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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书记放下烟卷,疑惑地接过这条红塔山香烟,在香烟的外壳上,用圆珠笔写着一行行小字,那行小字足有几十行,开始还有圆珠笔蓝色的字迹,到后来几乎就是一条条白色的印记,那是因为圆珠笔的油被冻上,生生刻上去的。
当田书记看到文字内容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震惊。
”六井供销社东400米,电线杆倒2个……“
”十里店路边电线杆倒四个,路南农田里高压电线杆倒塌,村内全部停电……“
”十里店路边房屋倒塌一间……“
”………………“
林林总总,都是任平生在路边所见,他原本并没有这个打算,见情况严重,就拿出随身带的圆珠笔记了下来,心想这些情况可能会有用,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圆珠笔也不出油,只好用力的刻在那条红塔山香烟的外壳上。
田书记沉默着,但那手却明显的颤抖,数十年官场的浸淫让他的感情从不轻易外露,但此刻,他禁不住感动,在县委县政府两眼漆黑的时刻,这一点点的消息,有多么的重要啊。他仿佛看到一个年轻人,顶风冒雪的穿着军大衣,一边走一边在圆珠笔上呵气,把看到的情况刻在香烟的外壳上。
“小任,抓紧吃饭休息吧。”田书记拿起大衣穿上往外走,刚走到门前又说了一句:“荣兰,今晚小任住在家里,你安排一下。”
任平生从晚上六点开始睡,在田丽的床上整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六点,这才醒来,往窗外一看,雪终于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田书记起的早,正在楼下扫雪,任平生赶紧穿衣下楼帮忙。两个人扫了雪,田丽喊两人回家吃饭。田书记也就扔下了铲子,叫任平生回家,虽然他是书记,任平生是个普通老师,但住在家里就是客人,更何况是未来的女婿呢。
吃了饭,田书记又去县委参加扫雪,雪已经停了,但积雪严重的影响了交通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需要尽快解决积雪的问题。任平生在家里也没事,便自告奋勇的跟田书记去,田丽也套上厚衣服,三人一起走到县政府。
田书记到了县政府,才知道郭书记病了,昨天郭云扫雪出汗,又受了凉,晚上突然发起了高烧,幸好离县医院不远,没什么危险。盛新军早就回老家过年去了,按说县长在新年时候,都会参加县里的一些团拜活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三十的下半夜就冒着风雪走了。
田书记走到齐振勇的办公室,想跟这个常务副县长研究一下,无论怎么说,环卫工作还是政府常务副县长的范围之内,但齐振勇居然也不在,听说也病在了家里。田书记心里一沉,这是要看我的笑话了。
任平生的心理更是清楚,田书记在县委的排行第三,在县委书记和县长之后,但他是党群书记,一向管人多,从来不管什么事,对各乡镇领导的号召力,并不如这个常务副县长。如今齐振勇在关键时刻撂挑子,明白是要看田书记的笑话,不干活的没错,干活的总会犯错,齐振勇就抱着这种心理,一旦田书记捡起了担子,干好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在郭书记那里,田书记的行为会明显有点越权,也能起到挑拨的作用。
田书记在办公室拿出了一支烟点燃,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徘徊了几次,除了工作以外,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尽快的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方法,要是也跟齐振勇一样装病,那县委不是唱空城计了吗?田书记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任平生在参与扫雪的人群里,他和田丽一个人拿着一把铁锨,把路中间的雪铲到路边,一起工作的还有县直机关的三十多个干部职工。由于积雪太厚,三十个人苦干一上午,只是清除了两百米的积雪,而且工作质量很差,田书记焦急起来,叫人去交通局搞铲车和推土机来。一小时候,去的人回来了,说交通局大部分都放假了,只剩下两个值班的干部,有四辆铲车放在交通局的院子里,可找不到铲车司机。田书记也没有办法,打电话电话也打不通,电话打不通就找不到人,这时候,他连邮电局的局长都找不到,更别提修理电话了。
任平生在心里拟定了一个方案,心想是该自己出马的时候了,他在人群里找到正在铲雪的田书记,说想跟田书记提点建议。田书记也想顺便歇一会,毕竟是几十岁的人了,腰也不太好,一直在咬牙坚持着。
任平生说:”田书记,这样下去进度太慢,我提点建议。“
田书记正愁不知道怎么办,作为县委副书记,他务虚多而务实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任平生说:”田书记,按照这次降雪的情况,我觉得不能按照一般的事情来处理,这种降雪量十分罕见,应该属于雪灾的范畴,我建议县委县政府成立一个救灾指挥部,全面地应对云阳县罕见的雪灾,由您同意指挥。“
田书记说:”这不太好吧,扫雪也要成立指挥部?“
任平生说:”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第一是今年的降雪量特别大,我估计了一下,路上的积雪有六十公分,个别地方能达到七十公分。第二这两年都是暖冬,如果不重视的话,一旦气温回升的幅度比较大使积雪融化,有可能形成雪型洪水,我们云阳县是山区,要是山上和路上的积雪化成洪水,那后果绝不亚于干山的山体滑坡。“
