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伥鬼,并没有在谢濯的剑下支撑许久。
这半月来,谢濯似乎更加熟练于杀戮一事。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的伥鬼直接被清理干净。
结界里面的仙人与村民像是看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表演,全部都愣住了。
唯有主神霁确认外面的邪祟之气都散去后,才将结界撤了。
他率先走了出去。
而外面的谢濯却并没有在意这里的人,他怀里圆滚滚的东西好像动弹了一下,他有些在意的低下头去,只专心的看着怀里的东西,神色间,丝毫没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主神霁行至谢濯身前,对谢濯颔首点头:“吾乃鹊山主神,霁。敢问阁下名讳?”
谢濯看了主神霁一眼:“名讳?”
主神霁微微一默:“姓名,或者,我该如何称呼你?”
“谢浊。”
主神霁并没有去深究他的姓名到底是哪两个字,想来,这对他来说也并不重要,接下来的问题,才是主神霁最关心的:
“你缘何会在此处?”他看了眼谢濯还在滴血的剑,“你这身功法,是……雪狼族?”
但闻雪狼族三字,谢濯神色间才微微一动,他正色望向主神霁:“这与你无关。”
谢濯抱着怀里的东西,转身要走。
我看得心急,撑着我的瘸腿,一瘸一拐的往他那边走去。
可我现在这个两条腿缺一条的小瘸子,还不如之前四缺一的狗呢,我哪能追得上谢濯那双长腿。
好在主神霁是想将他留下的。
“谢浊公子。”主神霁拦下了谢濯。
他称他为公子,但谢濯现在,一身粗布衣裳,打扮与我身后逃难的村民也别无两样,称他公子,在我听来,实在有些古怪。
谢濯好像也觉得有些怪,但人家叫他了,他还是在原地站着了。
或许,是因为之前很少有人这般主动叫他吧。
谢濯望着主神霁:“你有事,要我做?”
他说着,一幅很熟练了的样子,看来在我离开的这半个月,他在北荒,遇到了不少半路冲出来寻求帮助的人……
也是,现在,毕竟是个兵荒马乱的北荒。
“我不能久留。”谢濯道,“我还有事要办。”
我看在眼里,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懂这丑话说在前面的规矩了,想来,是已经吃过被人不停抓着帮忙的亏了。谢濯离了那冰雪森林,也算是一脚踏进了红尘里,哪怕只是在这人烟尚且稀少的北荒,他也染上了几分烟火气息。
我看着他,我觉得,这样很好。
只是想着他现在,每说一句话,都要忍着锥心之痛,我又很是心疼,恨不能主神霁问的所有话,都由我来帮他答了。
我更加着急的向他身边走去。
“你有事要办?”主神霁询问,“敢问,公子有何要事?”
“杀邪神。”谢濯丝毫没有回避,神色坚硬如刃,一如从冰雪森林里离开的那一天。
而他此言一出,主神霁猛的一默,在主神霁身后的所有仙人军士皆是呆住。
主神霁立即往身后看了一眼,他不想让更多人在此时知道这件事,从他在鹊山,瞒着下面所有逃难而来的民众,便能看出来了。
在身后,村民们显然更关心自己手里的东西,刚才被那邪祟男子闹腾得,东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危机没了之后,大家都在拾掇自己仅剩的家当。没人刻意在听他们在聊什么。
只有我,拖着一条腿,格格不入的往他们这边走。
主神霁的目光霎时便扫到了我身上。
比起数千年后的慈悲,此时,还有神明之身的他,显得要肃杀许多。
我被他盯的脊梁一怵,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穿了我的灵魄……毕竟,我灵魄与□□分离这事,可是他亲手操刀给我做的。
我停了停脚步,复而又想到:我既然要将邪神的事告诉谢濯,那不妨也干脆直接坦白身份,将之后的事全盘托出,直接告诉主神霁算了。
让谢濯和主神霁在现在便联系所有主神,一同来对付邪神,这样不是更易获胜?
反正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我又不是来害他们的。
如此一想,我更加坚定的要走向他。
但主神霁却转头对旁边的军士低声交代了一句:“你们先送幸存的人们回鹊山。”
军士领命,转头便有人去引领村民了。
主神霁却带着谢濯,往更远的地方走。
我又急又气,他们一个神一个妖,今天就是要欺负我这小瘸子是吧?
本来没那么远的距离,一人走一点,仿佛要让我永远也追不到似的!
