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下午已逾五点。
太阳西斜。
方泞带着封允辙到了附近的停车场。
这里是地下停车场, 专门为附近沙滩建立，原本想建个高楼式的移动款，考虑到影响景区平整美观, 便挖了个地下的。
分上下两层，能停几百辆车。
缺点也很明显，一旦出现台风或者海啸的灾害天气，这里就会变成大型蓄水池。
周毓的车买了一年而已, 主要用来代步。
i oper。
买的限定薄荷绿，突出了两个字‘风骚’。
如果是平时, 方泞是绝对不会开这车, 他甚至拒绝坐上去。
但是回白鹭公馆的开车出来会被方父知道。
让司机接送同理。
去租车太麻烦。
打车虽然很方便, 但是不一定时时刻刻有。
算了, 薄荷绿就薄荷绿。
清凉夏日，看久了倒也眉清目秀的。
方泞向现实屈服了。
根据周毓提供的位置，方泞在二层阴暗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俩mini。
一堆黑色的大型车里，薄荷绿格外扎眼。有如一个小可爱被一群大汉包围。
“会开车吗？”方泞坐上了副驾，调了一下后视镜位置，还是忍不住转头问了一句。
“十六岁就拿了驾照，十七岁就能独自行车。”
封允辙点头。
十七岁那年封母人虽然没来, 让人送了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
封允辙不太喜欢那个张扬的颜色，而且在他家的车库里, 其实法拉利也算不上多好，最后一直在车库积灰。
至于现在坐的这台mini, 里面空间挺小, 他把座位调到最后也只能蜷着腿。
方泞也不太喜欢这车, 他嫌弃方向盘太硬, 空间太小, 底盘太低。
更喜欢家里的迈巴赫。
方泞坐在座位上，调了好久的座椅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势，右脚蜷缩着踏在油门上，左腿只能缩在一边。
想给周毓发去信息抱怨两句，又想起毕竟是朋友的一片好意。
至于那房子的钥匙，不想回白鹭公馆可以晚上考虑去留宿一晚，只要等一下在商店多买一点换洗衣服就行了。
既然周毓不会回去，可以多住几天，方家其实不喜欢管岛城的事，估计游轮离开之后，方家的人就会彻底离开。
方泞将手机丢到一边，余光落在封允辙身上，此时封允辙还在调整座椅摸索着安全带。
方泞不动声色探出身子，手臂擦过封允辙的鼻尖，把安全带拉出来，又在大腿边摸到了卡扣，用力塞安全带槽内。
至于小辙，开什么玩笑，才认识多久就想着那种事情。
矜持，克己。
去周毓家之前送回酒店就行了。
计划很完美。
方泞盘算着，回头再买点日用品什么的，再和老管家悄悄打个招呼。
安全带系好。
方泞抬头便看到封允辙全神贯注地看着他，蓝眼睛里闪烁着动人光彩，似乎脸有些红。
方泞想起刚刚伸手去扯安全带好像撞到了什么。
难道是撞到鼻子？
“不好意思，刚刚撞到你了？”
车库昏暗方泞靠得更近，想看清楚，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按了一下头顶的灯。
“没有。”封允辙捂住鼻子有点红，一脸窘迫。
刚刚方泞给他系安全带，先是撞到了鼻子，又顺着摸了一圈。
衣服很紧，安全带也勒得很紧，座椅很窄，空间逼仄。
他感觉周身血气直往上蹿，鼻子里全是方泞身上的味道。
是幸福到窒息的感觉。
一行鼻血从左边鼻孔里流出来。
方泞一惊，刚刚感觉没使劲，居然连鼻血都撞出来。
他捏住封允辙的下巴，动作有些粗暴，往上一抬。
“把头仰着。”
又迅速把控制台上的纸巾撕成两半，卷起来塞进鼻孔里。
要不要去医院？
不过流鼻血这种问题，是只表面现象，其中的原因可大可小，需要做系统的检查，以防万一应该去约个时间做全面的体检。
“我不去医院，一会就止住了。”
封允辙仰着头的姿势有些难受，脸离车顶太近，睁眼就看到周毓贴的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他已经从周毓口中得知方泞是医学生。
怕方泞一油门开去了医院。
今天是第一天正式约会，他可不想在医院渡过。
当然，也不可能告诉方泞是因为太兴奋流鼻血。
“那先观察一下吧，”方泞系好安全带，开始换挡准备发车。
“我们先去买衣服。”
商业街正是晚餐开始的时候。
太阳还未完全落下，道路两边建筑物多，树叶茂密，余辉艰难地洒落在马路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微风褪去了热意，带着几分凉爽拂过。
