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皇后娘娘有懿旨, 到了九月时,琼瑶姐妹就要进宫去皇宫女学念书了。
凤姐只得亲自为妹妹们备好书笔文物和三日换洗的衣裳,仔细交代丫鬟进宫去万不可出差错没了规矩。
贾瑶由绣橘陪着进宫, 而原来调到凤姐身边的绯月只得暂时调回贾琼身边。绯月年将十七,贾琏和凤姐都将为她在外物色一个管事,嫁了过去也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奶奶, 这时婚事只得延期一两年了。
皇宫女设移清殿东侧的五间大屋子, 移清殿原是帝后起居的宫殿(紫宸殿则是皇帝一人的寝殿), 附近就是御花园了。
进宫中女学来念书的郡主们和才人们被统一安排住在昆玉宫的配殿屋子里,郡主们有独立的屋子,而才人们则是两人一间屋子。
贾琼是皇长孙的未婚妻,管事太监给她照郡主的例备了一间屋子,贾琼要求贾瑶跟她同住一间, 管事太监就允了。
贾琼和贾瑶刚刚安顿下来,就听到屋外传来嘈杂声, 一个淡紫色的宫装少女进了屋来。
“我可打扰大嫂嫂了?”
宫装少女巧笑嫣然, 正是寿安郡主轩辕迪, 贾琼、贾琼及绣橘、绯月忙起来问礼,轩辕迪过来抓住贾琼的手:“大嫂嫂的礼我可受不得。”
贾琼内心一多汗,脸上还得笑着:“好郡主,你怎么来打趣我呢?我糊里糊涂地就承皇恩, 其实我……真高攀不起。”
轩辕迪笑道:“怎会高攀不起?我曾听说大哥哥自己选的。大哥哥自来与别人不同,十四岁就去边疆整备军务, 十六岁执掌京营,他自小爱宝剑烈马,娶妻也要娶个武艺高强,志同道合的。”
贾琼抽了抽嘴角, 暗想:我这不守闺训,武艺高强的名声没有吓退皇家婚事,反而招惹了这门婚事不成?失算,失算。
贾琼才说:“我可当不起。如今进宫来念书,我们姐妹也只好求郡主多关照了。”
轩辕起才道:“今儿上午进宫安顿,没有课业,就是让大家熟悉一下。”
琼瑶姐妹随轩辕迪出了屋子,就遇上了三王爷家的寿康郡主轩辕迦、六王爷家的寿宜郡主轩辕迢、七王爷家的寿宁郡主轩辕越。
如今皇室十二岁以上的未婚郡主就四位,还有一位端敏公主轩辕漫是老皇帝的小女儿,生母婉嫔,她平日还和婉嫔住在一块儿,如今不住这边。
轩辕起介绍琼瑶姐妹给三位郡主,三位郡主其实对贾琼十分好奇,一见她恍若九天玄女的绝世姿容,不由得都呆了呆。
每位郡主身边有一位才人一位赞善,属于有品级的伴读女官,都来自于世宦列侯之家的十二三岁的贵女。
轩辕迪本是几位郡主中年纪第二大的,可是由于现在轩辕泽复立为太子,三王爷、五王爷彻底失势,轩辕清却仍然受重用,所以她的底气反而要高过别的郡主。只不过原来稳稳压过轩辕迪一头的寿康郡主暗自不忿。
上午安顿好,并熟悉环境,中午用过点心小憩一会儿,便去了学堂。
这宫中的女学和尚书房不一样,皇子皇孙五岁开始就要在尚书房念书,若不出意外——如像皇长孙一样的天才,他们得念到二十岁才可按照皇子皇孙的才能安排些差事。
公主郡主小时候通常跟在母亲膝下,另有嬷嬷或女先生教养。
宫中的女学只是公主郡主出嫁前两三年要在女学接受系统教养,再以伴读制度预先拓宽她们的闺中人脉。
毕竟是皇家女学,主要授课先生有大学士徐南山先生(教文学)、皇后跟前的女官张嬷嬷(教管账)。
此外还有选修的琴、棋、书、画、茶艺、刺绣、马术等课程,这些先生今天还没有来。
今天下午就是让学生之间及师生之间熟悉一下。徐先生毕竟是一品大学士,又是男子,由张嬷嬷问大家身份名字,在家学过什么。
贾琼毕竟是未来的长孙妃,她坐在第二排,就在轩辕迪后面。贾瑶因为和她是同胞姐妹,就坐在她旁边。
从端敏公主轩辕漫辈份和身份本来最高,不过她母亲身份不高,也不受宠,只说认识几个字。反而三王爷府里的轩辕迦十分好强的样子,说在家时已经学过她四书五经和琴棋书画了。
轩辕迪等几个郡主说在家略有涉及这些,问到贾琼时,贾琼说:“最近太忙,没读什么书。上个月弄到了一套西洋《圣经》和《几何原本》的前朝译本略读了读。”
轩辕迪奇道:“这是什么书?”
