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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约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方静好坐在屋子里,心是恍惚的。
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她可以找个机会去通知韩澈,说自己要晚一点才去,然后跟着容少白去为容紫嫣、平琬瑞最后做一件事。可是由桃心那里听说,韩澈一早便出了门,说是临近几个镇有几笔生意要谈。这本是在她预料之中的,韩澈要带她离开,必定会先找个借口,可是她无法联络上他,一切就变得很为难了。
她就这么木然地坐着,心里却像是沸腾的水,扑哧扑哧的翻滚,凌乱地跟什么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一咬牙站起来,拿着包裹,往外走去。桃苑里静的出奇,桃心桃玉与梅若她们想必早已睡了,她望了望桃心的窗户一眼,低声喃喃:“桃心桃玉,你一定要好好的。”转身走出院落外。
容府的花园里也是安静无比的,夜黑星疏。暗淡的月光照下来,透着几分静瑟。她低着头朝前走,细碎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微弱的心跳声。忽听一个压低声音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声音是透着欣喜的,方静好蓦地抬头,便看到容少白舒展的眉目,眼睛在星光下分明是暗的,却又透着两簇光,一闪一闪,看着她,唇角就勾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她脱口就问。他不是应该在荷苑的树下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来桃苑的路上?她本是绕着走的,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他。
他的眼睛飞快地眯了一下,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的包裹上,方静好心跳加快,下意识地把包裹藏到身后去,他却仿佛并未留意一般,忽然笑一下:“本来想在约定的地点等你的,想来想去,怕你一个人这么晚出来,万一遇到谁就说不清了,所以过来看看。”
方静好愣了一下,他是在……担心她?心里不觉生出一丝歉意,她张了张嘴,却听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一笑:“走吧。”
她被他拉着。动作分明是很轻的,手指却仿佛不经意地勾着她,她脑袋一片空白的被拖着走,直到到了桃苑后门口,才见一人抱着一个包裹焦急地躲在一棵树后,见了他们急忙走出来,却微微一愕,流下泪来:“四嫂……你也来了。”
是容紫嫣,她此刻卸去平日里小姐">的装扮,一身素衣,头上抱着一块蓝白头布,神情中有紧张也有激动。
方静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站着,却听容少白催促道:“快走吧,有什么话到了外面再说。”
容府的后门外的巷子里,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听到动静,马车内一人探出半个身子是,不是齐雨是谁?
齐雨见到容紫嫣,立刻跳下马车来,容紫嫣顾不得羞涩。飞快地投入齐雨的怀抱,齐雨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容紫嫣才低着头退开,齐雨忽然在方静好与容少白跟前跪了下来:“四少爷、四少奶奶,齐雨不孝,这一走,爹和娘……”
容紫嫣也跟着道:“四哥,我知道我娘平日诸多不是,可请四哥不要与她一般计较,她年纪大了,我又不在身边……”说着说着,泪又滑落下来。
容少白仿佛有些不耐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事情过去之后我再让人接你们回来不就得了?快走吧,到了码头,自会有人渡你们去对岸。”
两人依依不舍地上了车,马车驶出一段路,还不断地朝身后望着。方静好不觉侧过脸,一时怔住了,容少白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也有一点潮湿。
马车走后,黑暗的巷子角落里,忽然探出两个脑袋来,一人低声道:“嘿,探长真是有先见之明,叫我们盯着容府,那小妞果然有猫腻。”
另一个笑的很贼:“我还以为她真看不上我们探长要嫁给那位何公子">呢,原来是约了小白脸私奔。走,快追!”两个立刻朝着马车的方向追去。
这一切,容少白与方静好是看不到的,片刻,容少白回过身道:“回去吧。”仿佛很自然地伸出手,方静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看到他的眼底什么东西一暗,她一时慌乱,手一滑,包裹便跌落在地上散了开来。
包裹里是一些衣服干粮什么的,里面的东西本也没什么,然而此刻,她的心情就像忽然被人扒光了扔在大街上一般,无所适从,木然地站着。
似乎只是顿了一下,容少白弯下腰把地上散落的物什收拾好,他的动作很慢,方静好看不清他的表情,心情更加忐忑不安,等他站起来,唇边却已带着一抹笑,耸耸肩道:“你还真粗心大意,帮五妹准备了衣裳干粮倒忘了给她了。”
方静好愣了一下。看着他的伸出的手,好一会才接过去,挤出一丝微笑:“是啊,忘了。”
……
湖边,一只摇曳的小船上,一人脸上盖着荷叶,安静地躺着,漫天是稀疏的星辰,他忽然便记起那日她从湖底冒上来,头发上沾着水草,整个人狼狈不堪。用哀求的眼神叫他带她离开。
他的心本是封闭的,他的一生只为一件事而活,所以他不假思索便拒绝了。
她回过头来怨恨的对他说: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一生。
后来他才知道,她的一生居然是和他息息相关的。容家四少奶奶——她居然就是要嫁进容家的四少奶奶。
多么讽刺?他竟无意地为容家拉回了一个儿媳。为什么他这一生总要跟容家有关?
