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剑波,陈氏等缩在囚车里,
看着两侧百姓那恨不得生吃了他们的神情,他们终于有了畏惧感。
他们害怕了,害怕的不是百姓的愤怒,而是百姓愤怒之后的东西,是那足以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力量。
锦衣卫们押送着囚车入京,张好古则已经向朱由校复命。
细细讲述了云南之战和安南之战的情况后,张好古对着朱由校微微躬身:“皇上,如今安南之地,尽为我大明疆土。”
朱由校神情激动的看着张好古呈递上来的户籍,账簿,地图,这些就是代表安南全境臣服大明的象征啊,人口粮策赋税,有了这些,这安南就逃不出大明的手掌心了!
魏公公在一旁笑道:“张师傅,奴婢等人是真没想到,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平定云南还能打下安南来。这消息传到京师,百官都惊呆了,那些个外国使臣更是全然不信,一群井底之蛙。”
朱由校也是得意的说道:“一群小国,哪里知晓朝廷的厉害,如今见识到了,还不是都跪在朕面前表示恭顺?”
魏公公连忙说道:“那是他们敬畏您呢。”
朱由校很是清醒:“那是因为他们敬畏大明,敬畏大明的王师。”
说着,朱由校问道:“师父,这飞球效果究竟如何,若要用在辽东,可行否?”
张好古缓缓说道:“皇上,这飞球,如今虽然能用,但仍有诸多问题。”
“其一,飞球的飞行,全靠风,无风则不得动弹。”
“其二,飞球如今只能算是简易品,质量也好,人员安全也好,毫无保证,在天上谁也不敢保证没有任何意外。”
“臣以为,这飞球仍需改进。”
“之前在云南,臣也是等了许久才等来东南大风,而且飞球队的训练也足足持续了月余,才有了后面的神兵天降。”
“可以说,升龙的成功,仅仅只是一次巧合,原本臣打算的只是让他们烧了升龙,能带回安南王室,属于是意外之喜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看来,这辽东问题,不能急于一时了。”
张好古笑道:“皇上且耐心等待一段时日。”
“让工科院对飞球进行改进,同时让神兵营多训练一批可操纵飞球的将士来。”
“这高空之上,气流变幻莫测,若非熟悉高空,熟悉飞球之人,很难驾驭飞球随心所欲的前进,一不留神,方向就是偏了十万八千里。”
“且高空之中,飞鸟甚多,眼下的飞球很难保证不被飞鸟所影响。”
说着,张好古笑了下:“这升龙一战,五百具飞球前去,一路到安南倒是平安无事,可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四百来具了,这其中无法掌控的东西太多了。”
“眼下神兵营的人,算是大明唯一一批有实战经验的将士,臣觉得与其让他们上战场,不如让他们培训更多的新员,如此大明的天空才有保障。”
朱由校缓缓点头,沉吟着:“言之有理,是朕急躁了。”
张好古又说道:“皇上,大明实力远强于辽东,无论人口,兵马,钱粮还是物资,大明的国力都是碾压辽东的。”
“因此皇上何必着急?哪怕没有飞球,我大明假以时日,从漠南与辽南两线攻击,他辽东也支撑不住。”
“左右无非是这两年的事情,当下我大明最要紧的,还是内功啊。”
深深呼出一口气,朱由校笑道:“是朕心急了,这辽东,毕竟是朝廷之前的心腹大患,朕是日夜想着如何平定辽东。”
“辽东如今不过疥癣之疾,平定辽东简简单单,但平定了辽东,那些士子可就没什么安置的地方咯。”张好古笑道。
朱由校愣了下,也是忍不住笑道:“是这样没错,朕听说这南边还有不少士子读书人反对新政,反对朝廷,朕是真想把他们全都送到辽东去,让他们尽情去祸害皇太极。”
“没了这些人,大明反而干净利落。”
说着,朱由校和张好古都笑了起来。
东南西北都聊了一会儿后,朱由校说道:“关于沐家和安南王室的处置,朕眼下倒是犯了难。”
“哦?”张好古有些诧异,朱由校还没下决心?
“杀,是肯定要杀的,不杀不足以震慑天下宵小,不足以抚慰战死的将士,”,说着,朱由校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但又平复下去,“但怎么杀,朕还在迟疑。”
张好古问道:“可是因为沐家?”
朱由校说道:“毕竟世代为我朱家镇守云南,历代护卫边疆,保我大明西南安定。这些国公自开国一代代传到如今,大多数都成了纛虫,但黔国公一脉,的确是有功劳的。”
“尽数杀了倒是可以,朕只是不想让天下人以为朕嗜杀。”
“还有安南王,照理来说,这俘获的国主,当授以公侯,让其安养天年,但朕不想放过他!”