“是西洋传教士传来的书籍。《圣经》是宗教书籍,就像是西洋人的佛经,在西洋人中的地位是极高的。《几何原本》是前朝徐光启翻译的两千年前古希腊数学家欧几里得所著的数学与哲学的巨著,是西洋数学的基础。”
轩辕迦白了她一眼:“亏你还是皇爷爷指婚给大堂哥的人,不在家好好读四书五经,学女戒,居然读番邦蛮夷的书。”
贾琼呵呵一笑:“孔孟之道,有些是真理,有些是骗人;西洋之学有些骗人的,但真理也不少。《女戒》就全部都是骗人的,我死也不会学的。”
张嬷嬷不由得脸色大变,顿了顿才说:“贾姑娘,怎能如此狂悖?圣人之训,如何能不听?嫁为人妇,更应该谨守《女戒》。”
贾琼站直了身子,顽劣性子上来,对着公主郡主和众多贵女们眉飞色舞地说:“都是凡人,哪有圣人?就说一个礼教吧,孔夫子的母亲没有三媒六聘,看到一个有钱老男人献身野合生下孔夫子。这来路就不太正了吧?前朝大儒冯梦龙说过,‘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
至于《女戒》,更不可信。纵观班昭生平,早年丧夫,未免过得孤苦,可是这女变态自恃才学,眼看着她觉得不如她的女人过得很幸福,所以生出嫉妒。这是人性,世上极少有女人是希望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的,就像没有男人总希望别人的官位比自己高一样。
可班昭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幸福,所以她幽居寡居时心中对别人的嫉妒和怨气无处发泄,就写了《女戒》来讨好男人、间接道德绑架其她幸福的女人。那种能力低下、自己没有魅力吸引女人的男人一看,哇,这东西好。男人不需要才华能力,自有女人既当老婆又当老妈子又当生子工具服务他。
于是那些劣等男人们纷纷推崇班昭,这极大地满足了班昭的虚荣心。有劣等男人来捧她的场,呵呵,又抚慰了寡妇班昭的寂寞心灵,至于班昭有没有偷偷收几个入幕之宾,那就天知道了。后来男人都推崇班昭这样的女人,大部分的女人体力太弱,种地打仗都不如男人,为了成功嫁一个男人只得学《女戒》了。
我不一样,我武艺高强,若有国战,自可为君王驱狼逐虎,我这样的女人不嫁男人也不会没饭吃。我为什么要学《女戒》?”
皇后娘娘身边的张嬷嬷胸膛起伏,脸色涨得通红,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满场哗然,一直不说话的大学士徐南山才一拍戒尺,喝道:“肃静!”
这位饱学的大儒眉头深锁。他实在无法跟一个女顽童辩论孔夫子是他母亲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后被生出来的。孔夫子的出身,后世儒生也无法自辩。
他更不能讨论《女戒》的高尚性,至于她说的冯梦龙那几句诗,就算孔孟再世也难以自辩的。徐南山当然也读过一些冯梦龙的著作。
轩辕迪让宫女们扶了张嬷嬷去耳房休息,又叫道:“快传太医!”
