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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我以为的,还要无耻。”
“如此一来,我今天杀了你,不久后灭绝了碧玉山庄,都是在为武林伸张正义,全天下的人都要感激我,当然我也顺便根除了后患,我衣涧扉何乐不为?”
“你是不是真的以为,就凭你的这番话,我就要在你面前俯首称臣?”
“你是一个不寻常的人,就像我一样,这样的人,都会比较自负一些,也会比较固执一点,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所知道的黑白对错,根本就是假的,这个世界是人的世界,这个世界的公正,也是人造出来的,以我现在在江湖中的声势地位,我可以顷刻间把燕三公子造成一个英雄,也可以顷刻间让你万劫不复,就算你不服气,你也总要低头的。”
“你错了,公正并不在人之下,公正向来都在人之上,公正和真相,不论被埋没多久,总要申张出来,你要一手遮天,你该抬头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能遮得住,你该恐惧,战兢,因为你所做的,已经决定了你的结局,你本当有畏惧之心,如履薄冰,因为你已将倾覆无日。”
“我知道你还有一个指望。”衣涧扉笑了起来:“你的指望就是可以杀掉我。你能找到今天这个机会,我实在不能不佩服你,只不过,就连你以为的机会,也依然是假的,你已经败了,你也已经失去了再回头的可能。”他的笑容冰洁,并且已经冷酷:“我已经决意要杀你,因为你绝不能为我所用,所以你只有死,在你死后不久,你的一家老小,也会很快去找你,我只希望,你也能找得到你一直念念不忘的枫如画。”
他忽然弹指,半空响起了一声激啸,在急促消逝的余音里,六个人忽然在四围远远的屹立,就象六座久远的铁像。
他们身上的雪,却在簌簌而落。
“上一次你在雪山遇伏,竟能冲出重围去,这一次你不会那么走运了,甚至即使你今天能逃出去,在这个江湖里,也已经没有了容身之处,找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到,你唯一的机会就是杀掉我,可是,你已经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燕碧城没有把握。
同衣涧扉单打独斗,他相信自己会赢,他也知道这一战会很艰苦。
他的确没有想到,即使在这个地方,衣涧扉依然带着他的飞涧卫。
他赢的希望并不多。
他本来知道的,在这里会有四个人,四个可能成为他的对手的人。
他也相信他不可能再找到更好的机会。
他知道韦帆守和昌易如仅仅是被蒙蔽了,他可以见机行事,说服他们,或者至少,让他们产生怀疑。
那么他需要对付的,就只是衣涧扉和孙平。
或许孙平同样是被蒙蔽的,毕竟如此残酷可怕的惊天阴谋,衣涧扉不会轻易告诉给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他最亲近的属下。
这一点他没有想错。
只是现在,飞涧卫的出现,已经打乱了他所有的设想和计划。
他在劣势。
如果他不能赢,那么衣涧扉所说的所有的可怕后果,都会如期发生。
他相信衣涧扉可以做到这一点,他同样相信衣涧扉一定会做到这一点。
所以他只有赢。
他必须赢。
他一直要找到这个人,这个元凶。
这个看不见的人。
他曾经见过他,在他的梦里,在如画离开的前一夜。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的对面,却依然遥远,甚至遥不可及。
衣涧扉忽然扬声,“孙平。”
孙平本在帐篷里安坐,喊声的余音还没落,就已经出现在衣涧扉的身侧,躬身抱拳:“庄主请吩咐。”
“这位是名震天下的燕三公子。”
孙平再次抱拳:“久仰,幸会。”
“燕三公子今天来,要杀我,因为他说,是我杀了童大帅,并且,我和风云十四骑,一直就是同伙,你相信吗?”
“整个天下,没有人会相信。”
“那么你想不想得到,燕三公子为什么要如此说?”
“属下能想到,只是属下想得未必完全。”
“无妨,以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也要知会天下。”
“是。”
“我现在要你做的,就是杀了他,你意下如何?”
“属下尽遵庄主吩咐。”
“你一个人,未必是他的对手,好在今天不是比武,也不是决战,飞涧卫六人你本就有权调动,所以该怎么做,你可以自己决定。”
“属下明白。”
“我还要回去和两位兄长吃饭喝酒,这半天,想必他们也已经着急了,你倒不必急,这顿饭要吃到黄昏,我们等你回来。”
“是。”
“那么燕三公子,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燕碧城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握住他的剑,在连绵的清鸣里,碧玉剑出鞘的剑身已经在幻化,幻成一道若有若无的影子,在离开剑鞘的瞬间,忽然爆裂开来,在耀眼的碧芒里爆裂成一团光华,顷刻间却又凝聚,凝聚成一把仿佛炙热的绿剑,剑尖正指在衣涧扉的眉心。
衣涧扉的全身忽然波动起来,如同深潭被投进了一块石头,波动不停,忽然平息,在平息的瞬间,就已经坚硬,就像忽然结成了一潭冰,在结成冰的瞬间,他的身形,也已经移开了五步。
“杀了你实在有点可惜。”衣涧扉叹息,转身欲行,“可以动手了。”
他的身体转的很快,在燕碧城的剑气杀机之下,他不能依然轻松自如。
他也会走的很快,忽然就坐到远处的帐篷里,端起酒杯来,浮一大白。
他已经说了不少的话,有些口渴。
他却听到孙平说,“我不能。”
甚至在他转身的动作完成之前,他就听到了这三个字。
于是他中止了一个转身,又开始了一个转身,只一瞬间,他已经在看着孙平的脸,“你不能?”