张好古明白了,时间不一样了,人也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的朱由校,皇帝位置都不安生,这大明也是岌岌可危,乱世用重典,为了用最短的时间安定北方,起码让朝廷拥有一定力量自保,朱由校杀起人来毫不手软,那叫一个干净利落。
可时过境迁,如今大明富裕了,强大了,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勇武无比,可以说大明已经是盛世了。
皇帝自然而然也随之改变,开始注重自己的名声了。
百姓心里很复杂,他们一方面期望朝廷是个强硬的朝廷可以保护他们,一方面又不希望朝廷特别强硬,还能通融人情。
他们希望皇帝是仁慈的,是仁爱的,但又希望皇帝是强硬的,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朱由校不是什么一直生长在深宫,见识不到真正民间模样的皇帝,他自然知道百姓的复杂心思。
就拿西汉时期的孝文帝来说,他不是也有过不想给兄弟封王的想法么,可民间一则童谣,就让孝文帝改变了想法。
因为那则童谣里表露出了百姓最朴素的情感,百姓希望看到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希望他们的皇帝是一个念旧情的仁慈皇帝;于是孝文帝果断给兄弟封王,贴合百姓所期望的兄友弟恭的模样,这就有了被百姓心心念念了四百年的太宗文皇帝。
如今注意名声的朱由校自然不可能忽视民间的流言,这些流言平日里毫无作用,但有时候就能成为有心人的刀子。
张好古知晓了朱由校的想法,于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皇上又何须亲自审判沐家?不妨将沐家也好,安南国主也好,尽数交给百姓去审判。”
“在京师设公审,让百姓去审判他们的罪过,看看他们在百姓心里到底该不该死,若大家都觉得他们该死,也就怨不得皇上了。”
朱由校笑道:“师父想的,和朕想的是一模一样。”
张好古愣了下,笑道:“原来皇上已经胸有成竹了。”
朱由校说道:“朕不仅要他们死,还要他们遗臭万年。”
放过沐家?
怎么可能!
背叛者,必须死!
很快,朝廷决定举行公审的消息就在京畿之地传开,百姓纷纷赶来要凑这个热闹。
在公审开始的当天,那是万人空巷,公审现场挤得是人山人海,这可是公审一国国主和一位开国公爵,谁能错过这场面。
主持公审的,自然还是内阁阁老,刑部尚书乔允升。
首先审问的,就是沐家!
乔允升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很快,沐家众人被一一带上来,最前面的就是宋老太太,陈氏还有沐剑波。
乔允升问道:“尔等可知罪?”
见无人回应,乔允升再次问道:“尔等勾结安南,纵兵为祸,意图拥兵自重,自立为王!不尊朝廷,欺上瞒下,害的无数云南百姓无辜惨死,尔等可知罪?”
陈氏忽然说道:“我等何罪之有?乃是朝廷不公!”
“我沐家世代为朝廷镇守云南,守护西南,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是朝廷不公,是皇上薄情!”
乔允升冷笑道:“哦?”
“这么说你沐家无错了?既然如此,那就和百姓对簿公堂吧!”
陈氏愣了下,和百姓对簿公堂?
只见一位位百姓被带上来,陈氏看着这些百姓很是疑惑,她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些人?
这是云南的士绅吗?
总不能是云南那些泥腿子吧?
这些百姓,还真就是陈氏压根没放在心上的云南黎庶,他们都是被带到朝廷作证的。
百姓们上台就开始喊冤,纷纷细数沐家历年来的罪孽。
包括养寇自重,故意放养云南的山贼强盗劫掠百姓来彰显沐家的重要,以及历来所谓的蛮夷扣关,很多都是沐家和西南土司自导自演,就是为了向朝廷要钱粮以及保证自己的地位。
而且自导自演不算,还肆意残杀百姓,杀良冒功,劫掠百姓财货,逼得百姓为奴等等。
即便是朝廷新政推行到云南,沐家仍然没有多少收敛,哪怕有了商队也不愿放过百姓手里的财富,为了榨取百姓的钱财可以说是极尽其能。
最后甚至直接勾结安南纵兵入关,沐家固守昆明不算,还勾结商人抬高粮价,逼得百姓不得不倾家荡产去购买粮食,甚至卖儿卖女,让百姓再次给沐家为奴。
一样样罪证被云南百姓揭露出来,京师的老百姓才知道,看起来历代为朝廷镇守西南的忠良沐家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表面上是忠心耿耿的朝廷忠良,实际上就是残害百姓,无视朝廷法度,肆意妄为,欺上瞒下,意图割地封王!
什么是狼子野心啊?
这就是狼子野心!
得知了沐家的真相后,百姓们愤怒了。
他们可以容忍被压迫,可以被欺负,但他们不能被这么漠视,被当做消耗品啊。
而且这些事你隐藏的干净也就算了,偏偏还让人揭露出来。
原本还有人感觉沐家也许也是可怜之辈,是被朝廷逼得迫不得已而为之。
这不奇怪,毕竟有些人就是太善良了,过得太好了,他们不会去共情老百姓,只会去共情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多么辛苦,多么不容易,至于他自己能不能被大人物瞧得上,完全不在乎。
眼下,这沐家的真实面目被揭露出来,那些共情沐家的人,此刻是哑口无言,什么朝廷逼得,什么迫不得已,沐家本来就是这样!