贾琼大闹学堂的事很快就有宫女去禀告皇后娘娘……
贾瑶见姐姐捅出这样一个大窟窿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有欲哭无泪之感。
“姐姐,你闯大祸了!爹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在宫中乱来,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
贾琼拍了拍妹妹的背,就怕她太过紧张也缓不过气来:“妹妹,我只是说实话,没有犯大夏律例呀。你也知道我是不学《女戒》的,以前老太太让罚抄女四书,都是爹爹和你代抄的。”
贾瑶抱住贾琼的胳膊:“可这是在宫里,你已经被指婚了,和从前不一样。”
贾琼暗想:这下更多的人知道她不适合当皇家儿媳妇了。
正在这时一个女官来了女学宿舍院子传皇后旨意,但见她面目肃然,口内道:“皇后娘娘懿旨,宣贾琼于移清殿觐见!”
贾瑶吓呆了,紧紧抓着贾琼的胳膊,心想着怎么办,可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余下众多贵女暗自看好戏,她们觉得贾琼这是自恃美貌又被指婚给了皇长孙才得意猖狂,这样必是大难临头了。
都说皇长孙克妻克妾,近日众多贵女都在计算着贾琼哪日被克死,又是以什么姿式死,这会儿的阵仗更像是被打死。有那嫉妒贾琼的人,便暗自兴灾乐祸起来。
贾琼抽出自己的胳膊,说:“妹妹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出家。”她要是出家修道,跟唐朝女人修道一样,养个入幕之宾又不难。
“姐姐,去了皇后娘娘那,一定不能再出差错了……”贾瑶眼中透出深深的依恋与关怀。
忽然轩辕迪上前朝女官说:“刘姑姑,我跟贾姑娘一起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吧。”
那刘姑姑道:“皇后娘娘只宣了贾姑娘。郡主若要向皇后娘娘请安,改日再去。贾姑娘,请随奴婢走吧。”
贾琼舒了一口气:“请姑姑带路吧。”
如今轩辕泽复立太子,所以离开原来的王府,居于东宫。轩辕起知道贾琼今日进宫,并未离开皇宫,随着监国的父亲上了午朝,正要跟父亲东宫处理内阁呈上来的奏折。
忽见平日服侍他起居的太监秦忠跑来,轩辕起眼波一闪留步,秦忠才上前来。
“怎么了?”
秦忠禀道:“奴才去女学打听贾姑娘进宫念书习不习惯。可是听说贾姑娘大闹学堂,气晕了张嬷嬷,如今被皇后娘娘召去了。”
轩辕起抚了抚额头,他本想早些去见见她,可是就上了个午朝,就捅出一个大窟窿来了。如今后悔从前要面子或患得患失没有早些告诉她也迟了。
轩辕起禀了轩辕泽后,忙往移清殿赶去,以他的武功,越过几道宫墙也不过数息之间。
贾琼正随着刘姑姑赶到移清殿不久。
贾琼朝皇后见礼之后,皇后抚了抚额头,叹道:“你怎么将张嬷嬷都气晕了?”
贾琼不回答皇后这个问题,忽道:“皇娘娘娘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我自小在玄真观修道炼功,通内家功夫,不如我给皇后娘娘按一按,疏通疏通。我在家也给太太按过。”
皇后确实经常头痛疲乏,她虽然是继后,可也上了年纪了。崇德帝上了年纪都有养生退位之思,追求修道,皇后便是想要养生,她一个内宫妇人却没有皇帝那么方便。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也学得妙云大真人的本事?”
贾琼微笑道:“我在玄真观多年,要是没有学到些本事,爹爹怎么可能任我在观里这么多年?”
皇后原本想要问罪的话就顿住了,半晌才说:“你既然愿意给本宫按按,本宫就试试。”
贾琼才笑着净了手,上前给皇后按摩一下,她从颈后督脉的穴道开始按,皇后只沉一股温和之气流进身体,缓缓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最后到气海处。
这股暖流让她浑身通畅,原来头晕体乏,肩颈腰肢酸痛,喝了多少药也反复不断,这会儿却得到极大的舒解。
皇后吐出一口浊气,叹道:“你这孩子,确实有一身本事,难怪长孙非要娶你不可。”
贾琼满头疑问,暗道:还是那个克妻色胚要娶我?不是太子看我命硬选了我?
