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也没想到一枚小药丸的效果如此巨大,本来是想做买卖挣点黄金的,一不小心把张枢的全部家产都给挣过来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事情进展比预想的还快,临安巨富拜师,刘骁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对方的动机,他也心知肚明,无关信仰,只和利益有关,达官贵人太有钱了,世间能想象到的美好他们全都享受过了,有些腻了的,就想着成仙得道,玩更高级的,有没腻的,就想着长生不老,返老海童,继续享受生活。
反正就是想着多吃多占,永远过好日子,总之是不会想起赈济灾民,匡扶宋室的,富人们的出息也就这点了。
既然是师徒,那就是自己人,是不平等的长辈和晚辈,不是平等的交易关系,张枢哪怕将万贯家财献上,刘骁也不需要立刻做出回应。
这是他和宋朝人打交道得出的经验,心理学上的成果,总结起来就一句话,pua,狠狠地pua,尤其是张枢这样的人,他越是舔狗,越要不把他当回事,越不把他当回事,他越舔狗。
“难为你一片孝心,那为师就笑纳了。”刘骁说。
张枢起身,这就要带师父移驾,住进城南的大院子,只有大宅院才配得上师父的身份。
临安城南北狭长,总体来说是北穷南贵,越往南,档次越高,城南是皇城和大宋朝的央部委,公卿王侯也都住在城南山上,这里大宅院错落有致,宛如后世的高档别墅区。
刘骁移驾之前,做出一个安排,将“久住王员外家”邸店改名为“香格里拉大酒店”,所有门头灯箱都要换新的,以后实行会员制,没有一定身份的客人不让住,而且不给存放货物,只住人。
这套玩法闻所未闻,做了多年生意的掌柜的很有抵触情绪,心说开店做生意哪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呢,就算是讨饭的登门,我都会给俩包子客客气气打发,实行会员制,有钱没身份的客人就不接,这生意准保得黄咯。
可大老板都做小伏低,给白龙王牵马了,他一个掌柜的还能说啥,只能照办。
张枢真正做到了牵马坠蹬,因为安排的是马车而不是马匹,所以他是跪在地上,让白龙踩着自己的脊背登上车厢的,这其实是没必要,完全就是在表达一种孝心。
刘骁照单全收,上了马车,先行前往张家别院,他先走是因为得到消息,大批睡醒了的太学生正赶往邸店求见自己,为了营造神秘感,他必须不在,让人家扑个空。
张枢是真不含糊,把车夫赶下去,亲自拿着马鞭坐在车辕上赶马车,他一身锦衣,白胖富态,在临安可是数得着的大人物,张枢亲自驾车,这车上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尊贵,立刻引起御街上的围观。
刘骁对于群众围观已经见惯不惊,前面自有张府的家丁和自家的护卫开道,闲杂人等凑不过来,他只是对这辆装修精美的马车颇感兴趣。
这马车镶金嵌玉,金碧辉煌,内里用丝绒软垫包裹,还有香薰,可谓奢华,但体积小,而且只有两个轮子。
“为何不用四轮车。”刘骁不懂就问。
对于这个稍有常识的人就明白的愚蠢问题,张枢还是做了认真的回答,他说四轮车是有,一般是载货的牛车,因为四轮不能转向,全靠蛮力强行扭转方向,只适合直路,哪有两轮车来的方便。
刘骁笑道:“傻啊,用两个两轮车接在一起,不就是能转向的四轮车了么。”
