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桥先生发布了新的命令。”
盖斯德·格兹,人称“盖”,听见一位身穿只有黑与白两色的教士袍、领口装饰着一枚精致的十字形领针的男人对自己说。
然而,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与灵能波动,使他无从看清楚对方的相貌,甚至连往前迈一步都感觉无比困难,就如同顶着一座大山。
不过这些情况于他而言,都只是不足一提的小事罢了。
并非因为他本身有多么厉害,而是由于他是一个虔诚的“圣十字”信徒,能够觐见信仰之座下如今唯一的主教,聆听其天籁之音,足以让盖忘却一切艰难险阻,认为哪怕自己将一切都牺牲掉,也是值得的。
而即便是听其他人传递主教的指示,所传对象是他,也绝对是他认识到“唯有圣十字才能拯救世界”以来,感到最光荣的事情。
已经激动到连路都不会走了的盖暗自给自己鼓了下劲,趔趔趄趄地来到使者身前。
然后,一下扑倒在地——好在,没有完全倒下。
他在膝盖即将触碰到地面前,利用锻炼得当的核心力量猛地挺直身躯,而后才抬眸对上使者略显愕然的视线,脸上顿时堆积起了谄媚的笑容。
趁使者还没反应过来,他稍稍弯曲了脊背,恢复了差点摔倒之前的姿势。
他可不是做事到了最后关头,会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失误搞得满盘皆输的愚蠢之徒。
穿着黑与白制服的使者收回讶异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收回了释放出体外的灵力。
这一刻,盖终于能立直身体,不必为难自己的腰和脊柱了。
“请问,我可以说话了吗?”他小心翼翼地举了下手,观察起使者的表情,“白桥先生想让我做什么?”
“前往玄采山脉的‘召和平谷’,那里有一座圣十字建立的战争庇护所,同时,它还是一座供士兵休息和进行筹备工作的营地。”
使者交代得很清楚。
“近日收到线报,那里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既然位于玄采山脉,罪魁祸首很可能是妖兽,但也有可能是战争双方看不惯庇护所存在的将士。”
“…………”盖抿起嘴,一度不发一言。
“你明白你的任务了?”看他这副模样,使者心里便有了数,“懂了的话,就出发吧。”
“白桥先生希望我做到什么?”
“很简单,剿灭。”使者背过身去,不愿再看这位才得到一次授命的信徒,哪怕他在领略奇迹方面表现优异。
“先观察,然后,清除一切你觉得有必要清除的存在,无论对方是妖兽,还是人类的士兵……亦或是冒险者和平民。”
“圣十字不会做错误的事情,无需质疑白桥先生的指示。”身穿教士袍的男人一步步朝远离盖所在之处的方向走去,他的靴跟踩在光滑的变质岩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尽自己所能去做到这件事吧,切勿辜负白桥先生对你的信任。”
离开会见使者的大厅后,盖站在圣十字教堂外的广场上,选了一个花坛靠坐上去,不由自主地喘起了气。
“召和平谷?”
男人抬起手臂,目光反复扫过其手腕以下的部位,直至在体表皮肤底下运转的灵力由于压力过大,濒临暴走。
他的前臂上青筋暴起,时不时有洁白但带着些许血色的羽毛从那些暴露出来的血管中钻出、来到空气中,而后慢慢飘落在地上。
不出一会儿,男人脚下就堆满了羽毛。
就好像刚刚有一群鸟在他身边晃悠,临行前每只都掉了一大把毛似的。
“呼,呼……”
盖轻喘着气,而当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吸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再不收敛恐怕就要有好事之徒冲进教堂告发自己时,他赶忙站起身来,匆匆朝不远处的联排居民楼走去。
他直奔房屋底下的阴影,边走边在心中吟诵起施展奇迹所需的咒语,以便在抵达目标地点的那一瞬间,传送阵能够成形。
……
盖斯德·格兹是一只鸽子。
确切来说,是一只来自鸽子家族的妖兽,拥有变形为人类的能力,而且这项伪装本领还相当出色。
他曾看不惯家里父母的作风,毅然离家出走,认为目前大自然的第一宠儿、也即人类,才是更适合自己的身份……不,应该是他本该是个人类,但被现在的父母从亲生父母那儿绑架走了,于是就变成了鸟。
这种荒谬的想法,其实在年轻兽族间很常见,属实是“叛逆期”中的一种已经难以引起长辈关注的表现。
这都是近数十年来,兽族的教育中提起太多次其他种族而导致的。
不过,这种情况在成年兽族心里无伤大雅,而且兴许还能给自己的孩子留个黑历史或者教训,他们也就不急着修正,怀揣着随意的心理,静待这些傻孩子们自己醒悟过来。
但很显然,盖并没有像长辈们希望的那样,认识到“兽族和人类间是不可能互相转化的”,反倒为了报复被自己误会成“绑架犯”的父母,加入了人类至上主义的组织“圣十字”。
没承想,在刚刚建立起信仰、决定死心塌地地追随“圣十字”后,他就接到了一个任务。
然后被赶回了老家。
“咕。”
“哈哈,你的经历未免也太好笑了些吧。”
方诺将被银蓝色细绳五花大绑的鸽子背在背上,扶了扶毛茸茸的方帽子,快步行走在前往“召和平谷”的路上。
“这个名字是人类取的吧?”他无视了身后鸽子的抗议,自言自语道,“如果是妖兽的话,肯定直接给它取个‘鸽子谷’、‘白鸽山谷’这样的名字,就像‘黄仙岭’一样。”
“咕!”