贾琼的不接话倒也符合当下女子说起自己的婚事的反应,皇后并不责备。
皇后又道:“这宫里规矩多,但是就算为了长孙,你多少也该守一点。”
贾琼斟酌一下,说:“皇后娘娘,其实我……我知道我是……高攀不起的。我家世和规矩都配不上他,要不您……另外给长孙指门婚事,我这就作废好了。”
“胡说,皇上赐婚怎能更改?”皇后睁开眼睛。皇后忽然念及皇长孙的克妻克妾之名,这让不少贵女忌惮。她想着莫非贾琼也因为这个而故意大闹学堂,就是想让婚事作废?
其实贾琼也想忍个半年,等忠义亲王“坏了事”,她的婚事自然也不作数了。可是到了宫里念书,听说还要学《女戒》,那实在是忍不住。她天性顽劣,索性就干了。
“娘娘有所不知。我家里的妹妹们都读过女四书,只我从来不读。我因为习武天赋过人,爹爹在家格外纵容,连老太太罚我抄《女戒》,都是爹爹帮着抄的。”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她停止:“贾赦怎么如何荒唐?这是要误了你的前程。”
贾琼退下暗道:我有什么前程能被爹爹误的。
皇后又劝道:“如今进了宫里念书,正可改了旧日陋习。不要辜负皇上的恩典和长孙的厚爱。”
贾琼暗自叫苦:就没有考虑过退婚?
正在这时,听外面太监在门外传报:“皇后娘娘,长孙殿下求见。”
皇后呵一声笑:“本宫还能吃了贾姑娘不成?来得这般快!让他进来吧。”皇后知道太子继位之事已定,长孙能耐通天又受宠。她膝下也有一个儿子,将来总要在哥哥和侄子手底下讨生活,所以平日不会得罪太子和长孙。
忽见一个身边白色蟒袍、头戴金冠的高大男子进了殿来,朝皇后单膝下拜:“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淡淡一笑:“起来吧。”
贾琼在他一进来时就吃了一惊,听到他的声音,这时他平身抬头,她就算想要自我欺骗都不成了。
原来大名鼎鼎的皇长孙就是这个家伙!这……这是瞒了她多少年了。学康熙或者乾降微服私访会美女吗?
“原来阁下就是皇长孙。久仰大名了,哼哼。”
轩辕起也想要以一个气氛好一些的机会,好好跟她陈明身份,可是这时他担心她受委屈不得不来。
“我这点薄名,只怕你瞧不上。”
贾琼心中波澜起伏,又想到一事:这人怎么可能是皇长孙。以他的武功,百万大军前取敌项上人头都办得到,有他护着,忠义亲王何至于坏事,且这个人还骗她嫁给他。到底哪里不对?
贾琼冷笑一声,虽然想上前跟他打一架,可是碍于皇后在场。
“既然如此,你就退婚吧。”
轩辕起深吸了一口气,又冲皇后笑了笑:“皇后娘娘,我早知贾姑娘性情古怪有趣,只愿没有冲撞了您才好。”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不曾冲撞。本宫身上不爽利,方才贾姑娘来给本宫按了按,本宫倒好了很多。你来得正好,本宫有些泛了,不如你带贾姑娘去拜见你母妃吧。”
这回招了贾琼来移清殿,她原打算教育责备,可绝无做大恶人的心。皇后不可能像个恶老太婆让人打贾琼或让她罚跪。真要好好教养媳妇,那也是太子妃的活儿,于她又没有什么利益。
轩辕起拱手道:“那就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了。劳皇后娘娘教诲,我改日再来请安。”
轩辕起看向贾琼,贾琼转开头不理他,皇后才笑着说:“好孩子,你随长孙去吧。来日得空再来瞧本宫。”
皇后下了逐客令,贾琼才不得告退,随轩辕起出了移清殿。
待到了没有外人的甬道中,轩辕起才舒了口气:“幸好你没事,我还一路担心。”
“要你担心吗?”
轩辕起微笑道:“我是担心你将皇后的居所拆了。”
贾琼恼道:“谁跟你嬉皮笑脸?我不想跟你说话,我也不想在宫里念书!你另外找个老婆吧,就当我死了!”
