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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平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他先是听见了一阵麻雀唧唧咋咋的叫声,然后又听见了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闻到福尔马林消毒液的药水味道,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白色的墙,白色的房间。
天刚亮,雨已经停了,朝阳的光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照在地上。任平生想坐起来,一起身还感觉有点眩晕,但稍微坐了片刻,感觉就好多了,突然感到左手刺痛,这才发现左手上插着输液的管子。
早起的第一件事,当然是便便。不过胳膊上插着管子,便便起来很不方便。他站起来,右胳膊也被缠的严严实实的,一动也不能动,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尿尿啊?他正迟疑着,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孩,她看见他,他也看见了她,两人相对一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羞和尴尬。
田丽左手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一些苹果,右手拎着一方便袋:”你干什么去?“
任平生不好意思地说:”你先坐,我去上厕所。“
“哦……”任平生望了望输液瓶,心想拔掉算了,他刚要去拔,田丽伸手制止,把东西放在一旁,跑出来拿起挂的高高的输液瓶举起,露出半截洁白如莲藕般的手臂。
“我带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任平生觉得人家是女孩,不方便。
“你自己?你一只手解腰带试试。”田丽微微红着脸说。
任平生笑道:“老师说过,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田丽笑着:“别贫嘴了,我保证不看就是。”
任平生解开裤子,尴尬地嘘嘘,好在重生的优势之一就是脸皮厚,尴尬点也没什么,但田丽转过身看着门外,耳朵里却传来任平生的嘘嘘声,面色羞红的都快要出水了。
任平生嘘嘘的时间虽长,但终有尽头,洗过手回到病房,田丽打开方便袋,原来是热乎的油条和豆浆,还特意带了个杯子,把热气腾腾的豆浆倒进去,又拿出一点白糖也倒进去,端到任平生面前。
田丽调侃地说道:“大英雄,吃早饭吧”
任平生接过油条笑着问田丽:“大美人,你吃饭了没有?”
“快吃吧”田丽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开朗大方的她,每次说话都脸红:“过一会,县领导都要来看你,听说市委领导也要来。”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东扯西扯地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田丽坐了一会,见护士进来打针换药,再看看时间不早了,赶紧告别任平生离开医院。
快到七点,先是进来了几名大夫和护士,看了一下任平生的伤口,又抽了点血,验了点尿。紧接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众医生和护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大夫介绍后,任平生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县医院的院长,还有个男的是县医院的党委书记。
内科、外科、骨科的都在,对任平生进行了会诊,正在诊断中,忽然响起了汽车声,有一辆车还按了几下喇叭,院长和党委书记赶忙出门,迎接领导去了。
先进来的不是领导,而是几个脖子上挎着相机的宣传干事,还有一个是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他让任平生躺着别动,先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有一大群人进了病房。
领先的一个人正是郭云,他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几天没睡好,眼袋有些浮肿,他走进门来,有想握手的样子,但看见任平生的右手臂插着白色的纱布,左手上还插着输液管,就轻轻的在任平生微微能动的右手上拉了一下。
“任老师,我代表县委县政府、代表桑沟村的村民,代表救出的学生向你表示感谢!”
旁边县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介绍道:”这是咱们云阳县委的郭云书记。“
任平生坐起来,一边的县宣传部副部长赶忙扶着任平生坐起,还拿了枕头靠在任平生的身后,任平生说:”谢谢郭书记,作为一名教师,作为一名预备党员,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任老师的伤怎么样?“
县医院的女县长急忙说道:”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任老师主要是体力透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右臂有几处皮外伤,伤口很深但没伤到筋骨,我们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和包扎处理,今天早晨刚换的药。“
”要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条件,尽快的让我们县的抗灾英雄康复。“郭云说:”同时,我们也要号召全县的党员干部向任平生同志学习,学习任平生同志舍己为人的精神,假如没有任平生同志的警惕性、警觉性,后果是非常严重的,所以,我们要给任平生同志立功!“
众人鼓掌后,身后的县长盛新军,常务副县长齐振勇、县委副书记田家康也一一的和任平生表示慰问,任平生外表神情恭谨,内心轻松坦然,唯有和田书记说话的时候,才露出点尴尬来,毕竟田丽那一夜是在他宿舍里睡的。
田书记从干山乡回来,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回到家里,发现只有荣兰一个人在家,田丽还没有回来。
“丽丽呢?”
“到医院送饭去了。”
“胡闹!”田书记心想这个丫头也不注意点影响,不满地说:“没有她去送饭,任平生还能饿着?”
