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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休花夫人,衣涧扉一字一顿,很清晰响亮地说,与他无关。
他在撒谎,或者希望在决战之前,可以用这件事情来扰乱燕碧城的心神,还是,他说的根本就是真的?
关于童铁的事情又如何?
显然衣涧扉并不希望真的与燕碧城公然为敌,一直以来他所安排的阻截,追杀,都隐在暗地,直到最后他改变了心意,他希望燕碧城可以和他站在一起。
他所成就的,本就是一个他梦寐以求的计划。
对于一个强大的对手,最好的办法,也许不是继续与他为敌,而是能让他为自己所用,为自己的梦想所用。衣涧扉也的确已经几次三番验证了燕碧城的强大,那么他生出笼络,甚至逼迫要挟的意念,实在是很合情理的事情。
他也一直都是一个冷静,耐心,并且已经学会不择手段的人。
所以他会在童铁的事情上说谎,因为他并不希望燕碧城因为这件事情心有芥蒂,因为他的计划已经完成,用一种也许他自己也并不喜欢的方式。
所以他需要掩盖,需要埋藏过往的一切,他本就是一个善于埋藏的人。
那么他说的,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是不是他只是偶然得到了休花夫人的一串项链,并以此大做文章,来要挟如画?
燕碧城深吸了一口雪后的空气,停止了自己的思绪,他想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很多。
首先,他要去哪里?
他一直在向着青州城的方向走,走得并不快,在看到城门的时候,他决定去看看楚飞烟。
这是一个他没有想到他会想到的决定。
但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必然的决定。
有的人相信,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必然的。
院落在落雪之中安静怡然,美丽和谐的有一点不真实。
他的心快速跳动了几次,因为他心里忽然泛出一种温暖的感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家。
他踩着积雪,穿过院子,在门前停住,抬起手却握成拳贴在嘴边思索了一会儿,才敲响了门。
不管怎样,搞不懂的事情,可以以后再想。
以后再说。
门开了一条缝隙,他顿了顿,把门无声的推开,走进去,穿过了外厅,走进了楚飞烟的卧室。
“三公子,你回来了?”他看到楚飞烟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对他轻和的微笑着,“我一直在等你,我知道你会回来,你终于回来了。”
他停住脚,站住,叹息着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看你。”
“事情都做好了吗?”
“是。”他点点头。
“我送给你的玉佩,你贴身带着吗?”
“我带着的。”他重新叹息。
“你要一直带着,好吗?”
“我会的。”他的神情忽然有些疲倦。
她却已经欢笑起来,无声的欢笑,“三公子不要忘记了。其实这块玉佩,也是一件信物,运通宝号在17省都有分号的,一直以来的信誉也都很好,你去到他们的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随时提出银子,他们的银票,也都可以即时兑现。”
“我不会去的,这些银子是你自己的。”他问:“你买下玉佩的那一晚,就已经把它变成了信物?”
“是啊。”她笑着说:“我也给玉佩加上了新的标记,现在,他们只认玉佩不认人,就算我现在自己去,还是不行的。”
“那么我该还给你的,你并不需要......”
“现在你要怎么做?”楚飞烟轻柔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要去哪里?”
“我......还没有决定,这并不重要。”
“你该回家去的,回碧玉山庄,风云帮的事情,你已经做完了,也不需要再做什么。”
他空虚起来,慢慢点着头:“是,可是有很多事还是......”
“总有很多事,是我们不能搞清楚的,你也不需要为难自己,你做的已经足够了,这个江湖毕竟不是三公子一个人的江湖。”
“你劝我走吗?立刻就走?”
“是。”她的面色忽然极度苍白起来,“现在就走,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我也不值得你留恋,我的确有事情在瞒着你,你没有说错,三公子,离开这里吧,这个江湖你本来就不喜欢,你也并不属于这个江湖。”她已经开始喘息,仿佛她已经说过了太多太累的话。
他可以不管吗?
甚至是关于她的很多事,他也并不明白。
如画的母亲,他也还没有找到,这件事情已经完结,他却依然不能舍下。
“我不能。”他摇着头。
他不肯。
“我爱你,深爱你,三公子。”她甚至已经变得虚弱:“我只是可惜,一直不能把自己给你,现在,你走吧,我并不值得......”
