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一声令下,
跟随湖北官员而来的行辕上下立刻行动起来。
随着一名锦衣卫指挥一挥手,大批锦衣卫一拥而上,将一个个官员权贵擒下押到一旁,只留下还跪在地上头皮贴地的褚行宇。
这段时间,锦衣卫可是在湖北各地搜罗了大批罪证,眼下挨个拿人,就不可能有误抓的!
这些湖北的官员权贵一个个瘫在地上不敢动弹,任由锦衣卫如同提溜小鸡仔一样把他们提溜起来,然后脱去官袍官帽,套上枷锁。
不过一会儿,整个湖北上下就有近半官员被拿下。
朱由校看着这些官员,再次叹了口气:“朕,今天很伤心啊。”
“朕伤心的不是湖北出了问题,而是出了问题后,尔等尽想着遮掩,遮掩,却没有一个人想着怎么解决!”
“看看你们,再看看河南的官!”
“洪灾来了,河南的官亲自抗洪,敢跳进洪水里去堵缺口,尔等敢吗?!”
“为何河南的官就这么勤政爱民,与百姓同甘共苦,而你们就这么尊贵,高高在上,任由百姓艰难求生?”
“你们就这么高贵吗?!”
朱由校的质问,让湖北的官员纷纷低下头跪在地上高呼死罪,而褚行宇更是脑袋埋在了泥浆里,愣是不敢抬头。
“这不来荥阳,不知道河南遭了多大的洪灾,百姓受了多少苦难。”
“这些日子,朕在河南,所获颇丰啊,师父,你说呢?”
听着朱由校话,坐在一旁的张好古说道:“身体力行,不过如此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民生多艰,民生多艰。”
“民生多艰不是书本里的一句话,一个词,是真正存在在大明土地上的。”
“诸位爱卿不真正走到百姓当中去,如何体会民生多艰?”
“圣人言,身体力行,先人言,知行合一。”
“这圣人言论,说说容易,真正去做,何其难啊。”
“朕在荥阳这几日,和百姓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朕对这些,理解的更深了。”
百官纷纷躬身俯首:“吾皇圣明。”
一个御史说道:“纵观古今,有哪位帝王能与陛下一般和百姓同甘共苦,共度难关。”
“这洪水天灾,陛下亲力亲为,抗洪救灾,古今罕见,实属圣君明主,大明万幸啊。”
又一个官员说道:“吾皇仁爱百姓,与百姓一道救灾,此等行径,不但是大明朝头一等,更是古今头一等,陛下之仁心,必将令天下百姓更加爱戴啊。”
然而有言官站出来说道:“陛下,您乃万金之躯,岂能在这污浊之地久待?”
“天子,需端坐龙床,俯瞰众生,手握乾坤,执掌天下。陛下您与这些百姓同吃住,那天子又与庶民何异?”
“臣以为...”
话还没说完,朱由校就说道:“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让他在这修筑河堤,清理淤泥,什么时候修完了,什么时候让他回来!”
紧接着几个锦衣卫上前,拖住这个言官就给拉了下去。
这下,可把其他蠢蠢欲动的言官给吓住了。
让他们嘴炮几句还行,真要和这些泥腿子一起干活,同吃同住,咦惹,那个味,他们这些清贵可享受不来!
朱由校看着这些官员,冷声道:“尔等,是忘了我朱家怎么来的了?”
“太祖皇帝,当年不过一放牛娃,乞丐和尚都做过,乃是布衣起家。”
“朕永远不会忘记太祖皇帝如何起家的,朕也希望诸位爱卿不要忘记!”
“唐太宗有言,君如舟,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大明天下亿兆子民,皆是大明根基,百姓做得的事,朕如何做不得?”
“莫不是坐在龙椅上,垂拱而治,不问朝政不理民间,便顺了某些人的心了?”
