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人世间 > 第 十 八 章 歌高马齐怒,命断人同悲

“三员外座下的九大杀将中,很有几个能人异士。”卫十五娘说。

    所谓能人异士就是有特殊才能的人,这些特殊才能往往超出一般人的想像。暗将的隐匿之术和毒将下毒本领就属于这种特殊本领。

    “但是暗将和毒将并算不是九大杀将中最奇特的人。”卫十五娘接着说,“最神奇的还是兽将。”

    苏剑笑说:“兽将?”

    卫十五娘说:“兽将人如其名,与其说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头野兽。”她说着,眼中竟然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顿了一顿,才接着说:“兽将的武功也许不是特别的高,但是他懂兽语。”

    苏剑笑说:“野兽的语言?”

    卫十五娘点点头:“马语也正是兽语的一种。”

    苏剑笑已经有点明白了。卫十五娘说:“你不能不承认这个本领有时候也很有用。”

    苏剑笑轻轻叹了一口气:“十分有用。”

    卫十五娘说:“马原本是一种群居的动物。每一群马都有一匹头马,头马就是马群的王。”

    “原本”的意思就是说那已经是在马被人类驯服之前的事情了。苏剑笑曾经到过塞外,到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看到过逐水草而居的野马群,看到过马群掠过草原时那种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马也许不是一种强悍凶猛的野兽,马群也不是那种富有侵略性的群落,但是马群却无疑是最为团结的集体之一。马王正是这样一个集体的领袖和灵魂。

    苏剑笑说:“难道说兽将竟然可以模仿马王?”

    卫十五娘说:“是的。只不过野马被驯服饲养以后,群居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马逐渐成为独立的个体,它们血液中的野性也早已经逐渐被淡忘,最终成为一种最为忠诚的牲畜。兽将虽然懂得马语,虽然能模仿马王的声音,但是在正常情况下却也很难能有什么作为。”

    苏剑笑说:“不错。”

    卫十五娘说:“但是野性被淡忘并不等于野性已经完全消失,只是深埋在它们的血液当中。如果有人能创造出一种特定的条件,在某种特殊的氛围中,兽将还是有办法唤醒马群身上的这种血性。只要唤醒一点点这种血性,兽将就有办法把它不断地放大。就像滚雪球那样越滚越大。”

    苏剑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样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卫十五娘微微一笑,说:“会发生十分有趣的事情。”

    马的确是一种十分忠诚的动物。人类所能给予它们的,无非就是简易得仅能勉强遮风挡雨的房舍,无非就是对人来说毫无用处的茅草而已。而马回报给人类的却是一辈子勤勤勉勉不知疲倦的劳动,甚至是生命。

    战士座下的战马往往就是战士生命的一个最可靠的保障。在需要直面雨点般飞来的利箭和明晃晃的刀枪时,在战场上最先流血的往往就是这忠诚的马儿。

    所以人们在想要表达自己愿意为他人付出一切的时候,往往会说“愿效犬马之劳”。

    镜花庄的营地里缓缓驶出两驾马车,不徐不急地向营地外移动。这种马车是镜花庄的运货马车,每辆马车由两匹马拉动,车上的蒙布被高高地支起,车前的驾驶位上却不见有人。

    人躲在马车后面,跟着车缓慢前进。每辆车两个人,高高的马车把人遮得严严实实。即使三员外再厉害,恐怕也没有办法透过车身射中车后的人。即使射死了马,也不过能让车停下来而已。

    这就是祝子奇提出的办法。人在马和马车的掩护之下可以安全地来到破锣身边。将破锣从地上救起之后,又可以在马车的掩护之下回到营地。

    这个办法不能不说十分有效。只是,三员外就真的会对此束手无策么?

