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
薇尔莉特和基尔伯特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人际关系。
“我……”
看着基尔伯特无奈地止住了嘴,薇尔莉特的眼神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如果少校想让我一起去,那我就去吧。”她说道:“如果这是少校的命令……”
“这不是命令……”
“如果……这是少校你的渴求……”
不管怎么做,薇尔莉特都没有他让他看到一丝成功的希望。但是,基尔伯特笑了,他强忍着自己的痛苦,像是薇尔莉特试图安慰沮丧的他的努力奏效了一样。
“没错,这是我的渴求,请务必让我满足。”
看着到基尔伯特笑了,薇尔莉特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是,少校。”
她真的,只是像人偶一样。
两天后的夜晚,两人四年来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二人共处,第一次,两人一起为了不是工作的事情外出。基尔伯特想方设法地在尽可能早的时间把工作做完,以获得闲置时间,去她的房间接她。
他已经通知过手下的勤务兵,自己会离开总部。和预料中不同的是,他和薇尔莉特两人并没有遭到旁人冷眼,部队的士兵们都只是朝他们投去了十分惊讶的目光。在他们看来,仅仅是看到薇尔莉特走出总部就已经是很少见了,至于基尔伯特,自他忙于处理各种有关人员的文件以来,也没见过他迈出过总部一步。
基尔伯特给出的离开理由是,他要去处理某个“协定”,所以呢,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出去工作的。这种情况下没人拦着他问三问四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徒步走向市中心。基尔伯特对两人并肩行走其实已习以为常,但是这次是跟薇尔莉特一起去逛市中心,更何况薇尔莉特还穿着一条裙子,这让基尔伯特心里直发痒。他一路上都控制不住地侧视着她。
天空开始暗了下来。城市的购物区灯火通明,成串的灯笼把夹在道路两旁的建筑连在一起,发著像星空一样的光芒。气温温暖宜人,伴随着这周围的气氛,给自己倒上一杯,顺便来点畅快的音乐,是最好不过了。然而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没有露出体验到快乐的笑容。两人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街上一直走着。
两人漫无目的地踏进了一家营业着的服装店。这家店很奇怪,店里的衣服从天花板一直挂到地上。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里有着军队的总部,所以当两个穿军服的人进来时,他们也只是受到了与其他客人一样的欢迎,人们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
“来瞧一瞧嘞,这个是上等的货品,这个也是十分优质的。”
店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向薇尔莉特说着话,好像在为自己的女儿挑选衣服一样。
薇尔莉特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表示。基尔伯特上前替她说道:“这件颜色太鲜艳了,虽然她穿什么颜色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是个军人。”
“那这件呢?长官先生。”
“款式不错。我就留在这,你先自己去挑内衣吧。”
店主伸手摸了摸薇尔莉特的胸口,脸上的表情渐渐皱了起来:“也是啊,她身上穿着的这件的确有点不合码数。”
当两个女人走进后面的房间后,基尔伯特终于松了口气,他伸手捂着嘴巴背过了身子,还好没被人看见自己脸红了。
“谢谢惠顾,欢迎再来。”
在今晚的晚些时候,他们买完衣服离开了,店主特意出来目送他们离开。他们原本现在就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当基尔伯特看见薇尔莉特停在了挂满灯笼的道路前时,他改变了主意。
“就像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上一样。”
既然他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了,基尔伯特决定,不如去看看市中心的夜景。他们先去了饮料店。来自各地的酒精饮料,以及食品车里的烤肉和炸土豆吸引着来来往往的顾客。一些貌似是喝高了的人欢快地唱着歌,旁边一支乐队即兴演奏着歌曲,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舞女们利用着人们的兴致赚取着打赏。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售卖食品的商店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售卖珠宝和外来民族饰品的摊贩。在这里休整的第一天,一个当地的驻军士兵就告诉基尔伯特说,这里商店的格局,在白天和晚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不过基尔伯特和薇尔莉特都不知道这里白天的状况是怎样的。不过,虽然这里的人数与之前的商铺差不多,但这里的气氛却相对平静得多。
看起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薇尔莉特的注意,但是当她走到那个地方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下。
“看上什么了?”
“没有……”她否认道,然而她的双眼却很老实的,不断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基尔伯特干脆直接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柜台近前。
“欢迎光临。”一位长者,也就是店主和善地朝他们打招呼。
装着首饰的玻璃盒在铺在地板上的黑天鹅绒毯上整齐地排列成行。基尔伯特看不出这些珠宝的真伪,但是他感觉这里的货品比其他柜台的饰品更为精致优雅,其背后所凝聚着的匠人心血也更加浓厚。薇尔莉特仔细地审视着每一件饰品。
当基尔伯特察觉到薇尔莉特正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时,他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冷颤,仿佛对方的视线能杀人一样。
“怎么了……”
“这个,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薇尔莉特指向了其中一件宝石,她那玉笋般的手指直直地朝向着一枚祖母绿色的胸针。毫无疑问的是,它也确实很像基尔伯特双眸的那种神秘的颜色。它的形状是宽大的椭圆形,从玻璃盒中散发的光芒比其他珠宝更为璀璨。
“这个……叫什么?”
薇尔莉特开了口,而她的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好像说不出她心中所想的那个词。店主和善地提示道:“这是祖母绿宝石。”
“不……不是这个名字……”
“你说它不叫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心里就想着要找一个可以描述它的词……”
“原来如此。”店主朝她笑道:“你找的那个词叫做‘美’。小姐。”
在店主看来,发笑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他是个珠宝商人,这个词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而对于薇尔莉特,它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她第一次经过自己的思考,从口中说出这个刚刚才习得的词。
“美……”
“你……这是,你不知道‘美’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美’是什么。是跟‘漂亮’……一个意思吗?”
“这是真的吗?我,我完全没想到。小姐你看起来这么聪明……”
——啊,真是太尴尬了。
基尔伯特一脸茫然地站在两人之间,他感觉全身发烫。这种感觉就像他自己出丑一样,直冒冷汗,心跳加速,脑中尽是尴尬。他是教会她说话的人,自他们共处的四年来,他都在教她必要的日常生活用语,以及军事术语。
——但是,我……
他甚至没有教她一个如此简单的词。他原本想着她的对话水准到了一定程度,就自然而然地能学会各种词句。尽管从她以前一个除了“少校”就什么都不会说的孩子成长到了现在的程度,但他也仅仅只是让她在他定下的标准里进步而已。
“你是战争孤儿吗?”
“不是,但我也没有父母。”
她曾经只听得懂“杀”这个词,而在他成为了她的监护人后,他带她去的地方,只有战场。这是他们头一回,以这种方式,外出购物。
——啊,我这个人,自以为是像她父母一般的存在,然而……
他根本没有教过她实质性的东西,真是太令人心生愧疚了。
——想来我从来没说过“美”这个词……纵使我能对她说“杀”……纵使这个词才真正契合她……
当基尔伯特陷入激烈的内心争斗时,薇尔莉特和店主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会写字吗?”
“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那你的父母就太不称职了。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会写字呢。”
“会写字有什么好处?”
“会写字就能写信了。”
“信?”
“当你住的地方离家很远,你多多少少也该写几封。”
“真的么……”
基尔伯特突然间把钱包往一个玻璃盒上一摔,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哎等等,你不能这么乱来……这些商品……”
“我给你钱……薇尔莉特,自己挑一件。”基尔伯特压低着自己的嗓音,好像十分地恼怒。
“这是命令吗,少校?”