孙平在凝视着燕碧城,他的脸面依然淳朴,他的眼神,也是敦厚的:“即使天下人都不相信他,我却相信他。”
衣涧扉顿了顿,“你因何要相信他?”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知道你的阴谋,我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真相大白的一天,终于我还是等到了。”
燕碧城的眼睛在急速变换着一连串的神色,就像在冰下掩映的水光。
衣涧扉的面色却已经铁青,“那么我今天,要多杀一个人,更可惜了。”他再次叹息,并且再次弹指,半空里再次响起尖锐的激啸。
飞涧卫,已经无声的聚拢过来。
“杀掉孙平。”衣涧扉盯着燕碧城:“看起来我和你的一战,还是不可避免。”他负起了手,他的气势,已经冲天而起,将燕碧城手中的剑,也激发的愈加灿烂起来。
孙平忽然做了个手势,飞涧卫立刻停了下来。
衣涧扉的眼睛在结冰,他的气势,已经在顷刻间消无,近乎同时间,碧玉剑也已经落进了鞘里,清脆的余音在半空萦绕不绝。
“他们只听我的命令,不听你的。”孙平看着衣涧扉的眼睛,“毕竟这几年,我虽然在等这一天,也并不是白白的浪费时间。”
“你早就知道飞涧卫的存在?”
“从我无意中发现你的阴谋开始,我就在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你把他们藏在飞涧山庄的地下,总要找时间去指教他们的武功,我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都很困难。”
“你在窥探,却又能瞒过我,也很不容易。”
“我有心,你无心,并不难。”
“我低估了你。”
“你只是太骄傲,太自负,你只是以为,所有的人都听命于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又因何要如此?”
“公正。就算你不相信这个江湖,这个世界还有公正,毕竟还是有人相信的。”孙平看着燕碧城,平淡的面容忽然鲜明起来:“至少燕公子相信,我也相信。”
“这些年你含辛茹苦,费尽心机,就是在等着这一天?”
“除了等这一天,我也送了一封信到碧玉山庄。”
“信上把我的事情说了个底朝天?”
“我也附上了一封风弃天写给你的原信,你收在夹壁里的那一封已经不是原件了,好在我也知道这样的一封信,你也不会闲来无事总拿出来观摩,我在拓下的时候也颇费了不少心思。”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燕碧城。
字条上只有七个字:衣庄主涧扉吾兄。
“那封匿名信是我写的,唯有碧玉山庄有能力了结这个巨大的阴谋。裁掉起首的称谓,是因为衣涧扉这三个字实在非同凡响,我若非亲眼所见,也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个阴谋本身也极可怕,极能迷惑人的眼目。江湖里我是一个无名之人,我若指证衣涧扉,会有几个人相信我?所以我不敢,也不能直接把衣涧扉的名字暴露出去,一旦你们心里有所疑惑要同衣涧扉直接查证,我怕以他的聪明才智,会立刻想出应对之法,事情的发展就会开始变得可怕。”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我自己来查清这件事情,是吗?”
“是。你也果然没有辜负了这个重担,你所做的,值得江湖上每一个人去感激,尊敬。”
“只是,你竟然对我,对碧玉山庄有如此大的信心,我该谢谢你。”
“信心我的确有,并且,这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如果连名闻天下的碧玉山庄也无法解决这件事情,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人。我不能不试一试,若真的不行,我也只好叹息天命如此,难有作为,以后找个机会,黯然引退罢了。只是,从一开始我就相信,你会做好的,你果然做到了。”
“我曾经想到过能送出这封信的人,应该同衣涧扉很亲近,可是我的确没想到是你。”
孙平敦厚的笑了起来,“我是一个太不起眼的人,也许正是因为如此,衣庄主才不提防我。”
“其实我一直很信任你。”衣涧扉叹息着,“也许你已经是我唯一信任的一个人,出卖我的,却恰恰是你。”
“你把整个江湖都出卖了,我实在不能眼看着这件事情发生不做些什么。这几年,你对我一直关照,我也很感激,只是,我实在无法与你同流合污,庄主,我很抱歉,但我不能不做。”
衣涧扉在慢慢点头,“我明白,一个人的想法,无法勉强,你做了你认为正确的事情,我现在真的很希望,我能有机会杀了你。”
三个人一起沉默下来。
不久前飞涧山庄决定性的一战,因为飞涧卫的出现,彻底扭转了局势,甚至攻守换了位置。
如今,同样是因为飞涧卫六人的倒戈,把衣涧扉从绝对的优势,转变成无望的劣势。
三个人现在都知道这一点。
三个人的神情,竟然都有些惆怅。
燕碧城的眼色,深涩难明。
是不是他自己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无法理清他的感受,他的思绪?
他终于找到了他发誓要找到,要杀掉的人,那么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发生的和他曾经以为的一样?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就像一支炙热穿行的箭,在即将撞击到目标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一点失落。
甚至有一点意外的滞缓。
“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公平的机会。”燕碧城盯着衣涧扉,冷酷的就像一块坚冰,“我本来就一直决心亲手杀掉你,我自己。现在我的决心依然没有改变,你与我的一战,你可以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如此我杀了你,才会甘心。”
他们是敌人。
死敌。
孙平在退,一退五丈。
“为什么?”昌易如走过来,“是谁?为何要战?”
孙平沉默着,沉默了半天。
如何,从何说起?
韦帆守在后面,远远望着一触即发的两个人,没有说话,他的神色却茫然起来,仿佛他已经洞悉。
因此茫然。
雪忽然止住,止在周围,在这里也没有一丝的风,仿佛连空气都已经结冻。
四围的飘雪却在依然狂乱的下着,就像一团帷幕,把这里围成了一个舞台,一个注定,残酷的舞台。
一团飘动,晶莹,却昏暗的帷幕。
“休花夫人,你把她藏在哪里?”
“休花夫人,与我衣涧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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