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瘫了太久的缘故, 姜芦花的腿脚格外纤细,哪怕是飘着,也看得出整个不协调,面容青紫, 实在有碍观瞻。
这样的一个人, 此时满脸感激之色, 不停鞠躬:“多谢你护好了阿海, 他那个媳妇实在太好了。又生了三孩子, 挺好……挺好……”
她渐渐消散,柳纭娘清晰地看到了桌上瓶子确定装了一截东西。
*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锦绣,柳纭娘心稍定,以为这一回不用挨饿,就见门被人推开, 一个四旬左右的男人推开门, 容貌端方俊秀,醉醺醺闯进来,大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边上站着伺候柳纭娘用膳的两个丫鬟噤若寒蝉,乖巧福身退了下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从头到尾,没有看原身这个主子一眼。
柳纭娘心下微凉。
正思忖间,男人一步步走到跟前, 猛地抬手捏住了柳纭娘的下巴。
柳纭娘想避让, 才发现自己手软脚软,下巴被捏得生疼,她微微抬眼,心的愤怒泄露了些许。
男人却眼睛一亮, 俯身吻了下来。
柳纭娘偏头,男人亲上了她的脸,却也不恼,闷笑了一声,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饶到屏风后,直接丢到了那里的一汪热气袅袅的水池。
这繁华的屋,竟然有汪温泉池子!
柳纭娘猝不及防之下落入池,屏息闭嘴才没有被呛着,男人脱了衣衫,只着白色的裤一步步下了水。
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欲念。
柳纭娘:“……”
她浑身手软脚软,不知原身是在病,还是了软筋散。
男人高壮,看得到腹部肌肉结实,丝毫没有年男子的油腻肥胖。可长相再好,也掩盖不了他不干人事的事实。
刚才进来那一路,柳纭娘不止一次推拒,可他不管不顾,直接把人掉进水里。事前连声招呼都没有,也不见亲密男女之间该有的温情。
柳纭娘步步往后挪,靠在了池子边。
手已经悄悄抓住了边上的木瓢。
男人笑着凑了过来,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他满嘴酒气。就在二人都唇即将碰上的刹那,柳纭娘手木瓢狠狠一砸,将人敲晕了过去。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却累得气喘吁吁。干脆也懒得动,靠着石壁闭上了眼。
原身名魅姬。
听这名字不太正经,她也确实不是良家女子,身份来历不可考,从记事起就在余国京都的百香楼。她自小习各种技艺,琴棋书画都有涉猎,也学了不少取悦男人的手段。长到十四岁,已然倾国倾城。
花楼嬷嬷颇费了一番功夫,挑在秋十五将她推出。在此之前,已为她筹谋许久。所以,她一出现,引得城内权贵公子纷纷折腰,一掷千金只为和她见上一面。
嬷嬷不许魅姬卖身,多少银子都不成,也是想让她名气大了之后卖个高价。在花楼有意宣扬之下,加上魅姬本身确实容貌绝世又知情识趣,见她一面的价钱越来越高,名声也越传越响。
就在她接客半个月后,引来了安国公世子齐施临。
世子是被人拉来的,本身不情不愿,听完一曲就想要走。魅姬自是不许,这要是走了,岂不是砸她招牌?
彼时她一着急,含笑从弹琴时隔开了帐幔走出,也走入了齐施临的心里。
齐施临看到她后,一步也挪不动,从那日起,更是不惜银钱天天包场,不许外人再见她。半个月后,甚至直接花了不少银子将她赎身,安顿在了名下的一处宅子里。
外人都说,魅姬运气好,遇上安国公世子是她的福气。
可她的好运气还在后头,齐施临对她一见倾心,在国公府长辈逼他娶妻时,他更是给魅姬安排了一个五品官员嫡女的身份,亲自上门求娶。
至此,魅姬成了世子夫人。
外人眼的她一步登天,风光无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魅姬自从被齐施临接走之后,就再也不得见外人,成亲之后也是有名的体弱。从不接待外客,也不去别家做客,进宫更是从未有过。
这也罢了,她的出身注定命途多舛,早晚都是养在笼的金丝雀。能得世子倾心,已是泼天的福气。然而,齐施临他经常会对她动手,更是故意凌虐于她,厌恶之情从不掩饰。然而,每次受伤后,他又会请来府养的大夫仔细帮她治伤,尤其一张芙蓉面,更是不允许有丝毫损伤。
魅姬苦不堪言,但也认了命,乖觉无比。许是哪天都看不惯她的苦命,成亲一年后,她竟然有了身孕。
大夫把出喜脉,齐施临喜不自禁。处处妥帖不说,再也没有对她动手。魅姬本以为自此苦尽甘来,偶尔还会沉溺在男人给的温柔之。可她欢喜得太早,孩子落地她还未满月,齐施临又故态复萌,再次开始揍人。
隔了一年,魅姬再次有孕,同样在孕期时齐施临温柔以待,这一次生下来了一个女儿。
两个孩子从生下来,魅姬只能逢年过节才能见上几面。母子之间感情……压根就不存在。
孩子一天天长大,齐施临身边除了两个母亲给的妾室,再无其他人。魅姬最是“得宠”,齐施临但凡在府,基本都歇在正房。多年下来,身上遍布疤痕。
她生的孩子齐念宇长到十九岁,娶了万宁候府的庶出女儿贺平媱。
魅姬的一双儿女是齐施临唯二的子嗣,所以,她苦归苦,心里却一直期待着,等到齐施临死的那天,她应该就熬出头了。
儿子成亲,她满心以为离自己逃脱苦难的日子又近一步。可事实恰恰相反,这个儿媳,奔着整死她而来!
