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吧。”秦陆白高坐马背,平静自若。
云舒推敲着话语,少顷才道:“恕云某冒昧,大昭有严律,女子不得干政。世安郡主虽是忠臣良将之后,但到底身为女子,又是后宫中人,秦侍郎带着郡主查案,倘若被有心之人发现并借此大做文章,恐怕不止会害了郡主,也会连累了秦侍郎。”
该来的总会来,秦陆白心底如此想,不由得牵出嘲讽一笑。
他嘀咕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云舒并未听清:“秦侍郎说了什么?”
秦陆白轻轻一笑,仰头望了眼碧蓝碧蓝的天,金色的光芒穿透洁白云层落到屋檐上,遥遥望去似度了层金灿灿的光,有些朦胧,却十分耀眼。
他垂下头,脸上的笑意愈深了:“在回答云侍郎这个问题前,我有一个问题想先请教一下云侍郎。”
“但说无妨。”
“立身天下,忠义重要,还是德行重要?”
云舒蹙眉。
秦陆白又问:“倘若边城战事再起,身为大昭男儿,我们自当披甲持刀上战场,可在我们身后替我们洗衣做饭,操持内务的是谁?男儿上战场厮杀,留在家中替我们照顾老父老母以及幼儿的谁?支持我们保家卫国,甘心情愿在身后默默付出任劳任怨的又是谁?”他忽而一笑,“就是云侍郎口中不得干政的女人!”
云舒一时哑口无言,垂下眼帘不知在思忖什么。
秦陆白深吸了一口气:“对于男人而言,前朝、战场是政事,对女人而言,内务、家庭又何尝不是属于她们的政事?我们只不过是分工不同,但追根究底其实并无分别。就好比忠义重要,但德行同样重要。若只有忠义而无德行,这种人朝廷能用?若只有德行却无忠义,岂非不是雾里看花,谁能瞧得明白?”
秦陆白一番话避重就轻,在他带着幼僖去城外查案遇见云舒时,他便知道终有一日会听到云舒就着此事开口。只是没成想新任侍郎是个藏不住话的,前脚幼僖刚走,后脚他就忍不住开了口。
不过这样也好,云舒能跟他坦言总比去跟别人坦言得好,至少证明他还没打算将这件事情闹大。
秦陆白思忖着该如何说服云舒,但也并不急切,哪怕云舒其实就是个倔驴子,一门心思的非要将这件事捅出来,或者是在景文帝面前参幼僖一本也不打紧,他自有理由替幼僖将这件事情给圆下去。
时间缓缓流逝,街道中的热闹声络绎不绝,但似乎种种声音都不能够打破这种宁静,二人各有思量,一直沉默了许久。
“罢了。”终究还是云舒先服了软,“今日之事权当我没有看见罢。”
“不。”秦陆白出言打断,居高临下的望着云舒道,“难道云侍郎不觉得世安郡主很有其父之风?她身为女子,本该娇气的养在深闺之中学习琴棋书画,女工针黹,可她聪颖,遇事冷静,骑术一绝,哦,对了,她的箭术更是了不得。往后陛下狩猎,待召诸臣工陪同时,云侍郎自会见到,并且眼前一亮。”
别的事情云舒或许不太了解,但骑术一事他已亲眼见过。
世安郡主外表看起来娇娇弱弱一个姑娘家,骑术确实不错,至少在他所知道的所有名门大户中,她是他见过骑术最好的一位姑娘。
至于聪颖……除了乱葬岗那一回,无论是在勘颇案情,寻找线索上,她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可惜……
他逐渐舒缓的神情,秦陆白大约已经明白了:“日头不早了,本官还得去忙生辰纲的案子。”说完打马要走,想了想又掉转回来,声正言辞的问他,“云侍郎,你觉得咱们的陛下是否是一位明察秋毫的圣君?”
云舒被他问得一愣,立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耳边有挑着酸梅汁的吆喝声走过,他才蓦然回神。只是待定睛一看,面前早已没有了秦陆白的身影,就连人是何时走的,他也一点没有察觉。
云舒吐纳一口气,默默将已经弄脏了的手巾折叠着收好,握在掌心里,踏出步子朝着在上京的府邸而去。
一路他都在琢磨着秦陆白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景文帝是否是一个圣君?
答案自然为是。
景文帝自即位以来,修水路,减赋税,改科举。能令大多数胸有锦绣的贫寒子弟也能凭借真才实学走上仕途,甚至入阁拜相,一展心中宏伟抱负,利国利民,这绝对是一个好皇帝。
只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明明在说世安郡主,何至于秦侍郎会突然将话题引到了景文帝的身上?
一壁走,一壁深思,云舒无意周围,直到不慎撞到了什么,在一声惊呼声中,他才蓦然回神。待回过神,才看清原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老妇的胭脂摊,可因他这不小心地一撞,那本就简陋的胭脂摊一瞬被撞翻,他眼疾手快将摊子一角抓住,但还是将摊子上的胭脂撒了不少。
老妇顿时哀嚎起来,云舒头皮一麻,只能连声道歉,又赶紧蹲下去捡起掉落的胭脂盒。
老妇又急又气,直指着云舒抱怨:“哪儿有走路都不知道看路的,早知道会撞上,当时就该小心看路才对。这下好了,胭脂撒了一地,叫我还怎么卖得出去哟!”
“对不起,对不起,大娘的损失我会赔的。”云舒手忙脚乱地将捡起来的胭脂盒放回到小摊上,正低头从腰间摸银子,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摸银子的手腕霎时一顿。
早知道?那妇人刚刚说早知道就会小心看路?
云舒似乎慢慢明白了什么。
那老妇人见他迟迟没有把银子摸出来,还只当他是反悔了,当下又是哭得不依不饶,顿时引来周边许多人驻足观望。
云舒哪里还敢耽搁,忙掏出银子来赔给了那妇人,妇人这才眉开眼笑,还说将掉落的胭脂都给云舒,只当都是他买走的。女儿家的东西云舒自然不受,又道了歉,这才拨开围观的人群径直往前去了。
那妇人无意一句话却是令他豁然开朗,秦陆白一席话重点不在“圣君”二字,而是在“明察秋毫”上面。景文帝威临四海,乾纲独断,似这样的帝王是绝不容许臣下有任何悖逆之举,而观秦陆白带世安郡主查案一事,看默契来讲应该不是首遭,能给他们这样胆子的,唯一人不做二想。
想通透了此事,云舒豁然间就释怀了,摆首笑笑,再不迟疑,大步流星地往府邸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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