张枢其实是个极聪慧的人,一点就透,白龙大人一句话点醒了梦人,他忍不住猛拍自己的脑门:“哎呀呀,如此简单,世人竟然不懂。”
就这一句话,价值何止万金,张枢有的是资本,打造一辆四轮车还不简单,他甚至对这辆四轮车已经有了初步的设计方案,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单独一个车架,两个车架用一根轴连接,等于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这样就顺利解决了四轮车不能转向的千年难题。
制造出来的车子,若是献给官家,再自家大批制造发售,可以赚的盆满钵满啊。
想到这里,张枢万分庆幸,自己当机立断拜师实在是太英明睿智了,抢了先机,若是被临安其他大聪明先拜了师,这些好事可就轮不到自己了。
张家别院在城南保民坊,再向南走几步就是五府太庙三省部了,接近权力心的位置总是高端的,感觉这里连空气都带着赵家的味道。
临安不是没有穷人,外城的里坊,三世同堂共居一屋的不在少数,临安城市就这么大,住了一百二十万人口,岂能家家户户都是深宅大院,只有富贵人家的居住面积是超大的,甚至冗余的,这处别院是张家用来招待外地亲朋好友的客房,常年有专人打扫,家具被褥餐具都是齐全的,可谓拎包入住。
刘骁登堂入室,坐在主位,他想起那位鄂州金龙纳兰羽飞,便向张枢打听。
张枢说,倒是听过此君的名字,但没见过真人,不过今晚有个西湖灯会,据说真龙现身,灯会设在一艘画舫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资格上去的,当然师父想去的,弟子马上安排。
刘骁冷笑:“我倒要会会这个金龙。”
张枢心一惊,隐隐猜到师父和金龙之间可能有龃龉,那是他们龙界的事儿,不好打听,既然站了队,就得坚决站在师父这边,见机行事。
刘骁见张枢神色有异,问他有什么困难么。张枢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师父,那鄂州金龙,与当今宰相……”
宋朝的官制,宰相分左右,现在左丞相吴潜被贬,就剩下右丞相贾似道,可谓权倾朝野,与之为敌,当然是有风险的。
“但去无妨。”刘骁对贾似道也有些忌惮,但对鄂州金龙的好奇更强。
王洛嘉等人随后也到了,合州出发的队伍,有一多半住进张枢提供的别院,但仍有一些人住在各处邸店里,万一出事也有个照应。
刘骁说晚上有个西湖灯会,问王洛嘉要不要去玩,顺便见识一下另一位穿越者鄂州金龙,王洛嘉嘴一撇,说今天不行,我要在城里逛,西湖风景不稀罕,临安城的元夕夜那才是顶级视觉盛宴。
“你不是要看纳兰羽飞么?”刘骁问道。
“啥时候不能见,要不等我逛完了去西湖上和你们会合。”王洛嘉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到时候对讲机联系。”
女人真是善变,刘骁无语,只能分头行动。
傍晚时分,别院厨房开火做饭,张家的饭菜那是南宋最有名的,一百年前宋高宗驾临张俊府邸用膳,留下的菜单震惊世人,虽然今日张家不如往时,但从排场上依然能看出当年的奢靡气息。
胡懋林面对盛宴很难保持镇定,一副没见过大场面的样子,但刘骁和王洛嘉就淡定多了,他们更多的是猎奇而不是震撼,对于这些菜品果品酒水则是浅尝辄止,兴趣不大。
饮食技术是随着时代发展的,尝过现代化的调味料和烹饪手法后,很难会对南宋时期的美食感兴趣,王洛嘉曾经尝过现代人复原的南宋菜肴,感觉一般,现在尝到了正宗的,感觉还是一般。
