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要将整个上京城翻过来一遍,就是将整个城西翻过来都不是一件易事,当中阻碍自不必说。要是刑部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只怕坊间便要开始议论纷纷,继而弄得人心惶惶了。
秦陆白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种方法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但眼下从京畿衙门处找不到线索,又不能真的将整座上京城翻找过来,如此一来,岂非不是给办案增加了一个不小的难度?
深思间,秦陆白目光落在桌上的验尸单上,骤然想起来,问云舒:“尸体从京畿衙门移交到刑部时,是不是把尸体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一并移交过来了。”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被挂在树上,身上也就只有一件衣服……”云舒话语一顿,也似想到了什么。
他抬头和秦陆白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均想到了一块。不必明说,立即起身往值事房外走去。
恰巧郑昊刚回到刑部,绕过照壁进来,见了两人急匆匆的身影,心知有事,立马小跑上来,至二人身前一揖。
秦陆白忙问:“那几具尸体身上的衣物何在?”
郑昊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已经收好了,就放在证物房里,属下这就带二位侍郎过去。”
刑部人手不算多,但人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一块,前日京畿衙门将尸体移交过来时,是郑昊带着人去交接的,秦陆白和云舒稍后才至。
按照惯例,无人认领的尸体,在查清楚案子前都会统一放在刑房停尸房,身上的一应物品则会另外妥帖放置,待有需要之时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前日尸体刚送过来时,秦陆白有检查过那些衣服,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也是觉着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将尸体的真实身份弄清楚,故而并没有十分仔细的查验。可是现在看来,事情远远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简单,这背后,恐怕大有内容。
三人急步匆匆往证物房去,大门自外推开,一抹阳光就着洞开的大门洒进来,将昏暗的房间照耀得一片明亮。
郑昊轻车熟路地找到那七具尸体身上的衣物,都分别收着,郑昊将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如今尸体因为高度腐烂而变得面目全非,想要通过面貌绘画人像是不太可能,那么最有希望的便是从他们随身的衣物上找到一些隐藏的线索,或许还有机会找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东西一摆上,三人也都不耽误,开始细细的检查起来。不管是衣物的料子、纹饰,亦或是针脚都仔仔细细的看过,丝毫没有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根据验尸单上所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接近,远到一个月前,近到十日前。只是他们都被挂在那棵大槐树下不知道有多久,受着风雨日晒,尸体腐坏得很快,身上的衣物也多少有些损坏,上头的赃物更是难以言喻。
而就在这时,秦陆白翻着一件满是泥污血迹的衣服,摸到内衬的手一僵,眉头紧紧蹙起。
云舒发现了他的异样,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他:“发现什么了?”
于是秦陆白将那块内衬翻出来,递到云舒面前:“你摸摸这块布料,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云舒只好放下手上的东西,伸手去摸那块内衬。本来还没有发现什么,但细摸之下却发现了异样,骤然想起什么,脑海中一个念头极速闪过,再仔细着摸了一摸,脸色顿时大变。
“是湖缎!”他骤然一惊。
秦陆白黝黑的眸子透出笃定:“就是湖缎。”
云舒回忆着:“我记得,就在太后千秋寿诞的前一个月,陛下为了庆贺太后生辰,将江南织造处进贡的湖缎,按照大臣的身量尺寸做了成衣,连带着福包一起送给了各臣工,连我也收到了一份。”
郑昊惊骇道:“要真这么说起来,那么死的那几个人里头,莫非有一个还是朝中大臣?”
秦陆白面色凝重的将那件衣服再检查了一遍,胸口的地方有块空洞,按照验尸单上面所写,应该就是中箭身亡的那一个。可要真是大臣,普天之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诛杀朝中大臣,还堂而皇之的将尸体挂在城外西郊十里坡的大槐树下?
这样的举动,是胆子大到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还是,故意等着人来发现?
秦陆白越想越不对劲,其中谜点重重,仅仅只以一身衣料缎子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但要论巧合,这是不是也太巧了?
“郑昊。”秦陆白忽然喊道。
郑昊一个激灵,下意识应了一声:“诶。”
秦陆白将装着那件衣服的托盘递给他:“去查一查,这上头的料子出自什么地方?是不是上一次陛下赏赐给臣工的那一批湖缎。”
“是。”
就在郑昊欲转身出门时,秦陆白仍不放心的叮嘱:“从现在开始,关于这件案子的细节你不可对外说起,查案也悄悄的查,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告诉我和云侍郎。”
“侍郎放心,我都晓得。”郑昊端着托盘,见秦陆白不再有吩咐,这才出了证物房。
云舒望着郑昊出门的身影,心里也有了存疑:“你是觉得这桩案子,会牵扯到朝堂上的人吗?”
秦陆白长臂一身,够过那一件粉色轻纱:“会不会还很难说,不过那件湖缎制成的成衣我也有一件,我摸着料子差不多,但还是得去查过了才能确定结果。毕竟眼下我们并不知道当时陛下命尚宫局做了多少件成衣,又送给了哪些臣工,成衣的款式又是不是一致,现在就妄下断语,有些言之过早了。”
“可你还是怀疑了。”云舒步步紧逼,纵然秦陆白顾左右而言他,但他还是有了同样的疑惑。
两人沉默,整个证物房一时间便安静了下来,空气中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皆来自面前的一堆泥泞血污并存的肮脏衣物。
秦陆白似是随意般翻看着,心却跟着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良久,才抬起头:“你永远都不知道在你面前的人到底藏着什么心思,伴君如伴虎,能在朝堂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可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似是一句劝言,听在云舒的耳朵里却犹如一句忠告,像是在告诉他,永远都不要轻信了身边的人,尤其那些看不穿的,才更加危险。
而他不知怎的,竟脱口而出一句:“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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