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很大,豆大的雨点打在房檐上,噼啪作响。
基里安仰躺在沙发上,大声朗诵着手中的读物——《三年猎人,五年游侠》,这属于猎人途径的基础读物。
基里安不是个蠢人,但他没受过正规的,系统的教育,所以读起书来,磕磕绊绊,很难静下心。
但他又很清楚知识的重要性,所以努力学着。
他感觉自己最信赖,也最崇敬的伙伴,张怀生已经远远把他落在了身后,他必须奋起直追——最起码,不要沦为累赘。
像现在这样,永远只能指望张怀生,在他遭遇危险的时候,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默默祈祷。
那还做什么超凡者?
他当超凡者不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度发生吗?
笃笃笃——
耳畔隐约传来敲门声。
如果不是成为猎人后,变得耳聪目明了许多,基里安甚至都听不清这声音。
打开门,基里安被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狼狈?”
门外,张怀生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裤管还往下淌着水。
他询问道:“没带伞呗。”
“麦克卡尼先生呢?”
“麦克卡尼先生说今天要去拜访一些朋友,估计得晚点回来。”
应该是去跟本地教会“联谊”去了。
或许,那位蒸汽教会的老人,就是因为从麦克卡尼那儿听说了自己,才对自己抱有善意?
张怀生嘴角微微翘起:“那可真是不幸,淋这么大雨,他那可怜的发际线也许会再度上移。”
其实,身为洪水序列的麦克卡尼,即使在雨中走上一圈,也不会沾湿半点,可那毕竟太显眼了。
以他的性格,估计宁愿自己淋湿。
张怀生走进屋,在玄关处脱掉了已经湿透的鞋袜,裤子和衬衣,他掏出那包昨天新买的骆驼香烟,却发现烟也湿透了。
“真见鬼,这该死的雨。”
基里安露出了一丝笑容,并且丢过来一个小铁盒:“接着。这可是麦克卡尼先生的存货。”
张怀生打开铁盒,发现里面是一沓白纸盖着的,已经切成丝的烟叶,闻起来,还有淡淡的焦香味。
他起了兴致,用白纸将烟叶卷好,用口水黏合,随即塞进了嘴里。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这是他小时候看他爷爷抽烟时的学会的。
啪嗒。
方形打火机冒出一簇火苗。
“呼——这是英国佬的烤烟?味道真不错,比混合型的骆驼抽起来舒服多了。”
张怀生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种烟,反而更接近于后世他习惯抽的那几款,只是少添加了一些香精罢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说起来,这是麦克卡尼先生临走前特地嘱咐让我送你的。”
“麦克卡尼先生真是个不错的人。”
张怀生看向基里安,说道:“待会儿跟我去一趟港口,已经耽搁很多天了。我们得尽快把钱给汉萨号的船员们送过去,好让他们采购物资返航。”
“那人手呢?不招了?”
“暂时不招了。”
张怀生点头,他现在已经信不过汤普森了,确切来说,整个波士顿的修会,张怀生暂时就只信任麦克卡尼一个人了。
如果真让被潜渊之神腐蚀了的人,到达盖尔庄园,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我们现在就走?”
“稍等一会。”
张怀生将次元空间里存放的美元取出,再度填满了空荡荡的钱夹。
他暂时不打算处理里面的那具吸血鬼尸体,因为那肯定不是本体,而是类似鲜血分身之类的东西。
“基里安,我的想法是,你跟汉萨号一起返回得州。”
“好...好吧。”
基里安愣了下,才强笑道:“的确,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该回去了。”
张怀生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基里安,你得清楚,得州的盖尔庄园,才是我们的根基,你现在已经是超凡者了,我需要你提前返回,帮助特蕾莎稳定局势。”
其实哪有什么需要稳定的。
只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怀生感觉波士顿会变得很危险,基里安一个新鲜出炉的序列9,简直就像蚂蚁般脆弱。
“你放心,我明白。”
基里安有些言不由衷地笑着说道。
“我得上去收拾下。”
“好,我在楼下等你。”
这一次,两人出门时都穿了厚厚的雨衣和雨靴。
街上,即使下着大雨,依旧人来人往,并没有彻底陷入沉寂。
这个时代,只有有钱人或文青,才会喜欢下雨的天气。
因为很多人一天不劳作,就会挨一天的饿,而淋雨,往往又会导致生病,穷苦人根本没有钱去看病,生了病也只能硬捱。
狄更斯的双城记里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但对张怀生而言,这个时代谈不上有多坏——毕竟比黑暗的中世纪要强一些,但绝对算不上有多好。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在这时代,即使是单纯的活下去,便已经筋疲力尽。
根本没有摆烂躺平的余地。
时代随着发展,或许本质不会改变。
推翻了头顶的贵族,也会有资本家,推翻了头顶的资本家,也会有官僚...总会有人踩在人民的头顶。
无论是红蓝黑灰哪种意识形态,总会是这样。
可最起码,在张怀生那个时代,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已经能不饿肚子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
张怀生帮码头上,冒雨搬运货物的一个华工,扛了下摇摇欲坠的箱子,看着他肿胀的脚腕,忍不住掏了一笔钱,让他去看医生。
可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他哪里帮得过来?
他跟基里安来到了停在港口角落的汉萨号上。
多日不见,水手们有些惊喜。
张怀生和水手们寒暄半晌,又和基里安道别后,便踏上了孤身返程的道路。
由于暴风雨,汉萨号今晚是很难完成采购,并且离开了。
张怀生站在栈桥上,看了眼那怒涛卷浪的大海,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只盘踞于海底的巨型章鱼,一股寒意从心底涌现,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他默默转身离开。
很清楚地知道,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恐怕都得处于深海恐惧中了。
这个时代就不该有邪神。
张怀生将两枚硬币放在坐在屋檐下避雨的流浪汉的碗中,他的一条胳膊空荡荡的,很显然,又是一个被机器折断肢体的可怜工人。
人们在赞颂蒸汽之神伟大,伟大美利坚又下水了一艘俄亥俄级战列舰的时候。
是否会赞颂一个勤劳的工人,因操控船台上的机械,而折断了一条手臂呢?
这还是在地广人稀,占据了大片广袤土地,比东华富裕很多的美利坚。
如果在东华,他们的境遇是不是会更糟糕?
革新啊革新。
张怀生那个世界的东华人,革新之火简直是与生俱来的。
可在这个拥有超凡者,拥有神灵,邪神的世界,真的有革新的土壤吗?
卡佩王室不到千年的历史,都有轻松在波士顿开辟一处拥有高序列特质的庇护所的底蕴。
东华王朝的李家王朝,单论一朝或许时间尚短,但综合起来,底蕴只会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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