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国朝官印统一采用九叠篆字体,比划折叠堆曲,均匀对称,依据官职大小来区分印章大小,材质则统一为黄铜,低阶官印上面带个简单的把手,高阶的就用兽钮。
刘骁手头没有合适的铜材,萝卜倒是能找到,可是那玩意只能一次性使用,时间长了不好保存,想来想他拿出了储存的金条,这玩意肯定行。
宋印不像清代的印玺那样硕大无比,需要倒扣着盖章,大多数印章是方寸之间,哪怕是封疆大吏的印玺也不会太大,金条可以胜任,而且金子质地柔软易于雕刻。
刘骁刻了一枚四川制置使的印信,这是当下最实用的大印了,调动四川境内的军民,升迁基层官员,都用这个印。
有了这个金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起码在短期内不会被人发现,比如调动军队进重庆发动政变,快的话一夜就能搞定局势,但是这样做合适么,问心无愧么,刘骁想想觉得不妥。
这是自己的家业不假,但是并不是被人家王洛嘉夺走的,而是自己缺席造成的权力旁落,二十年来的艰辛用一个假公章就兑走,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四川的基业,虽然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更多的是两位夫人和她们所属的集团二十年的努力成果,乍一回来就想着收回一切,实属不讲究的行为,和赵匡胤没啥区别,虽说天家无父子,权力面前夫妻更是同林鸟,运用任何手段夺权都是合理的,但刘骁就是做不到。
他过不去的并不是天下悠悠之口,而是自己心里这一关。
可这公章刻都刻了,总不能销毁吧,干脆在前头钻个孔,穿上丝绦系在腰间,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
早上,早餐依然没动,刘骁让小艾取了样本之后倒掉,自己出去晨练,在白龙庙的草坪上跑步,俯卧撑,完了拿了个本子去白龙书院蹭课听。
孙侯氏将刘骁的一言一行都尽量搜集起来,写成密报派人送往重庆。
重庆也有一座蜀王府,就建在朝天门,规模比临安的大了何止十倍,合川来的密报通过层层传递,来到王府秘书监,一名青衫士看了之后,向内廷女官口头报告,女官拿了密报,去往王府后花园,一座名为大观园的园林建筑。
大观园怡红院里,王洛嘉正在练书法,二十年的浸淫,她的飞白体已经颇有造诣,见女官进来,王洛嘉欣喜道:“婉儿,你看我这幅将进酒写的如何?”
被称作婉儿的女官年纪已经不小了,但眉眼腰肢依然保持着少女的姿态,她歪着头看着这幅字,点评道:“笔画似流星划过夜空,又如悬崖瀑布飞纵,圣母的字越来越神了。”
王洛嘉喜滋滋道:“婉儿的嘴越来越甜了,对了,有事么?是不是他在合川生出什么幺蛾子了。”
婉儿说:“本分的很,就是晚上喜欢瞎跑,还把孙嬷嬷教训了一顿。”
王洛嘉一目十行看了密报,放心道:“他就是这个脾气,窝着火总得发泄,孙侯氏能克制他的暴脾气,晚上瞎跑不是好习惯,得改。”
婉儿说:“合州有兵器工厂,人口众多,以白龙王的名望,振臂一呼,拉起一支队伍不是难事。”
王洛嘉说:“盯紧点,情报七天一送,不,三天一送。”
婉儿说:“三天一送还是来不及,合川到重庆快船半天就能到。”
王洛嘉说:“你什么意思呢?”
婉儿说:“我有些心里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王洛嘉说:“你都这样说了,那就一吐为快吧。”
婉儿说:“圣母不可有妇人之仁,活的白龙王,反不如一块牌位有用。”
王洛嘉瞬间眉毛倒竖,王霸之气四溢:“你想杀他?”
婉儿跪倒在地:“圣母恕罪,奴婢只是就事论事,白龙王不是池物,绝不甘心屈居在合川,要么圣母让位给他,要么就要做好为敌的准备,既然不想让位,也不想兵戈相见,还不如早早一了百了。”
王洛嘉扔了毛笔,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婉儿,你是担心他回来,我就不宠爱你了么?”
婉儿说:“奴婢不敢,也不敢,奴婢始终只是一个奴婢。”
王洛嘉摇摇头:“别奴婢奴婢的,你是我的巾帼宰相,将来要有大用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我这辈子吃了太多男人的亏,你想杀他我能理解,但是他毕竟是两个孩子的亲爹。”
婉儿说:“圣母重情重义,我懂。”
王洛嘉说:“你不懂,我的意思是他做个活牌位,做个好爸爸,足矣。”
婉儿说:“我真的懂了。”原路回去,拟了一封回书,快船送回合川,交予孙侯氏。
与此同时,一支百人左右的精锐部队从重庆调防到合川,带队的军官叫孙九斤,是孙侯氏的大儿子。
孙九斤带队来到白龙庙,向卫队出具了盖了关防大印的调防书,圣母奶奶担心这边的兵马不够,三班倒太累,增派一个都的步兵,孙九斤本来是正将,现在是低配任职,所以白龙庙的防御指挥权也交给他。
孙侯氏万万没想到上面居然把自己的儿子调来搭班,简直是欣喜若狂,她将儿子迎进屋里,吩咐宫女端茶倒水,喜滋滋摸着儿子坚实的胳膊说:“九斤壮实了,也黑了。”
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孙九斤慌了:“娘,哭甚?”