“对,这是命令……自己挑一件。挑什么都行。”
实际上,他并不想把这件事当做给她的命令,但是他想不到别的能让她听话的办法。
薇尔莉特重新看向了那些玻璃盒子,意料之中的是,她伸手指向了那枚祖母绿宝石胸针:“就要这个吧。”
基尔伯特用他不愠而怒的表情向店主施压,而后者只是微笑地递上了胸针:“欢迎下次再来。”
显而易见的是,作为店主的长者对这枚昂贵的胸针是十分地满意的。
接过胸针后,基尔伯特又一次拽着薇尔莉特的胳膊,离开了这个地方。大街上依旧挤满着享受城市夜生活的人们。在人群中,扯着胳膊的两人总是会被人问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和存在,不管他们去哪里,都会被人群拥堵。
由于薇尔莉特不习惯与跟太多人共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东张西望。两人的手不知不觉间就松开了,也就在这时,基尔伯特赶忙回头寻找薇尔莉特,而她的金发在人群中消失了。
“少校。”
他能在人群杂乱的杂讯中分辨出她的声音,不管有多少人挡路,也不管视线中没有她的身影,总之她的声音他不可能认错。自从她第一次开口说出“少校”这个词,她的声音就已经烙印在了他的脑中。他急忙地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平静地看着焦头烂额直喘大气朝自己走来的基尔伯特,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似乎对于自己走丢紧张不起来。
“少校,既然它现在是我的东西……那我该拿它做什么?”她向他展示着手里紧握着的胸针。
“自己戴在身上吧,戴在哪都行。”
“我怕会弄丢。”
基尔伯特轻叹一口气:“在战斗中肯定会,但是在后方休假时怎么戴可以。不过,既然你的眼睛是蓝色的,我觉得买个蓝色的应该好点。”
薇尔莉特听着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不。这个是最‘美’的。”她说着把胸针往衣服上扣:“它跟少校的眼睛是一样的颜色。”
她的话语是那么地清晰。而基尔伯特听着她甜美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呼吸。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跟我说……我的眼睛很美?
尽管她像是一个没有心的女孩,但她一直对这个没有教导她如何表达自己情感的男人抱着崇敬之心。
——我……根本配不上……你的赞美……
薇尔莉特丝毫没有察觉到基尔伯特的内心所想,她继续着自己的话:“我一直以来都觉得,那双眼睛很‘美’,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所以我一直说不出口。”
她似乎不懂得怎样把胸针别好,一直重复地用后面的别针往衣服上扎。
“虽然说不出,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少校的眼睛,很‘美’。”
基尔伯特的视线在她犹如微风般轻柔的话语中变得模糊,但只有一瞬间而已。他双眼中的一切又立马重新变得清晰,他把自己内心燃烧着的情感强行扑灭了。
——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绝对不能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内心中一切的情感都和快乐一起瞬间被压制住了,作为军人,他必须这么做。
“我来吧……”基尔伯特从她手上拿过了胸针,替她别好。
薇尔莉特低头注视着她领口的祖母绿胸针发出的光芒。
“少校,谢谢你。”她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微弱的变化。
“谢谢你。”
基尔伯特听着这句不断重复的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适,胸口像是灌入了沸水一样难受。
——我……不能回答,因为我根本不配。
他不断地在想像着,要是真的能把自己的真心表露出来,那该会多么如释重负。此时脑中的内疚,悔恨,痛苦,挫折,愤怒,悲伤。即将要把他的脑袋撑破。
战场形式在数天之后发生了改变。
这场因南北贸易战争而引起的大陆战争,在与同时爆发的东西方宗教圣战的相互交织下,变得更加复杂。基尔伯特和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通常不会在大兵团正面交锋的主战场出现,而是会被派遣至战斗规模较小的地区。简单粗暴的战斗通常交由突击集团部队负责。但是复杂多样性的战斗,也就是在全大陆蔓延的小规模冲突,它们不像一般的战斗,因为敌对双方仅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地区发生冲突。
整场战争中最为广阔,也重要的战场,名为茵坦泽,它被北方入侵军和南方卫国军的防御工事分割开来。这位于大陆的正中的城市,是东西两国的宗教信仰中不可侵犯的圣地。这是一座用石头筑起的城市,同时也是南方领土上最大的补给基地。为了控制圣地的西部,东部与北部组成联盟,而西部便与南部联合。
在凌晨三点,前方传来报告,茵坦泽的防线被突破了。报告称,驻满了防守部队的防线在北方联军的进攻下不堪一击,而对方还在持续的攻击前进。与此同时,各种小规模冲突也在许多地方不断上演。究其原因,是在战争开始便面临着资源不足这一问题的北部,以及在整个战争期间都在为其提供援助的东部,都开始出现大规模补给短缺的问题,而这令他们的军队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力量都押在了这最后的战略决战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进攻,西-南联盟并没有充分的准备。凭借着这摧枯拉朽的进攻,北部军队一路高歌猛进。属于西-南联盟的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在得知战线被突破后不久,便马上收到了集合的命令。传令官通知说,每一个士兵都必须集结起来,投入到这场前所未有的大决战中。
现在的情况,貌似是东-北联军已经推进至圣地附近,并即将取得其的控制权。而实际上,紧接着的这场战斗,不是围绕着这个重要的补给基地或者称之为圣地的得失这么简单,而是一场足以结束战争的最终决战。在这一战中,失利的那一方,必将面临将在战争中的彻底失败,以及国家沦陷的后果。
从各处东拼西凑而来的部队都集中到了圣地近郊的阵地。
当基尔伯特和其他人抵达总部时,已经是深夜,在休整时,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霍金斯。
“你还活着呢。”这次轮到基尔伯特先发制人,伸手拍霍金斯的肩膀。
红发的霍金斯带着笑容转了过来:“基尔伯特……嗨,你也还活着呢。什么时候开始担心起我来了?虽然呢,我的手下少了不少,不过……我还是在这活蹦乱跳的。”
他负责指挥一支茵坦泽防线的驻防部队,他的笑容并不能掩盖他的疲劳,以及失去战友的悲伤。他自娱自乐地笑着,但是深陷在脸上的眼袋以及脏乱不堪的面容诉说着他遭受的苦难。在行军途中,基尔伯特和他的部队观察著茵坦泽防线,但是除了满目疮痍的大地上堆积成山的尸体外,什么也没有。
来不及做战前最后的祈祷,所有人都紧锣密鼓的投入到防御作战的准备中。
对于霍金斯和那些与他共处的战友来说,这样的现实很难接受。不过,当霍金斯看到了独自一人走来的薇尔莉特时,他发自真心地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她就是……那个少女吧?”
