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殿外苏培盛的传报声响起。
这是雍正今年来第一次临驾碎玉轩。
即便甄嬛复宠后侍寝，也都是坐凤鸾春恩车前往养心殿。
低位嫔妃多是如此，这是为了维护一宫之主的脸面。
只是甄嬛刚进宫时，便被分到了碎玉轩，没有主位，又颇受荣宠，所以雍正倒也不介意主动前往碎玉轩。
这是他表达宠爱与看重的一种方式。
雍正快步进了内殿，在甄嬛的服侍下脱了大袄。
他一边烤着火，一边道：“昨日敦亲王亲自登门去给张霖致歉，虽然是草草了事，事情到底也平息了不少。嬛嬛，你给朕帮了个大忙。”
“臣妾能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前朝的事臣妾不懂，也帮不上忙。唯有在这些妯娌间的小事上，还能说得上话。”
谈话间，流朱托着茶盏走了过来。
甄嬛端起茶盏，又体贴入微地伺候着他用茶。
“雪顶含翠？”雍正刚喝了口茶，便皱起了眉头，“你这怎么会有雪顶含翠？”
雪顶含翠来之不易，又分量极少。
内宫中能用上的人，除了太后、皇后，便是当下正受宠的惠嫔。
“原是眉姐姐给臣妾的，臣妾原本舍不得喝。但是前儿敦亲王福晋来，臣妾泡了此茶款待，可福晋似乎喝惯了的样子。”甄嬛轻蹙眉头，似是颇为不解，“臣妾本以为要冷场，幸好福晋没有介意。”
敦亲王与年羹尧一丘之貉，从前几日雍正对她说的话便看得出来。
甄嬛要扳倒年家，自是也不能放过敦亲王府。
否则两方相连，哪能有倒台的一天。
“朝外有所贡品，宫中有的，年大将军府必有，甚至更佳。现在连敦亲王府都有了……朕没有赏赐过他，那他是哪里来的……”
雍正是何等通明的人，不过从甄嬛的只言片语中，便明了了敦亲王与年羹尧的联系，只是没有宣之于众罢了。
“皇上不必生气。”甄嬛接过他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流朱捧着的托盘中，“敦亲王殴打言官已是轩然大波，平息之后，若再有什么流言出去，那他劳军之功也算完了。皇上说，是不是？”
甄嬛所说的，并非是结果，而是方法。
她是在暗示，不，应该说是明示雍正，散播蜚语，致使功过相消，削弱敦亲王的威望。
……
最近的天儿已经不怎么下雪了。
虽然还是少有明媚的日光，但是被轻云遮掩的太阳，透过蓬松柔软的缝隙洒下来的金光，照在人身上还是能带起微微的暖意。
凛凛冷风中的那一点暖，足以让人快慰许久。
前段时日，因着冰天雪地的，殷秀不便带弘曜出门。
如今的日子倒是正好。
所以殷秀打算带着弘曜去御花园转转，呼吸呼吸清冽又夹杂着草木花香的气息。
人又不是气，会有五感，会有七情六欲。
原先弘曜总是瘫着一张脸，殷秀都担心他无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
但是后来当弘曜触碰到雪花时，眼神里的亮光让殷秀知道，他是有感受的。
只是这些感觉对他来说太新奇，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走咯。”殷秀一手抱着奶团子，一手给他戴上帽子，以免他的小脑瓜吹到冷风，“额娘带你去御花园转一转。”
比起刚出生时的“木讷”，眼下的弘曜反倒越发像一个小孩了。
他努力伸着自己的小胳膊，想要抚摸到殷秀的脸颊。
殷秀抓住他的小拳头亲了一口，换来了弘曜无齿的甜笑。
正当一行人准备出发时，苏培盛手下的小太监却找了过来。
说是雍正在养心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甚至都不让内侍进去伺候，全给赶了出来。
绣夏走到殷秀身旁，准备接过弘曜，“奴婢把小阿哥抱回偏殿。”
殷秀掂了掂怀里的奶团子，一低头恰好与小萝卜丁四目相对。
殷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了，我带弘曜一起去养心殿，皇上看到孩子也会气消些。”
待殷秀带着弘曜到了养心殿一落轿，苏培盛即刻就迎了上来。
“娘娘您可来了！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奴才们都轰出来了！娘娘拜托您，进去好歹劝一劝！奴才们感激不尽呐。”
“皇上为何如此生气？”殷秀看向他。
苏培盛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确定道：“似乎是为了敦亲王的奏章。”
“怎么又是敦亲王。”殷秀无奈地摇摇头，又问道：“你可知道奏章的内容？”
“好像是……请封的奏章。”
“请封？”殷秀挑眉道，“不是刚封了他一双儿女吗？怎的又要请封？”
“奴才也觉着奇怪呢……”
一行人刚走到养心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暴怒声，还有瓷器碎了一地的声音。
“皇上这一声可把咱们弘曜吓了一跳。”
雍正一抬头，便看见殷秀抱着弘曜走了进来。
“你怎么把弘曜带来了？”
殷秀将奶团子放进了男人的怀里，“苏公公说皇上正在气头上，我便想着让弘曜给他阿玛降降火。”
雍正对弘曜甚是喜爱。
一见到弘曜，又听说方才差点吓到他，这会儿便是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殷秀也是知道如此，才敢这般大胆。
前朝后宫皆知雍正对嫡子的喜爱，都以为是父子情深。
实际上他们两人的相近，并非是因为血脉关系，而是同宗同源的龙气带来的亲近。
这种亲近，比之所谓血缘关系要更为紧密。
因为这是他最为熟悉、最没有防备，且最有安全感的气息。
当被几乎一模一样的信息素包裹时，人就会渐渐平静下来。
雍正一手抱着弘曜，一手将奏章递给殷秀，“你看看这奏章……允竟然这样大胆。”
殷秀扫了眼奏章的内容，提炼了重点，“敦亲王想追封他的生母温僖贵妃为贵太妃，并迁葬入先帝妃陵？”
“温僖贵妃是先帝嫔妃，虽然早死，追封亦在情理之中。只是温僖贵妃当年死得难堪，先帝下旨不许葬入妃陵。”
殷秀点点头，“也就是说，若是皇上依敦亲王所言，便是违逆了先帝。”
“他这分明是要置朕于不孝之地，就连先帝的颜面也不顾了。更可恶的是……允才上了这封奏章，年羹尧就向朕提出要安抚后宫，追封太妃，重修妃陵。”
“看来，敦亲王与年羹尧怕是私下有交。”
雍正冷笑一声，“何止是私下有交，这分明就是暗中勾结、结党营私！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朕肯做这个不肖之子，也能对他们的暗中勾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太后怎么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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