商业街前半段能通车，人行横道也多，而且没有安置红绿灯。
方泞开得缓慢，不过二十码以内，十分小心。
在驶离停车场之后，一到红绿灯停下，方泞便忍不住悄悄看向封允辙。
鼻血好像止住了，没有大碍。
封允辙此时已经用纸巾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又恢复了那张俊脸。
朝街道里开了一段距离后，方泞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停车位。
人太多。
有几个女孩注意到了车这边，看着车内捂着嘴笑。
从置物盒里找了个口罩带上，又递给封允辙一个。
街道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停车处和奢侈品店还有一段距离。
商业街在搞大型活动。
一家火锅店新开业，锣鼓喧天，张灯舞狮，引得大批游客驻足观赏。
主此人站在店门口的高台上，大声喊麦，宣布前xx桌的免单，前xx桌打多少多少折。
现场顿时沸腾了。
游客纷纷涌过去。
方泞控制不住，被人流带着走。
四面八方的嘈杂声音，陌生人的触感，混杂着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窒息感扑面而来。
方泞感觉自己好像一条被浪推动将死的鱼，无力挣扎，随波逐流。
眼睁睁地看着方泞越来越远，封允辙心急如焚。
他仗着人高马大，鹤立鸡群，用力挤开人群往方泞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
旁边的游客丝毫没有褪去的意思，打折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封允辙也毫不示弱，奋力往方泞的方向挤，一路把几个壮汉挤开。
终于近在咫尺之间。
封允辙伸出手一把抓住方泞的肩膀，另一只手把旁边的人挤开，轻轻将人往怀里一带。
方泞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封允辙不来，再这样挤下去，他大概要被直接挤到火锅店门口。
封允辙的怀抱，温暖又宽阔，柠檬和冰淇淋混合的味道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封允辙护着方泞，往旁边缺口处挤，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脱离了火锅大军。
站在路边。
封允辙松开了方泞，弯着腰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球鞋。
白色鞋面脏乱不堪，刚刚被好几个人踩到，当然封允辙不排除自己也踩到别人。
他毫不在意，细细看了看方泞。
确定毫发无损。
这才放下心来。
“走那边，人少点。”方泞看向马路对面，露姨的店在街角，不如去旁边巷子绕个路。
封允辙点头表示赞同，抬眼看到一只手伸过来，手掌不大不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圆润如上好的美玉。
“人多，怕走丢……”
方泞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只是单纯的怕再出现刚才那种情况，看封允辙愣住一副感动得不行的样子，突然也害羞起来。
还是算了，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牵手，就有点……他想缩回手，立刻被温暖包裹住。
封允辙的手厚实温热，手指有薄茧，在他细腻的手背上触碰起来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方泞微微低头，脸上爬上一丝薄红。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牵手。
方泞拉着封允辙的手，在人群里穿梭。
男生牵手稀松平常，两人都长得有些惹眼，但街道上人多，又带着口罩，无人特别注意到他们。
封允辙有些紧张地看着方泞，方泞看似不在意，其实动作有些僵硬，两人都沉默着，所有的联系和感觉都在紧握的手之间传递。
并肩走在街道上。