他十指轻抚荷叶上的露珠,露出一双深邃的黑眸,湖边除了他空无一人,她有看到那幅画吗?他相信他的意思她能懂。
这幅画他一共画了整整一天,从没有一幅画叫他如此犹豫,他从小便被逼着学琴棋书画,练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完成一个使命。
这个使命,从他出生之后就一直背负着,仿佛无法逃脱的命运。
那一刻,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混乱,狼毫笔在手下竟重若千斤,这本是一份新婚贺礼,她是四少奶奶,她嫁的人本就是四少爷,这不是他应该去在意的事,可为何当他想到他们洞房花烛的那一刻,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堵塞?
一瞬间,脑海里忽然浮过她的身影,溶洞里,她埋在双膝之间哭泣;西湖之上,她蓝绿的衣裳似乎与山水糅合在一起,她笑着说:做土匪也是好的,从此海阔天空,逍遥自在。
她说:你能带我走吗?
她说,我相信你。
……
她的笑她的泪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左右了自己的心?
当他把画卷交到桃心手上时,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二十年来,他从未为自己活着,除了那件事,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在乎。然而这一刻,竟有一样东西,是他那么想得到的。
远处依稀有动静,他侧过脸,便看到尘土飞溅,一匹马飞奔而来。
一人勒马跳下:“你母亲的病又发作了,恐怕……”
他十指狠狠地陷入手心里,凝眸望着一湖的水,幽暗的眼睛仿佛凝住了。
那人皱皱眉,忽然轻声道:“我也希望你带她走,走的越远越好,可是……这一切都已来不及回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片刻,他翻身上马,“驾——”地一声,马飞驰而去。
……
窗外的桃树摇曳着,投下稀疏的影,方静好侧身动了动,地上的人似乎已熟睡,发出轻微的鼻息声。
刚才回到屋里的时候,他问她:“怎么了,你是在担心紫嫣和齐雨么?”
她不语,他已轻笑道:“放心,那边有人接应他们,到了明日有人发现五小姐">不在时,他们已不在柳眉镇了。”
她望着他,他的眉目一如从前,为什么她竟发觉越来越越来越看不懂他?
“他们是安全了,可是这件事总会被人发现的,齐叔和奶妈要怎么办?二姨太会放过他们吗?”。
“人是我放的,与他们何干?”他仿佛无所谓地一笑。
“你要承认人是你放的?为了紫嫣?”她哑然。
“人本来就是我放的,做过的事我从来不会不承认。”
她张大了嘴巴,他道:“怎么这副表情?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变得很高大?我偶尔也会做做好事的。”眉头一挑,一双眼睛望住她,唇边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也难怪,我以前那副样子,也难怪你不相信。”
“不过不要紧。”他盯着她的眼睛,“以后,我会慢慢叫你相信。”
方静好错愕的抬起头,他笑笑:“睡吧。”说完,从床上拿过一床被褥,铺在地上,躺了下去。
直到他睡着,她的脑海里都是他刚才的话:我会慢慢叫你相信。
或许……今晚改变的不止是她的一生,还有……他的?
可她怎么可以犹豫?她笑自己,方静好,你就是心太软,容少白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还有这个容家,你再待下去会被吞的尸骨无存。不行,不可以再左右摇摆了。
在这个家,韩澈本就是她心灵的依靠,他就像是苍白画卷上的一抹绿意,让她不再那么孤单,如今可以和他一起走,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在眼前,这不是她一直向往的吗?
想到这里,她踮起脚下了床,一切收拾妥当,她轻轻绕过地上的人,他忽然便动了动,她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来,却见他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淡黄色的月光下,他的脸有半边是宁静的金色,密密的睫毛似乎微弱的颤抖,浓浓的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抿着,下巴上有青青的胡渣。
他原来竟有些好看。
她发觉自己从未那么仔细看过他,难道是因为心境不同了?
离别的时候,纵然曾经视如仇敌,也会生出一些情绪来的吧?少字依容少白的性子,应该很快便会当她从未出现过,不是吗?
她挥去心中的那丝淡淡的,道不明的情绪,吸口气,走出门去。
最后那一步是坚决的,所以她根本没有发现,关上门的一刹那,地上的人缓缓张开了眼睛,在黑夜里,一动不动,直到吱嘎一下的关门声传来,他的眼睛仿佛暗了一下。
因为容家是做生意的,难免晚上会出些状况,所以容府的门一向是不锁的。看门的下人正打着盹,她丢了一块石子过去,他顿时清醒,往声音处寻去,她闪身出了门。
一路上,她的心情是紧张而雀跃的,像是飞出了笼子的鸟儿一般。
然而,到了湖边,她的心却忽然静止下来。
没有人,宁静的湖边一个人也没有。
船还是静悄悄地停在湖畔,船中却是空荡荡的,连船底的湖面也是静止的。
她呆呆地站着,心一点点往下沉。
是出事了吗?是走不开?还是……这个约定根本就是她会错了意?那幅画,只是一份贺礼而已。
月西沉,云慢慢浮上来,遮去一丝光亮,整个夏夜就显得更为静谧。
忽然,传出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来了?她心狂跳了一下,猛地转过身,却犹如触电般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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