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掐着表在交泰殿门口等了十五分钟,不但没等来小德张,连传信的小太监也不见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刘骁忘了留下小太监的名字,即使留了名字,也未必是真名,宫中太监那么多,上哪儿找去。
刘骁已经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不会因为一个小太监而置气,他先让人将交泰殿的锁砸了,取出宝玺用印,然后将尚宝司存放的二十五方玉玺全部搬走,拿到自己办公室放着,方便随时取用。
正事儿办完,他又带兵奔乾清门去了,没料到的是,早先溃散的乾清门侍卫回来了,一个个穿着黄马褂配着腰刀在此当值,很客气的挡驾,说没有圣喻禁止入内,这是大清自开国以来的规矩,没人可以破。
“行吧。”刘骁没有为难这些侍卫,每个人心中都有要维护的东西,粗暴的打破并不是恰当的做法,得用巧劲。
其实没留名字的小太监就是尚宝司的宫人,他说的也是实情,小德张总管命人上锁,就是故意不让刘骁用印,这也是光绪的授意。
小德张听说刘骁限令自己一刻钟内赶到交泰殿,不以为然,他好歹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一个外臣巴结都来不及,怎可如此无礼,要知道之前荣禄想请见太后老佛爷,都要给李莲英说好听的呢。
他也不怕刘骁半夜闯宫,皇宫大内是闹着玩的地方么,自古以来外臣都是不可擅自进入的,就是太子想进都不行,刘骁敢闯宫,明儿全北京的茶馆书场就得把他当成董卓来骂,还得给他添油加醋,演绎各种奸臣故事,如何欺负皇上,如何夜宿某太妃,会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世道,不是光你刘骁会利用舆论忽悠大众,说自己是多尔衮转世,这一套把戏大家都熟悉,你可以是多尔衮,也可以是董卓,曹操,有兵又如何?悠悠之口你能堵得住?
小德张这点小心思,刘骁一清二楚,第二天就和蓝焱联手进宫,面见光绪,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君臣在养心殿见面,光绪穿着明黄色的便服,小德张手持浮尘肃立一旁,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刘骁拿自己开刀。
但是刘骁根本没提这茬,而是发起一个倡议,一个让光绪完全不可接受的倡议。
“皇上,臣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世界各国,从大英帝国,到德意志帝国,意大利王国,日本国等君主制国家中,只有两个国家有太监,一个是西亚奥斯曼帝国,一个是咱们大清,用人为手段制造出残缺的男人为宫廷服务,是为不人道,不文明,不科学,阉人不但身体残缺,心理也会变得阴暗龌龊……”
小德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光绪也沉着脸,他已经听出来了,刘骁要废除沿用了千年的后宫太监制度。
“臣以为,采用健全之人充任内宫服务人员,并无不妥,至于秽乱宫闱的担忧则大可不必,这就要说到宫女了,大内宫女过多,又缺乏退出机制,不如一并裁撤。”
听到这里,光绪实在忍不住了:“那谁来侍奉朕,侍奉朕的妃子。”
刘骁说:“依旧从民间招募,内务府又没有撤销,招募合格的男女进宫服侍皇族,给予工资薪金以及品级,不干涉他们的婚配,这才是文明的后宫。”
光绪说:“祖宗之法,不可轻改,容朕三思。”
小德张的脸色已经煞白,本以为人家冲自己来的,结果人家把整个太监宫女制度都给颠覆了,以后就没有太监这个职业了,那自己干嘛去,真去当武生唱戏么?
果然,光绪说道:“宫里光太监就有两千人,加上宫女有五千人,裁撤了去哪儿,刘卿,你要为这些人的生计着想啊,再说了,用太监宫女的费用,比重新招募人员要节约的多,偌大的后宫,没有三五千人,总会显得冷清。”
刘骁碰碰纳兰,意思是该你说了。
纳兰干咳一声,他其实是有点煎熬的,刘骁的主意太绝户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对皇家不利的事情,对国家有利,秉承一颗公心就没什么羞惭的。
“皇上,其实皇宫以后也不需住了。”蓝焱说。
光绪眼睛瞪圆了,忍不住拍着椅子扶手说:“你们要把朕从宫中赶出去么?”
