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守备的脸上写满了诚恳,周德却依旧冷冷地撇过头去。
他知晓他的性情,继续软硬兼施:“只要周大人肯协助,我愿意保证不论结果如何,都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你。”
周德嗤道:“我周德纵然不才,却也知廉耻!”
严守备叹道:“我们是为大局考虑!周大人不妨仔细想想,若真因为一桩案子,使得两国之间结仇,于天禄有什么好处?”
“哦?北戎使臣不远千里来锦都,就是为了让你们处置了北戎人?”周德狐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鬼话?!”
严守备摇头道:“这件事确实不假,不过......”剩下的话他不能说出来。
不过周德确实怀疑中了一点,北戎使臣虽指认了濯逸白的身份,但并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
不知他对东临帝说了些什么,最终同意他们将处置后的活人带走。
见周德还想追问,二人不再多言,交待几名心腹将人控制住,迅速退了出去。
周德心头顿时涌起浓烈的挫败感,缓缓跌坐在座椅上,一瞬间仿佛又苍老了些,倚靠在扶手上黯然伤神。
他那般强硬,也禁不住心头寒凉。
因为,即便他据理力争,也争不过势头正盛的濯王一派。
庆靖年的天禄,各派势力潜移默化中倾轧,再不复从前。
锦都,是要变天了。
“大人!”外面嘈杂声响起,一群衙役闯进来,“大人,北戎的使臣来了!”
“什么!”周德翻身爬起来,眼中灭去的光重新闪现,身边看守他的几名侍卫如临大敌,待大门破开,看见数百人陈列在外,霎时失去了气焰。
......
两日后,锦都传出消息,北戎使臣在锦都面见周德时受到严厉阻挠,恼羞成怒之下,重创了司狱张典。而当朝严守备被周德指认徇私枉法,纵容意图灭口囚犯的宵小之辈。
张典畏罪潜逃至北方,锦都百姓人人唾弃。严守备有濯王作保,但周德力陈严守备数罪,北戎使臣更是离奇地站在周德一边,致使严守备仍被贬斥到西北边陲,永不叙用。
周德在朝为官多年,树敌甚多,此举一出,朝野震动。
这些消息犹如飓风过境,震得整个锦都惶惶不安。
三日后,锦都城郊,一场大雨将所有的痕迹冲刷干净。
街边茶肆内,几名江湖人聚在一块,兴致勃勃地议论着朝廷上的政治风云。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濯家收养北戎人,可不简单呐。”其中一名胖掌柜道。
窗口的中年男子啧啧称奇道:“早就听闻那小公子不是个凡俗的,只是不曾抛头露面,平常也没什么消息流出来,上次传闻他是个落魄奸细,还感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反转了。”
旁边一名矮壮汉子不屑道:“有啥稀奇,不就是北戎普通世家的子孙吗?即便是正经人家的孩子,还不是潜入我们天禄偷鸡摸狗。濯家乃是世族贵胄,收养一名北戎公子,可便宜了他!”
胖掌柜瞥了他一眼,“不,你这手消息就浅显了。”
矮壮汉子瞪眼道:“哪里不对了?”
胖掌柜笑而不答,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哎呀!你快告诉我啊!急死俺了!”矮壮汉子抓耳挠腮。
中年男人趁机接口道:“传闻说是北戎使者团到来之际,特地跟陛下请求过要带着活人离开。恐怕这位北戎公子有些与众不同。”
胖掌柜附和道:“这是因为他卷进了北戎和夙元两国的利益纠葛中,是要带回去换些好处的,不然陛下也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你这些消息都是从哪来的,有谱没谱?”矮壮汉子质疑道。
“我包打听的外号可不是说说而已。”胖掌柜笑道,“是与不是,且看着吧!”
“若是真的,那倒有些可怜了。”矮壮汉子叹道,心中的成见消散了许多。
中年男人也有些惋惜的口吻道:“他也是阴差阳错之下被送来的,并不知晓自己身世的实情,甚至想不起小时候被换了人家的记忆。”
矮壮汉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濯王府拿不出任何他通敌卖国的实证......”
胖掌柜笑呵呵道:“那濯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又天资聪颖,想必是被濯王赏识,当成了自己的贵子,这才从未疑心他的身世。”
几人越说越热闹,唯独门口帷幕遮脸的剑客沉默不语。
半晌,一名伙计跑了进来,禀报道:“各位,北戎使臣团再过半个月就要启程离开锦都啦!”
“这么快?那濯家公子岂不是也要跟着走?”
“是哩,听说濯王府还好心让他上门收拾旧物!”
“都赶出家门了哪来的好心?这......”
“隔墙有耳,在外面说话小心些!”门口的剑客突然开口。
几人立刻闭上嘴巴,面面相觑,随后纷纷起身往外赶。
剑客提剑走了出来,翻身上了一匹快马,闪身没入小道。
......
叶昭言躺在塌上翻了个身,双目紧闭,额头冒汗,嘴角喃喃呓语,似梦非梦。
梦中,她站在云端,俯瞰大千世界,却唯独看不清某个人。
那出尘的身姿隔得不近不远,被一层雾霭笼罩着,不论她怎么呼喊,始终不愿意转过身来。
“小姐!”映儿轻唤了一声,才将叶昭言拉回现实,天边已经浮起鱼肚白,晨曦熹微。
叶昭言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慢悠悠睁开眼睛,“何事?”
“祁姑娘方才来报,濯公子出了刑部。”
叶昭言坐起身,一瞬间瞌睡全醒了。
“他被濯王府的人接出来的,这会已经进了王府,却不是去做客的。”映儿说着,偷瞄了叶昭言一眼,试探道:“说是要走了,濯王好心让他上门收拾东西。小姐,您前几日说让祁姑娘他们留心濯公子的动静......”
映儿一张嘴巴张张合合,叶昭言却再也听不进去半个字,脑海里盘旋着的都是那句“他要走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心跳越加快速,“要走了?”
映儿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解释,叶昭言掀开被褥,赤足踩在柔软的毯上,匆匆往外走。
“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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