贾琼转身离去,轩辕起忙追了上去:“你别生气,等等我。”
贾琼不听,轩辕起瞬移到她跟前,拦着她:“英华,你听我说。”
贾琼翻翻白眼:“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最讨厌男人自命风流。你这是微服私访寻美女吗?是不是一个女人被你看上了,就是万分荣幸,然后跟你回宫当妃妾?我告诉你,这是最恶俗的自大男人的妄想!”
轩辕起想去拉她的手,她都躲开了。
轩辕起解释:“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可是都没有十分恰当的时机。初时你误会我,我要是说了身份,你就不理我了。之后我莫名其妙地被指婚了,你要是知道我有未婚妻的话也肯定不会与我往来。等我更了解你后,你从不看重出身,所以几次想说又没说。”
“你理由是一套一套的。”
轩辕起作揖赔罪,贾琼心中不平:“道歉有什么用?”
轩辕起苦笑:“要不我给你打一顿?”
“打你有钱赚吗?”实用主义的女人嫌弃道。
“我赔钱行不行?我请你吃饭行不行?我努力给你妹妹找个好婆家行不行?”
轩辕起将这几个条件一提,贾琼才不由得哑火了,盘算着很多事情,半晌她才转开头悠悠说:“赔钱……多少?十万两?”
轩辕起好气又好笑,小心翼翼地说:“要不你略降降,我没有那么多现银……”
“你都这样的官位了,十万两都没有?”
“下头有人送银子我也不收的,我在军中任职,自也不能败坏自家江山的根基,俸禄很多用在下属身上。只有皇爷爷和父王逢年过节赏赐,我都留着给你做嫁妆。”
贾琼听到他说在军中任职,才想起贾赦说过皇长孙掌京营十二万禁军。
贾琼暗道:如果他是皇长孙,以他的武功能力怎么可能容许轩辕清上台呢?公孙白,不轩辕起还说过他想当皇帝,就算忠义亲王当不了皇帝,轩辕起也定会加入到争位当中去。
现在掌管内务府的轩辕清怎么可能是掌管京营精锐的轩辕起的对手?难道不仅仅是她改变了贾府格局和金陵十二钗的命运,皇家格局与各位皇子的命运也早就变了?
轩辕起又哄道:“眼见快要天黑了,不如你先随我去用膳吧。”
贾琼回神:“我不想跟你吃饭。我不喜欢被人安排婚姻,你偏让皇帝赐婚,也不提前跟我说,你什么意思呢?”
轩辕起无奈叹道:“你虽是出世之人,如今怎么也得入世一生。以我的身份,若是皇上不赐婚,我身边的女人在世人看来是姬妾,这才是最大的不尊重。这人间的规矩,世人的看法,纵然你来历不凡也无法改变。”
贾琼心头蓦然一惊,这“入世一生”直击她的心头,她不由得暗道:难道我兜兜转转自以为掌控着自己的命运,却像是俄狄浦斯一样一直在命运之神的操纵之下?姜子牙开创伟业当了西歧的相父。我是女子,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为帝师和相国的,女子要有尊贵权威的地位只能靠婚姻。
“我想回玄真观静静。”贾琼纵身飞上了宫墙,轩辕起跟了上去,宫廷侍卫就算看到人影也没有这样的功力追上他们。
两人不多时就出了皇宫北门之外,太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狭长。
轩辕起拉住她的胳膊:“你想怎么着都行,可你答应嫁我的,你不能不理我。”
“你让我缓一缓成不成?”
“……”轩辕起见她神态固执,便知现在她在气头上,他一直劝她,她只会更烦躁。
……
贾琼回到了玄直观,沐浴更衣之后到了三霄娘娘殿前,令退左右后给姐妹各上上了一柱香。虽然她把自己的神像也塑在这里,但是只有云霄和碧霄的神像上有法诀。
她盘坐在蒲团上望着姐妹的神像唉声叹气好一会儿,还没有抱怨诉情,忽然困意袭来,她就卧在地上睡着了。
恍恍惚惚,悠悠荡荡,她只觉飘到了一处朱栏玉砌处,贾琼潜意识知道自己不在人间。见此此云雾缭绕处的树木山石钟灵毓秀,宫殿阆苑小巧精致,不似她到过的赵公明的神宫金碧辉煌,轩昂壮丽。
不一会儿,就见那一处奇珍仙草簇拥的游廊上来了两个绝世美人,一人身穿白衣,一人身穿碧衣,正是云霄仙子和碧霄仙子。
“姐姐,妹妹!”
