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校门口不远处的盖尔人起义弄得人心惶惶,今天的爱丁堡大学图书馆里,格外安静,压根儿没几个人。
张怀生踱到柜台前,向里窥去,在那里,一个男人正捧着报纸,悠闲地翘着脚阅读。
他敲了敲桌面,压低了声音,说道:“蒸汽之神在上,先生,我需要一份工作。”
记忆中,蒸汽之神是这些老牌工业强国的泛信仰,在大英帝国,无论面对谁,开场用这一句准没错。
即便是在东华,也逐渐流行起蒸汽之神的信仰。
柜台后,男人放下报纸,露出了一张有些苍白的面孔。
他似乎擦了粉,还打了一条缀有红色花纹的领带,显得有些阴柔,但他的五官端正,目光温和而深邃,让人很难对他提起恶感。
男人抬起头,在胸口呈三角形点了三下,饶有兴致地问道:“蒸汽之神在上。你是一个东华人还是扶桑人?”
“当然是东华人。”
“我也这么觉得,扶桑人太矮了,而且看上去有种既自卑又自大的矛盾感。”
“先生你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
“不必客气,你我年龄相仿,叫我威廉就好。”男人开怀地说道,“有人介绍你来吗?”
“有。”
张怀生没有贸然说出柳怀民的名字,而是直接将名片递了过去。
那名片他看过,上面写着的是“威廉·艾萨克”,一个典型的英国人名,只是由于此世没有教会,所以少了教名。
威廉端详着名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很好,你被录取了,你的周薪是十六先令,如果可以的话,你从现在开始就能上班了。”
十六先令?
大概相当于一个挤奶工的工资,不算高,但还是让张怀生有种惊喜的感觉。
因为这份工作相对于挤奶工而言,无疑要体面不少,而且距离自己的住处也近。
刨除租金每周的六先令,自己还能富裕下来十先令作为生活费,虽然日子过得依旧紧吧,但起码饿不死。
虽然有些疑惑入职为何如此顺利,但张怀生也没打算问,他没得选。
就算威廉是个叛军头子,只要包吃包住,他也认了。
威廉起身,打开前台的围栏走出,领着张怀生上了楼。
他指着门口的一张桌子说道:“你的工位在这里,你需要记下学生们借阅书籍的名录以及时间,如果有空余时间,你还可以整理一下二楼和三楼的书架。”
“你的前任是个懒鬼,书架上有不少书摆放的位置都有错漏,灰尘多得没地方下脚。”
“最里间的储藏室,已经很久没人整理了,你如果有时间,可以把里面储藏的书本拿出来晒一晒,按照分类摆在书架上。”
张怀生点头道:“谢谢你,艾萨克先生,我会很珍惜这份工作的。”
威廉面露微笑道:“不客气,我很欣赏你们东华人的勤劳与智慧,我相信,你一定会把这份工作完成得很好。”
威廉离开后,张怀生环顾四周。
略思索了片刻,便开始了整理。
二楼,三楼都是藏书室,一楼则属于自习室。
正如威廉所说的那样,他的前任是个懒鬼,两层楼的藏书室被搞得一团糟,许多地方都能看到散乱堆在书架上的书籍。
他将这些散乱的书籍一一按照类别,放回到它们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随即又问了艾萨克先生水房在哪,提了桶水上来,用抹布将灰尘清扫一空。
做完这一切,他又将最里间储藏室的箱子搬出,开始甄别里面书籍的内容和类别,这一干,便是整整一下午。
等到张怀生从箱底取出了最后一本书时,已是漫天星彩了。
“这是什么书?”
封面阴森森的,一群戴着黑色三角兜帽,穿着修女袍的身影,在血月下的修道院门口,若隐若现。
“做得还挺精致。”
封皮上的名字是...神秘之书?
“黑暗风的小说吗?”
“这种书应该不能摆在书架上吧?”
张怀生想随手将这本书丢到一旁,但心中不知何故,突然生出了浓郁的好奇心来,毕竟它的封面做的实在是太好了。
即便是后世,也算得上“精装订制”了。
“就翻开看一看。”
“看一会儿又不会怎样,我都辛苦工作一下午了。”
怀着忙里偷闲的心态,张怀生翻开了扉页。
恭喜你,找到了一条通往超凡世界的途经。
它的名字是——恶魔。
“超凡世界?”
张怀生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许多。
这个世界具备超凡,这并不是一件多隐秘的事情,只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精力去探寻,却不曾想,我未见山,山却来见我了。
他定了定神,翻开了下一页。
这一页的字迹很少,仅有两行:
这本书里封印着一只残暴的恶灵,它可见时不见,不可见时见,悄然杀人,如影随形。
但它同时也是伟大真神的馈赠。
当你翻开这一页的时候,它就会被放出,并且永远纠缠着你。只要你降服它,粉碎它,然后一点一点吃掉它!
你就将踏上登神之阶!
最后,让我们一起赞颂伟大的恶魔之神,公义与邪恶的矛盾体,理智与残暴的双生者,掌握天启的红骑士——里昂·特贝利公爵。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邪神崇拜?”
“诅咒之书?”
啪——
张怀生刚想翻开下一页,这本书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可诡异的是,张怀生的手掌被这火燎到,却没感受到半点痛苦。
这火焰,根本就没有任何温度!