一下子,百姓们愤怒了,原本还被民间流言带动的感觉沐家有些可怜,如今一看,沐家根本不值得可怜!
沐家该死!
毕竟相比高高在上的沐家,绝大部分百姓还是更同情无辜的云南黎庶。
大家都是百姓,都好不容易才过上了好日子,如今因为沐家的野心,云南百姓多少家破人亡,多少妻离子散,一场兵祸三个月时间,让大半个云南流血,数不清的百姓死在动乱之中。
这让一心想过太平日子的老百姓怎么能容忍沐家?
愤怒的百姓们呼喊着要沐家偿命,要沐家去死。
群情汹涌,这就是民意。
陈氏惊恐的看着那汹涌的民意,那一口一个“败类”“奸贼”“去死”喊着的百姓,陈氏真的畏惧了,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难逃一死了,但她还想挣扎一番。
“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皇上!我沐家历代为你们朱家镇守西南,何止是劳苦功高,历代我沐家多少人战死沙场?如今皇上真的要让我沐家死绝吗?沐家可有太祖皇帝钦赐的免死铁券!”
陈氏的高呼,让朱由校走到了前台。
看到穿着五爪团龙袍出来的朱由校,百姓纷纷跪地口呼万岁。
朱由校看着陈氏,问道:“免死铁券,能免叛国否?”
陈氏避而不谈,只是喊道:“皇上,我沐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朱家岂能如此绝情?”
朱由校则是让百姓纷纷起身,他甚至亲自扶起一位从云南赶来的老人家,帮老人家掸去身上灰尘,看着神情激动的老人家,朱由校轻叹了口气:“沐家,的确劳苦功高。”
“但你们不是为朱家镇守云南,是为云南百姓镇守云南,尔等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是依托的天下百姓!”
“朕想放你们一马,朕的心也是肉做的,然而,云南百姓何其无辜?!”
“尔等可算过,因为你们的一己之私,让云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让多少户人家断子绝孙?”
朱由校深深叹了口气:“沐家的功劳,朕都记着。”
“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云南百万百姓的命来赌你们的荣华富贵,百姓就活该给你们铺路?”
“朕念着沐家的旧情,但朕不会因为沐家旧情,就无视了天下苍生,亿万百姓。”
“别说朕不能容你们,就是朕能容,天能容呼?百姓能容尔等呼?”
说着,朱由校再次叹了口气:“按律判吧。”
乔允升当即说道:“云南沐氏,勾结贼子分裂我大明疆土,纵兵为祸云南,不尊圣命,以至云南百姓流离失所...故罚没家产,满门抄斩!”
听到满门抄斩,百姓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听着百姓的山呼万岁声,朱由校再次轻叹了口气,看着已经瘫软在地上宛如烂泥一般的沐家等人,再看看宋老太太,朱由校说道:“莫说朕不念旧情,朕不会让沐家绝嗣,沐天波未曾参与谋反叛乱,朕不会动他,沐家血脉,朕给你们保着。”
听到这话,宋老太太也忍不住动容,缓缓俯身:“谢皇上圣恩。”
百姓看到了,皇帝是念旧情的,皇帝也是会心软的,但皇帝也始终是站在百姓这边的,知道这些,百姓就心满意足了。
没见到皇帝为了百姓,连为朝廷镇守云南劳苦功高的沐家都忍痛放弃了吗?
这是真的圣明天子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中,朱由校离开了公审台。
经过乔允升的宣判,沐家所有人直接被押到对面的刑场,随后就是伴随着大刀落下人头落地。
朝廷的执行效率就是这么快,说满门抄斩,就满门抄斩,绝对不拖泥带水,当场就给你解决了。
伴随着沐家的人头落地,百姓又是纷纷发出叫好声,直呼痛快。
当沐家被解决后,抬上来的就是云南土司们。
之所以是抬,是因为云南的这些土司已经被刚才砍头的一幕吓得腿软了。
这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而不是自己掉脑袋也永远不嫌事大,如今真正轮到自己要掉脑袋了,这些土司们怎么能不害怕?
那是一个个痛哭流涕,屎尿齐出,把丑陋的一幕在百姓眼前展露无疑。
相比之前的沐家,眼下这些土司更让百姓厌恶,而乔允升也是继续审判,依旧是抄没家产,满门抄斩。
一个个土司被拖到行刑台上,按着脑袋,大刀高举,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紧接着,又是一大片叫好声。
这一日,沐家,云南土司,前后数百颗脑袋落地,杀得人头滚滚,令不少有心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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