”有这么严重?“
”退一步说,融化是必然的,如果路面积雪清理不干净,那么融化结冰的后果也不容忽视。“
”你有什么好建议?“
任平生说:”我觉得县政府的工作不妨停下来,先派人找司机,把交通局铲车利用起来,每个铲车配给一个邮电局的维修小组,去抢修电话线路,等电话线接通后再说。“
田书记点点头说:”小任,你说的有道理,我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咱们必须团结起来,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任平生说:”田书记,我一定尽力做好我的本分工作。“
县里的领导干部召开了紧急会议,应对云阳突降的大雪,抗灾指挥部成形了,郭云虽然在病中,但仍然担任着总指挥的职务,副总指挥由田副书记担任,全权的应对此次云阳县的特大雪灾。田书记把任平生叫在身边,时刻的跟他讨论情况,在会议上,一条条指令由指挥部发出到各个部门。
家住在县政府附近的、能找到的干部,临时编成了六个小组,女的负责后勤和联络,任平生成了第六小组的组长,他带着八个男人呢,首先开辟了一条通往交通局的路,可等到了交通局才发现,虽然交通局有四辆推土机,但过年以前,怕把油箱冻坏,四辆推土机的柴油已经都抽光了,交通局的一个副局长搞了半天,才弄了些柴油,可只够一辆车使用。
任平生在院内一打量,发现了一台很大的滚筒压路机,他让人把压路机加满柴油,然后跳上压路机,接过交通局值班人员的车钥匙,发动压路机往院外驶去。一行人都不知道任平生开压路机干什么,但随即就发现,压路机冲上道路,把那些积雪一压,原本五六十公分的积雪,被压成了五六公分后,有个人拿着铁锨一刬,一下就铲起了一大片,他惊喜地说:”咦!这个办法好!“
任平生开着压路机,开出几十米,后面的人就要上来,把压路机上积攒的雪清理一下,不然压路机也跑不动,再跑几十米,再清理一下,最后留下一个人,拿着铁锨,一边走一边清理压路机上的积雪,没过多久,一百多米干净的路面就露出来了。
任平生把压路机一直往加油站开去,路上的积雪在压路机的滚筒下咯吱咯吱的乱响,压路机轰鸣着,一过就从“棉花糖”变成了“白面饼”,在压路机后面,跟着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挥舞着手里的铁锨木锨,没工具的女人用手搬。人多力量大,道路清理的速度加快了数倍,田丽见心上人如此能出众,一边铲雪一边欣喜地看。
田书记心里诧异的很,心想这个任平生怎么连压路机都会开?年纪轻轻的说话做事都很稳重,性格也直爽。更重要的是,他很有大局观,考虑问题也比较全面,还真是个人才。其实,按照云阳当地的风俗,如果初二男方带着礼物上门,女方留下吃饭,那就表明男方已经被女方认可了,任平生不仅仅吃饭,还在田丽的床上睡了一夜,所以,田书记和荣兰已经默认了二人的关系,田书记想起荣兰说的话,让他把任平生调到县里来,田书记当时拒绝了,因为一个是为时过早,恋爱中难免有什么变化,如果调到县城里,万一两人再分开,恐怕让别人笑话。但田书记又想,像任平生这样比较全面的人才,放在干山乡当老师确实有点可惜。
任平生开着压路机,首先打通了去加油站的路,会同刚刚叫来的几个司机,把柴油运回了交通局的大院,启动了四辆推土机,在田书记的指挥下,分头派给了邮电局的电话线路检修人员,别说,推土机的效果还真不错,既能当起重机,也能当电梯,遇到电线杆倒地扶不起来,栓上跟绳子用推土机一拉就行,遇到高的地方线断了,坐在推土机的斗里可以举上去,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大部分电话线路已经修通了。
回到田书记家里,任平生的手脚已经冻的麻木了,好容易走上了楼,吃了荣兰留的饭菜,洗了洗脚,累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任平生一醒来,田书记正在接电话,接了电话就叫任平生赶紧跟他出去,两人的关系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让任平生有了一丝家人的感觉。
荣兰正在桌子上摆饭菜,稀饭和饺子说:“赶紧吃饭吧。”
田书记说:“小任,抓紧时间吃饭,今天市委栾书记要来视察雪灾的情况。”
任平生穿好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已经在人家住了两天了:“田书记,阿姨,这两天麻烦你们了。”
荣兰笑着说:“小任,你来串门也没好好招待,反而给老田当了两天跟班的。”
任平生笑着说:“田书记的跟班可不太好当,要求很严格呢。”
荣兰说:“别叫田书记了,在家里叫叔叔,出去再叫书记。”
田书记也说:“对,家里有家里的称呼,公私应该分明。”
市委栾书记知道连山有三个县发生暴雪的情况,带人组成小组到四个县来视察,市领导班子几乎全部出动,分头前往三个县,在其余两个县里,积雪堆的高高的,而来到云阳县一看,市领导都惊讶的很,云阳县城区百姓的生活,基本恢复了正常。他们先去医院慰问了郭云和齐振勇,然后来到县政府会议室,田书记汇报了灾情,还有积雪清理的一些经验,栾楠松很高兴,说云阳县的雪灾应对工作做的好,而且成立了抗灾指挥部,有方法,有路子,值得其他几个县学习,田书记受表扬,心想这里面少不了任平生的功劳。
田书记晚上回家很高兴,齐振勇弄假成真,装病装到了医院里,盛新军晚上刚刚到云阳,市委领导已经回去了,连面都没见,田书记在这次雪灾中的表现,给栾楠松的印象非同一般的好。
三天后任平生回到家,家里人都偷着笑,心想小三明明有对象,还瞒着全家人,这次跑到县城一住就是三天,看来事情差不多了,他们哪知道任平生参加了三天的义务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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