    两辆马车安全地驶到“破锣”的身边,将破锣结结实实地挡在马车后面,三员外始终没有什么动静。车一停下,车后的人迅速地按照预先定下的计划行动,四个人分成两边,抬起破锣,一齐用力,两支羽箭终于离地而起。

    这一下不免牵动伤口。破锣伤重之下本来已经有些迷糊,这一痛还是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就在这惨叫声中,三员外的箭终于来了。

    箭是连环箭,四支箭几乎是同时飞来,无比精确地射中四匹马的前膝。四支箭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箭头堪堪穿透四马的前腿,整支箭就钉在了马腿之上。四匹马几乎是同时发出惨嘶声,马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先后跪倒在地。

    马嘶声绵长而凄厉,在这静夜中更是震人心魄,让人心神皆颤。抬着“破锣”的四人不由得一下子呆住。

    然而马儿的悲惨命运并没有就此结束。紧接着又是四只箭射来,这次射的是四匹马的后腿。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四马不断的挣动居然丝毫没有影响铁箭的准星,四支箭又先后嵌入四只马腿之中。这一次马的嘶鸣声更加急切凄厉。马的本能驱使它们在危险来临时要全力奔跑远离危险,四匹马拼力挣扎想站起,但是伤腿毕竟无法承受。趔趄之中,四匹马先后侧倒在地上。马儿挣动的力量拉得两辆马车也随之倾覆在地。

    在马车倾倒的瞬间,马车后的五个人也同时暴露在三员外的利箭之下。

    所有镜花庄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寒。出去救人的这四个人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反应极快,发楞的时间绝没有超过一眨眼的功夫。四个人身子一矮,立即贴地窜到倒下的马车的车底,躲了起来。哪知他们才一贴上马车,就听嗤嗤两声轻响,两支夺命铁箭赫然射透马车车身,从车底的木板穿出,直接钉进其中两个人的头颅。

    原来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三员外竟然已经估算出他们在车后躲藏的位置,夺命铁箭紧随而至。剩下两人看得心胆俱寒,手忙脚乱地换了一个位置,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

    一时之间,镜花庄众人都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窝囊感觉。

    此时三员外的目标却已经不是他们。

    又是四支铁箭射来,钉在四匹马身上。这些铁箭每一支都可以轻易穿透厚实的车身木板,直接杀人取命。但是在特殊的力道控制之下,这几支箭却只是堪堪钉进了马儿的身体里,射中的也都不是要害。但是中箭之后四马挣扎得更凶,嘶鸣声更是越发凄厉起来。马鸣之声延绵不绝,在夜空下远远地传了开去,从远处的山林里依稀都有回声传回。

    然而三员外却没有就此停下。铁箭一支支射来,不断地钉在四匹马身上。这些铁箭好像是特意选择了马身上的某些部位,根本不足以致命,但是却使马一次比一次吃痛,叫声也越来越惨烈。到后来每匹马身上竟然都插了八.九支铁箭。

    “妈的,这混蛋在做什么?”祝七衡差点咆哮起来,“难道他的箭不用花钱?”

    祝小草还是保持了适当的冷静,若有所思地说:“三员外并不是一个以虐待马匹为乐的人。”

    断魂铁箭的威力如此惊人,虽然主要得益于沉香宝弓的强悍,但是铁箭本身也绝对不是简单的箭支。这样一支威力巨大的铁箭绝对价格不菲。三员外如此不惜代价地把铁箭浪费在这四匹马身上,不问可知必有非同寻常的目的。

    祝子奇目视着前方,面上波澜不惊,淡淡地说:“我想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了。”祝七衡和祝小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只见对面的山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火光照到对面亮度已经十分微弱,那人在微光之中若隐若现,以祝七衡功力之深,依然是看不真切。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无论如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众人正在惊疑不定,却忽然听到在凄厉的马嘶声中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的声音。这声音开始的时候十分微弱,但是功力强如祝七衡和祝子奇等人还是马上捕捉到了这不一样的异响,心中的不安益发强烈起来。那声音像是某种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咒语,晦涩而冗长,低沉却又持续。彷佛从石隙中涌出的山泉,虽然细小,却绵绵不绝。慢慢的,涓涓的细流汇集成了小溪,溪水不断流淌汇聚,逐渐变成了小河。小河蜿蜒盘旋,连绵而下,最终成为奔涌的大江。那低沉的咒语逐渐变得高昂,最后竟变得如雷声般震人心弦,仿如翻涌奔腾的江水。

    伴随着那神秘的声音,原来杂乱的马嘶声居然也变得仿佛有序起来。像是呼应着那咒语般的声音,马嘶声慢慢地变得起伏有律。原本凄厉的声音,这时已不单单是凄厉,其中隐隐彷佛夹杂了悲壮、痛苦、臣服、痛诉等多种感情,唯其声音的响亮,却越发高昂起来。

    每一个人都看出事情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问题在哪里。就在惊疑之中,王总管匆匆赶了过来,看到眼前诡异的景象,更是惘无头绪,问:“出了什么问题?”