孙侯氏说:“娘在想,你爹活着该多好。”
孙九斤说:“尽说瞎话,娘不是最恨爹的么,爹阵亡的时候娘切了猪头肉,打了二斤酒的,我还记得呢。”
孙侯氏说:“其实是娘被人欺负了。”
孙九斤握住了刀柄:“谁这么大胆子,我这就去剁了他。”
孙侯氏说:“可不敢,你惹不起他。”
孙九斤太阳穴青筋乍现:“天王老子我也剁!”
孙侯氏说:“是白龙王,那日下雨,为娘奉命阻他出门,他就命我在雨里跪了几个时辰,抽了几百个嘴巴,若不是娘的命硬,你现在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这下孙九斤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蹦不起来了,只是喘着粗气,如同受伤的野兽。,他想起小时候每次看到爹喝醉了殴打他们娘几个的惨痛回忆,这让他有一种愤怒加挫败的复杂恨意,这恨能毁天灭地。
孙侯氏说:“想报仇就得从长计议,你可知道为什么上面派你来?”
孙九斤说:“儿子不知。”
孙侯氏看看周围,屋里没有第五只耳朵,才低声说:“圣母奶奶想让他死……”
孙九斤吓了一跳:“此话当真?可有凭据?”
孙侯氏说:“这事儿怎么可能会有凭据,但是为娘不会看错,你仔细想,圣母奶奶苦守二十年,终于等来他,为何不接到重庆团聚,反而将他半软禁在合川?”
孙九斤摇头,懵懂不知,他是个打仗的军汉,岂能明白政治哲理。
孙侯氏说:“圣母奶奶有人了,用不着他,他来了只是碍眼,可是又不能亲手杀,就借咱们娘俩的手来杀他。”
孙九斤噤若寒蝉,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孙侯氏目露凶光:“做下人的,就得替主人分忧,主人想不到的,我们要替他想,主人做不到的,我们要替他做,把白龙王送走,就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办妥了此事,咱们娘俩少不得一场富贵。”
孙九斤说:“儿子总觉得哪里不对,也有可能被灭口吧。”
孙侯氏说:“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孙九斤还是迟疑:“他是神仙,真打起来撒豆成兵的,再说,打仗行,杀白龙王,我这百十个兄弟未必听我的。”
孙侯氏说:“什么神仙,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地仙,一杀就死,你只要听令把守好白龙庙就行,记住,这里的当家人,是你娘,不是白龙王。”
孙九斤说:“守好白龙庙,不让外人进来,不让白龙王出去,是这个道理么。”
孙侯氏笑着点点头:“九斤终于懂事了。”
忽然门外有动静,孙九斤提刀出门,只看到嫩绿色的身影在墙角一闪而过,回来告诉娘,孙侯氏想了想说:“是小艾,这丫头留不得了。”
……
娘俩密谋的时候,刘骁正在白龙书院与陆广论道,陆广是当世大儒,也是白龙书院的创始人加山长,他的理学功底本来就极强,后来在合川涉猎了一些深奥的哲学论著,开创了自己的学派,名气比先祖陆九渊还要大。
陆广接受的西方哲学思想并不是来自于刘骁,他从白龙王这里也就得到一句我思故我在,后来那些康德、黑格尔、尼采等杂七杂的学问都是王洛嘉传给他的,融合了西方哲学思想的白龙书院独树一帜,成为大宋最顶级的书院,而白龙教也从蒙昧原始的宗教向正统的儒释道靠拢,成为统治阶级得心应手的工具。
刘骁感到已经说不过陆广了,在儒家大师面前他的知识层次单薄,储备不足,很是露怯,话不投机,拂袖离去。
回到白龙庙,就看到门口的兵换人了,全是陌生的面孔,刘骁立刻就有些警惕,走进院子,听到有人在惨叫,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小艾被人按在地上打板子,一片血肉模糊的惨不忍睹。
“住手!”刘骁出言喝止。
抡着毛竹板子打人的是两个杂役,顿时停了手,交代说这是总管嬷嬷的吩咐,小艾犯了错挨打,是规矩。
小艾奄奄一息,刘骁凑上前问她为什么挨打,小艾说不知道,只看到孙嬷嬷的儿子来了,还带着一队兵。
孙嬷嬷的儿子竟然被调来驻防,这不是好兆头,刘骁低声再问小艾的哥哥在哪儿当兵,叫什么名字,所幸小艾都记得。
她哥哥叫艾志勇,是个排子头,部队番号全称是白龙军长江舰队水师步勇飓字营。
刘骁摸了摸腰间的金印,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来人呐,把小艾送去医治。”刘骁和颜悦色道,“如果孙嬷嬷问起,你俩就说如数打完了。”
两个杂役点头如捣蒜。
刘骁回到暖阁,让人去将孙嬷嬷和新来的军官叫来问话。
片刻后孙侯氏带着一个军官进来了,见礼之后,神情都不太一样了,似乎有儿子撑腰,天不怕地不怕了。
刘骁没问为什么要打小艾的事儿,他看着孙九斤:“调令呈上来本王看看。”
孙九斤不敢违抗,呈了上来,刘骁记住了格式和纸张类型,丢还回去:“本王知道了,退下吧。”
孙侯氏说:“王爷,重庆有信来,听说有人要刺杀王爷,安全起见,以后王爷还是尽量不要一个人出去。”
刘骁不置可否道:“出去。”
孙侯氏冷笑着退下了。
刘骁没有当场发飙不是他涵养好,而是忌惮孙九斤那一百名士兵,真干起来自己得吃亏,天一擦黑他就翻墙走了,去合州城找刘垣借纸笔,想想干脆连人也一起借了,直接让刘垣手写一份调兵书,在落款处用上四川制置使的关防大印。
刘垣是个通透之人,根本不问关防从何而来,他只是不明白,既然都造假了,何不一气呵成,就调五十个兵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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