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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唐太宗皇帝贞观四年三月的一个清晨,一场晚来的大雪连着下了三天刚刚停息,日头慢吞吞地从雾霭中探出来,将稀薄的阳光慵懒地洒向雪霁后的长安城。
位于长安东市的莱国公杜府,往日里大门口本就是车水马龙,今日更显得热闹了许多,只是往来的宾客稍显得行色匆匆,眉宇间还带上了点儿忧愁哀戚的神色,身上的服饰也一改平时的华丽,就像约好了一样,纷纷换上了皂衣。
朱红色的大门今日也被涂成了蓝色,上面高悬着一丈白绫,门上还贴了一张讣告一一恕报不周。
守在门前的几个家人身上也穿着重孝,一边迎送着往来的宾客,一边暗自垂泪。一些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也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府内的正堂上更是雪白一片,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棺椁,前面的灵牌上写着“大唐莱国公兵部尚书右仆射杜公讳如晦”。
一群身穿重孝的男子正跪倒在棺椁的两侧,对着来往吊唁的宾客回礼,最前面的两个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杜睿也在这群人当中,只是他的排位很靠后,人们如果不注意的话,几乎发现不到他的存在,这也让他轻松了不少,偶尔还可以偷偷懒,又不用担心被哪个老学究看到,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直到现在杜睿的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的就穿越了,好在身边的老仆人告诉他这里是大唐的帝都长安,贞观四年,而他则是大唐历史上鼎鼎有名,有着“杜断”之称杜如晦的三子,名字也叫杜睿,避免了两眼一抹黑的窘境。
只不过渐渐的杜睿已经了解到了他现在的身份,这个莱国公小公子有些名不副实,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只不过是个庶子,母亲是太宗皇帝李世民(当时还是秦王)赏赐给杜如晦的一个宫女,而他那个便宜老妈在玄武门事变的时候,很不幸死于乱军。
本来杜睿还以为,自己虽然是个庶子,但毕竟也是杜如晦的亲儿子,就是再不待见,至少待遇也应该差不多,将来长大了扯起虎皮做大旗,当个纨绔子弟,浑浑噩噩的在盛唐好好的风流一把,也不枉他学了那么多年的古。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穿越的第二天晚上,那个老仆人跑到他的卧房告诉他,他的便宜老爹也不行了,这时候他才想起来,杜如晦可不就是死在了贞观四年的冬天。
像他这样身份的庶子是没有资格侍候双亲于榻前的,搂着据说是自己亲妹妹的小莲在门口的冰天雪地里跪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听到里面传出了痛哭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摸了摸已经跪得,或者是冻得发麻的双膝,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终于死了”。当然他可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这时候要是面带喜色被别人看到,别说纨绔子弟当不成,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常年浸淫在古之中,他可是深知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像他这样的庶子,身份简直等同于奴仆,基本上是没什么地位可言的。
乱糟糟的跟着外面的那些杂役,仆人干嚎了一通,接着就是入殓,停灵,等全都忙活完了,正准备回自己那个小院休息一下,结果又有人通知他,今天他要为亡父守灵。据说是他那个便宜老子的两个嫡子杜构、杜荷因伤心过度,几近晕厥,现在被扶着回上房院歇着了,守灵的重任自然就交到了他这个看上去还不算那么太伤心,行为能力还算健全的庶子身上。
腹诽了一阵之后,杜睿还是乖乖的照办了,他不是没想过出府去,仗剑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过那种奇侠隐士般超凡脱俗的生活,那也正是他一直所追求的,可是看着和他血浓于水的小莲,他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着怎么在这个看着就没什么人情味饿,冷冰冰的杜府生存下去。
刚一重生就成了孤儿,杜睿想起上大学那会儿,跟着同学一起出去上网,看到的那些网络小说,不禁感叹自己真是衰到了极点,如果他那个便宜老子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也就罢了,可他偏偏就是这即将迎来自己辉煌时刻的大唐帝国里,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名相杜如晦。