云霄暗自摇头,叹道:“妹妹享人间富贵,可建不世功业,怎么还总以我们为念?”
贾琼上前几步,在游廊一旁坐下,眉眼神态有些气馁:“我以为我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可是最后发现都是命运安排好的,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云霄看着她摇头叹气:“妹妹好痴性。倘若你如贾宝玉一样不努力,不担起责任,纵使命运给你安排了再好的路,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碧霄坐在她身旁,道:“我们姐妹三人在洪荒修炼千年,天皇时期(伏羲)就已得道成仙,纵观阐、截两教又有几人?咱们的根脚不凡,却也是自己一步一步勤修得来的正果。后来逢了大难,自是劫数,也是在劫数时犯了嗔痴。无论做人还是做仙,命运一半靠天、一半靠自己,是不是这个理?”
云霄娘娘转了转眼珠子:“你不爱好命,坏命也不是没有。”
贾琼才惊起:“别!别!我不是不爱,我是觉得被动,我不喜欢被动。”
云霄笑道:“你不喜欢被动?你还想怎么主动?还想如师祖一般,代天发号施令?那可是十分主动了。”
“不敢,不敢……”贾琼忙摆手道。
碧霄看她这怂样又不禁觉得好笑,云霄又教训道:“你已经投身为人,你既无神仙的元神,天界也没有你的仙体肉身供你归位,你该脚踏实地闯出一条路来。不要路还没有闯出来,却自恃仙人身份,好大的派头,还是好大的笑话?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们也早不是仙了。”
她们是元神成就神道,现在的肉身都是天道赐的,是无法再提升修为的肉身。现在的肉身只是寄居她们元神的容器,远不如当初当女仙的时候。
贾琼掏了掏耳朵,吐嘈:“姐呀,你是我亲姐!人艰不拆呀。”
云霄给她泼了现实的冷水,碧霄又充当小太阳安慰她:“姐姐,你自来有些别人没有的见地,如今在人间只要肯脚踏实地努力,必有造化。”
“忘记我是琼霄,我早不是琼霄,我是凡人贾琼。”贾琼明白她要面对现实,不管她这命是争取来的,还是老天成全的,如今局面比之别的凡人可好太多了。她已不是神仙,就不能患着“神仙病”了。
云霄笑道:“看来你并不糊涂,你很明白。你与……那人天赐良缘,不论是一世情缘,还是能修成道侣,缘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们做了数千年的女仙姐妹,当时也想着姐妹间会一直在一起,可是缘分尽时,纵使留恋,你我都无可奈何。”
贾琼沉思了一会儿,想起数千年的女仙生活和大劫,她那些儿女间的纠结微不足道。
贾琼忽问:“那公孙白,不,轩辕起究竟是何人?我早前见他似有神族血统,可是终不知他是哪一位混沌魔神后裔。”
“天机不可泄漏,回去吧。”云霄水袖一挥,贾琼就一阵天旋地转,堕入了黑暗迷津。
贾琼本能挣扎:“姐姐,不要!”
贾琼睁开了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神殿地上,外头天色微微亮,竟然已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贾琼出了殿门,就见白白守在门外,贾琼抚了抚白白的羽毛,乘上他的背,让他飞往华山之巅。
鸿鹄扶摇直上,乘风往东南飞了莫约两三分钟便见山脉绵延耸立,壁仞奇险,晨雾缭绕,正是华山。
鸿鹄落在华山南峰上,此时太阳蓬勃从地平线上探出,霞光万丈。一人一鸟并肩而坐,看着大自然天天重复的奇景。
白白忽变成了那个白衣少年,道:“洪荒时太阳就是这样升起。姑姑,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太阳不再升起?”
贾琼沉默了许久,说:“会吧。如师尊经历万劫,万个元会,也只几亿年吧。”
白白叹道:“只几亿年?我活了几千岁,有时觉得很长,有时又觉得很短,不知道几亿年是什么感觉。”
贾琼望着红日初升,东方漫天赤云,那一千多年当赤云的日子像是一场梦。
“可能会遗忘吧,一切执念败给了时间。”
白白如好奇宝宝,再问:“姑姑生他的气,也会败给时间吗?”