“不知道为什么。”方诺人形状态下有些面瘫的脸庞上,勉强浮现出一抹很浅很浅的微笑,“遇见你的时候,让我想起了邂逅绿宝石的那个时候。”
“和认识报丧鸟他们的经历完全不一样啊……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是不是有点太无条件帮助我了?”
“咕咕!”
“不是说这不好……啊,我这是犯了和那魔女一样的毛病吗?”
走在路上也能自己和自己对起话来?
他浑身一激灵,用苦涩的表情来掩饰心中的惶恐。
“咕……”
“我可不想变得和那女人一样。”方诺解开鸽子身上的束缚,将其托在手掌上,高举向天空。
“你来和我对话吧?”
“我也不需要你的回复,嗯。”他认真注视着鸽子赤红的双眼,“刚才我看见了你的记忆,知晓了你的过去。”
“你没法在妖兽的形态下说话,即使能表达出声音,也无法让其他生灵理解你的想法,这是你与生俱来的缺陷。”
方诺眯起眼睛,用力使嘴角向上扬起,挤出一个看似奸诈的笑容。
“但是,在你变成人类的时候,就不是这样的了。”他用空出的那只手攥起拳头,伸出食指,点在眉梢,“我看到了,你第一次用自己的声音表述完一句完整的、含义充沛的话语时,喜出望外的表现。”
白鸽的眼神虽然仍然给予他者一种麻木的感觉,但就像方诺之前觉察出他快急哭了时一样,这次,方诺也从中看出了惊恐之意。
“这就是奇迹啊。”他冷着声音打趣道。
“我们都对现状感到恐惧过。”方诺摆摆手,想要把鸽子从自己手掌上摔下去,“我可不是在为我们找共同点……你太重了,能不能赶紧飞下去,然后变成你最喜欢的那个样子啊?”
鸽子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地在说这些话。
面无表情地、用语气起伏不明显的声音说这些话。
方诺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流于表面。
他才不会向鸽子承认:你是我‘众叛亲离’后,遇见的第一只妖兽,还挺有趣,缓解了我心灵上的悲伤。
“我还挺想和你打好关系的——作为一只曾经的黄仙。”这种话,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因此只能在透自己窥探来的对方的底的同时,假装不经心地抛出一些自己的经历与见闻,这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吧。
为了读取记忆而从对方那儿夺取来的灵力,他也还回去了,否则,对方短时间内连变成人形的能力都没有。
“你为什么……”鸽子乖乖地飞落在了地上,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形就猛地拉长、变得挺拔,“能知道我的过去?”
“你刚才自说自话问的那些问题,莫非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不愧是有资格取得圣十字魁首指令的信徒,推理事况如此迅速且正确,从他身上取得心理慰藉的方诺都差点要鼓起掌来了。
但说实在的,他自己也知道,从黄仙岭出逃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谁叫他刚回乡的时候变形能力失控、变不回原样,离开秘境后心态又发生了变化、做起各种决定来又每次都很冲动呢?
“还有,”就在方诺沉浸于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内心一会儿激动、一会儿懊恼,又一会儿大肆赞扬它们之际,鸽子“盖”又提出了他的一个困惑,“你是、神兽吗?”
“啊?”走调的声音被方诺下意识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不。”他下意识就想否认,“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
用问题来回答问题,这真是应付他者问话的绝佳手段。
过去的那位兽王,是一位“邪兽”。
方诺记得,有人称邪兽就是失格的神兽,那么,祂曾经应该也当过一阵子的神兽吧?
但这已成为无关紧要的事了,因为,祂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存在,变成了方诺。
这十年间应当还发生了一些事情,但最后的结果已经是确定的了,且是毋庸置疑、被大自然承认的事实。
不需要其他的证据来印证它,弥漫在大气之中、见证了万物苍生的灵力认可了方诺的猜想,也将他的真实身份提升到了从前难以想象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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