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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杭州城街头的人流突然汹涌起来。大年初一不出门的禁忌已过,自然人人都想要趁着这个一年一度难得的假期,好好到外面逛逛,看看庙会,踏踏青。
孩童们拿着父母长辈给的压岁钱,在一个个香气四溢的小摊前面流连忘返,只恨自己手里的钱太少,又恨自己的小肚子能装下的东西不够多:大人们则是三五成群,在一家家做花灯的商铺当中欣赏着。
因为过完春节之后,紧接着就是上元节了。上元节也就是后世的元宵节,在唐朝,这个节日是比春节还要隆重的。上元节的花灯夜市,乃是大唐上上下下最为重视的一景!
其实像刺史府这样的地方,是有专门的将作监工匠制作花灯的。每年的上元节,各州府县衙,也都会在衙门门口展出一些官方制作的华丽花灯,出一些难度较低的灯谜,供民众赏玩。每一盏花灯上面都有一则灯谜,猜中的民众,就可以将那盏花灯取走据为己有。一些家境殷实的普通民众和知名的士绅,也会在各自的家门口挂上那么一些,以期自家府上来年能够门庭若市……
虽然刺史府的花灯早在年前就已经有专门负责的将作监工匠开始制作了,但是小小和夫君商量之后,还是感觉应该以私人的名义再布置一些。不过小夫妻俩都不会做,那便只剩下采买一途了。所以,大年初二的下午,江家众人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杭州街头。
贞观盛世,天下太平,民富物丰。所以每年到了春节,各地的花灯商铺都能赚个盆满钵满。杭州身为上州,花灯市场自然是一等一的繁荣。大街小巷,有无固定门面的花灯商铺一家接着一家,每一家的前面都人头攒动。
从刺史府出来,小小和吴惠欢手挽着手当先走在前头,俩人时不时指着那些做得非常精美的花灯指指点点.惊呼出声;李夫人跟江家的两位伯母并肩子走在二排,原本她们三伞之间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得益于小小捣鼓出来的麻将,如今三个老夫人倒是有了交流心得的话题;李钦的脖子上骑着虎头,江家两位伯父人手抱一个双胞胎紧跟其后;反倒是江志轩这个亲爹两手空空,带着小顺优哉游哉的落在最后……
“舅父,我要那个……”
“呜呜呜,舅父,蛋蛋也要……”
“外婆,丫丫要这个……”
从一出门开始,三个小东西就被路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吃和玩具给吸引了,嘴上一直便没有停过,不断的要这要那。好在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李钦又刚从姐姐姐夫那里搞到一千多贯的新年红包,对于这些至多几枚大钱的小东西毫不吝啬,只要三个小外甥开口要,他都一一满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反倒是小小时不时的回过头来提醒,不要给三个小家伙吃太多零食,否则晚饭又不会吃了,而且还容易吃坏身体……
一行人说是出来买花灯的,结果一路上起码经过了不下几十家花灯铺子,却连一家都不曾驻足停留过,便一直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走了半天,终于还是李钦先受不了嚷嚷起来:
“老姐,咱们出来干啥来了?不是买花灯么?赶紧买了回去啊,你们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可你家这宝贝儿子一直在俺身上压着呢……”
小小今日心情无比轻松,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当然轻松了。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在这热闹的大街上走着,便越走越有兴致,有些乐此不疲的味儿。此时听见李钦的叫嚷,这才想起来今日出来的目的,于是便回头对李钦勉励的一笑:“呵呵,钦弟稍安勿躁,快了快了,我记得前面不远有家非常大的花灯铺子,咱们去那儿挑去……”说着便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回头继续跟吴惠欢拉家常。李钦哀叹一声,回头看了看,却见孩子的父亲竟然也极不负责任的双手背在背后,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恨得李钦牙痒痒的。腮帮子鼓了鼓,便面色铁青的驻足停下来,等江志轩走到跟前的时候,费力的从脖子上把虎头放下来,重重的将他丢到江志轩的脖子上:
“谁家的儿子谁扛着,都快压死我了,姐夫,你也尝尝这滋味吧……”江志轩在小顺的帮助下将儿子扶着,让他在自己脖子上骑稳了,这才乐呵呵的道:
“先前不是你自己说要抱的么?这才多长一会儿……”说着不断的摇头叹息:“一点耐心都没有,看来自华你确实还不适合成亲,不行,我得跟惠欢说说去……”
“可别呀……”李钦闻言脸都快绿了,连忙打躬作揖:“姐夫,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你怎么能干如此缺德的事情?”江志轩哈哈大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为何如此紧张?莫非被我不幸言中?惠欢经常拿这个数落你?”