不过经过这两天的了解,杜睿也多少知道了一点儿,他这个庶子在府中确实没什么地位,而且杜如晦也好像对他不怎么重视,经常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即使见到了也只会板着脸,格式化一样的问上几句学业上的事情。
至于小莲,刚刚六岁的孩子基本上就是杜府大小姐身边的一个使唤丫头,没有了亲娘,亲爹又几乎对她没什么印象,让她在这个庞大的杜府中更是没有丝毫的存在感,唯一的亲情可能只有从他这个哥哥的身上才能感受的到,所以自己一醒过来,小莲立刻就跑到他身边痴缠着,好像生怕杜睿一睡又是好几天,没有人陪着她。
杜睿也问过那个老仆人杜仲,可是老人却对此闪烁其词,好像生怕他会知道些什么似的。不过杜睿猜测了一阵,感觉自己和妹妹的地位之所以这么低,究其原因还是他庶子的身份,在大唐,嫡子才是家族兴旺的根本,不但要继承家业,还肩负着开枝散叶,壮大门楣的重任。至于他这样的庶子基本上就是个搭头,除非嫡子都死绝了,不然他是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的。
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心神,杜睿又变成了杜如晦灵旁的一尊木偶,跟着前面的人不停地磕头,痛哭,好像现在除了这个他也没什么可做的。
“克明!克明!”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痛呼声,听到这个声音,跪在最前面的杜构、杜荷两兄弟赶紧爬起来,迎上前去。
灵堂内也是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杜如晦的几个侄子,外甥,族子交头接耳的小声说着。
“听声音好像是房相!?”
“可不就是,听说房相这些日子身体也不大爽利,没想到今日还是来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房相与伯父乃是挚友,当年一起辅佐当今圣上,感情甚笃,这个时候不要说是病着,就是再怎么为难,也没有不到的道理。”
杜睿现在可没什么心思管来的人是谁,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刚才杜构、杜荷两兄弟跪过的地方,那里正放着两个锦垫。再看看自己的膝下空空如也,杜睿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气闷,当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从昨天晚上他就水米未进,又跪了一夜,等到天亮的时候,更是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累了,饿了,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曾存在一样,还要他继续跪在灵堂里扮孝子。
正想着,杜构、杜荷两兄弟搀扶着一个身材略显矮胖,留着三缕须髯,仪表堂堂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刚才好像听旁人说,来的人是房相,难道是房玄龄,第一次看到历史名人,即使杜睿的涵养功夫再好,也不禁有些激动,眼前的这个人在日后可是能排进历史十大名相之中的人物啊!
房玄龄走进灵堂看到杜如晦的灵牌,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紧走几步,到了棺椁旁,整个人都靠在了上面。
“克明!克明!想你我相交多年,互为知己,却不想今日竟天人永隔,从此天下何人才是我房乔的知音,真真痛煞我心。”
看着房玄龄的真情流露,灵堂内又是哭声一片,就连和杜如晦没有丝毫感情的杜睿也不禁心有戚戚焉。
历来朝廷里都是党争不断,文人以相互倾轧为乐事,却不曾想也会出了房玄龄与杜如晦这样相互扶持,一心为国的政治搭档。
杜睿看房玄龄的样子不像是在演戏,想起去世的父亲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房玄龄哭了好一会儿,才在杜构、杜荷两兄弟的劝慰下止住了哭声,旁边的仆人赶紧搬过一张胡塌放下,房玄龄大病未愈,此时又伤心过度,脸色都有些苍白了。
杜构见状忙劝道:“家父临终曾有遗言,嘱咐小侄转于伯父当面,我大唐初定天下,根基尚且不稳,自隋亡后,口众日渐,多有居家背乡者不可胜数,北有突厥寇边,西有吐蕃作乱,诚多事之秋,今后当今圣上面前,说不得要多多倚仗伯父,还请伯父要保重贵体,勿使我大唐再折一栋梁。”
房玄龄没等杜构说完,又是一阵痛哭道:“克明一生为国,却不想临终之时尚且如此,房乔不如也,房乔不如也。”
跪在下面的杜睿也哭了一阵,转而看向房玄龄,只见他面色虚白,额有盗汗,脚步虚浮,两颊隐隐有赤红色,分明是在大病之中。可历史上又记载房玄龄享高寿,不是个短命的人,想到这里杜睿觉得这次大病可能是有惊无险,也就不再理会了。
一帮人正忙碌着,突然外面有个尖利的声音喊道:“皇帝陛下驾到!”
杜睿不由得一惊:“李世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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