今天是元夕,也就是后世的元宵节,正月十五月儿圆,家家户户把灯挂,关灯是全民参与的盛大节日,从大内开始,皇宫会张灯结彩,悬挂各种灯笼,兼以灯谜,更添趣味。
所以,吃饭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玩耍。
华灯初上时,两辆马车从张府别院出发后背道而驰,张枢带着刘骁走钱湖门出城登船,王洛嘉一行沿御街北行看灯,相约亥时在涌金门外丰乐楼下碰头,届时画舫会在彼处停泊。
马车在御街南行,沿街的树上挂满灯笼,灯笼的种类极多,有大有小,大的四五尺直径,五色琉璃,竹木羽毛,比想象的复杂好看的多,这还只是皇宫外面的灯,大内更加多姿多彩,只是没机会进去看而已。
沿着皇城的城墙西行,能看到远处宫城内灯火辉煌,翘脊飞檐,壮美宏大不足,精巧玲珑有余,刘骁见过北京的明清故宫紫禁城,那真是滂沱大气,与之相比,南宋皇宫更像是一个古建筑公园。
万松岭和蟠岭上树木浓密,夹着一条皇家御道,来往穿梭的车辆都装饰精美,可谓宝马雕车,时而车帘掀开,露出一张俏脸来,元夕是宋朝的狂欢节,平素不出门的女眷们都穿戴起最漂亮的服装,带着全套首饰出来夜游观灯,不管是公主郡主,还是小家碧玉,今天都放假。
钱湖门大开,守城士卒盔明甲亮,挑着灯笼给车马照亮,张枢让从人打赏,丢了一串铜钱出去,马车出门,直奔码头,这里紧邻西湖,隔着一片水,能看到对岸一座宝塔,塔的每层檐上都亮着灯,那就是著名的雷峰塔了。
画舫停泊在码头上,这是皇家御用码头,可不是平民百姓都能来的,以张枢的身份也要持有请柬,他带着刘骁以及几个从人登上画舫,侍者给安排了座位,不久画舫就起航了。
船极大,分两层,挤满了衣衫华丽的男男女女,以年轻者居多,论起来女眷似乎更多一些,一个个浓妆华服,手持团扇,莺莺燕燕,目不暇接,宋人审美以白幼瘦为主,符合刘骁的审美,他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用了,但是这些小姐气质上总感觉差点意思。
养在深闺的宋朝仕女,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较弱羞怯,经不起任何的风浪波折。
画舫上供应酒食,没有大鱼大肉之类的俗物,有的是各种果脯和蓝桥风月,灯自然是少不了的,灯谜也是必备的,女孩子们忙着猜灯谜,显然气氛还没活跃起来。
船向对面雷峰塔方向驶去,还没到码头呢,那些仕女们就都激动起来,涌向船头似乎在期待什么,刘骁从兜里掏出一个微型望远镜看过去,只见一批人等在码头上,其一人骑着白马,器宇轩昂,气质不俗。
刘骁正要将望远镜递给张枢,让他帮着看一下是不是纳兰羽飞,那些仕女已经疯了,一个个挥动手帕,喊着纳兰羽飞的名字。
果然是鄂州金龙,这货矫情的很,故意让船专门到这边接自己,以便显得与众不同,他登船之后,气氛突然就活跃起来,仕女们尖叫不已,毫无矜持,就像见到爱豆的女粉丝们。
刘骁生理性厌恶,但人家粉丝多,他只能按兵不动,看看这厮有什么花头。
纳兰羽飞头戴濮头,身穿青衫,手持一柄折扇,刷的抖开,在胸前扇动两下,又引得一阵尖叫。
“妈的。”刘骁扭头朝水啐了一口。
纳兰羽飞到场后,立刻成为全场焦点,贵妇小姐们围着他嚷嚷着,求他作词,七嘴舌,刘骁似乎听人说纳兰羽飞有个外号叫“再世柳永”。
这个外号对于宋朝人来说可是极高的赞誉,有井水处皆有柳词,柳永死的时候连辽国人都感到悲伤,纳兰羽飞什么玩意,能和柳永相提并论!