    祝七衡一脸无奈地说:“鬼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祝子奇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出问题的恐怕并不单单是这里。”

    这时营地里也逐渐传出了异样的声音,先是一种轻微的躁动,然后是低沉的鼻息声和马蹄不安地扣地的声音。这声音虽然轻微,但是每一声都像是锤打在人心上,让人彷徨不安。

    “是马!”

    众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营地里上百匹马已经一齐躁动了起来,马鸣声前后左右不断如鼓点般地响了起来,此起彼伏。

    王总管脸色变得煞白,与祝七衡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营地外陡然传来一声激昂的嘶鸣,仿佛一个乐队的领队提示着演奏的音乐就要进入高.潮。

    接下来他们就看到了一幕做梦也想像不出来的情景。

    像是呼应着那一声嘶鸣,所有的马匹也忽然齐声长嘶。营地上空像是炸响了一个长时间的闷雷,震得人耳鼓发麻。扎营驻马时使用了临时马桩,马的缰绳都绑定在马桩之上。但是这种临时的桩子毕竟不比真正的马桩,像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这时所有的马忽然一齐用力,挣了几挣,竟然纷纷脱离了缰绳的控制。有些桩子固定得好的,马匹挣得头脸流血,却居然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只是要拼命挣脱。

    嘈杂声中,烟尘四起。一百多匹马挣脱了束缚,一齐放开四蹄,向着这边狂奔过来。营地四周都有驻马的地方,马群这一跑,就相当于席卷过整个营地一般,营中立时大乱。许多镜花庄武士原本正在睡觉,听到异响起来观望的不在少数。看到这个阵势,大部分人都慌了手脚,只是纷纷躲避。少数比较冷静的想要去拉住撒野的马匹,但是那马像是疯了一般,拼命挣动,竟然拉它不住。更有那些仍在梦中的,或者起身稍晚的,被奔马或踏或压,伤在马蹄之下的不在少数。

    许多人起身时,在帐篷内点起了灯火,这时被马一撞,灯火飞溅,立时点燃了帐篷衣物等易燃的物品,很快营地里就升起了多个火头。这火一旦升起,想要扑灭哪里有那么容易,要蔓延开来却又迅速无比。马群过后,一场火灾看来已是在所难免。

    王总管等人看到上百匹马一齐冲杀过来,势不可挡,哪里敢轻缨其锋,只得四下走避。那些马冲到空地之上,却又纷纷停了下来,将那四匹拉车的马儿团团围住。那四匹马虽然没被射中要害,但是中箭甚多,血流不止,加上不停地挣扎嘶叫,这时也是奄奄一息。

    众马停下之后,忽地一齐嘶鸣起来,鸣叫声中竟然充满了悲伤哀恸,彷佛失去亲人般的痛苦。镜花庄众人毕竟与这些战马相处日久,其中也不乏曾经同生共死的伙伴,这时听到这悲伤的鸣唱,许多人心中都是一酸。鸣声止了以后,众马却又一齐扬蹄向对面山林奔去,很快就消失在山林之中。蹄声得得,初时还像雷声般震人耳鼓,渐渐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闻。

    这时,空地上的三个火堆终于烧成了灰烬,渐渐熄灭。而营地里满目疮痍,燃起的火头,却把四周照得更明,更亮了。

    王总管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之间仿佛呆了。过了许久,他才喃喃地说道:“这就结束了么?”

