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于定泉在知道女儿锦儿被贬为庶人的时候,便第一时间要去郡主府中看她。
不,现在那已经不是郡主府了,牌匾早被摘了下来。
于锦被关押在最偏的一处院子中,周围都是侍卫看守着,连只苍蝇都没法飞走,更别说是她了。那院子里原本的绫罗绸缎和华贵的家具都早被撤了,只余下一些一看就是跟贫穷百姓买来的桌椅和床。
放在平时,于锦都不会让这些东西留在她面前碍眼。但如今即使身处自己原来的府邸,她也失去了作威作福的权利,比下人还不如。至少那些下人的待遇可比她好得多。
于锦身上那些华美的衣服早被宫中嬷嬷给强行脱了下来,给她换上了粗糙的麻布。
那粗粝的触感让从小养尊处优的于锦皮肤都被磨红了,她眼眶泛红,恶狠狠地看着这些落井下石的恶嬷嬷。
这几个嬷嬷都是皇帝容季特地派遣过来的,十分铁面无私,她们一脸冷漠说道:“陛下金口玉言,务必要让庶民于锦体会真正的庶民生活。”
“每天庶民于锦必须下田耕作,若是没有完成任务的话,三餐郡主自行准备。”
不过厨房里所有的吃食都已经被搬走了。如果于锦真的没吃的,最多只能自己打井水来喝。
“等吃了这一顿后,有了力气,于姑娘也可以干活了。”
另一个嬷嬷将她的午饭给送了上来。
午饭是两个菜馍馍,这馍馍并非用精细的面粉做的,里面夹杂着不少麦麸,吞咽下去能扯得喉咙生疼。
这东西,就算是于锦养的狗都不吃,她看到这菜馍馍,勃然大怒,直接将桌上两个菜馍馍丢在地上,菜馍馍沾染上尘土,变得灰扑扑的。
嬷嬷依旧不动如山,皮笑肉不笑说道:“今天只会送这两个馍馍过来,既然你不爱吃,那么今天就不用吃了。”
说完这话,几个嬷嬷便撤退了。
于锦紧紧咬着下唇,厌恶地看着那两个菜馍馍,她伸出脚,用力地踩着它们,将它们踩扁,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想用这种方式来折辱她,她是不会妥协的。她宁死也不会吃这些东西。
她就不信舅舅当真会眼睁睁看着她饿死。
而且还有爹呢,爹最疼她了,哪里会让她受委屈。等她出来了,一定要将那几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给碎尸万段!
然而被于锦寄以厚望的于定泉,直接就被拦在外面了。
于定泉虽然已经过四十岁,但因为保养得很好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三十左右。平时总是带着温和浅笑的他冷着脸,说道:“让开,我要进去见锦儿。”
锦儿虽然犯了些错,但那都是身边那些下人教唆的。她性格直率,不像那些所谓的名门淑女般心思深沉。
如今被剥夺身份贬为庶民,她不知道要多难受呢。
这些侍卫们只听从皇帝的吩咐,即使面对于定泉冰冷的表情,也依旧淡定。
“驸马这是想要抗旨吗?陛下说了,驸马若是想进去同庶民于锦同甘共苦也是可以的,但从今以后,就一起禁足在院子中,若违旨外出,将杀无赦。”
原本想要强行闯进去的于定泉顿住脚步,身子僵住了。
圣人这回竟是动了真格?
他自然不畏惧吃苦,但他若是进去了,到时候谁来帮锦儿求情呢?
他眉毛拧了起来,手紧握成拳头。
这事只能找容湘了。
容湘即使和锦儿母女不和,但她应该也不愿见到锦儿沦落到这样的境况中。
而且受了这回罪,锦儿肯定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重蹈覆辙,她受到的教训也够了。
至于奶娘杜若……
于定泉眼底浮现出厌恶的情绪。小时候的锦儿天真可爱,不小心撞到人都会奶声奶气道歉。一定是杜若故意唆使她犯下这些错误。
杜若被带到天牢里,如实被严刑拷打的话,还不知道会不会出卖锦儿。必须想法子除去她!
就算是动用于家的一些暗子也在所不惜。
锦儿是妍儿唯一给她留下的血脉,他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让他们的孩子做一辈子无忧无虑,幸福顺遂的。
如果连锦儿都保不住,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转身跃上高头大马身上,驰骋飞奔向公主府。
于定泉因为于锦的缘故,这些年来和长公主容湘关系越发冷淡。
在长公主眼中,于锦这跋扈的性格有大半是他纵容出来的。而对于定泉来说,容湘心中将面子和礼法看得比亲情重,和其他皇家人一样虚伪无情。
当他闯入公主府中的时候,容湘正对身边的姑姑说道:“将那些受害人的身份整理成册,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看能不能做一些弥补。”
听到脚步声,容湘转过头,看到了不复平日从容的于定泉。她眉头皱起,语气冷淡,“你来做什么?”
于定泉恼火道:“锦儿被贬为庶民,被禁足府中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容湘冷冷道:“我知道。”
“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但被她害的那些人,有些却连补偿都拿不到了。这些年来,她做的那些事,都是你帮忙遮掩的吧?”
单单锦儿府里那些下人,哪里能将这些事掩盖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容湘当年难产,艰难生下孩子后,便一直调养身体。于锦基本呆在于府中,等她发现于锦跋扈的性格传遍京城后,倒是有心管教,但每每却被气得胸口疼。每次情绪激动后,总会生一场病。
于定泉被噎了一下,“她只是一时冲动罢了,而且大部分都是因为别人先冒犯了她。”
“而且我也送银子给那些人家了。他们收了银子,也没打算追究。这回明显是有人故意要害锦儿,才会将这些小事翻出来。”若是让他知道是谁做的,他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因为无意冲撞到她,就要弄得人生不如死,这是你眼中的小事?”容湘秀美的面容浮现出怒色,“那么我把你打瘸了,再赔你一万两,你愿意吗?”
“这是两码事。那些人能和我,跟锦儿比吗?在你心中,外人就比我们更重要?”
“你只顾着你的名声,完全不管自己的骨肉吗?”
容湘说道:“早知道她是这般无法无天,草菅人命的性子,我当初就不该生她下来。”
情绪激荡之下,她的脸泛起了病态的红色,又咳嗽了起来。
于定泉咬牙说道:“算我求你,我看锦儿这回真的知道错了,她以后不会再犯了。”
“她毕竟是咱们唯一的孩子,你忍心看着她被禁足一辈子受苦受难吗?要说她有错,我们两都有失察之错。”
“如果你愿意求情的话,圣人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容湘定定地看着他,她不明白年轻时那个嫉恶如仇的男子,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陌生。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为她求情我做不到。”
“不过你说得对,作为父母,我们两都失责了。”
“所以我会向皇兄请旨,我们一家三口一起禁足。”
她继续说道:“原本皇兄还想杖打锦儿三十大板,只是考虑到锦儿身体未必受得住,所以才改了。”
“作为最疼爱锦儿的人,你肯定愿意以身替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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