我继续瘸着腿去追,但有个军士走到了我面前:“姑娘,神君有令,民众先随我们回鹊山。”
“我还有事要与主神说。”
军士拦住我,满脸狐疑。
我观他神色,他似乎已经将我等同邪祟一般在打量。
我现在……好像确实有点来路不明、举止奇怪、目的不轨的模样。
我看着面前神色冷硬的军士,张了张嘴,一时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
思来想去,我只得肃了神色,郑重其事的告诉军士:“我不是坏人,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主神,事关邪神……”
我还未说完,但见走到前方的主神霁和谢濯好像刚说完什么,主神霁在掌心凝出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上面的辉光我认得,跟盘古斧一样,是各仙境镇山神器上,特有的光芒。
那是北荒鹊山的镇山神器。
我在昆仑的书上学过,名为鹊山之心。
只见主神霁刚掏出神器,谢濯便似极其难受一般,纵身往后一跃,立即退开了数丈远。
在他身上,皮下,雪狼族的妖纹仿佛被那鹊山之心照了出来,若隐若现,沉浮了好久,终于才慢慢消失。
神器对妖族有天然的伤害!
主神霁你这老不死的竟敢用神器伤我相公!
我此前没身体对付不了邪神,我现在有身体我还不能给你一耳刮子吗!
“给我住手!”我一声大喝。
面前的军士被我唬了一跳,我一抡袖子,目露凶光,甚至都没来得及调整内息,就凭着蛮力将面前的军士一把推开。
我跛着脚,用最大的步伐赶到了谢濯身前,我站定在他身前,张开双手,将他护在了我的身后。
这是来这边后,很多次里,我想做,却总是没有做到的事——
挡在他身前。
我挡住了鹊山之心的光,用阴影罩住身后的谢濯。
我双手张到最开,生怕此刻,自己没有用最大的力量去护住他。
“你敢动他试试!”
我喊出了气吞山河的气势,
然后……
主神霁便将鹊山之心收了回去。
动作很快,很流畅,没有丝毫犹豫。
我有些愣神,鹊山之心的光芒消失后,身后的人站起来,他的阴影反而笼罩了我。
好像……
不是在动手。
我此刻有点尴尬,尴尬之后还因为如此靠近身后的人而有些心跳加快。
很近,他就在身后,有温度,有呼吸。
我不由自主的有些战栗,仿佛浑身的汗毛此刻都被调动起来,向身后他所在的方向偏移。
是谢濯啊。
我转头,终于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见了他,
方才被鹊山之心照出的妖纹已经消失,他面容已经恢复平静。
他看向我,清澈的眼瞳里映出了我的影子。
是一张陌生的脸,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他看了我一眼,随后看向他怀里的圆滚滚。
我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他怀里一直抱着的,是一条小黄狗……
不知从哪儿捡来的。
他正摸着小狗的脑袋说:“没打架,第二只小狼,不用怕。”
“第二只小狼”好像是他给怀里的这条小狗取的名字。
小黄狗“嗷呜”了一声,在他怀里蜷着,似乎很温暖舒服。
我看着狗,一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很复杂。
我刚那么用尽全力的站到他身前,想要保护他,但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他只在安慰怀里的狗。
我觉得,我像是被另一条狗比过去了一样……
但我为什么要执着于比过一条狗……
真复杂。
“姑娘误会了。”主神霁此时从我身后走来,神色也非常的平静淡然,“我并非在对他动手。”他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用鹊山神器,探探公子的真实身份罢了。”
想查查,他身体里有没有邪祟之气吗……
是神器对妖怪的天然震慑,才将谢濯逼退的……
全场最紧张的,原来是我这个旁人。
“只是姑娘,为何如此着急谢浊公子?你们,认识?”
谢濯闻言,看了我一眼,随后摇摇头。
我定了定神,不再看谢濯怀里的狗,转而面对主神霁,开了口:“神君,我其实……”
是从未来,被诸神送回来的……
这句话没说出口。
我顿住了。我此刻隐隐觉得,这件事,不该在此时,这么说出来。
有件事很奇怪,很吊诡……
我转头看向谢濯。
谢濯似乎觉得我有些奇怪,正打量着我。
我看了他一会儿,又转头去看主神霁。
主神霁已经将鹊山之心收好,现在完全看不到鹊山之心的痕迹。
但我知道,鹊山之心和盘古斧一样,都是镇山的神器,神器对妖怪是有巨大的威慑,现在的谢濯,几乎是见到神器,便立即被神器的辉光逼退,不得近身。
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那个谢濯,到底是为什么,能只手拿起盘古斧,像玩一样的劈开时空呢?