“我给她取名叫,薇尔莉特……”
“你啊……什么时候能想出这么可爱的名字了?小薇尔莉特,来,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吧,但是你肯定不记得我,对不对?我可认识你,请称呼我为‘霍金斯少校’。”
端着刚才分发的热汤,薇尔莉特腾出手来向霍金斯敬礼。即使是在黑暗中,她那令人着迷的外表也让霍金斯神魂颠倒,旁边的篝火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基尔伯特假咳了几声,把霍金斯拉回了现实。
“现在都已经长得这么漂亮了……”霍金斯说着把手搭在了基尔伯特肩上,两人背过身去,开始窃窃私语。
“诶,这可不太好啊……一个这样的小姑娘上战场……呃,我是说……看起来我们好像不用担心她吧……虽然我的部队也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
“我每时每刻都会盯着她,所以不用担心。”
“也许吧……怎么说呢。我觉得这样太可惜了,力量不是她唯一与生俱来的东西。要是……她能用自己其他的本领工作,那该多好。”
这话说到了基尔伯特心头上,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自己已经反复纠结无数遍的想法是何其痛苦。
这一切的源头,正是基尔伯特本人。毕竟,作为监护人的他,首先是一名军官,让她去战斗的军官。
——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管她的外貌是多么地惊艳,不管她的才能是多么出众的。只要她跟基尔伯特这个军人在一起,她就只能是一个,自动杀人人偶。
“你知道吧……我打算在战争结束后,转业去做生意。到了那个时候……我想……让小薇尔莉特帮我做事。”霍金斯从盒子里掏出一支已经变成一团乱麻香烟,咬在嘴边。而基尔伯特拿走了盒子里仅剩的另一支香烟。他没有蠢到在大战之前的这个好几个星期没抽过烟夜晚接受他朋友的提议。两人把脸凑到一块,一起点烟。
“大战之前谈战后美好生活的人,基本上都‘那个’了。”基尔伯特一脸严肃地叼着烟说道。
“不会。我不会挂的!绝对不会。其实我已经想开一家公司很久了。”
“你钱从哪来?”
“赌局里赢得的赌注。谁会赢得这场战争是个不错的话题,我跟一大帮人把全副身家都押在了买这场战争谁会赢上面。”
“你……为什么想要过这种生活?”
“你看啊,我不是军人家庭出身,我全家都是在国内经商的。我是家中次子,因为大哥继承了家族生意,所以我才从军的。我这样一个无所事事的次子,要是能为家族谋得利益的话,本身就是为国家做贡献,对不对?所以呢,当南部取得战争胜利,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也不必继续投入到战争时,我就会自立门户。你是了解我的,我是那种只要下定决心,就一定能办成事的人,虽然我继续留在军队里可能会继续升迁,但我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而现在我明白了那种感觉是什么。”
基尔伯特有些羡慕这个略带害羞的描述自己未来梦想的霍金斯。他们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明天,但是这个家伙却能滔滔不绝地为自己描绘一幅未来的美好蓝图。可能有人会笑他傻,但是基尔伯特却陷入了无限的纠结。
——我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他是巴登维利亚这个贵族军人世家的备受瞩目的后代。
——那,薇尔莉特怎么办?
她坐在不远处的地上,出神地望着篝火。
她总是相伴在基尔伯特左右,没有人会跟她搭话,但基尔伯特感觉到营地中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
——假如她今后……能够穿着漂亮的衣服,过着与她这样的少女相适的生活……就算是衣服不够漂亮也罢,只要她能够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地方……能够靠着自己的意志,而不是我的命令活着……那么……她就能够……获得更多珍贵的东西。
“好。要是你办的业务是安全的,那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你。”
基尔伯特拥有高超的军事才能,他从未在获得晋升时感觉到任何焦虑与恐惧,上天赐予了能够让他完美契合的人生轨迹。
霍金斯没料到基尔伯特会同意得那么爽快,还没转过弯来的他无意之中冒出了一句“哈?”,像是要求对方重复一遍似的。
一直一言不发的薇尔莉特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慢慢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了两人的方向。
“我说得很清楚,要是薇尔莉特适合你这份工作,我就把她托付给你。”
“真的?!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写份证明吧。”
基尔伯特假咳了一下,好像他被制服大衣的领子勒住脖子一样,:“我跟你说的是‘要是’,不代表我绝对会同意。”
“我……我办的业务,是会要求女孩子们能够毫不犹豫的前往危险地区的……”
“那就免谈。”
“诶等等,就算我说可能有危险……也不一定是……”
“以后再谈,后会有期。再见,霍金斯。”
“哎!基尔伯特!你可别忘了你刚才的话啊,别忘了!千万给我记住啊!”
基尔伯特无视着霍金斯的话,带着薇尔莉特走回了帐篷。他们两个将共处一晚。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队集结到此地,已经没有足够所有人休息的地方了,薇尔莉特也分不到单人帐篷。而且,她也不能够跟普通士兵们一起挤在一个大帐篷里,不然那些有非分之想的人的人身安全肯定得不到保障,部队也不能够在大战前夜遭受这样的减员。
这个帐篷本来是要用来堆放行李的,能让人休息的地方十分有限。要是他们睡觉时无意间翻个身,那他们的身子绝对会挨到一起。基尔伯特对这个事实感到有些紧张。
——不过……在我第一次见到她,把她带回去的时候,我也是一直抱着她的。
在那时,被鲜血溅满全身的她还不会说话,尽管他对她感到畏惧,但是他还是紧紧地抱着她。那个时候,她一直注视着他,仿佛他是个神秘的东西。而现在,他注视着她散下头发的轮廓,尽管她已经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但她的心智还是与孩童无异。但是,她的神情已经像成年人一样稳重,她体内则拥有一个勇猛战士的灵魂。也许是注意到基尔伯特正注视着她,薇尔莉特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
“少校。”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要倾诉秘密一样的语气。
“怎么了?”他用同样的声音回答道。
“我之后要做什么?”
“什么意思……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了,我们要做好身为特殊突袭部队成员的本分。”
“不是,我的意思是明天之后,在那之后我该做什么?少校,你刚才……跟霍金斯少校说,要把我托付给他吗?”
“你都听见了?”
薇尔莉特还是像以往那样面无表情,但她的声音却出现了紧张的起伏。
“那件事……还没最终决定。”
基尔伯特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而薇尔莉特紧接着问道:“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
“薇尔莉特?”
“把我转让给霍金斯少校……是因为要把我处理掉吗?我已经不能在执行少校的命令了吗?”
她的这些话无情地揭示出,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件“工具”。
“我……很可能……执行不了霍金斯少校的命令。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一旦失去我所认可的人的命令,我就什么也做不了。所以……我只有在少校身边……才会更有用处。”
基尔伯特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机械地说道:“你那么渴求我的命令吗?”
他只是一个给她下达“杀”的指令的上级,就是他这样一个人像父母一样把她抚养成人,就是他这样一个人。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遵从命令,要是少校再也不给我下令……那我……”
——为什么……我的心又会像这样的痛……
事情总是这样地相似。薇尔莉特无情地告诉他,她仅把自己当成一件工具,即使没有任何人让她这么想。这就是她活着的方式,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他已经不能够接受继续这样看待她。
——难道……真的……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嗯?”
他的话没人能听清,即使是离得如此之近。基尔伯特痛苦地说出每一个字,而他的表情却是从未展现在薇尔莉特面前的坦率。
“明天的战斗之后……你不必再听从我的命令,我……会让你远走高飞。你要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你要做你自己。你现在……能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不是吗?”
“但是,要是我这样做……那我以后该听从谁的命令……”
“你不用听从任何人的命令。”
她脸上的表情,她真的只是个孩子。他不禁想问,为什么她一定要出现在战场,为什么她一定要跟战争扯上关系,为什么她一定要作为工具依附于别人……
——为什么她……一定要让我成为她的主人?
“这是……命令吗?”像是拒绝了他想法一样,薇尔莉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少校你的命令吗?”