贾琼微微张着嘴巴,伸手揉他的脑袋:“一只鸟不要思考哲学问题。”
白白一边整着被她揉乱的头发,一边叹道:“咱们在洪荒见过多少雌妖雄妖,只要在发情期看上了彼此,哪有人类这么麻烦?莫说对方的名字家产,有时连修为也相差极大。有缘相会一场,缘尽也不放在心上。我要是遇上哪只母鸟跟姑姑一样麻烦,我找别的母鸟都生出好几窝蛋来了。”
“我麻烦吗?”贾琼尖声叫道,又伸出爪子扑打白白,白白抱头避让还是掉了不少毛。
贾琼觉得自己是命运之神的奴隶,才生出挫败感。她想要修仙,命运偏给她人杰的剧本;她想要自由恋爱,可最终是由皇帝赐婚的。
轩辕起没有什么不好,他千般好万般好,可是她发现是命运的安排,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回去吧。”
……
贾琼驾着白白飞回玄真观,就见一身布衣的轩辕起正伫立在她院外的松树下。
轩辕起一见她忙走近来:“英华,你去哪了?”
“我说了想在玄真观静静,你来干什么?”
轩辕起本不想打扰,可是夜晚辗转反侧,怕她一个人跑森山老林去修炼了,那他可找不到。
“你想要静静话,我就远远坐着不说话。”
贾琼翻翻白眼,在一旁台阶坐下,捧着腮回想着去姐妹们的神宫的事。
轩辕起掏出一个匣子,递到她眼前:“我连夜收拾了私房,除了珠宝之外,也只凑出六万两银子。我如今实在拿不出更多了。”
贾琼打开匣子,只见上面是满匣子的珠宝,底下是一叠银票,又盖了回去推还给他。
轩辕起焦急:“你嫌少吗?”
贾琼托着腮:“我虽然爱钱,可有些事儿不是钱能解决的。今儿你骗我你的身份,明儿外头养了人孩子都生了,我也不知。小骗成大骗,自古如此。”
轩辕起叹道:“我引你为知己,岂是旁人可以替代的?况且,我不算骗你,我告诉过你,我字子朔。只怕你爹爹都知道我这表字,我也没有想到你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说我姓公孙,我轩辕氏称轩辕黄帝之后。”
【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黄帝本纪】
贾琼吐嘈:“姓公孙的人多了,况你轩辕氏到底跟人皇有没有关系还两说,不然,我想法子托朋友去火云宫洞问人皇他老人家?”
若是别的轩辕氏子孙被这样怼了,定是要勃然大怒,但是轩辕起到底是千年老鬼被献舍的人,今生和轩辕氏有剪不断的因果,可毕竟没有非常强的家族执念。
“你要是有关系,可以帮我问问,我自己也很好奇。”轩辕起在她旁边坐下,又挨近轻语:“倘若不是,你千万别声张,偷偷告诉我便是。”
贾琼才觉得有点好玩,勾了勾嘴角:“你怕我声张出去,害得你将来没有机会当皇帝了?”
轩辕起摇头:“我怕皇爷爷和父王找你麻烦,你们相斗一时也分不出上下,但是你们两方都要我帮忙,我帮哪边也不是。”
贾琼呵呵:“你定是帮着他们来害我了。”
“我不会让你伤着他们,但是我也不会让他们伤着你。”
“你们男人就是贪心,世上哪有什么便宜都占的事儿?”
轩辕起沉吟一会儿,说:“可是我会跟你走的,如果皇爷爷和父王有一天寿终正寝,我终究还是会活下去。但倘若世上没有了你,我做人做鬼也没有什么分别。”
贾琼白了他一眼:“你是诈骗惯犯,说什么鬼话?你的鬼话,我连标点符号都不会信了。”
轩辕起头一回觉得哄女孩子难度堪比比打一场长平之战,可是他还得一诉衷肠。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会陪着你。倘若我今生死了,我来生再找到你,你便会相信了。”
贾琼托着下巴看他俊美的侧颜:“我知道了,因为你克妻克妾,是不是除了我之外,你一时寻不到不怕你这命的?”
