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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吗……是你吗初儿”羽帝的每一根手指都极力伸展,恍惚中在床榻边缘摸索着
云意初刚触碰到羽帝的掌心,立刻被他紧紧握住,羽帝来回摩挲着云意初的指节,这不是记忆里孩童的手,从他十四岁后,他就再没像这样握过他的手
云意初慢慢跪在塌前,轻声道:“父皇,儿臣回来了”这是自萧沉雪被逼疯后,他们第一次靠得这样近,这样和平,十一年,他已成熟稳重,十一年,羽帝已日渐苍老,仿佛还是昨天,他的父皇高高将他举过头顶,带着骄傲,闪着最明澈的笑,那是所有宫里的孩子都没见过,没感受过的父爱,独独只有他曾得到过,但他宁可从未体会那样的快乐,曾经多么快乐,失去时便有多么痛苦,因此深埋在记忆中的一幕又是那般遥远,比照着床榻上虚弱挣扎的老人,遥远得好似在回顾前世
“初儿,朕找了你好久都找不到,你去哪儿了?刚才我和沉雪在金波池泛舟,水面上满满都是红莲……难得的兴致全被你搅了”
提到萧沉雪,云意初心中涌上的那阵感怀与柔情瞬间消散,羽帝在剧毒蛊惑下已经失去了神智,否则他怎么敢同他提母妃,漫长的时间,羽帝没有去见她一面,没有惦记过她一次他忘不了,冷宫里的萧沉雪是被羽帝亲自化去一身武功,又亲自逼她喝下能夺走人记忆的禁药他的声音覆上一层冷漠:“母妃身在冷宫,恶疾缠身,还有一名神侍看守,又怎么会陪父皇您泛舟湖上?”
“恩?”羽帝双眼茫然似乎没听懂云意初的话
云意初凑近羽帝耳畔:“儿臣说,母妃已经疯了,再不是当年的绝代佳人”他能意识到自己地残忍但他不能容忍羽帝忘记自己曾经的过错,更不能容忍他沉浸在虚幻里幸福,而给他幸福的人却痴痴傻傻被幽禁在冷宫受苦
羽帝怔住,紧抓着云意初地手缓缓松开,然后一点点一点点抽回进被子里,他合起眼帘静静躺了半晌直到云意初以为他再次昏睡过去,试探地唤了两声时才复又睁开朦胧的眼睛清明了些许,他终于找回自己的位置,即便躺在床榻上垂死挣扎他亦是一个帝王,他想起让云意衍尽快找回云意初的目的藏起的手再次握住云意初地手,开始有些犹疑,最后则是坚定地紧紧握牢
云意初垂着头微微皱眉,方才羽帝神志不清,那么现在呢?太久太久没有交心的父子,面对这一刻的温情都有些不自在
“初儿……”
“儿臣在这儿”
羽帝地视线从帐顶移动到云意初面容上:“父皇恐怕熬不过这一关了唯一放心不下地就是你……”
云意初动容还记得云意衍离开时说:父皇一直在等你难道父皇面临生死关头心中最惦念地人是他?不是云意衍、不是瑶妃……不是任何其他地人他双唇微张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回应
然而下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表错情方才地动容在听完羽帝后半句话后统统转化成千年寒冰
“唯一放心不下地就是你……和衍儿之间朕早对你说过他比你更适合做帝王所以你能答应朕不与他为敌么?你可以闲散富贵娶喜欢地女子共渡一生若能更懂事些辅助衍儿守卫我大羽国土造福万民你们是兄弟合则无往不利战则是羽国地大祸!羽国地每一寸土地都凝聚着为父和历代先皇地血你忍心吗?初
云意初全身地血液都被冰冻一句适合就可以否定一个人认同另外地人他真地想问这适合地标准究竟是什么?!十一年前他问过他地父皇却拂袖走开只留给他一个冷漠地背影而如今他依旧不懂依旧质疑却不需要再问答应----是绝不可能地!抛开种种恩怨不算若他败云意衍怎么可能放过他?更遑论容忍他参与朝政同样若云意衍败他也大度不到哪里去
他浅浅笑着:“父皇这些话放到以后说也不迟”
羽帝苦笑,眼中地恳切与希翼慢慢淡去,只紧紧拽住云意初的手,他怕只要一松开就再也无法挽回,而云意初勾起地唇角与冰冷的眼眸已经告诉他答案,不可能,哪怕是此情此景,哪怕他放下高高在上的帝王威势都不可能
两人僵持许久后,羽帝尤不甘心地做最后一次尝试:“初儿,朕不是在用君主的权利命令你,而是用父亲的身份请求你,我可以保证,只要你收手衍儿绝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来”
云意初灼灼望着羽帝,若用帝王的身份下令,恐怕此刻他还能好过些他毅然抽出手,为羽帝拉好锦被道:“儿臣去看看太医院的药配齐了没有”
羽帝的手在空气中张合几下,却已经什么都拽不到,握不住,虚虚悬空在床榻外
云意初退后几步,行了个简单的家礼,转身的一瞬眼角扫到羽帝激动地支起身体,云意初顿住,听到羽帝低沉的声音,那声音里隐隐含着绝望:“初儿等等!朕还有话要……”
他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但他也知道,那些话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意义,那就是达到了折磨他的效果他悲哀地看着殿顶雕刻精美、色彩绚丽的横木心道:父皇,您已经说得够多了,从您和母妃决裂的那天开始,我们父子就永无彼此理解的一天
承受了不了的不见得非逼着自己去忍受,该结束的不见得只能由别人喊停,他藏于袖中的手紧攥成拳,闭起双眼努力平复着呼吸:“儿臣也有话想问您叶荧惑背后地人是谁?将澹台沁之死嫁祸于我的是谁?一直不遗余力拆散我和笑幽的又是谁?”