——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不……这不是命令……”
“但你刚才说‘不用听从’……”
——啊,不是这样的……
一切他最不想看到的都从他的脑中迸发出来:“为什么……你要把不管什么东西都当做是命令?!你真的……以为我仅仅是把你当做工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当时就不会那样抱着你啊!也不会在意你长大的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啊!不管怎么说……你都没有……感觉到我对你的情感到底是怎么样的……如果是正常人……都应该会……明白的……即使在我生气的时候,即使在处境很困难的时候,我……”
他看到薇尔莉特的眼睛上映着自己可怜的脸:“我……薇尔莉特……”
那双大大的蓝眼睛一直在看着基尔伯特的脸,而基尔伯特的眼睛也一直同样地望着对方。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就一直在直直地望着她。
不管是从开始的一个月还是到现在的四年,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少……校……”
从她那红润的薄唇第一次说出这个词开始,基尔伯特就一直竭尽所能保护着她。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个不懂得如何照顾孩子的年轻人而已。
“你真的就没有感情吗?不是这样的!对不对?你根本不像是没有感情的人。对吗?如果你真的没有感情,那你脸上的表情是什么?你能像这样做出自己的表情,对吗?你拥有自己的感情,你跟我一样……有一颗自己的心,对不对?”
他的喊叫可能被周围帐篷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一想到对方,基尔伯特的胸口就忍不住发紧。他的确没有资格像这样疯狂对她说教。
“我……不懂得……什么是感情……”薇尔莉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仿佛表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害怕的。
“你觉得我很可怕吧……你不喜欢我这样……突然间大喊大叫,对吧?”
“我不知道。”
“你不喜欢别人对你说自己不理解的事,对不对?”
“不知道……我不知道。”
“说谎……”
“我不知道。”薇尔莉特恳求般地摇着头:“少校……我真的不知道。”
她缺少了某样作为人的特质。即使她拥有自己的感情,但她却无法感知。只因她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
——这到底……是谁的错?
基尔伯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紧紧地闭上双眼。因为他不能继续直视她的脸。他现在只能听到她的呼吸,看不见她身体的任何一部分。
“少校。”薇尔莉特的声音进入了拒绝接受现实的他的耳朵。
“我不懂……我自己。为什么我跟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我……不能听从除了少校之外的人的命令……?”她的语气中透着绝望:“在我第一次……遇到少校的时候。我就跟自己说‘跟随这个人’。”
即便他不想这样,但只是听着她的话,他都能想像到她是多么地天真。
“当时我还弄不懂语言的含义,但是少校给我的拥抱……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可能……这是为了我……而做的事。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从来没有人为了保护我而做过这样的事。所以……我想要……听从少校的命令……只要少校给我下令,我就能去任何地方。”
她从小就那么热切地想要遵从基尔伯特。
——这到底……是谁的错?
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基尔伯特轻声地开口:“薇尔莉特,对不起。”他睁开眼睛,伸出手来把毯子裹到了她身上,一直裹到她嘴巴的位置。
“我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就像在指责你根本没有的过错……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明天……就是最后的决战。你的力量将左右整个局势。所以,你要好好睡觉。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说吧。”他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是。”薇尔莉特如释重负地说道:“我会尽全力的。晚安,少校。”
“嗯……晚安,薇尔莉特。”
一阵凌乱的沙沙声传来,不过基尔伯特很快听到了熟睡者平静规律的呼吸声。他翻过身,想和薇尔莉特一样让自己睡着。但是,泪水控制不住地从他紧闭着的双眼流出。
——我的眼皮很热,就像眼球烧着了一样。
积聚多时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控制不住地往外涌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那可怜的呜咽不被人听到。他的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而此时胸口却闷得发痛。
——这到底……是谁的错?
他的脑中只有这句话在不断回响。
巨大的大理石墙把圣地紧紧围在中间,它的外表散发着一种邪恶的气息,而它的内部却像是一个花园的结构,有着交织在一起的水路,和风车,以及一片开阔的田野。这里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一条名为朝圣路的大道从城中穿过,随着大道的延伸,其坡度也逐渐在增高,最终这条路在一座大礼拜堂前到了尽头。大礼拜堂里庇护的经文,极为详尽的描述了整个大陆都信奉的《大陆创世经》以及神明,还有他们上古的战争,以及启示录时发生的事。
这个地方之所以会成为圣地,是因为这座保存著这些经典原文的大礼拜堂。《大陆创世经》描述了神的性格特徵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归根结底,这些原始的经文才是信徒们准确的信仰对象,不管他们具体信奉的是哪个神。这是一片所有教派信徒们通过传诵原始经文而相互会面的祥和之地。而基尔伯特与西-南联盟的军队不得不打破这里的宁静,并将这片土地重新夺回。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渗透方法。”
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升起,各部队指挥官在作战会议上制定了计画。作为幸存的本地驻军指挥官,霍金斯负责整个战略的执行步骤。他画了个小图表,然后用羽毛笔垫着行李箱写著纸条。
“只有一个入口”“这座城镇的格局就跟花园一样”“直接攻占会很麻烦”
根据曾经在茵坦泽防线战斗过的霍金斯的说法,在圣地有一个保护经文的骑士团,而且还有一条地下通道,用以截击那些妄想偷取经文的人。
“主力部队会陷入进攻大门的拉锯战,原本的设想是让士兵爬墙攻上去,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后来发现办不到,墙太高了。而让部队造梯子爬上去,士气会遭到很大打击,同时东-北联军也会有足够的时间巩固圣地的防御,使其变得得固若金汤。所以这个时候,我想依靠我们西-南联盟的非正规作战部队,他们会成为这场战斗的决定性因素。首先是,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基尔伯特少校。”
听到霍金斯点名,基尔伯特举手示意已到。算上他,一共有四支盟国的突击部队的指挥官被点名,他们都从属于不同国家的军队,而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会面。
