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叹了口气,说道:“先帝子嗣单薄,朕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朕本来打算将郕王封到河南,也算是个好去处。
可诸位猜猜怎么着,郕王说河南人口稠密,本就人多地少,他这一去, 岂不成了和百姓夺利,白白成了朝廷的负担。
朕这個弟弟啊,主动要求要去边苦之地,给朕分忧解难。
朕也劝过郕王,朕实在是于心不忍,可说一千, 道一万,他就是不肯啊,说就藩河南,于国半点无益,倒是辽东,才算符合太祖当年分封的心意,原作藩篱,护我大明。”
朱祁镇一阵感慨,可众人心底都是“老子信了你的邪”的念头,这世上有哪个藩王会哭着喊着说要去辽东就藩的。
怎么,我大明的藩王什么时候这么铁面无私了。
还做藩篱,现在的藩王,那是藩篱?
那是软柿子。
但这事,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尤其是这么敏感事关系中。
就藩辽阳虽有不妥,可藩王就藩一事, 说到底还是皇帝一言定之的。
既然反正自己也用不着背锅, 还对国家有好处, 为什么要反对呢?
他们这些人精, 哪能看不出宗室已然成为了朝廷一个甩之不去的包袱?
况且这个包袱,日后只会越来越大。
这才过去几年,三四十年的光景,洪武朝二十多位藩王,加上除国的,现在也都逼近四十余人了。
亲王如此,那下面的郡王就更加数不胜数了。
养猪政策下,无所事事的大明的宗室们可不就使劲的生娃。
一个亲王,每年要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锦四十匹,紵丝三百匹,纱、罗各百匹,绢五百匹,冬夏布各千匹,绵二千两,盐二百引,花千斤。
除了这些,就藩时拿出一大笔的钱银土地, 每年朝廷还要赏赐, 更别说这些藩王在地方上什么都敢干, 封国周围的膏腴之地,几乎全都落入他们之手。
宗室这一层层算下来,哪怕就是最低级别辅国中尉,一年也要两百石的粮食供杨。
就按照这种扩张速度下去,有人做过大胆的预测,迟早有一日,一省之赋税供养不了本省宗室。
以至于私下都说,我朝亲亲之恩,可谓无所不用,其厚远过前代矣。
更何况,郕王是今朝唯一一个亲王,若是就藩,规格小不了,钱也少不了花。
但要是郕王去了辽阳,这开销就少了不少。
就比如,王田。
河南就藩的话,朝廷还挺为难,王田的划拨,既要给好地,同时也要尽可能保证税收,避免让小民过不下去。
可在辽东,这都不叫事。
地这玩意,辽东别的不多,就是地多。
你想要,可劲给你都行,一倍两倍都不叫事。
反正朝廷从来没打算从辽东那能收什么赋税,只愿它每年军屯能多收些粮食,朝廷少补贴点就谢天谢地了。
鉴于郕王的尴尬身份,以及能少花些银子,群臣自然是愿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祁镇眼见目的达成,继续说到:“郕王既然就藩辽阳,为朕分忧,朕自然不能亏待了自己的亲弟弟。
传旨,辽阳的王府,工部得尽快修建,做到尽善尽美,王府的属官也要开始挑了。
郕王封在辽东那里,天寒地冻的,朕,于心不忍。
就藩的规格赏赐,从宽从优,王田金银,都要备足了,每年双俸。
对了,辽东那,不太平,朕特许郕王设护军两支,护卫郕王万全。
此事兵部交办的时候,定要用心,朕就一个要求,兵精粮足。”
“是,臣等谨遵圣谕。”
被交代的众人纷纷答道。
双俸恩赏,设立护军,虽说与就藩的规矩不同,不过鉴于郕王的特例,也是可以容忍的补偿。
毕竟,这要去的,是鸟不拉屎的辽东啊。
郕王就藩辽阳的消息,很快就在朝中传遍。
一些闲得蛋疼的御史,很想拿这件事做做文章,做一做今年的开门红,不过还没有掀起什么水花就被按死下去。
很快,郕王上表谢恩,此事,也就算定了。
兵部,礼部,工部,户部,吏部全都动了起来,为今朝唯一一位亲王就藩做起了准备工作。
这件大事,很快就被另一件事给盖过去了。
英国公,回朝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伯颜,瓦剌与鞑靼两部的使臣。
这一路的气氛,简直不能用尴尬形容。
伯颜,瓦剌,鞑靼,三方都恨不得把对方狗脑子打出来的人,碍于在大明的土地上不得不保持着和平。
这一路随行的明军时刻都在盯着,三边都清楚,谁要是轻举妄动,下场就显而易见。
伯颜这心里,一直发慌。
明国允许瓦剌,鞑靼使臣入京,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鞑靼可怕,瓦剌更可怕。
而他们一行一同入京,很明显,这也是明国皇帝故意安排的。
用汉人的话说,这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个结局,伯颜早就预料到了。
朱祁镇是个精明的人,和他打交道,伯颜不指望占多大便宜,只是希望他能公平。
公平,公平,还他妈的公平。
若果说唯一让伯颜心里安慰的,就是明国对瓦剌的仇视。
这种仇视,就连从这些普通的士卒身上都能感受出来。
这入京的途中,张辅还接到了圣旨,还有宫中特地送来的御酒。
熟知汉学的伯颜自然是知道这太子太傅,三公之一的份量。
这位英国公大人很被朱祁镇看重啊。
既然如此,伯颜将主意打到了张辅身上,想要从他那里探探口风。
张辅这样的老油子哪里不清楚伯颜的心思,一面打着太极,又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让伯颜定心的话。
总之,这一路上,伯颜被死死地拿捏。
待到了京师,张辅交兵之后,宫里传来旨意,慰问了一番,说是英国公不必着急入宫,待到后日朝会也不迟。
接着,张辅便被五军都督府的那帮子老弟兄给拉走了。
瓦剌,鞑靼的使臣也有鸿胪寺的人接待。
倒是伯颜,接待他的,居然是吏部的一个员外郎。
伯颜终究是学艺不深,一头雾水,知道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上不上来。
偏偏又在京师,简直就是孤立无援,举步维艰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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