李钦挠了挠头,吭哧着“昂”了一声,转身拍拍屁股走了,让江志轩又是一阵好笑。
也不知小小是真的去过,还是阴差阳错被她信口胡诌诌对了。再往前走不过一里路,竟然果真有一家规模异常庞大的花灯铺子,人山人海,几十个伙计前前后后的忙碌,不断的为客人介绍他们的花灯。小小她们这一行人见状,也随着人流进入了店铺当中。这个店铺的生产规模定然非常庞大,单是摆放在店铺内的花灯,起码就多达数千盏。各种花灯形态各异,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样样俱全。
虎头一见着这些制作的非常漂亮精美的花灯,手就开始痒痒起来。
挣扎着从江志轩身上跳下,傻呵呵的笑着就向一盏外形酷似一匹骏马的花灯扑了过去。那盏花灯是这个店铺当中用来做实体展示的,里面点着货真价实的蜡烛。几个店小二一见虎头的穿着,就知道这定然是富贵人家的子女。赶紧手忙脚乱的跑过去将他拦住,嘴里哀求道:“哎哟我的小祖宗诿,这玩意儿您可碰不得,若是一不小心打翻了里面的灯烛,这几千盏漂亮的花灯便全没了……”
虎头偏着脑袋斜眼瞅了几个伙计一眼,表情非常不满,两只小手叉着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看样子似乎是想要飙。小小在后面将虎头的模样看得真切,连忙出声呵斥道:“江浩宇,你做什么?给老娘滚过来……”
虎头顿时焉了,冲几个伙计做个鬼脸,然后转过头来,小嘴一瘪,委委屈屈的慢腾腾的走到小小身边。几个伙计见这位夫人同样是一身绫罗绸缎,心知这必定是一户大户人家,说不定还是杭州城内某个官员的家眷。连忙堆起笑容迎了上来:
“夫人,您可是前来采买花灯的?请随便看,咱们这家花灯铺子,在杭州城内已经做了几十年,花灯的品种之多,样式之齐全,无人能出其右……”
小小点点头,这个店小二倒是没有说谎。起码就她自己所知,杭州城内恐怕还真没有比这家更大的花灯铺子了。小小对花灯这个东西根本就不太在行,回头看了看夫君和娘亲那一行人,他们已经各自分开,去寻摸自己喜欢的花灯了。于是转过头来对那些伙计说道:“鄙府地处闹市,到上元夜之时,观灯之人定然很多,你们为我参详参详,看看有何好的推荐?”
几个伙计对视一眼,看来这是一个大客户。于是其中一个便躬身朝后面一指:“夫人请看,最里面的那一排花灯,便是专门为大户人家设计的。就在方才,咱们杭州的长史大人还托人来买了几盏呢……”
小小顺着伙计的手指望去.果真见到在靠近店铺的最里面,摆放着十几盏高大华丽的宫灯。这些灯无论从造型还是所用的材质上,都比外面那些普通的花灯要漂亮多了,小小也非常满意,于是便问了问价格。得知只要六十贯一盏,小小轻笑了几声,指着其中几盏道:“那我便买下这几盏了,你们替我算算价值几何,我还有亲人长辈在外面选灯,稍后一并付款给你们
……”
几名伙计心中各自赞叹,这位夫人倒是爽利,不像方才那位长史派来的人,斤斤计较不说,还想方设法的想要拿利钱。于是连连点头道:“好嘞,那便请夫人再四处参观参观,一会儿好了小的们再知会夫人!”
小小点点头,便带着虎头四处寻找夫君和娘亲等人了。没多久,几乎每个人都挑选了几盏自己中意的花灯,小小便招呼店伙计统一算价格。最后一统计,所有人挑选的花灯加起来,共计五百八十余贯。这已经是这家花灯铺子最大的一笔买卖了,没有之一。
得到消息之后,店东主亲自出来招呼。收了小小的飞票之后,店东主殷勤的问道:“敢问夫人的府邸在何处,如此多的花灯,马车运输不便。稍后小的派人用平板车,将这些花灯和宫灯送到贵府,以免损坏……”
小小心想这店东主倒是想得周到,便转头向夫君望去。那是在征询夫君的意见,要不要告诉这个店东主。
江志轩心想,反正钱都已经给了,也就无所谓了,于是主动开口道:
“那就有劳东主了,烦劳你将这些花灯,替我送到刺史府便罚……”
花灯店的东主先前还没反应过来,连声点头允诺。半晌之后才猛然一惊:“刺……刺史府?您是
……刺……刺史大人?”见江志轩含笑轻轻点了点头,那东主竟然如同被火烧着屁股似的跳起来,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掏出刚才小小给的六张飞票,颤抖着跟江志轩递过去:“大……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刺史大人光临小店,方才多有怠……怠慢,万望刺史大人赎罪,这是夫人方才给的银票,还请……请大人收回,小人是万万不敢收刺史大人的银子的……”江志轩闻言,
再次挂起温和的笑容:“这是为何,东主万不可如此,本官身为这杭州府的父母官,岂可占治下子民的便宜?再说了,今日本官是以私人身份前来购置花灯,若是东主不收这钱,本官便只好去他处采买了……”
那东主闻言愣住了,这时,小小亦在旁边出声道:“老板,那些飞票你便安安心心的收好吧,无须再多言了。倒是你一定要派人妥妥当当的将这些花灯和宫灯,替我们送到刺史府是正经。这么好看的宫灯,若是损坏了那可就太可惜了……”
刺史大人夫唱妇随,东主自然不好再坚持,当下连连点头应允。
又热诚的邀请刺史大人夫妇进去奉茶,江志轩等人到的确是走得有些累了,另一方面,江志轩又想藉此了解一些杭州城内的民情民意,看看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官声和口碑如何,于是便欣然应允!