“事实上,在大礼拜堂里的经文不过是副本,经文的原本早就在东-北军队开始入侵后不久就被转移了。我不知道敌人是否察觉到这一点……不过,之前提到的地下通道依然可以使用,所以我们可以让突击部队从此处渗透。第一队负责夺取大礼拜堂,并在成功占领后发射信号弹。很显然,这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能给敌方造成重大骚乱。第二、三队直接前往城镇中心,虽然主要的战斗都会集中在大门,但是肯定有四处乱转的看门狗,但如果我们不分散突击部队的兵力,就不可能实现完全占领城镇。敌人肯定会被我们攻占大礼拜堂和城镇外加发信号弹的行动震惊到,然后他们就会从那条长得要命的朝圣路上赶过来,到时候就一路截杀。最后第四队将成为突破大门的前锋。”
被选作第一队的是基尔伯特的部队。不管是选到哪一队,风险都不会减少,但是在他们身上的担子是最重的。
“我要强调的是,这一切都是基于理想状态进行的,实际上的情况肯定会有所偏差。如果突击部队的行动失败了,那我们就只能撤退,然后从外面放火烧掉这个地方,这里的田野十分广阔,所以火势会一发不可收拾,然后我们就可以瓮中捉鳖。但是在圣地放火,怎么说在情感上也过意不去。西部友军的代表们,请不要怪罪我们,我们南方军队都是无神论者,我也是无神论者。不过实话说,这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是,现在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时间过得越久,敌人在茵坦泽防线的实力就会越强大,而我们想要夺回圣地就更加困难,里面的人也会遭受更大的伤害。我想要为这场双方都耗尽一切资源的战争画上句号,即使是往我们西、南部国家的脸上抹黑也在所不惜。大家的想法都一样,对吗?整个行动的关键在于……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全军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
对方的口气是这么坚定,基尔伯特低声回答道:“我知道。大礼拜堂的防御可能会是最坚固的,但是不用担心,我们莱登沙弗特里希的秘密‘武器’会解决一切。我也希望各部队能够保持镇定,把精力集中到占领成镇上。”
基尔伯特的话似乎在试探他这些想着即将离开战场的战友们还有多少力量。在场所有的人都祝他好运,纷纷跟他握手。而其实,基尔伯特刚才的话其实也表达出了他的意愿。
“我希望……这真的会是最后一场战斗。”
在环绕茵坦泽圣地的石墙之外还有一圈灌溉用的沟渠,这是一条伸得足以淹没一个成年人腰部的水道。沿著它的方向,可以发现很多瀑布一样能让人掉落的深渊。这里的排水系统内部分为许多小道,如果有排水道能通到城镇,那就肯定会有排水道能通到大礼拜堂。
突击部队小心翼翼的降下组装好的梯子,开始渗透。第二、三、和四队一组接一组在排水道中分散,而只有基尔伯特的部队走到了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他们坚信前面会有埋伏,不过令人失望的是,没有任何奇怪的迹象。
有些士兵开始高兴地谈话,以表现出对最后一战的乐观态度。基尔伯特望向薇尔莉特,他觉得她是肯定不会加入谈话的。她的那张脸即使是在面对生命危险时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但是这回,他感觉到她与平日稍微有些不同。
——薇尔莉特……对危险十分敏感。
在跑步行进了一段之后,错综复杂的灌溉管道的尽头已经清晰可见了,那边有一座梯子,在上面有个类似于铁盖子的东西,在它后面就是外面的世界了。
(基尔伯特他们走的到底是灌溉管道,还是排水通道,还是地下通道呢,这个本人也一头雾水,因为原文就是这样混用的。译者注。)
薇尔莉特的双腿突然间停止了移动,旁边的其他人见状也都停下了。
“少校,敌人似乎在上面等着伏击我们。”
“你听见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听见,但正是这样我才会这么认为。如果我是敌军指挥官,那我肯定会在突击部队尝试进入的入口处消灭他们。如果我们贸然上去肯定会死伤惨重。少校,请让我一个人打前锋。”薇尔莉特说着,从背解下了战斧。
“不行,我们还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
“如果他们人数众多,那我就更有理由上去把他们击溃,这样就能让你们安全上来。少校,请下令。”
听到“下令”这个词,基尔伯特的胸口一紧。
“少校,请下令。”
好像,她在委婉地告诉他,让她去送死一样。
“少校!”薇尔莉特像是不顾一切要让他说出这个词。
不只是薇尔莉特,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基尔伯特身上。
“信号弹准备好了吗?”
经过短暂的商讨,在薇尔莉特站到铁盖子正下方时,所有人都面对墙排好。
她紧紧握住“巫术”,操纵着铁炼。她用尽全力扭动身子,然后把铁炼尖端射向了铁盖。铁盖子瞬间被顶飞了,从她这边能够看到敌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但是,在敌人朝薇尔莉特开枪之前,铁炼紧紧勒着捆绑在上面的一个信号弹发射筒,一发信号弹直冲云霄,强烈的光芒让敌军睁不开眼睛。
“我上了!”
薇尔莉特十分迅速地爬上梯子,消失在了外面,很快,一连串的惨叫响彻云霄。
“好了,我们也上!趁着薇尔莉特掩护我们,马上到地面上寻找掩体。”基尔伯特带头爬上了梯子,每个人都紧随其后。而与此同时,薇尔莉特正一边倒地屠杀着周围的数十个敌人。
地下排水道并不直接通往大礼拜堂,而是通往能一条快速到达前者的小路。在把目光投到薇尔莉特身上的同时,部队的其他人也都马上跑向一座能作为掩体的建筑。
“狙击手!就位!”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包围着薇尔莉特的敌军士兵,她将“巫术”往地上一顶,战斧杵在地上高高翘起,她随即跳上了战斧的斧柄,像是在空中跳舞一样,离开了友军的火力范围。
“开火!!”
尖叫着的子弹越过了薇尔莉特,全部打在了她周围的敌军士兵身。与此同时,她在空中一个转身,顺势从军服的枪套上拔出□□。就在落地之前,她在半空中射杀了两个想攻击基尔伯特的敌兵,还有几个在阴影里躲着的家伙。当她落地时,她并没有拿起“巫术”,而是拽起了它的铁炼一个横扫,周围好几个想逃走的家伙立马人头落地。刚才还被敌人封住的几条小路现在都畅通无阻,而在把对面前锋都消灭干净后,薇尔莉特随即带头冲锋。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
“所有人!给我冲!”
基尔伯特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拔出军刀,紧随在薇尔莉特身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地跟随着面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那一天,他们中这个最优秀的杀手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杀啊!!!!!!!!!!!”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向着大礼拜堂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与此同时,南北两军最为激烈的战斗在大门打响。霍金斯带领的突击部队成功突破了大门的防线,尽管在战斗中他们伤亡惨重。
“真是场高贵的战斗。”作为在后方发号施令的霍金斯舔了下自己的嘴唇:“对于我这样一个商人,真是太,太轻松了。太轻松了。战争中输赢双方的得失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真的那么怕那座城镇被摧毁吗?毕竟这是他们宝贵的精神支柱,也可以理解。这可是他们在梦里都想着的圣地啊!对不对!?对不对!?”他提高自己的声音喊着,脸上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
“支援队!把榴弹发射器抬上来!把对面用来当掩体的风车砸掉!把它推倒,然后直接斩断他们的后卫!他们会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但是不要害怕!能够利用好这个堡垒的人就是胜者!我们今天就要教对面怎么做人!”