蓝焱说:“皇上误会了,不是赶您走,是这皇宫从明成祖时建造,到现在几百年了,年久失修的,房屋设计不科学,冬天冷,夏天热,且死过许多人,不吉利,不如皇上搬到颐和园去住,或者住西苑也行,皇宫就作为礼仪场所。
光绪恨恨道:“不如让朕去住瀛台。”
蓝焱吓得从椅子上起来,直挺挺跪下:“皇上恕罪。”
刘骁说:“皇上住瀛台住出感情来了,也不是不行。”
光绪以手指他:“你!你你你!”
刘骁说:“皇上住瀛台,知耻而后勇,和勾践卧薪尝胆是一样的,臣这就去以皇上名义通电全国,裁撤太监宫女,搬出紫禁城,入住瀛台。”
光绪已经无话可说,自己从废帝变成了傀儡,合着这俩是大大的奸臣啊。
仿佛听到皇帝心声一般,蓝焱诚恳道:“皇上,我等一切都是为了大清江山永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革命,就必须要激进,皇上踏出十步,大臣才能踏出五步,民间才能踏出半步来,身为皇帝,就要为天下先,李中堂曾说,当今乃三千未有之大变局,世界在变,我国我民不变,就只能变成列强的板上鱼肉。”
光绪叹道:“你们这步子也迈的太大了些。”
刘骁说:“不大不行,太后已经到河南境内了,等銮驾回京,皇上怕是想革新都不行了,我大清以孝治天下,到时候可不是臣让皇上住瀛台了,而是太后让皇上回瀛台住,我们总不能大逆不道把太后抓起来吧。”
说着还看向小德张,故意问他:“张总管,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德张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不是李莲英那样的老狐狸,这两位一段段的虎狼之词逼迫皇帝跟欺负五岁小孩似的,吓得他都快尿了,哪敢回话。
光绪一听慈禧要回来,一口气便泄了,慈禧对于他就像是猫对于老鼠,天生的克星,细想想,刘蓝二人虽然跋扈,说的确实是实情,人家英国王室就不用阉人,而是皇室御用的管家,日本也不用太监了,这个制度属实落后。刘骁趁热打铁道:“现有的太监,年轻堪用的可以留用,年老的打发去守皇陵,没积蓄的,从皇室每年的经费里拨出一笔养老钱,宫女嘛,愿意嫁人的嫁人,愿意留用的留用,总之和太监一样,耽误了人家的青春,就给够补偿,从此内务府不再阉新人。”
蓝焱说:“那叫净身。”
刘骁说:“对,专业术语叫净身。”
光绪说:“你刚说皇室每年的经费,这又是什么?”
刘骁说:“今后皇家和国家要分开算账,皇家的固定资产保持不变,户部每年拨一笔专款用于皇家各项开销,仅限于皇帝一脉,亲王以下,乃至八旗,以后国家都不再发放俸禄,总之一句话,铁杆庄稼不存在了。”
蓝焱说:“这是好事啊皇上,八旗养了太多闲人懒人,以后都砍了,自谋出路去,能给国家节约不少钱粮。”
光绪叹道:“祖宗的根基全给破了,朕死后如何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刘骁说:“皇上你这话就太自谦了,按臣说的办,等您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即便是面对圣祖爷,那也是有底气,腰杆硬的,把大清从垂垂暮年变成举世强国,这功业谁能匹敌。”
话说的这份上,光绪还能说什么,反对么,反对又没用,难道让侍卫把这两人拉出午门砍了么,自家的侍卫只有腰刀,人家带的兵都背着驳壳枪呢。
光绪是被慈禧PUA惯了的,如今只是换了人PUA而已,所以接受起来没那么难,相反对于这些极其违背祖宗规矩的做法,他反而有一种受虐狂挨鞭子时的快感,他甚至在幻想,亲爸爸听到这一切时的表情,会不会被这俩货气到中风,那倒是一桩美事哩。
“如果皇上没别的意见,臣就去拟电文了,通电全国,震惊全球,我敢肯定,皇上一定会得到万民拥戴的。”刘骁说完,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昨儿个交泰殿上锁,臣又不敢夜闯宫禁,就把锁砸了,宝玺臣暂且帮皇上保管着,绝对不乱盖。”
光绪凄然一笑:“朕相信你。”
刘骁勾勾手:“张总管,你出来一下,本公和你唠个嗑。”
小德张看看光绪,光绪面无表情,他只好哆哆嗦嗦出去,刘骁在养心殿外面和他谈笑风生:“张总管,你知道我担着什么职务么?”