“夫人,您还好么?”
有丫鬟在外间询问,柳纭娘睁开眼睛,再看到靠在旁边石壁上身□□的男子时,狠狠踹了一脚。
可她如今没有力道,一脚踹上去不痛不痒。男人动也未动。
与其说是被柳纭娘给敲晕的,不如说是他是醉得太狠睡了过去。
“进来。”
丫鬟进门,看到昏睡过去的齐施临,也不敢多问。服侍柳纭娘换了衣衫躺好,至于齐施临,她懒得管。
边上的丫鬟特别贴心,找了两个婆子进来,将人捞出来塞上了床。
外面一片漆黑,柳纭娘从池子里出来后口渴得厉害,她却没有使唤丫鬟倒水,也没起身去喝。她看着漆黑的夜空,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早上,柳纭娘醒过来时,身边的齐施临已经不在。
忽然有人一脚踹开了门,粗壮的婆子几步进来,不客气道:“夫人,该起身了。”
边上有丫鬟强势地过来“扶”起了柳纭娘,将她摁到妆台前梳妆。
婆子阴阳怪气道:“夫人别以为宇夫人进门后您就能摆婆婆的谱,趁早收了心思……宇夫人虽是庶出,那也是正经的侯府女儿,可不会认一个下三滥的地方出来的女人为长辈……”
这位是齐施临奶娘的妹妹唐婆子,是他特意指来“照顾”魅姬的。她也试过告状,可换来的却是唐婆子的变本加厉。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
见柳纭娘没反驳,唐婆子特别满意她的乖巧。恰在此时,又有丫鬟端来一个托盘。
唐婆子亲手接过,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了柳纭娘的面前:“夫人,该喝补汤了。”
柳纭娘瞄了一眼,心下嗤笑。
这劳什子补汤,就是害她手软脚软的罪魁祸首。不止如此,凡是拿到这屋的所有吃食,包括香炉的香料,全都带着让人浑身无力的药物,要不是齐施临还记得给她吃些解药,魅姬怕是也熬不到现在。
见柳纭娘不动,唐婆子板起了脸:“夫人,要奴婢“喂”您喝么?”
她口“喂”字语气里满是威胁。
柳纭娘看着镜三十多岁的女子,肌肤吹弹可破,若不是眼角有一丝细纹,压根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轻声道:“念宇媳妇一会儿要过来请安,想等她一起用早膳。”
音如莺啼,格外悦耳。
唐婆子皱眉。
柳纭娘再次道:“那是我儿媳,我一直避而不见,也不太好。”
唐婆子冷哼一声,语气散漫地吩咐丫鬟:“来人,把这碗药拿下去,一会儿热了再送来。”
说话时的姿态和语气,活脱脱这屋的主子。
柳纭娘坐在镜子前欣赏美人,闻言面色不变,因为以前的魅姬已经习惯了唐婆子的颐指气使。
天色大亮,终于有脚步声过来,听着外面有人请安。柳纭娘起身走到外间的主位上坐下,刚好看到贺平媱带着丫鬟进门。
“给母亲请安。”
贺平媱落落大方一福身,姿态温婉,眉眼含笑,语气和神情都足够恭敬。
“不必客气。”柳纭娘仿佛格外满意这个儿媳一般,笑吟吟道:“我想等你一起用早膳。”
贺平媱眼睑低垂:“儿媳来迟,母亲别生气。您若是不嫌弃儿媳打扰,日后儿媳天天来陪您。”
“好啊。”柳纭娘侧头看向唐婆子。
在贺平媱面前,唐婆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下人,一副恭敬模样吩咐丫鬟送早膳。
婆媳俩的粥都是盛好了的,还各自有一碗汤。桌上有小菜和点心若干。
柳纭娘刻意没动自己跟前的几只碗,只吃贺平媱吃过的点心。
唐婆子看在眼,并不出声。
“母亲,您可要去园子里瞧瞧?”
魅姬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当下,柳纭娘侧头看向唐婆子。
唐婆子恭敬一礼,吩咐丫鬟去拿披风等物。不露一丝破绽。
国公府到如今已是第代,这园子存在足有百年,说是三步一景丝毫都不夸张。贺平媱走在其,满眼都是欢喜。
“母亲,我们去那边的水榭坐一坐吧!”
说着,已经活泼地往前跑去。
柳纭娘缓步跟上,走动间裙裾翻飞。真正的美人如画。
贺平媱满眼赞叹:“母亲真美!”也是真觉得婆婆白得晃眼。
突然有身量修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夫人!”
语气略微严厉。
贺平媱起身,不解其意地看了看柳纭娘,疑惑问:“我陪母亲赏景呢,夫君有事?”
“母亲身子弱,不能吹风。”齐念宇板着一张脸:“唐婆子,你是怎么伺候的?”
唐婆子急忙上前请罪,一脸为难地冲着柳纭娘道:“夫人,咱们回吧。”
柳纭娘笑了笑,问:“念宇,你近来可好?”
齐念宇冷冰冰道:“多谢母亲挂念,我好得很。您往后还是少出门,省得儿子担忧。”
柳纭娘又想嗤笑,他担忧个鬼。说到底,只是怕母亲给他丢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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