轩辕起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克妻克妾,皇帝前头给我指过三回婚,都非我所愿。她们后来都不幸早逝了,我虽觉得她们可怜,可我终是松了口气。我没有纳过妾,皇爷爷送过两个丫鬟,我还没怎么着,她们就死了,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贾琼用力拧他:“还没怎么着,你是想怎么着呢?你就想跟宝玉一样,但凡好的女孩子都围着你,都给你当姨娘。你还想跟小白一样,将来当个种马吗?”
轩辕起被她拧得甚疼,却笑嘻嘻地说:“我哪敢?”男人难免贱性,他也免不了俗,他不怕她热暴力,就怕她冷暴力。
“你是不敢,但是很想。你是一个惯骗,我要是嫁给了你,你一定跟我哥哥一样。”
轩辕起忙说:“我和你哥哥不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这凶的小女孩,其实我从前也觉得女孩子应该顺从一点。可我见着你后,什么条框都不做数了。”
贾琼拧他更狠了一些,要让他付出代价,骂道:“你居然说我凶?还想着女人顺从?是不是就幻想着哪个绝色美人跟你温柔解语顺从你?”
轩辕起发誓,这绝对不是一般女人的手段,他前世受刀伤箭伤也没这么酸爽。
他被拧得着实疼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抱住了她,哧哧抽气几声,才说:“好,我不期盼你顺从,但是你欺负我时,我也可以不顺从。”
“我欺负你了吗?”贾琼小白花一样无辜。
“你拧我一下,我就亲你一下,不能白给你拧。”他伏低头要亲她,她转开头时,他的唇就落在她颊上。
两人一个拧,一个亲,推推让让、吵吵闹闹,只得和好了。
轩辕起揽住她的肩膀,她依偎在他怀里,说:“我往后再不骗你了。现在我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等我们成亲那天,我再告诉你。”
贾琼暗道:难不成是他神族的身份?其实我也瞒他我前世的身份,这事儿倒是十分公平,她就没有双标生气了。
贾琼便岔开话题:“我真的非常讨厌什么皇族微服私访泡美女。那些故事中的女人,一听说对方是皇帝或者王爷,从不怪他们骗她们,一个欢喜地嫁给他们当小妾。都是什么垃圾!你说,你让我怎么高兴?”
“是我不对。可我从来不这么想,我一直觉得是你这个仙女下凡微服么访,那个什么……炮了我。”
贾琼居然被这思维给弄蒙了,半晌才说:“你喜欢我,是因为我在你眼里是仙女下凡?”
“我决定我要娶你时,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不曾多看别的少女,可就想着你一个小女孩,总觉十分亲近。”
贾琼抬起头,仔细打量他:“难道你前世是一朵暗恋我的云?你……不会是青云吧,那真是红配绿,寨狗屁了……”
轩辕起大惑不解:“暗恋你的云?我记得你说过你的道号是赤云子。有一个叫‘青云子’的男仙喜欢你吗?”
贾琼抿了抿嘴巴,才说:“我随便说说。”
轩辕起又追问,贾琼随口敷衍,难免扯谎。结果这人还不好忽悠,被他反问,她一时寻不到说法。
他却微微一笑:“好,我不问了。如今你也骗了我,咱们就扯平了。”
“这也算扯平?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往后我不能骗你,你仍可以骗我,只是不能跟别人好。”
……
贾琼进宫念书,结果大闹学堂,后来被皇后召去“责罚”的事传到了荣府,贾赦差点被女儿吓掉半条命。
所以一听说贾琼回府来了,急忙过来问个究竟,欲让她进宫请罪。
贾琼却道:“我跟他说过了,他会去跟宫里说的。我往后不用天天在宫里念书,有空就去念一念,我要练功就不用去了。”
贾赦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的他是指……长孙殿下?”
“不然呢?”
贾赦求道:“小祖宗,你没有对长孙殿下无礼吧?”
“没有。他会处理好的,爹你不用操心。”
“殿下好脾性,可你也不能一点规矩都不守。殿下平日公务繁忙,还要操心你在宫里的事,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贾琼看着想要教导她一点女德的贾赦,笑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他也该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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