“哎……”荣兰接过田书记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这可怎么办,这丫头我看是迷上那个任平生了。”
田书记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微微仰躺着闭上眼睛:”我是不是犯了主观了?“
”怎么?“荣兰正在厨房热饭菜。
”这个任平生,真叫人伤脑筋“田书记说:”我今天去干山乡,特意找到那个养殖户了解了情况,那个养殖户还说他的羊还没完全治好。“
”那么说任平生说的是假话?“
田书记感叹到:“真是有戏剧性,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在那里的畜牧局的老步,老步一直在干山乡蹲点,你猜老步怎么说?”
“我就不猜了,你赶紧说吧。”
“老步说,那个养殖场的羊能吃能睡,早就好了,那个王木成说自己的羊没治好,就是因为受了一些损失,所以哭穷,想把贷款归还的期限再拖拖,这是他亲口跟老步说的。”
荣兰把饭菜端上来,听到这样的情况也愣住了:“那个人怎么能这么做,没想想这会对人有多大影响?”
田书记说:“他是个农民,没考虑那么多,能把眼前利益看好就不错了。”
“那咱们不是冤枉人家小任了?”
“是啊,犯错误喽”田书记坐到饭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这次任平生立了大功,如果不是他,这一百多条人命,我们这几个处级干部的帽子,恐怕是戴不住了。”
“可别说,还有田丽……”荣兰想想都觉得后怕。
“女大不由娘“田书记说:”她没跟你说跑到桑沟村干什么,就是去找小任?“
荣兰说:”你猜不到,人家是搞实地调查给任平生平反去了。昨晚她悄悄跟我说,找到了那三个学生的家,在很远的一个山沟里,证明任平生说的是实话,下午她冒着雨去找小任,晚上就出了那事。“
田书记喝着酒感叹:”这么说,我是缺少调查研究了,这个小周,怎么办的事?“
随即又想到:“晚上,她住在学校?”
荣兰已经吃过了,她拿着一把椅子坐下说:“她住在任平生的宿舍里,睡任平生的床,任平生要去食堂睡,她因为害怕没让任平生走,后来任平生就开着灯看书,所以他到了下半夜才发现滑坡什么的。”
”幸好任平生不是那种人,要不然……“荣兰说:”我昨晚做了一晚的噩梦,总梦见房子倒了把丽丽……“
田书记想起当时的情况,也不由的心惊,从任平生发现变化,到叫起全部的人上山,也不过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如果两人一旦有了什么暧昧关系,任平生睡着或是关了灯,那么此刻已经是一对亡命鸳鸯了。
任平生抱着右胳膊出院的第二天,云阳县人民政府、各乡镇政府、市直属单位都接到了一份红头的”云阳县人民政府关于给任平生同志记一等功表彰”的通报。同时,云阳县党委也召开了党委会,在会议的后半段,讨论了一下关于任平生的工作安排,在田书记的提议,郭书记的支持下会议一致通过,鉴于任平生同志在抗震救灾中的突出表现,破格提拔任平生同志担任云阳县团委副书记。
任平生的团委副书记职务,属于兼任,也就是摆摆样子,其余时间仍然当他的老师,本着“党建领导团建”的原则,只要步伐跟县党委一致,就高枕无忧,兼职县团委副书记工作不多,但很有发展潜力,更何况团县委书记是正科级,团委副书记是副科级,这意味着,任平生的档案会从人事局调到组织部,正式成为一名国家干部。
对于基层年轻干部来说,通过团委升迁是一条捷径,如果在乡镇政府下工作,那么从科员到各科室的副主任、主任,再到副科,大多数人几十年也走不完这条路。
伤还没有完全好,县里就召开了表彰大会,任平生带伤在表彰大会上讲了一下事件的经过,当然是县委宣传部的稿子,大体经过是:县委宣传部的干事田丽下乡采风,遇到大雨,找到在二中当老师的原同学借宿,任老师彻夜修改作业,发现异常,叫起隔壁睡熟的田雨,又喊醒了宿舍的同学,然后任老师到桑沟村找到校长,带着全村人避难,英勇负伤。除了前半段稍微做了修改,后半段基本符合事实。
随后,各单位部门都有代表发言,让任平生耐人寻味的是教委的发言:坚决响应县委号召,像任平生同志学习!任平生同志本科毕业后,本应留在县高中当老师,但他主动要求去最偏远、最困难的山区执教,这种精神更值得我们教委全体教职员工学习。其实,什么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教委主任也很滑头,来了一个先入为主,表面上添了一把火,实则推卸了责任,反正谁也不能追问,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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