百官听了连忙躬身:“臣等不敢。”
朱由校挥了挥手:“众爱卿平身吧。”
“河南总督周进勇,上前来。”
周进勇上前躬身:“臣在。”
朱由校看着周进勇,忽然一笑:“干得不错,没让朕和师父失望。”
“河南爆发洪灾,朕一开始很失望。”
“这些年朝廷给河南拨款,修坝筑堤,河道清淤,本以为万事大吉,可汛报到了朝廷之后,朕是真没想到,最先爆发洪涝是河南。”
“随后朕南巡,到了湖北,从一开始夹道欢迎,到湖北的清直官员,贤良士绅一一在朕面前夸耀,朕还以为湖北干的是真不错呢!”
清直官员,贤良士绅几个字被朱由校咬的特别重,看着跪在地上的褚行宇,朱由校眼中的冰冷毫不掩饰。
“可是朕没想到啊!”
“湖北竟然是上下勾结,沆瀣一气的来欺瞒朕!”
“朕微服私访才知道,湖北真实情况是什么样!”
“历年来朝廷拨发给湖北的钱款,去哪了?褚爱卿!”
褚行宇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由校又看向周进勇:“朕一开始还以为是河南出了什么贪赃枉法,偷工减料的事。”
“可到了河南,看了河南的农庄才知道,你们干的是真不错。”
“到了荥阳朕又明白,这河南的洪灾,是天灾,不是人祸。”
“这也让朕明白,折子里写的,不一定都是真的,甚至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有人想让你看到,听到的。唯有自己私下里真正去看一看,听一听,才知道真实的样子。”
说着,朱由校感叹道:“当皇帝,难啊。”
“当个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周进勇啊,你做的不错,朕心甚慰啊。”
“这河南的官吏,奋勇抗灾,亲赴险地带着百姓干活,百姓也是踊跃救灾,奋勇争先,不顾生死。”
“单此就能看出来,这河南,比湖北强了不知道多少!”
黄立极听着朱由校的话,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之前在朱由校面前不断夸赞湖北,夸赞褚行宇,可到头来出了这档子事,皇上没让他乞骸骨,他就算侥幸了,哪还敢多言?
周进勇听了皇帝的话,当即说道:“臣,领圣命做河南总督,那边要上体圣意下查民心,兢兢业业为朝廷效力,为百姓谋福。”
“首辅曾言,为人臣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臣不敢与首辅并论,只能竭力而为之。”
张好古听了忍不住笑了笑,这个周进勇啊。
朱由校则是欣慰无比:“好一个竭力而为之,有你这样的官,朕心甚慰啊!”
随后,朱由校话头一转:“把黄茂松带上来!”
很快,带着枷锁,脱掉了官袍的黄茂松被押到了圣驾前,朱由校看着面若死灰的黄茂松:“麻城县令黄茂松,你和你那好哥哥黄茂青,还真是一丘之貉!”
“欺压百姓,横行乡里,倚仗权势就为所欲为,贪赃枉法,朝廷免了那么多税收徭役,到了你们这,却成了你们压榨百姓,以权谋私的工具了。”
“黄茂青是罪不容诛,你黄茂松一样死罪!”
黄茂松吓得不断磕头:“臣死罪,臣死罪啊!”
朱由校忍不住说道:“都姓黄,看看荥阳县令黄立清!”
“洪灾爆发,黄立清带着百姓乡勇抗灾,吃住都在河堤上,亲自扛着沙包去填缺口,洪峰来了甚至抱着沙包跳到洪水里去当人墙!”
“这都姓黄,都是一县县令,差距之大,让人不敢相信!”
说着,朱由校眼前又浮现出几天前黄立清将大明的旗帜插在河堤上,以及第一个抱着沙袋跳进洪水里的那一幕幕。
“和黄立清一比,你真是让朕恨不得把你给碎尸万段!”
“朝廷的人心,就是毁在你这样的贪官污吏手里!”