    三员外看着山下的火光,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对于这样一个结果,他感到非常满意。

    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遗憾。

    在那四匹马身上浪费了太多的铁箭。

    三员外倒不是心疼这些铁箭打造不易,更不是心疼打造这些铁箭所需要花费的银子,而是因为他更喜欢铁箭直接射进人的身体里那种感觉。

    不过这样的浪费显然是必需的,也是富有成效的。

    三员外缓缓地从沉香弓上取下一根弓弦,收入腰间的包裹。

    沉香弓最多可以上三弦,在一般情况下使用一根弦就已足够,这次是因为距离实在有些远,才不得不使用了第二根弦。

    至于第三根弦,三员外更是从来没有使用过了。

    三员外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宝弓,仿佛是在抚摸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般温柔。他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祝七衡手上居然有那样一面盾牌,那至少是九打堂的蓝级精品。我也是不得不使用‘它’的力量,才能把你救下来。”

    他缓缓转过身来,在微弱的天光下可以看到他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莫非这就是使用“它”的力量的代价?

    这句话却是说给暗将听的。暗将方才险险捡回一条性命,这时连忙伏身在地,说道:“多谢主公救命之恩。”

    三员外神色不动,负手将弓放在身后,说:“有什么消息么?”

    暗将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卷纸条,双手高举过顶,递到三员外面前。

    他刚刚从镜花庄的追杀中逃命归来,这张纸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三员外伸手取过纸条,一抖手扬开,就着微光扫了一眼。他的嘴角很快地闪过一丝笑意。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要好,原来他们竟然打算在今夜逃走。”

    暗将也不觉笑了起来,说:“如果他们躲在镜花庄的营地里,我们一时还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这一逃走,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三员外说:“事不宜迟,你速去通知其它人到湖州跟我会合。”

    暗将领命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三员外脸上的笑容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岩石般的冷漠,这冷漠之中还隐隐透着一丝残忍的意味。

    一个人如果长久地掌握着他人的生杀之权,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东西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去追吧。”

    三员外说完之后,他身后的黑暗之中传来两声低沉的答应声。

    逃离的过程比苏剑笑预想的还要顺利。

    马群扫过营地时,所有人都变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韦景纶早已经偷偷为他们准备了镜花庄普通武士的衣服。苏剑笑和卫十五娘换上衣服之后,偷偷向营地外走去,一路之上居然没有人注意他们。

    离开时苏剑笑特意看了一眼那两辆神秘的马车。

    他恰好看到一匹马状若疯狂,忽然撞到第一辆马车的车辕。那马车被撞得一阵摇晃,车里却依旧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

    出了营地,两个人快步急行,很快来到山脚下。韦景纶也是一身武士装束,早已经等在那里。三人会合后,对望了一眼,也不说话。韦景纶在前领着,三人就着微弱的天光在幽黑的山路上潜行。走了不一会,就看到路边一棵树上绑了有三匹马,马嘴被牢牢地套着,防止出声。

    韦景纶低声说:“马蹄之上已经套了棉垫,不怕被人听到蹄声。”

    镜花庄这次带出来的马匹都是精心挑选的良驹,经过了专门的训练。在夜晚中行走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依然十分平稳。韦景纶在前领路,功力到了他的层次,在黑夜的微光中视物并不是什么难事。三人的骑术都还算精湛,在山林中穿行并没有太大的妨碍。

    如此也不知走了有多久,转过了多个山头,镜花庄的营地早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想来这时候镜花庄的人应该也已经发现他们逃走了,但此时天色仍暗,要在这茫茫大山中寻找三个人实在无异大海捞针,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加之这时还有三员外强敌在侧,镜花庄的人更是无力旁顾。因此他们这时的处境可以说是十分安全。

    至少暂时是十分安全的。

    又转过了一个山头,眼前情景忽然一变。原来的满目群峰叠嶂,变成了眼前的一马平川。

    原来这时竟然已经离开了山区。领头的韦景纶忽然拉住马头,苏剑笑和卫十五娘自然也跟着停下。苏剑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空气灌进肺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眼前这豁然开朗的景象,竟然让他有一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韦景纶按住马头说:“再往前走一箭之地就到官道了,到了官道我们就可以放开了脚程,尽量走得越远越好。”

    卫十五娘一抖缰绳说:“那就快走吧。”

    “且慢。”

    苏剑笑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我们就穿着这身衣服,骑着这三匹马出去么?”