他没有走,却忽然冲到她的床前,揭开了她的被子。
鲜血,已经染红了被子的里侧,厚厚的,絮着棉花的被子。
她的身体**着,遍布着丑陋,深陷,青紫的抓痕,她的肌肤,在抓痕周围跳动着。
她的指头,也已经血肉模糊,在被子里肿胀的就像萝卜。
她的全身,只有她的脸是完好的。
她的心窝插着一把匕首,她自己的那把精致,美丽的匕首,直至没柄。
他在颤栗:“你......是谁?”
“半夜里被人攻击。”她看着他,看着他扭曲的脸,她的眼神已经在泛着怜爱和无尽的悲伤,“我打不过他,他......逼问钱庄的事,我没有说,然后......”
然后这个人对楚飞烟做过什么,燕碧城已经完全清楚。楚飞烟的身体,现在就像一块破烂的抹布。
“我怕我等不到你,可是我......毕竟已经等到了。”她重新微笑起来。
匕首插断了她的心脉,她竟然可以一直这样子坐着等他来,等到午后。
从来没有人见过,如此顽强的生命。
“花惜语呢?”他脚下的方砖在片片碎裂,他的脸,汗落如雨,“花惜语在哪里?”
“不要找她了。”她缓慢温柔的说:“你为什么不和我好好说几句话,我只是想,听你说话。”
他想抱着她,但他却不能,他把被子重新裹在她身上,他的眼睛正在充血。
“家里的佣人,你如果有时间,去把他们好好打发走,就用钱庄的银子,给多少,三公子自己决定就好了。”
他点头。
“我本来想一生一世陪着你的,不管怎样,我知道你都不会忍心把我赶走,可是现在,我已经做不到了。”
他再点头,他的眼神,也已经碎裂。
“我没有欺骗过你,没有对你说谎,你相信吗?”
“我相信。”
“你......会孤单的,飞烟,不喜欢这样,你要回碧玉山庄去,好吗?”
他的泪水在狂涌,涌出来,就在不断连绵的消失,他的脸,已经赤红,变成了一块红亮的熔铁,在蒸腾着挨近的一切东西。
她伸出手,她的手在半空。
曾经圆润精巧的手,已经扭曲变形,丑陋的就像一块笨拙的石头,“三公子,喜欢过飞烟吗?”
他低下头,看她,却看到被子上在急速的渗出鲜红的血水。
“我......喜欢。”他停顿了一瞬间,终于说出这句话。
她的手,却在他说出之前,就忽然垂落,她的眼睛,在急速的暗淡,呆滞。
她的生命,已经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前,离开了。
“我也爱过你,我自己并不知道,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看着她的尸体,又抬起头看着屋顶:“可惜我知道的,已经太晚。”
他的话就像煅刻在铁壁上的字句,不可消没,并且闪着青亮的光泽。
整个屋顶在他的语声里已经顷刻变成了齑粉,飞散出去。
阴沉的天色,就照射进来,他仰天发出了一声狂啸,他的手,握成了坚实的拳头,鲜血开始渗出他的指缝。
接着是他手背上的每一个毛孔,并且开始滴落。
在血停住的时候,他弯下腰,握住了她的匕首,在他的牙齿几乎被他自己咬碎的时候,匕首已经猛然离开了她的身体。
他为她盖上被子。
一个人却已经推门而入。
他慢慢转过身去,就看到段轻云黝黑,饱经风霜的脸。
“找到你实在不容易,我听到了你的喊声。”段轻云沉静的看着他,站在门口,“可是你要相信我,我自己实在也并不希望会出现在这个时刻。”
他总是出现在燕碧城刚刚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的时候,显然他的确不想。
但这是一件他自己也没办法的事情。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的爆竹声,并且在不久之后,火yo的气味,就已经弥漫进来,还有孩童的欢叫。
今天是除夕。
衣涧扉原定的盟主大典,在正月十五。
在很多时候,这是一个凄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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