黄茂松只得不管的磕着头:“臣死罪,臣死罪啊!”
朱由校冷声道:“你当然死罪!”
“但朕不让你在这里死!”
“拉下去!”
锦衣卫上前将黄茂松拉走,黄茂松口里此时还在不断喊着:“臣死罪,臣死罪啊。”
看着癫狂的黄茂松,湖北的官员是心有余悸,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朱由校又说道:“荥阳县令黄立清。”
黄立清出列:“臣,拜见陛下。”
朱由校点了点头,看黄立清的眼神满是欣赏:“你是个好官,是个能臣干吏。”
“你干的好啊,干的很好!”
“大明的将来,需要更多你这样的官啊。”
“朕对你很满意。”
“师父啊,这样的官,才是值得向天下宣传,让各地臣工学习的官啊。”
张好古笑道:“皇上圣明,荥阳县令这样的官,的确难得。”
“朝廷有这样的官在为朝廷效力,是朝廷的运气,把荥阳县令的事迹记录写来,传遍全国,晓谕天下臣工,能让他们知道,朝廷需要什么样的官。”
“真正做实事的,一心一意为朝廷效力,踏踏实实做事的官,朝廷绝对不会忽视。”
“臣认为,荥阳县令,担任一县县令,屈才了。”
朱由校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黄爱卿,你有何想法啊?”
文武官员看着立在那里的黄立清,一个个脸上满是羡慕。
皇帝欣赏他,首辅看好他,而且直接说担任县令屈才了,要给他升官,这下起码是知府起步,要是皇帝一高兴,说不定就直接进入六部,或者担任一省要职了啊!
这是真真的一步登天!
此刻不知道多少人对黄立清是羡慕嫉妒恨,这是走了多大的运道,让皇上和首辅能正好在荥阳,还正好看到他。
面对这么多人的羡慕嫉妒,面对皇上和首辅的嘉奖,黄立清却显得不卑不亢很是淡然:“臣,谢皇上,谢元辅厚爱。”
“然臣才学浅薄,恐怕难以担当重任。”
张好古笑道:“黄县令,是担忧荥阳?”
黄立清躬身行礼:“臣是荥阳县令,自当为荥阳百姓负责。”
“如今洪灾刚过,荥阳一片断壁残垣,遍地狼藉,百废待兴,此时此刻,臣岂能离开荥阳?”
“臣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份,食朝廷俸禄,为官一方,自当竭尽全力报销朝廷,治理民生。”
“荥阳,臣不能离开。”
面对黄立清的拒绝升官,朱由校不怒反喜:“好!”
“的确是个好官!”
“面对高官厚禄仍能保持本心,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黄立清说道:“高官厚禄谁人不爱,臣只是恪守本心,臣知晓自己才学浅薄资历不足,不足以被皇上委以重任,否则即便被皇上委以重任也无法为君分忧,不如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朱由校感慨道:“恪守本心,恪守本心。”
“诸位爱卿可听到了?能恪守本心,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是朝廷需要的人才了。”
“诸位爱卿,朕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记住,要恪守本心,凡事要先做好自己的本份,为人臣者,若不能造福一方为朝廷分忧解难,算什么良臣啊?”
“诸位爱卿认为呢?”
百官连忙俯首:“皇上圣明。”
朱由校说道:“黄爱琴,既然你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还惦记着荥阳,那朕就让你继续做这个荥阳县令。”
“来人,传朕旨意,荥阳县令黄立清,勤政爱民,克忠职守,临危不乱,洪灾临头奋勇当先...此乃贤良之臣,不可不赏。”
“特进为通政参议,绶奉议大夫,五品衔,仍担任荥阳县令。”
此话一出,百官顿时议论纷纷,升通政参议,奉议大夫,以五品衔担任荥阳县令,这是要委以重任的前奏啊,哪有五品的县令?
这一下子官升四级,真真是要一跃登天了啊!