    韦卫两人原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此刻心中都是一惊。

    如果他们穿着现在这身衣服,骑着这三匹马走出去,岂不是等于向镜花庄大声宣告“我等在此”?

    韦景纶沉吟了一会说:“前面山脚下有一个小山村。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村里借几套衣服。村里如果有马,我把马也换一换。”

    所谓“借”的意思,当然就是偷。在这样的小山村中偷三套衣服对于韦景纶来说自然是手到拿来的事。

    很快韦景纶就牵着三匹马去了。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找了一个地方隐蔽,并肩坐了下来。

    卫十五娘说:“四哥,你感觉还好么?”

    苏剑笑此刻内力尽失,卫十五娘颇为担心他是否能够承受这样长时间地赶夜路。

    苏剑笑微笑着说:“五妹多虑了。这样的活动量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尚且不是什么难事。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比常人还是要强上一些。”

    卫十五娘说:“那我就放心了。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能逃出来,我还以为少不了要有些狼狈呢。”

    苏剑笑说:“这次能成功逃出有两个原因。一方面是韦景纶的计划的确周详,谋定而动,准备工作也做得很好;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兽将的手段确实是有些……太过壮观了。”

    想起方才营地中百马奔腾的情景,苏剑笑虽然是得利的一方,心中还是有些骇然。

    卫十五娘莞尔一笑,说:“我看最主要的还是我们的运气好。”

    她说着,心里也有些得意,颇为俏皮地看着苏剑笑。苏剑笑却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卫十五娘奇怪地问:“我们逃出来了不好么?四哥为什么好像有些不高兴。”

    苏剑笑说:“五妹,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运气。”

    卫十五娘不解地摇摇头。

    苏剑笑说:“我刚才所说的两个原因,其实还包含了一个极大的漏洞。”

    “漏洞?”

    苏剑笑说:“兵家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项计划的成功,需要各方面因素的配合。我刚才说到了我们自己的因素,说到了外界条件的因素,但是却没有说到我们的对手的因素。”

    卫十五娘说:“为什么?”

    苏剑笑说:“因为我实在想不出镜花庄方面有什么因素有利于我们逃出。”

    卫十五娘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已经逃出来了。”

    苏剑笑摇摇头说:“大有关系。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这次实在是太过顺利了一些么?”

    听到这话,卫十五娘也有些怔住了。虽然卫十五娘心思比较单纯,但是毕竟跟随“中州五条龙”在江湖中行走多年,见识过的江湖上的险恶伎俩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时也开始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了。

    卫十五娘说:“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镜花庄故意把我们放出来的?”

    苏剑笑点点头。

    卫十五娘说:“但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剑笑伸出右手,五指紧握成拳。然后他缓缓地张开手掌,嘴角也慢慢地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有的时候,放手正是为了更好的掌握。”

    卫十五娘说:“你是说欲擒故纵?”

    苏剑笑说:“镜花庄之所以放我们走,只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把握可以抵挡住三员外的进攻,已经没有把握我不会被三员外劫走。”

    卫十五娘说:“今天晚上他们确实有些疲于应付,毫无还手之力。”

    苏剑笑说:“在如此危急的形势情,聪明的人会采取极端的措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卫十五娘说:“所以他们故意放我们走?”

    苏剑笑说:“这么做相信三员外也是万万想像不到。就算三员外真能把镜花庄的营地杀得鸡飞狗跳,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抓得到我。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有点冒险,但也可算是妙不可言。”

    卫十五娘说:“但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能重新抓到我们?”

    苏剑笑苦笑起来,抬头看向远方。远处一片平坦,地平线还隐藏在黑暗之中。

    山脚下的小山村正陷入沉睡,静悄悄的没有半分声息。

    “这究竟是黎明前的黑暗,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呢?”苏剑笑暗暗想到。

    卫十五娘也从苏剑笑这仿佛不经意的动作中领悟到了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信:“四哥,难道你是在怀疑二哥?”