还一次又一次……
还一直把盘古斧藏在自己身上……
还完全跟没事人一样……
我抿住唇。
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现在初出冰雪森林的谢濯,是刚渡过成长期的谢濯,那么和我成亲了五百年的谢濯,便是比此时此刻,多修炼了数千年的谢濯。
在这段时间里,谢濯长本事了。
他本事长到,可以以妖之身,驱使神器,裂开时空……
所以,那时候的他才可以收集天下邪祟之气,一举还于山河。
即便如此,他还是用了生命为代价。
而现在的谢濯……
可以吗?
邪祟之气虽然还没完全蔓延,但以他现在的力量,可以做到吗?
还会以生命为代价吗?
以生命为代价,就真的能成功吗?
若是成功了,他的生命,就要在北荒,就结束了嘛?
若是不成功,那世上,就真的再没有谢濯了……
说出我心中的秘密很简单,但说了之后的后果却很复杂。
复杂到我几乎无法掌控也无法预料的程度。
事关邪神,谢濯,甚至所有人……
我……能赌吗?
输赢,我能承担吗?
我望着谢濯,喉咙干涩,本来想一股脑全部倒出来的话,此时全塞于咽喉之间,难以言语。
谢濯微微皱着眉,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
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是我们那五百年婚姻里,很多时候,我与谢濯相对无言时的画面。
我问他话,我皱着眉头,他望着我,一双眼睛里,全是心事,但嘴唇,却总是紧抿。
原来,有口难言,无关乎邪神诅咒,而是内心游移不定,难做决断,难将心事,宣之于口。
“姑娘?”主神霁在我身后追问我,“你认识谢浊公子?”
“我……”我开口了,“我不认识。”
我低下头,身侧的手在衣袖里握紧,没叫任何人看见。
“我只是……只是因为,他方才的举动,将他当成了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不愿,他就这样被神君诛杀。我是,很感激他。”
谢濯听到“感激”两字,双眸微微睁大,眼底仿佛隐隐泛起光芒。
我见他如此神色,便又压住了内心翻飞复杂的情绪,嘴角笑了笑,道:“多谢你,救了我……们。”
谢濯手指在“第二只小狼”的背上轻轻摸了两下,他垂下眼眸,眼中有了温柔的温度。
“不用谢。”他轻声说,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激与善意似的。
“感激?”主神霁从身后走到了我身边,他侧眸打量我,神佛一样的眼睛里,仿佛能洞悉一切:“是吗?”
我被主神霁问的浑身一怵,只能强撑着笑,说:“是。很感激的。”
“可将姑娘救出村落的,好似是鹊山的军士。”
我咬着牙,硬笑:“一样感激。”
“是吗?姑娘也愿为我鹊山军士,抵御危险?”
又是这么清淡温和的一句反问。
我只咽了口唾沫,笑道:“神君,我这瘸腿有些疼了,要不,还是把我先带回鹊山吧。”
“姑娘如何称呼?”
“伏……”我眼珠一转,不能道明正身那就不能暴露真名了,“……阿狗。”
我眨眼间直接吐出了这个名字。
说完,我自己先沉默了下来。
然后在心里懊悔不已。
我可真是当狗当久了!
不动脑子第一时间想出来的却竟然是这么个名字!
我瞥了谢濯怀里的“第二只小狼”一眼,心里暗恨,人家土狗本狗都叫小狼,我却成了阿狗了。
“阿狗姑娘。”主神霁倒是没笑我,还是温和又正经的说道,“随我们回鹊山吧。”
我咬牙应下:“好,多谢神君。”随后我又看向谢濯,“谢濯……公子,要去何处?”
知道他行踪,我也好之后摆脱主神霁后,去找他。
“去鹊山。”谢濯却如此说。
我一愣,心下霎时欢喜,这样就不用分别了!
但欢喜之后,我又愣了一下:“是神君也邀请了谢濯公子吗?”
谢濯摇头:“我要办的事情,在鹊山。”
闻言,我心下一凉,立即看向主神霁,主神霁神色也是凝重,想来,他们方才便是在聊这个……
谢濯要办的事情,在鹊山,那也就意味着,他查到了渚莲的踪迹,就在鹊山。
邪神,或许已经藏匿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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