眨眼间,桌上连灰烬都不见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本书曾经存在过。
“灵异事件?”
张怀生的脸色变得煞白,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图书馆的二楼,悬在墙壁上的煤油灯,变得黯淡了许多。
在他背后,像是有人窥伺一样。
那是一双充满怨毒与憎恨的眼眸,让人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可转身看去,空荡荡的图书馆里,除了那一排排整齐排列的书架,根本就空无一人。
“张,我们该下班了。”
楼下,传来威廉的喊声。
“来了。”
张怀生将一盏盏煤气灯的按钮旋至关闭,收起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和渔夫帽。
临到楼梯口,张怀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彻底陷入漆黑的图书馆二层,一座座整齐排列的书架间,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他。
他加快脚步,迅速下了楼。
前台处,威廉·艾萨克正在熄灭一盏盏煤气灯。
见张怀生下来,称赞道:“张,你的工作态度跟你的前任完全是天壤之别,你的到来,使图书馆焕然一新。”
张怀生哪还有心思跟威廉扯这些,询问道:“艾萨克先生,你知道储藏室的箱子里的那些书都是从哪来的吗?”
威廉愣了下,答道:“大多数都是人们捐赠的,你知道的,如果是花钱买的,谁也不会放着它们在储藏室里发霉落灰。”
“有什么问题吗?”
张怀生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疑惑那些书有很多都没什么价值,根本没必要摆放在书架上。”
“将那些烂书丢掉,好书甄别出来,放到书架上,这正是你工作的价值所在,不是吗?”
“是的,先生。”
“那么我们明天见?”
张怀生刚想离开,突然又意识到,后天就是该交房租的日子了,而自己身上只剩下了三个便士,很显然,这是不够的。
“抱歉,威廉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似乎看穿了张怀生的窘迫,威廉先生笑道:“虽然我很欣赏你们东华人,但不得不说,你们有的时候实在是太腼腆了。”
“是因为薪水的事,我最近有些困难,所以我想在工作的第一周,以日薪的方式结算薪水。”
张怀生知道,这种请求很过分,但还是那句话,他没得选,不然他就得被房东扫地出门。
谁让原主前些日子天天酗酒闹事,弄得邻里都对他颇有微词。这使他连恳求房东宽限些时日都成了不可能的事。
威廉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抱歉,这没有先例。”
张怀生愣了下,强颜欢笑道:“没关系,艾萨克先生。”
“先别急着走,虽然没有这种先例,但我可以先替图书馆把今天的工资垫付给你,在结算日,我会扣除这一份钱。”
“可是先生,今天我只工作了一个下午!”
“没关系,你一个下午的工作,完全顶得上那些薪水小偷一整天的工作还绰绰有余!”
“感谢。”
张怀生说完,又补充了一句:“非常感谢!”
威廉先生取出自己的钱夹,从中数出了以及两枚印有维多利亚女皇头像的银币以及三枚铜板:“这是两个先令零三个便士,收好。”
“再次向您表示感谢。”
“张,不必客气,这是我对你勤劳的认可。”
...
离开爱丁堡大学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如果是在DC区,街上可能还会存在许多流浪汉。
但伯明翰大道到底属于中心城区,如果有流浪汉敢在这里过夜,那些巡警的警棍可不是吃素的。
今天的天色有些阴沉,大概是要下雨了,月色黯淡,空旷的长街上回荡着寒风。
在煤气灯的照耀下,伯明翰大道上的血迹格外醒目,散发出淡淡的腥臭味,年久失修的煤气路灯,灯罩破了个洞,使得光影也变得张牙舞爪起来。
这让张怀生心底压抑的恐惧感更旺盛了些,他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走向不远处的公寓楼。
进了楼道后,气氛变得更加阴森了。
神秘之书上描述的“恶灵缠身”的字眼不断在他眼前浮现。
吱咔咔——
他踩在木质楼梯上,脚步飞快。
但不知为何,今晚的路程变得格外漫长,昏暗的楼道内,一片寂静,像是剥离于世界的隐秘之所,只能听到他“咚咚”的脚步声和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不堪重负的吱咔声响。
因为年久失修,煤气输送功率不稳,所以一直十分黯淡的煤气灯,突兀亮了一下,照亮了整个楼梯间。
紧跟着,一个漆黑的指印出现在了墙壁上。
毫无征兆,并且被张怀生看了个清清楚楚。
草。
一声国粹脱口而出。
张怀生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跑。
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灵异事件还是恶作剧,跑总是吃不了亏的——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是恶作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知跑了多久。
张怀生喘着粗气,向后看了一眼,见并没有什么鬼怪追上来,不仅没放下心来,反而将手放进了大衣内衬的口袋里。
他紧握着那把轮转式手枪,不再逃跑,而是借着月光,仔细观察着四周。
他家住在公寓三楼,但跑这么久,周围的景物一点没变,仿佛还处于一楼,只说明,跑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的。
不如留些体力,以应对事态的变化。
煤气灯再度亮起。
紧跟着。
啪——
像是一只沾满油墨的手,再度拍在墙面上。
又一个漆黑的五指印出现在了张怀生的面前。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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