周围洋溢着嘈杂的热闹与他们无关。旁边路过的情侣，嬉戏打闹的小男生小女生，各种人物景色飞驰而过。
牵着手一路往前，只有彼此。
拐过两条巷子，出口便能看到一座白色的三层小洋楼，挂着两个金色大字‘露露’。
这条街道没有名字，是近几年为了旅游业打造的高端商业街。
其实也算不算有多么高大上，两栋百货大楼在两头屹立着遥相呼应，里面的服装业生意惨淡，除了第一二层，其余全部改做了美食。
露姨的奢侈品店在街角的独立门面。
市场太小，大品牌不会单独开门面，露姨就开了一家综合奢侈品店。
渠道正规，种类不多，每一件包包都是孤品，服装鞋子大多都是一套尺码。
露姨和方泞的外公是朋友，从小看着方泞长大。
当时开店的时候方泞的外公有投资，后来赚了钱就退出来。
商业街建立，这个店就搬到了街角。
一共三层楼。
一楼卖包包墨镜饰品这种。
二楼是服装鞋帽。
三楼改成了仓库和休息室。
现在店里人很少。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一层只有两个女顾客，低头在挑选低柜里的钱包。
门上铃铛响起。
方泞领着封允辙迅速走进了店里。
身着小西装群的女孩马上笑脸迎上来，那是露姨的小女儿玉莲，只比方泞大个两三岁，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店里帮忙。
“我妈在楼上。”
玉莲笑着看着方泞。大家年龄差不了多少，小时候又是邻居，关系还不错。
自从搬了店之后，方泞不喜欢人多，便很少过来。
来了大多也是找露姨有事。
也有大半年没见，感觉方泞比以前更美更精致了。
玉莲又看了一眼方泞身后的封允辙，扫了一眼那身不合适的衣服，瞬间懂了。
上次冒充方泞男朋友的小泉就是她亲自赶出去的。
今天看来是个正牌。
就是看上去有点小？
眼睛是蓝色。
木木地看上去有些憨。
玉莲差点笑出声来。
“我们决定要这个玫红色的。”看钱包的女顾客选定了颜色和款式。
“好的，帮您包起来。”玉莲转头对方泞道，“你们随意，我去忙了。”
方泞点头，径直去了楼梯那边。
楼梯是z字型，木质结构，无论怎么小心放轻步子，总能发出些声响。
上去便看到一位妇人坐在躺椅上。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她睁开眼坐起身，看向楼梯口。
“泞泞？”妇人的声音夹着喜悦，“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方泞顿了顿：“有些忙……”
妇人站起身，走过来，细细拉住方泞的手，眉眼弯弯。
旗袍，贵妇，精致生活。
一直是方泞对这位老妇人的印象。
为什么要叫露姨，因为‘女人永远都年轻’是她的口头禅，也从来不允许孩子们叫‘奶奶’。
如今，露姨已六十岁出头，脸上不见皱纹，染过的头发也精心盘在脑后。
还如当年一样。
记得母亲去世，外公住院，露姨还有几个外公的老邻居老朋友很照顾方泞。
读大学开始，便鲜少碰面。
但逢年过节，方泞还是会发出嘱咐并附上红包。
传说中的人不到礼到。
然后总是被长辈们抱怨。
“这位是？”一顿久别重逢的长辈关爱之后，露姨终于注意到了后面的封允辙。
“我带他来买点衣物。”方泞淡笑，“有他穿的尺码吗？”
露姨顿了顿，瞬间明白了。
方泞只有周毓一个朋友，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今天居然有带人过来。
露姨便仔细端详了一番封允辙。
看得封允辙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伸手摸摸后脑勺。
“有的，等我一下。”露姨忽然笑道，“我给你去拿。”
“也帮我拿点日常款。”方泞连忙说道，他想直接去周毓家住几天。
不多会，露姨抱着大件小件出来，在沙发上摆成一排，热情地招呼封允辙试穿。
方泞只挑了几件朴素的款式放在一边，便开始欣赏封允辙的‘时装秀’。
t恤，牛仔裤。--小清新。
花衬衫。--潮。
国风。--酷。
黑色衬衣。--帅。
方泞一时看花了眼，不住地感叹。
模特身材啊，天生的衣架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小帅哥是模特吗？还是哪里的小明星？”露姨站在一边，越看越喜欢。
封允辙用力摇头，有被娱乐圈的大佬邀请过，但是完全没有兴趣。
比起唱歌跳舞，他更喜欢看书和运动。
“那可惜了。”露姨笑道，“你喜欢哪件？还是我全给包了？反正有人请客。”