(这里“榴弹发射器”的原文是“catapult”,本意是“弹射器”或者“投石器”,但本人觉得这么套上去好像有点奇怪,所以就翻译成“榴弹发射器”了。译者注。)
“是!”作为回复的欢呼声从快速跑动着的人群中传出。
现在形势还难解难分,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有赢的可能性。
在那道敌军阵线后方的长长的斜坡后面,矗立着大礼拜堂宏伟的身影。然而直到现在还有那里的消息。
——基尔伯特,就看你的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我从昨天……不,是一直以来我都憋着一肚子火!我现在就要终结这场愚蠢的战争!”霍金斯扛起枪,跑进了硝烟之中,与他的战友一起并肩作战。
“主力部队已经越过大门,防守此地的东-北联军部队分成了两队,一队前往大门,一队前往大礼拜堂,而敌军的总指挥官有可能在这两队中的任意一队。为了取得胜利,我们必须把对方指挥官干掉,并且占领大礼拜堂。只要对方的士气崩溃了,那胜利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莱登沙弗特里希特殊突袭部队的队员都藏身在大礼拜堂正对面不远处的一座建筑。他们听取了从大门方向来的传令兵的报告后,对情况进行了整理。
透过他们藏身的建筑的窗户,可以看到大礼拜堂的防御固若金汤,这守卫强度简直夸张得令人发笑。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圆柱形的大礼拜堂外。与之相对的,突袭部队所剩的人数已经不多了,虽然伤患都被带进了建筑,但是他们不能算作有战斗力的人,而且大礼拜堂的顶部距地面非常远。要上到顶楼,只能走一楼的门口,而整个大礼拜堂就只有这一个出入口。看起来那里是唯一的线路。但是,从正面进攻肯定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损失。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准备了很久,而且也不能一直留在这。
跟坐在地上的其他人不同,薇尔莉特全程都站在窗边。基尔伯特以为她是在观察敌情,但是她看起来似乎又是在想别的事。
“少校,看那边那栋建筑。”
他朝外面看了一眼,那是一栋没有任何特点的四方形建筑。
“它的天台是开放式的,而且到大礼拜堂的距离不太远。如果是我的话,先助跑一段,应该能跳上大礼拜堂。”
“很明显,这样是……”
他觉得这不可行。尽管两座建筑之间的距离的确很近,但是就算不考虑大礼拜堂屋顶的倾斜角度,她也没有地方落脚。一旦摔下去十死无生。
“大礼拜堂的侧面是彩色玻璃窗,要是能打破它就能进入大礼拜堂里面,虽然之后还要爬一段楼梯才能上到顶楼,但是也更容易做到。当然,在我跳的时候,要先用枪把玻璃打破。你们开火之后,位置很快就会暴露。到时候少校和其他人先撤,去跟第二、三队会合,请求他们的支援。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攻下大礼拜堂根本不可能,当我到达顶楼,我就会发射信号弹。我们第一队的目标本来就是让敌人以为我们已经占领了大礼拜堂,不管是真占领还是假占领。”
“就算你真的能做到,但那也就意味着你要孤军奋战。”
“我相信少校能够把增援带过来的。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想要胜利就必须控制自己的情感。”
“你是想死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准备好赴死。”
这跟说她不想死根本是一个意思。
“我不同意。”
“那少校你是要在这一直等到占领部队来吗?”
“你……是我……不想牺牲掉的人。”
“拋开我不说,一路上有很多战友都牺牲了。我孤军深入,不是牺牲,而是取得胜利的必要的手段。少校你只需要,像以往一样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就行了。请把任务交给我,请对我下令。不管会发生什么……少校。在这之后,我一定……”薇尔莉特把她的意愿清楚地注入进她的声音,“……会成为你的‘武器’和‘盾牌’。”她直视着基尔伯特的绿色双瞳,仿佛它们拥有吸引人的魔力。
“我会保护你。”她的话语中尽是真情:“请不要对此表示怀疑,我是属于你的‘财产’。”
令人惊奇的是,她的嘴角竟然微微带笑。
基尔伯特从未见过她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她是在说完了那样一句话后露出笑容。真是,沮丧得令人窒息,真是太让人悲伤,真是太让人疯狂。
基尔伯特握紧了拳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
“我明白了世间最好的事……还有最坏的。”
——你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就算是要我用所有的手下的命来换取你活著,我也愿意,我……
“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利益摆在最优先的位置,并且认为这是命运给我的恩赐。”
——要是可能的话,我真想为你开辟一条生的道路,并且要你永远都别回来。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你说得对,一味为自己考虑是不对的,世上有比这……更加优先的事。”
——我……是毒害你的毒药。
“我懂了,薇尔莉特。放心去做吧。但是,”基尔伯特补充道:“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全队分成突击组和前往第二三队的求援组。我们会先把一根钢丝射到那座建筑的天台上,然后你带着钢丝跳进大礼拜堂,一旦成功了,那就不只是你一个,我们所有人都能进去。”
薇尔莉特对她听到的事表示惊讶,她从没考虑过这种方式。
“大家都注意了,我来宣布作战计画。都竖起耳朵听好了。”
他们开始了渗透,十分轻松地就到达了薇尔莉特发现的建筑。可能是因为战况激烈,除了大礼拜堂的守卫之外,对方全部人马都赶往了大门方向。
他们到达天台之后,发现这里并不是完全开放式的,而是被一片生锈的铁丝网封着。他们只剪开了那些挡路的部分,好让薇尔莉特助跑起来更容易。然后他们把钢丝固定在薇尔莉特助跑线路的最近距离点上,好让滑降变得更容易。剩下的就是给薇尔莉特让路了。
“我会……第一个走,你们一个一个在我后面跟好。”
每个人都拿着一片被切下来的铁丝网,到时候他们就用这东西挂在铁索上滑下去。
“我上了!”薇尔莉特大喊一声开始了助跑。
部队其余的士兵开枪打破了大礼拜堂的玻璃。碎玻璃落地的回响多种多样,像它们的五彩斑斓的颜色一样。
薇尔莉特凌空起跳,像是一只鸟儿,又像是一只小鹿。
敌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们肯定已经被敌人发现了。
再确认薇尔莉特身上绑的钢索足够结实后,基尔伯特第一个滑了下去。当他撞到了大礼拜堂的墙上,正想往上爬进薇尔莉特撞开的洞时,薇尔莉特伸手把他拉了上去。她稳稳地伫立在地上,承受着从钢索上滑下来的战友们的重量。
“薇尔莉特,没事吧?”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她突然间摔倒在地,敌人开枪打断了钢丝,正在滑过来的士兵掉了下去,在地上摔成了肉酱。基尔伯特朝留在对面天台的人打手势。“马上去找支援。”
最终,只有两个人成功渗透进了大礼拜堂,而基尔伯特有种感觉,这样的结果貌似是注定的。
“薇尔莉特,你在听我说话吗?”
“是的,少校。”
她看起来不太好,她那白皙的脸颊上插著一片玻璃碴,身上的作战服也已经破烂不堪。她全身都是刺鼻的硝烟味,全身都被敌人的血染红,她的呼吸也已经紊乱不堪,似乎她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可能都会死。”
“我知道。”
基尔伯特的肩膀也因为极度劳累而不断起伏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死。这是命令。”
“是,我一定会活着,还会一直保护你。少校。”
“好孩子。”
——你真的……长大了,学会说这些话了。但是……你不是我的“财产”。
“但这是我的底线了。”
他们渗透进的这个房间距离顶楼还有大概五层。这里存放着乐器和铜像,看上去好像有些奇怪。
房间外是通往顶楼天台的螺旋楼梯,他们在上楼梯的同时也观察着窗外,外面的地面离这里似乎太远了。在大门方向,一团巨大的烟雾直冲云霄。基尔伯特十分焦虑地担心霍金斯是否还活着。
“少校,很快就到顶楼了。”薇尔莉特再次握紧了她的战斧。
守备的敌兵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他们拔出军刀跑下来,想攻击他们。而与此同时,楼下也传来了敌人的喊叫。
“少校!”薇尔莉特一个转身,砍瓜切菜似地把那些拿着刀想要冲向她的敌人都解决了。
基尔伯特拔出佩剑,一个人堵着上来的楼梯:“薇尔莉特,快上去!我拖住他们,你把上面的家伙干掉之后,马上发射信号弹。这样就足够迷惑战场上的敌人。虽然我们人数占劣势,但是我们有天时地利。”
尽管以前在面对这样残酷的抉择时,薇尔莉特从未犹豫过,但这次她动摇了。如果楼下的敌人全部冲上来,那她简直不敢想像基尔伯特存活的机会会是多么微乎其微。
“让我和你一起挡住后面的敌人吧,少校!”
“这是命令!快走!”
“但是……”
“我命令你!薇尔莉特,快走!”