但是很快人家就拿一首词打了刘骁的脸。
一个小姐喊道:“大家静一静,纳兰公子要进行创作了。”
喧闹的画舫顿时雅雀无声,连负责奏乐的乐队都停了,刘骁不经意间瞟过去,和弹古筝的女子四目相对,顿时愣了一下。
这女孩符合自己的审美,一双眼睛清亮灵活,一袭白衣,飘飘欲仙,她毫不畏惧的和刘骁对视,一直看到刘骁不好意思,主动扭头。
纳兰羽飞在一片寂静踱着步子,走了七步,忽然止步道:“笔墨伺候。”
化人聚集的地方,房四宝是必备的,立刻有人铺开宣纸,有人磨墨,有人蘸笔,纳兰羽飞接过一支湖州笔,悬腕运笔,笔走龙蛇,一边写一边朗读出来。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前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断眉弯。”
刘骁听不懂诗词的好坏,反正能写出词就比他厉害,但张枢是个词人,还是大家,他可是能分辨出优劣的,看他眼神就知道这首词质量上乘。
“写的什么?”刘骁不耻下问。
张枢没有丝毫看不起师父的意思,没有人规定神仙必须会写诗词的,他小声解释,这首词是咏物的,借着柳树写人,写感情,委婉含蓄,意境幽怨,确实是佳作。
刘骁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断有仕女上前敬酒,纳兰羽飞来者不拒,喝了一杯又一杯,雅兴上来,又即兴来了一首忆江南。
“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这首比较短,意境也很忧伤,描绘的是冬日黄昏一只瘦小的乌鸦越飞越远,消失在无垠的天际,旷野,惆怅无限,描绘的景色扑面而来,令人身临其境,表面上说的是乌鸦,实际上写的还是人,独立寒秋,无言相对,往事不堪回首。
仕女们为之疯狂,纳兰羽飞符合她们对帅哥的所有梦想,瘦削白皙,浓浓的忧郁,让人怜惜,让人疼爱,让人母性大发,偏偏又是才子,偏偏又是能安邦定国的将才,偏偏还是条金龙。
这人设,到头了。
刘骁有些丧气,比这个,他必输无疑,他下意识的去看那个古筝妹子,发现对方低头想事情,没跟风去做纳兰羽飞的舔狗,才觉得一丝欣慰。
纳兰羽飞享受着仕女们的膜拜,似乎极为受用,少顷,他又来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句刚吟诵出来,刘骁就炸裂了,妈了个巴子的,还以为他真的满腹经纶,原来还是个剽窃古人诗词的流氓穿越者啊。
刘骁并不是诗词爱好者,但也听过这著名的两句,这尼玛是清朝诗人纳兰容若的词啊。
“哈哈哈哈~”刘骁狂笑,很不礼貌的笑声打破了意境,所有人对他怒目而视,纳兰羽飞也发现了他,轻轻一笑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不知为何发笑?”纳兰羽飞问道。
“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纳兰容若?”刘骁说道,“你是满人吧?就是女真人,就是金国人。”
纳兰羽飞脸色不改:“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刘骁说:“我说你剽窃抄袭,你别叫纳兰羽飞了,你叫纳兰敬明算了。”
纳兰羽飞一副无辜的表情,他并不和刘骁斗嘴,因为根本不用他出手,那帮女粉就能把刘骁撕了。
说撕了是夸张,语言暴力是免不了的,而刘骁偏偏无法反驳,无法证明纳兰羽飞是抄袭者,因为清朝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抄袭诗词,本来就是穿越者的专利。
张枢到底年纪大,又是著名词人,化圈里的名流,他上前打圆场,说你们不晓得,这位是合川白龙,是抵御了蒙古大军的神龙。
可惜,侍女们和太学生的圈子并不重叠,即便听说过的,也不买账,她们就认纳兰羽飞了。
一时间,刘骁感觉自己就像是小说的反角,还是npc,专门给主角打野刷怪用的那种。
而纳兰羽飞就是主角。
不过这位主角显然是想在刘骁身上得到更多分数,他笑问道:“这位兄台,不如把笔给你,你来写。”
刘骁哪会写诗词,他脑子里勉强能记得几首主席诗词,沁园春雪之类的,可是这会儿一紧张,记不全了。
忽然他灵机一动,有了办法,几步走到白衣古筝女面前,低语了一阵,女子先是面露难色,后来终于颔首同意。
刘骁昂首道:“在下献歌一曲,今日元夕,任何诗词在辛稼轩的那首青玉案面前,都不值一提,现在我就重新演绎一下什么叫经典。”
手上没有麦克风,他抓过白衣女身后侍女手的玉如意当做麦克风,开始深情演绎。
这是一首陈彼得版本的《青玉案.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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