“回大人的话,大人是奉恩镇国公,是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
刘骁说:“啧,张总管记得清楚,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责范围你知道不?”
小德张点点头。
刘骁说:“大内这些侍卫,都归我管,皇上的安全,也是我负责的,你在皇帝身边伺候,责任重大,马虎不得,以后你对我负责,皇上每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吃什么饭,晚上在哪个宫睡觉,你统计一下,形成文字报给我。”
小德张快哭了,正大光明往皇上身边安插钉子啊,他只能虚以为蛇,点头如捣蒜。
“张公公是聪明人,知道孰轻孰重。”刘骁似笑非笑,“知道我在哪儿办公么,从养心殿到西苑,一刻钟怕是到不了,我给你三刻钟,我下回再找你,三刻钟不到,你就去戏班子唱武生吧。”
小德张跪下磕头请罪,刘骁扬长而去,出了宫门与蓝焱上马并辔而行,这是两人享受的待遇,紫禁城骑马加紫缰,就是这么豪横。
“纳兰兄,废除科举也一并做了吧。”刘骁说,“难题不要留给后人。”
“就依你。”纳兰说。
养心殿,光绪回过味来,肝肠寸断,做皇帝憋屈成这样的不多,他需要发泄,让小德张备步辇去找那俩贵人。
两位贵人住在西宫,皇上为了表示自己日理万机,是个不近女色的明君,已经好几天没去了,今天一进门,两个贵人跪下说:“恭喜万岁,贺喜万岁。”
光绪没好气道:“喜从何来?”
两位贵人红了脸,不肯说,宫女们倒是叽叽喳喳乱说一气,一个个似乎没大没小,有恃无恐。
光绪慢慢听明白了,两个贵人可能是有喜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大清皇宫多少年没听过婴儿的啼哭了,咸丰朝时皇帝子嗣就不旺,只有一个儿子还死的早,同治皇帝没有子嗣,光绪朝到如今二十多年了,也没个阿哥格格啥的。
如今突然就一炮双响了,这说明什么?
光绪让小德张去把御医找来,要快!
小德张颠颠地去了,出了门就把自己的贴身跟班叫来面授机宜:“你快去西苑找刘大人,告诉他两位贵人怀了龙胎。”
御医很快来到,把脉之后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儿,确实是喜脉!”
光绪大喜,眼泪差点都出来了,被刘蓝二奸臣欺负的郁闷心情都随之缓解,他说道:“赏!”
御医领了赏,又拍了几句马屁,无非是皇上龙精虎猛,以后阿哥会越来越多的。
忽然光绪变了脸色,以前御医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不孕不育这个老毛病可十几年了,御医们总说是体虚滑精,怎么这病没治就好了?
御医都是最聪明的医生,做官的本事比看病的本事大十倍,这位老资格的御医向皇帝解释,大清这一二百年来,后宫中并没有能让人怀孕,让人生出阿哥的灵丹妙药,但是让人不怀孕,让人流产的办法和药物就多如牛毛了。
光绪瞬间就明白了,不是自己没功能,而是一直以来被人下药导致的没有子嗣。
“王太医,是不是有人教唆你们给朕下毒?”光绪问道。
“不是,没有,不存在。”王太医否认三连。
光绪说:“你不说朕也知道是谁授意的。”
反正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慈禧的心态和做法就对了,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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