京师长安,大明宫太液池!
无数宫人面色紧张,连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太液池的寝殿内,正传出一阵阵怒极的咆哮,听声音,那正是当今的九五之尊,大唐皇帝陛下李世民的声音。这不禁让人觉得万分不解,刚过新年,究竟是何事能让气度沉稳的李世民气成这般模样?
一群御医灰溜溜的从太液池当中出来,领头之人,乃是太医院掌院李萌生。见他们这一行人出来,在太液池外的玉阶之上跪着的数十名御医,俱都抬起头来关切的望着,眼中的询问之意昭然若揭。
见此情景,李萌生心中一阵阵难过,可终究还是沮丧和懊恼的点了点头。跪着的御医们见他这副模样,俱都愈紧张和担忧起来。
放眼整个大唐天下,值得让李世民如此龙颜大怒的人和事,屈指可数。而今日李世民之所以这么大的火,便是因为他心爱的长孙皇后,跟他夫妻一心风雨同舟数十载的观音婢再次病倒了。而且这一次病之猛烈,病情之严重,完全乎了李世民和所有太医院的御医们的意料之外……
大年初一,长孙皇后还陪着李世民,带着夫妻俩最紧要最疼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前去太庙祭拜先祖。当晚,李世民甚至还和长孙皇后巫山**了一番。可是,大年初二一大早,长孙皇后便一直嚷着身体不适,到了晌午时分,便已经无力行走,卧病在床了。不等李世民和御医们反应过来,到了下午时分,长孙皇后又已经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看着一口气续不上来,随时就有可能撒手人寰……
李世民焦虑之下,自然脾气暴躁。到了他这个年纪,一个相伴多年的知心妻子,甚至已经比他的大唐江山还要重要了。正是因为长孙皇后一直苦口婆心的劝阻,李世民才迟迟没有改立太子。否则,以李承乾的胡作非为,恐怕早已经搬出东宫,撵到外地当王爷去了……
而说到李承乾,他此时自然也是焦虑万分。如同前面所说,李承乾自己也知道,他的那些所作所为,早已经被他的亲老子所不容。
之所以到如今还能安然若泰的呆在东宫,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天下人都还觉着他是个贤明的储君;二是因为他有一个身为当朝宰辅的舅舅长孙无忌:三,便是因为他有一个爱护自己的母后。别看这个排在三,这一点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而今,这个最重要的保护伞病危,李承乾自然便慌了手脚。听闻宫中的御医全都束手无策,李承乾顿时变感到一阵阵绝望。这倒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母后一直力阻他的父皇废太子,更因为李承乾对他这位母后,也是自真心的爱戴和关心!
这个时候,李承乾猛然想起,几年前有一次,母后也是如同今日这般病危。当时好像是现在在杭州的那个姓萧的贱人,请一位叫做孙思邈的大夫给治好的。只是如今那萧贱人身处杭州,而母后又病情危急,想去杭州找她恐怕是不可能了。这样一算计,李承乾立即吩咐他的东宫属僚,立马通知太子党骨干,在整个大唐境内寻找那个叫孙思邈的神医。另一方面,李承乾自己则咬破自己的手指,写了血书,到太庙烧给列祖列宗和上天,虔诚的忏悔和祈求,希望能够用自己的阳寿,换得母后的平安!
他的这些举动,固然是出自真心,希望母后能够平平安安化险为夷。然而,更多的却是做给他的父皇李世民看的。他希望藉此提醒李世民,他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的亲生骨肉,而且还是长子……
然而,他的这些举动落在李世民的眼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想法:这个忤逆子,平日里没见他尽过如此孝道。如今观音婢病危,他担心再无人为他说项了,才开始着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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