他听着羽帝急促地呼吸,放缓声音道:“不过儿臣不急,等您大安再为儿臣解惑吧!”音落他再不带一丝留恋离开,不知不觉动用了轻功,人看似在地面上快步行走,其实不如说是飘走,只一眨眼的功夫,他逃离了那沉闷到快把人憋疯的幽暗寝殿独留被万千思绪捆缚的羽帝无语问天,为什么他不再等一等,为什么他不愿听完他下了多大决心才敢告诉他的话,为什么他会为一个根本不值得的女子诘问作为父亲地他……
什么时候他们父子已经走得这样远?远到再也回不去不,是他一手把他推远的因为最爱女子在他心口重重扎下的匕,因为她的背叛,也因为云意初是她的儿子,他推远了他原来曾经放手地,哪怕近在咫尺也无法再次抓在掌中他错了吗?或许真的错了他的任性,他的怒火,他疗伤的方式,他不得不做的一些谋划,让他亲手将自己最重视的儿子一双原本明澈的眼睛涂抹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扭曲错已成说出口的话,伤害过地人流逝的时间,沉积在人心底地过往无法消失,无法重来
若这世界还有谁……还有谁能帮他这个失败的父亲救救他地两个儿子他甘愿交出所有
可惜,俗语早云:解铃还须系铃人
云意初并没有躲进九华宫的哪个角落来舔被羽帝撕裂地伤口,王座之争,无论他和云意衍谁赢都好,只要姓云就有这份资格,但若最终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他恐怕就是死了都得被气活过来
往太医院的路上,他与云意衍碰了个迎头,云意衍身后跟着地十几名太监,见到云意初忙下跪请安,人人手中都捧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大小盒子,不得不说东西不掉,又跪得利索端正也是种本事云意初淡淡道:“免了”接着望向云意衍问:“药材都齐了么?”
云意衍似乎能感应到云意初来拦他绝不为谈论药材,即使不齐,泱泱羽国还能找不来?吩咐下去自然有无数人拼死也要弄进宫的他冲一众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待只剩两人时,他对云意初道:“我们随便走走”云意初没有反对,选择了御花园的方向缓步而行
云意衍微微诧异地跟上去,印象中哪怕最普通的小事云意初都要和他扭着来,这么合作还是第一次
“六弟,父皇有没有交代什么?”
云意初挑眉,简直是比猪还蠢的开场白,羽帝前前后后只说了一件事,让他看着云意衍风风光光登基,而他安安分分行尸走肉的活着即可他要不要总结一下告诉云意衍呢?想必其脸色一定很好看
云意衍见他不做声,侧头微作打量,待看清云意初唇角冰冷又邪魅的笑时,他不禁暗暗皱眉,显然这第一句话就触到了云意初的逆鳞,略一思量,他顷刻间便明白了羽帝和云意初的对话关于什么原本以为他们的对话关乎“亲人”,关于“父子”,却未曾想父皇是为了他,为了羽国……其实他先一步离开流光殿时,心中不是没有忐忑,因为他知道羽帝心目中最爱的儿子是谁,最爱女子又是谁,心底的愧疚源自于谁若失去了父皇的支持,他与云意初连一战的必要都没有,他,一定会输也许就是因为这份忐忑,让他想也没想冲口就问出这样一句话
云意初没有言语,只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举到云意衍面前
云意衍第二次诧异,云意初那华丽唯美的语句今儿怎么销声匿迹了?以往哪一次他不是被他听起来动人,实则转好几个弯儿,将他骂得极难堪又极绝妙的天赋搞得无还口之力
云意初可没心情等他愣,不耐烦地抖了抖书信,云意衍回神默不作声地接过
纸页显然曾被人长时间握在掌中,上面还留着汗渍干涸后的褶皱云意衍只看了第一行便骤然呆立当场,云意初勾唇一笑,不错,比他当初拆开时的反应还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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