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至,冬去春来。
惊蜇,春分,清明,谷雨。
吉祥掐指算着自己到来的日子,在柳持谦身边一呆居然已是一年之久。
这一年里,除了就寝时分,与上朝时刻,她这个贴身侍卫与兆郡王几乎是形影不离,如果仅是迷恋,一年的时间足够打破了罢?
可是,不是迷恋。
吉祥已经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她爱柳持谦,已是欲罢不能。
怎么会这么爱一个人呢?爱到每每想到不能爱不该爱,心就会被生生扯裂,扯裂出的血奔肆狂涌,侵袭得连呼吸都要痛。
然后,她只能站在他背后,贪婪收集着他每一道背影……
“发什么呆?”
“……嗯?”她回神,与人在亭中议事的主子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结束了?”
柳持谦剑眉微蹙,“主子在里边议事,侍卫在此发呆,倒是尽职尽责。”
“嘿嘿,主子过奖,属下惭愧。”
他甩头就走。
她拔腿颠颠随上,“草头大王慢点走,属下保护您安全!”
他倏然止步,她来不及收势,一下子撞到了少年王爷背上,鼻尖酸痛,差一点把鼻涕眼泪齐齐流下。
“哎哎主子,您要谋害属下也请提前打声招呼……属下失言!”
他眸光微闪,“今晚子正之时,到我房里来。”
“……啊?”她嘴巴大张。
他瞪一眼,抬手敲在她额头,“我有事找你,你给本王想到哪里去了?”
“不然呢?”她理直气壮。他这样说话,是人都会误会好不好?
“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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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正,月明星稀,两条人影由兆郡王府后门走出,向夜幕中疾奔而去。
“草头王,我带着你你跑罢?”
“为什么?”
“因为我的轻功比你好,强者应该帮助弱者嘛。”
“……离我远点!”
“哼,小家子气!”
他眼角余光觑着近在咫尺的这道人影。夜风送来了她身上浅浅气息,那是一种属于山野的蓬勃气息。这么一个人,让他在今日这个以为伤感以为沉重的夜晚,多了一分面对的勇气。但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到了他身边?
“草头王,技不如人要勇于承认,我顶多笑你三声,哈!哈!哈!”
“……”这么一个人,珍贵而稀有,可惜,他不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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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吉祥语中透出惊悸。
别怪她胆小,实在是他们置身之处,让人胆寒呐。松柏深郁,阴氛幽幽,牌碑幢幢,时时可见墓顶重重……
“这到底是哪里?”
“小点声,离这不远处的皇陵有重卫把守。”
“皇陵……这……”
“往前走。”
还要往前走?她颤颤微微,同手同脚,僵硬挪不开步。被他一把扯住胳臂,几乎是拖着行路。
他从来没有这么按近过她罢?吉祥愣愣地,忘了畏惧,随他向前。
前方,一道宝顶呈现,一道汉白玉砌成的墓碑在月光下莹莹生光。
“良亲王侧妃东方氏……这不是你……”
“是我娘。”他放开她,缓步走到墓碑之前,撩衣跪下。“今天是她的生日。”
“所以你要赶过来拜祭?可是,也不必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来啊,你大可以……”
“我娘的死是皇家的忌讳。正大光明的拜祭大奠,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是时候?”
他不语,抬起手指,缓缓抹过那道碑,抹过上面的“东方”二字,然后,从怀里取出祭香点燃,叩首。
这一次,她从他的背影里读出的,不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郡王。
那道矫健背影上,写着的,是浓重难遣的哀伤,深藏难道的思念……她的心微微扯痛。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我早晚会有机会向娘说出我的心事,有机会让她知道,我还是爱她的,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的前面又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她也没有问。
“……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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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村的路上,路过每一座大城,经过每一道朱门,三娘都会告诉她,每一道门都承载过一段段血泪情仇,豪门难入,朱门莫进。
那时,只当故事来听。而当樊隐岳突然现身,一行三人找到一家破庙,围着火堆,将一段已经湮灭在岁月中的往事拉近开来时,吉祥方知,良亲王府那道朱门承载的,竟然是让人难以喘息的沉重。
吉祥在这对姐弟中左右为难,真若姐弟相残,她应该助谁?
“人各有志,你的心情,我无权置喙。但,好歹你叫我‘姐姐’,我们有村中三年岁月,我应该问你一声,你认为当有一天须在你和他的功名前程之间做一抉择时,他会选什么?”
樊姐姐啊,好锐利,好直白!
这个选择,她岂会不知呢?别人的江山美人,美人尚且可以和江山稍有颉颃,让选择者尚能在选择前饱受煎熬,而她这个不美的美人,是明明白白注定被放弃的,毫无重量的放弃……
“他不会选我。就像你们的父亲,就像樊姐姐你,情爱永远夺不过你们心中要做的事……”更何况,我尚不知他爱不爱我。
樊隐岳走了,她却被心中瞬间涌起的无力击倒,跪到地上,双手掩面,滂沱失声。
柳持谦眸色深幽,徐徐迈近,“你……”她的哭声,掩盖了他的话。
他胸口泛闷,郁堵难抒。在他面前,她都是笑的,笑得如同民间年画上那些福气玉女般憨气,怎么会一下子就哭成这个模样?是她本来就有这么多的泪,还是积攒得太多,终让她不能负荷?
他抬出手,落在那个抖动的肩上,“不要哭了,好么?”
她蓦地抬脸,瞪着两只红通通泪滚滚的圆眸,“……我要哭……我就要哭……连哭也不让哭了么?”
他丕地一僵。她的泪,明明流过她的脸,他怎么会感觉到自己的心际有酸涩在层层堆积?“是我让你这么苦么?那……”为什么还要留在我身边?
未竟的话,他突然不敢说出口。
“不是你,是我自己!关你什么事?”吉祥以袖擦脸,用力的擦,磨红了腮,犹在擦。
他皱眉,从袖里取了方帕,本想递给她,却怕她执意虐待那张脸,执帕替之,手指隔着一层方帕,抹过她柔软的颊,挺俏的鼻,丰润的唇……
倏地,他长起身躯,“你愿意哭,就在这时哭罢!”
疾步掠身,离开这方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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