她听着他的大吼,身体不自觉开始移动起来。来不及给他回应,她跑上了楼梯,冲上了满是神像的顶楼,一脚踹开大门跑了出去。而与此同时,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美丽至极的景象,一个小型的喷泉温柔的喷著水柱,花坛上怒放的鲜花点缀在绿叶上,而花香中却混合著刺鼻的硝烟味。真遗憾,这种时候无法驻足欣赏。
大礼拜堂的顶楼天台实际上是一个空中花园,有那么一瞬间,薇尔莉特对眼前的现实感到眩晕般的惊奇。
“是敌人!干掉她!”
眼前出现了四个敌人,是对方布置在这个制高点上的狙击手和观察手。这几个家伙占据了最好的射击位置,在进攻大礼拜堂的时候,有多少战友倒在了他们枪下?
枪声和惨叫声在楼下的楼梯间不断回响着。薇尔莉特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
“要赶快……”她挥舞着战斧,像野兽一般直直盯着眼前的一个敌人,在一瞬之间,敌人四溅的鲜血将周围一切染得鲜红。
她的脑中只有着身后楼梯间传来的回响。
“快,快,快,快,快,快,快,快!!!!!!!!!!!!!!”她纵身一跃跳到了剩下的三个敌人面前,手中的战斧一挥,将面前的敌人直接削成了人棍。
“快,快,快,快,快,快!”
内心的焦急使得她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的招式似乎也不如以前利落。眼前最后一个敌人的一颗子弹擦伤了她的小腹,手臂上肌肉线条因为痛楚而变得紧绷,身上的痛苦使得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这是她平时不会有的失误。
基尔伯特还在下面掩护她。要马上完成任务,回去支援他。
“快!!!!!!!!!!!!!!!!!!!!!!!!!!!!!!!!!!!!!!!!!!!!!”
她一斧削断了仅剩的那个敌人的脖子。而她的双腿此时却因为身上枪伤的痛感开始发软,她跪倒在了地上。用尽全力支撑自己站起,她高举着信号枪,朝天空发射了信号弹。白色的信号烟火在空中发散开来,就像一朵在硝烟中傲然盛开的花朵。
她不会简简单单地让一颗信号弹结束一切,她必须把这个烂摊子清理干净。
信号弹爆出的最后一声回响传向周围,但当那声爆响传进她耳中时,薇尔莉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啊……啊……啊……”她随后听到的不是的信号弹的响声,身后一声可怕的巨响几乎让她的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一颗子弹在极近的距离从后方击穿了她的右肩,子弹在她肩膀上凿开一个大洞,一条鲜红的血柱喷涌而出,她的半边脸瞬间被自己的血染红了。
薇尔莉特听到身后子弹退壳的声音。在根本不经过思考的情况下左手瞬间把□□拔出,紧接着一个转身,一枪干掉了身后那个拿着一把大口径□□,原本想打穿她后脑勺的敌人。
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平时惯用的右手无力地耷拉着,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
“啊……呃……啊……”
她几乎已经动弹不得,每当她挪动一小步,肩上的鲜血都会不受控制地一股一股涌出。
“少校!”
即使拖着受了重伤的身躯,薇尔莉特还是坚持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尽管她身受如此重伤,但她对主人的执念驱使着她一直走下去。她的血在她走过的地方淌成了一条鲜红的轨迹。
“少校,少校!少校!”她的喊声不断在楼梯间回响,她寻找着基尔伯特的身影。跨过下面一层楼那些被她砍杀的敌军尸体,她四处寻找着,想要发现他的身影。
“少校!”她的嘶喊像是划玻璃的声响一样直击人的心灵。
基尔伯特倒在了楼梯中央,手持上刺刀的□□的敌兵把刺刀深深扎进了他身体里,薇尔莉特的喊声让那个毫无准备的敌人手一抖,沾满鲜血的刺刀尖划破了基尔伯特的脸。
“你……我杀了你!!!!!!!!!!!!!!!”她把全身仅剩的力气都集中在左手,那把汇聚了她全部力量的战斧被投向了那个敌人,直接把他的躯干削成两截,失去生命的躯体瘫倒在地,而用尽全力的薇尔莉特也倒在了地上。她用仅存的意识,支撑着自己朝基尔伯特爬去。“少校,少校,少校!”
基尔伯特的一只眼睛被划伤了,身上几个被刺刀扎出的大洞不断往外渗着鲜血,他那只受伤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他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一具还在呼吸的尸体。但是他的呼吸已经细若游丝,被刺刀和子弹划伤的手脚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会是流尽鲜血而死,还是被其余楼下的敌人上来结束性命?但不管怎样,他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
“少校,少校!”薇尔莉特大声嘶喊着,把她的长官靠在她的肩上,但是他没有任何回答。她强迫自己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把他拉到自己背上:“嗯……呃……呃……唔……”
她那受伤的右手支撑不住松了下来,她滚下了好几级楼梯,但又马上支撑自己站了起来,用手支撑著基尔伯特。由于用力过度,她受伤的手无力地从肩膀上垂下,她惯用的这只手可能以后也拿不动武器了。
薇尔莉特在面对战斧与基尔伯特的抉择没有任何犹豫,她拋下了战斧,用她还能够控制的那只手用尽全力想基尔伯特带到楼下。而就在此时,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从楼梯下跑了上来。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薇尔莉特单手捡起了战斧,一个横扫把眼前的敌人全部抡翻。她毫不留情地用战斧的铁炼攻击着那些妄想冲过来的敌人,用铁炼的顶端刺向他们的头盖骨。
她又尝试像之前那样抬起基尔伯特,而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从楼下赶来。她杀光了一批,又来一批,似乎无穷无尽。在这连续的消耗战中,她已经精疲力尽了。
“死吧……去死吧!!!!!!!!!!!!”
而最后,一个年轻的敌兵终于突破了他的防线,他大声喊叫着,朝薇尔莉特使出了致命一击。薇尔莉特发出的惨叫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对方的军刀深深捅进了她另一只手臂。这个稚嫩的敌人没有任何的战斗技巧,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他肯定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不用挥舞着沉重的军刀。
对方大脑一片空白地站了起来,手里刚才刺伤薇尔莉特的刀无意识地掉到了地上,随即他崩溃地大喊起来。因为在这如此之近的距离上,他的眼睛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刚才正想杀死的这个敌人仅仅是个年幼的女孩。
“你……”鲜血从薇尔莉特的嘴边流出:“……可以把我杀了……但是……请不要……伤害……少校。”薇尔莉特为了基尔伯特的生命而求饶着。
那个士兵被薇尔莉特那像海水一般碧蓝的双瞳震惊到了,但薇尔莉特看不清面前的人,血水混合着汗水从她头上不断流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知道面前的人此刻是什么表情。
“对……对不起……我……我没想到……”那个士兵的声音不断在颤抖。
“求你……不要伤害少校。”
“我也不想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
“求……求你……”
“这不是真的!这……我不想的!”那个士兵崩溃地大喊着,跑下了楼梯。
为保险起见,薇尔莉特看着那个敌人跑走之后,才重新爬回基尔伯特身边:“少校……”她的双腿已经无力支撑她的身子,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我完成任务了……少校……少校……”
“薇尔莉特……”刚才一直紧闭双眼的基尔伯特开口了,他强行支撑地把自己没有受伤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的名字,薇尔莉特用她的含着泪一般的声音回答道:“少校……”
她从未发出过这样的嗓音,她之前像恶魔一样的光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脸上那在战火中嘤嘤啼哭的少女令人怜悯的表情。
“薇尔莉特……情况……怎么样……我们……在哪……”
薇尔莉特用哽咽着的声音回答道:“这里……是大礼拜堂,我们完成了任务。现在我们正在等待支援接应我们离开,但是目前只有还没到。敌人正从楼下源源不断地上来,他们人数相当地多。少校,请作出指示,请给我下令。”
“快……跑……”
“我怎样才能……带着少校一起跑?”