说完看了一眼方泞。
方泞觉得都很好看，他忽然明白了周毓说的。
富婆的快乐。
带小情人出门shoppg，只要穿着好看就买了，衣服什么的从来不嫌多。
“我只要一套就够了。”封允辙坚持道。
其实酒店里封启明给他买的衣服大堆大堆，封母的助理甚至给他专门开了一间房，用来存放这些衣物。
私人账户里面买这些衣物绰绰有余。
但是听到方泞买给他的，让他非常心动。
冷静一下，还是不想让方泞太破费。
“那个t恤和裤子就行了，白色的那款。”
封允辙指着沙发角落里不起眼的那套，他早就注意到了，方泞也拿了同样的款，这样就约等于穿了情侣款。
封允辙打着小算盘，心里跟吃了蜜糖一样。
方泞心里有点小失望，很快又振作起来。
趁着封允辙进去换衣服。
露姨拉住方泞小声道：“男朋友？”
“算是吧。”方泞含糊道，解释太多反而麻烦，还不如直接认了。
“认识多久了？看上去好小。”露姨关心道。
“时间不太长，他是有点小。”方泞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
露姨露出欣慰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人看上去还不错。”
那一刻，从心头涌上来一股甜甜的滋味，方泞垂下眼，这是来自长辈的祝福吗。
“前天那个冒充你男朋友的。”露姨忽然想起了小泉，话锋一转：“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玉莲说在店里转了一会，就看上了那个最贵的‘包包’。”露姨笑起来，“那是个女式包，小男生喜欢其实也没什么，可是那副样子太贪婪。”
方泞安静地听完后，说道：“那人我也不熟，到处用我的名义骗吃骗喝。”
“我就知道我家泞泞怎么可能看上那种样子的……”露姨语重心长道：“泞泞，多相处多了解。”
方泞知道露姨是为他好，耐着性子安静地听后面的长篇大论。
后面的封允辙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站在试衣镜前默默地等着，眼睛一直注视着这边。
方泞动了动眼睛，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封允辙后退了两步，装作漫不经心看衣服，眼睛还是时不时偷瞄方泞。
“好啦。”露姨终于抒发完感慨，她早就注意到方泞在和她身后的封允辙眉来眼去。
“想留你吃个晚饭，还是算了，年轻人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
又转头对封允辙道：“你喜欢什么再挑一套吧，就当我这个长辈的见面礼。”
从奢侈品店大门出来，封允辙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大部分是方泞的。
方泞在楼下刷了卡，具体多少他没在意，试衣服的时候他有注意过标签，价格也就均价三千。
“想吃什么？”方泞心情不错，封允辙换衣服看上去清爽多了，还主动提着所有的包装袋，乖巧得不要不要。
“我什么都好。”封允辙回答。他平时就不挑食，什么都能吃，但什么都兴趣平平。
方泞看了一眼眼前的大街。
已是黄昏时刻，用餐高峰期。
大街上人潮涌动。
一望无际。
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餐馆。
家家爆满，不少游客拿着宣传单在外面等座。
方泞顿时有些头痛。
本来还想着周毓推荐的泰式餐馆，想想还是算了。
以周毓挑剔的嘴来说，能被推荐肯定很不错，这种时段一家还不错的餐厅可以排上几个小时。
封允辙也注意到了这里的人多等位难，还有方泞很纠结的模样。
“我真不介意吃什么，我们家里我经常自己做简餐。”封允辙暗暗把厨师不在几个字省略掉了。
父亲口味挑剔，厨师长一请假就会不高兴发脾气。
后来封允辙学习了几道简单的菜，无论口味如何，父子俩都会坐在一起安静地吃完。
简餐？
方泞眯了眯眼，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高中的时候经常和周毓一起跑去偷吃。
好多年没去，不知道老板是否还在营业。他拉住封允辙的手臂，“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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