随后朱由校又对河南抗洪救灾的官员逐一慰问嘉奖,而对于褚行宇却是完全漠视!
慰问官员完毕,朱由校将在荥阳暂留,而行辕也停在这里。
百官散去,褚行宇还跪在地上,头死死贴着地面,整个人一动不动,然而整个空地已经就剩下他一个人,其余人早就散去四下宣布这个好消息了,他这个湖北总督,如今却成了被人无视的角色。
等所有人都走干净了,褚行宇才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他这是被皇帝无视了。
被无视,不是他就可以活了,而是他必死无疑了。
起身后,褚行宇踉踉跄跄走到自己的轿子前,他俯身进去写下长长一封罪状,把所有罪状都揽在自己身上,称自己急功近利,无视了百姓民生,又称自己识人不明,导致湖北各地百姓受难,他罪不容诛。
写好罪证后,他颤抖着从袖子里取出一瓶毒药,一饮而尽。
褚行宇清楚,皇帝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他是大明的湖北总督,还是皇帝之前亲口称赞的忠臣贤臣,皇帝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褚行宇必须自己死,这样所有人才能满意。
而黄立极知道褚行宇要死了,也是立刻去求见了朱由校,见到朱由校后,黄立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褚行宇虽然急功近利,但其绝对是忠心耿耿,为了朝廷啊。”
“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皇上饶他一命吧,哪怕让他回家务农呢。”
朱由校听了忍不住冷笑:“饶他一命,让他回家务农?那湖北的百姓,又该如何?”
“他有苦劳,湖北的百姓就没有受苦?”
“他让朕颜面尽失,让朝廷颜面尽失,你还让朕饶他?”
正说着,魏公公进来:“皇爷,湖北总督褚行宇在轿子里服毒自尽了,这是他留下的认罪书。”
听到褚行宇服毒自尽了,黄立极当即愣住了,这,这怎么就服毒自尽了呢?
朱由校看着褚行宇所写的长长的认罪书,冷笑着将其丢给黄立极:“黄阁老也看看吧,朕,怎么容他!”
黄立极看着这认罪书,整个人都在颤抖,这,这褚行宇怎么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怕被诛九族吗?
朱由校说道:“朕,不是什么暴君,褚行宇既然说罪他都担着,那朕就放过他的家眷。”
“来人,抄没褚行宇全部家产,充归国库,其家眷,让其回乡务农罢!”
随后的三日内,就在荥阳这片工地上,一个个罪官被押上来,连带湖北的那些士绅,全都被送上了断头台。
随着一批批人头落地,百姓也是纷纷叫好,余下的官员一个个是吓得战战兢兢,瑟瑟发抖,这皇帝还是如此的狠辣,说砍头,一下子就砍了湖北近半官员的脑袋!
都说天启皇帝有太祖风范,本来湖北的官员士绅还没有什么感觉,现在看着遍地的人头,谁人不胆寒?
这天启皇帝,真和太祖皇帝一样,砍得人头滚滚啊!
而朱由校更是直接对着百姓宣布,谁敢让百姓过的不舒服,谁敢让百姓劳苦终日还要受委屈,他就砍谁的脑袋!
这番话说出来,百姓无不感恩戴德,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紧接着朱由校命御史言官即刻巡查湖北各府各县,严查各地百姓生活如何,如果有为富不仁的士绅,欺压良善的官员,御史可直接处置!
这道圣旨下来,湖北余下的官员刚刚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这下又不得不提到嗓子眼。
皇帝这道命令,明显是清理整个湖北官场了,这下湖北余下官吏是人人自危,一个个兢兢业业,胆战心惊,生怕被人查出有什么问题来然后被锦衣卫带走丢了脑袋。
一时间,湖北吏治瞬间清廉起来,官员兢兢业业,士绅也不敢肆意妄为,湖北的百姓终于感受到了真正的新政是什么模样,北方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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