“不要……管我……你自己快跑。”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薇尔莉特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出怎么回答:“少校你……让我把你扔下不管吗?”薇尔莉特坚决地摇头拒绝:“我做不到!少校……我要和你一起走。”
“不用管我。你把我留下……自己一个人离开……你应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快跑吧,薇尔莉特。”
附近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他们此时发现,只有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一片死寂,像是在一个不同的维度。
“我不会逃跑的,少校!少校要留下,我也留下!要走,就跟少校一起走!”她挥舞着血淋淋的双臂疯狂地大喊,用她颤抖着的双手抓着基尔伯特作战服的衣领,把他拖着一起离开。
“薇尔莉特,停下吧……”
他听见鲜血不断涌出的声音,她肯定处在伤口被撕扯的极端痛苦中。
“薇尔莉特!”
她的那只重伤的右手再也无力抓住基尔伯特,它重重地磕到了地上,但薇尔莉特甚至没有去看一眼,继续用另一只还能控制住的手继续拽着基尔伯特。
“停下……停下吧……停下吧,薇尔莉特……”
薇尔莉特没有听从命令,她不断地喘息着,把仅剩的力气都用到了那只被刀刺伤的手臂上。她在往下的楼梯上一步一步蹭着,她每挪动一步,留在她手臂上的那半截刀刃就陷入她的血肉一分。
“薇尔莉特!”
她剩下的那只手最终也背叛了她,重重地垂到了地上。她回到了基尔伯特被拖到的地方。她的双臂不断地涌出鲜血,像是一只羽毛被扯掉的小鸟一样。像她以往的习惯一样,她左右扭了扭脖子确认状况,像是在朦胧地微笑着。
“少校,我一定会救你。”
她咬着嘴唇,用膝盖蹭着楼梯。但她的身体由于没有双手的辅助而失去了平衡。她一次又一次地滑倒,滚下楼梯,不断地倒下又站起。她想着的只有基尔伯特,楼梯已经被她的血染红了。
尽管没有看到,但基尔伯特知道薇尔莉特是为自己失去了双手,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停下吧……”他那恳求的声音伤感地在楼梯间回响:“停下吧,薇尔莉特!”
“我不要。”她再一次坚决地说道:“少校……只要……只要……在坚持一小会。”
“够了,够了……你的手……你的手已经”
“敌人没有过来。可能……增援已经到了楼下了。我……能听得见。”
“那你就先到楼下,先去把增援找来。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要!要是……少校没能撑到我回来,那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撑不住,那这就是我的命运吧。别管了,走吧。”
“我不要!无论如何……我都不要!要是我把少校留在这……那我回来的时候……”
“我死了不要紧。只要你能活着就好。”
“这个命令我不听!”薇尔莉特趴在地上,想继续拖走基尔伯特。但她已经失去了双手,再也不能带着他了,她仅仅能用手肘和膝盖爬着,不可能再带着他一起。
“无论如何……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少校死的。”薇尔莉特用牙咬着基尔伯特的肩膀,像犬类拖东西的姿势一样。
“唔……唔…………”她发着痛苦的声音,颤抖着把他拖行,但是她的伤势越发严重,她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下去了。
“少校……”
“停下吧……薇尔莉特……我……”基尔伯特哽咽住了:“我……我……”
“我爱你!”
他用尽全力把这句话喊了出来,他的视线被涌泉一般的泪水模糊了:“我爱你!我不想你死!薇尔莉特!活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他此前从来没对她说过“我爱你”。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机会,但他没有把握过。他的心里一直,一直,一直都回响著“我爱你,薇尔莉特。”这句话。但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
这个想法到底是何时在他心中萌生的?他已经想不起这种感觉是何时,因为什么契机而产生的了。如果要问他,喜欢她的哪一点,那他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薇尔莉特……”
“少校。”当他回过神来,听到她在呼唤着他,他心里泛起一股喜悦。他觉得自己应该要保护好身后的她。他的心脏因为着突然溢出的情感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薇尔莉特,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的目光与薇尔莉特一直注视着他的灼热目光交织在一起。把她当做武器使用,令他十分痛苦,而她为了拯救他而豁出生命,则令他深陷失去她的恐惧。
“我……爱你。”
——我不想……再向上天请问对错与否。但如果说这是一种罪过,那就让我,用生命来偿付这一切吧。
“我爱你。”
她是第一个基尔伯特·巴登维利亚真心爱著的人。
“我爱你,薇尔莉特。”
“爱……”薇尔莉特牙牙学语一般,念着这个她第一次听到的词,尽管她的双臂仍在流血。她把自己的身子挪到了基尔伯特身边,缩着身子紧挨着他,把她的脸跟他的脸凑在一起:“‘爱’……是什么?”她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困惑,眼泪不断地落到基尔伯特胸前:“‘爱’……是什么?‘爱’……是什么?‘爱’是什么?”
即使是在她小时候,他也没见过她哭泣的表情,她没在杀人时哭过,她也没在以前孤独一人,没人真心对她的时候哭过,她是个从未流过眼泪的孩子。
“少校……我不懂。”
而这个女孩现在竟然在哭泣。
“‘爱’是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太难回答。
——啊,没错。
基尔伯特内心的伤痛远比他身体上的强烈。她还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因为他从来没告诉过她,他从来没“教”过她。
——她尚未知晓爱的含义。
再一次,基尔伯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我是多么的……愚蠢。
他无法把自己爱的情感传达给所爱的人,因为他一直强迫着自己忽视着对她的爱……我还能更羞耻的死去吗?
“薇尔莉特。”
尽管如此,此时他的内心却异常地平静。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痛感正逐渐消退。这种感觉很奇怪,也许是因为他终于能够唤起内心最真挚的感情。他感觉一切都能被原谅了。
“薇尔莉特……爱……就是……”基尔伯特对他生命中的挚爱说道:“爱……就是……想着要……保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温柔地低语着,仿佛是在他们初次见面,而她还是个小孩子那时一样。“你对我很重要……你对我很珍贵。我不想看到你受到哪怕一点伤害,我想要你高兴,想要你过得好好的。所以,薇尔莉特……你要自由的,活下去。逃离军队吧,然后自己好好地活着。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能好好地活着。薇尔莉特,我爱你。请你好好的活下去。”基尔伯特重复着这句话:“薇尔莉特,我爱你。”
在他说完后,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对方的哭泣的呜咽:“我不懂……我不懂……”她似乎在通过自己的哭泣而埋怨着:“我不懂……我不懂……什么是爱……我不懂……少校说的话。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战斗?为什么你要给我下令?我只是……工具。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只是你的工具。我不懂得……什么是爱……我……只想……救你,少校。请不要丢下我一个。请不要丢下我一个,少校。请给我命令吧!就算要我送掉自己的性命……也请下令让我救你吧!”
这个最初除了“杀”,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现在正哭泣着想让他下令她去救他。当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时,意识逐渐模糊的他,只能从口中讲出这一句话:“我爱你。”
他隐约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声响,但是他再也无法让自己的眼睛睁开。
一切关于那个名为薇尔莉特的少女兵的纪录,也仅到此为止。
——上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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