    苏剑笑说:“我只是觉得,他未免对这一带也太熟悉了一些。”

    如果不是对这附近十分的熟悉,就不可能在深夜顺利地穿过这么多崎岖曲折的山路,走出这层峦叠嶂的山区。在一路上他打马前行,居然没有片刻的犹豫。要知道即便是在白天,在山区中也是十分容易迷路的。

    卫十五娘说:“也许二哥就真的很熟悉这一带呢?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苏剑笑说:“这一点或许还可以这样解释。但是他凭什么能够如此长时间地潜伏在镜花庄使团中?毕竟有暗将那样的藏匿本事的人,当世之中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了。”

    卫十五娘说:“如果二哥真的有问题,他怎么会把我们独自留在这里?他不怕我们跑了么?”

    苏剑笑说:“只因为他确信我们不会怀疑他。如果我们根本就不怀疑他,又怎么会考虑逃走?”

    卫十五娘神色黯淡下来,像是也逐渐相信了苏剑笑的分析。过了片刻她才幽幽地说:“二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剑笑淡淡地说:“李玄可以做,他为什么不可以?”

    卫十五娘叹息了一声,眼中竟像是出现了泪花,哀叹着说:“也许一个人有了家庭的拖累,想法就会和过去不一样了。”

    “哦?”

    卫十五娘说:“前两年二哥已经娶了一门妻子,而且很快就会成为父亲。”

    苏剑笑心中一酸,深深感到世事无常,实非人所能预料。

    中州五条龙五兄妹昔日遍历天下,自由自在之时,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沦落到今日这等田地。

    卫十五娘伸出双手握住苏剑笑的手臂,说道:“无论二哥是不是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我都不在乎了。四哥,趁他还没有回来,我们自己走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去想了。”

    苏剑笑摇摇头,把手轻轻覆在卫十五娘手背上,说:“既然我们已经怀疑他了,那么跑不跑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不知道最后是谁算计了谁呢?”

    卫十五娘又疑惑起来,苏剑笑却已经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银白色的亮光忽然照耀了大地。

    原来被云层遮住的月亮终于脱离了浓云的遮挡,露出了皎洁的身影。

    苏剑笑和卫十五娘都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那已经久违了的明月。洁白的月光,仿佛自古以来存在于人们对亲人的思念当中。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看到这明月,你又会想起了谁?

    苏剑笑悠悠地说:“是该去看看素云了。三年了,她怕是已经开始怨恨我了呢。”

    卫十五娘想不到他会说起这件事情,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此刻身处之地距离湖州原来已经很近了。

    她的脸色禁不住有些发白。

    李素云这个名字在她心中始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一个彷佛永远也无法解开的心结。

    这时月已西斜,明亮清辉之下,忽然有一只黑影从空中悠然划过。那分明是一只硕大的夜鸟正在半空中翱翔,恰恰从月亮下飞过。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诗情画意。

    看到这一幕,苏剑笑和卫十五娘的感受却各不相同。

    苏剑笑像是看到了一位等待许久的老朋友,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卫十五娘则是忽然变得僵硬起来,脸色更是变得死一般的苍白。

    “是三员外!”

    苏剑笑点点头,平静地说:“镜花庄的人认为他们这条釜底抽薪的妙计不会被三员外识破,却偏偏忘记了他们中间有一个奸细。听说九大杀将中的鹰将善于追踪之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卫十五娘心中充满恐慌,无论如何想不出苏剑笑为什么会这么平静。

    苏剑笑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微笑着说:“放心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三员外追上来虽然是一件坏事,却也说不定会变成好事呢。”

    卫十五娘感受到他的这种自信,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但是握着苏剑笑手臂的手指依然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三员外积威日久,在她心里造成的阴影并不是轻易可以消除的。

    苏剑笑心里估计着韦景纶也该回来了,抬头看向前方,果然看见几个黑影正快速地向这边移动。韦景纶的身影明显有些仓惶,显然也看到了空中侦缉的夜鹰。

    “四弟、五妹,我们快点离开。没想到三员外居然这么快追上来了。”韦景纶的语气中也带着惊恐。

    韦景纶带回来三套普通布衣和三匹马。那三匹马瘦瘦小小,完全不能跟镜花庄的骏马相比,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也是聊胜于无了。

    韦景纶说:“既然鹰将的扁毛畜生出现了,三员外肯定已经到了五里之内。我们需要快马加鞭才行。希望老天保佑,能顺利把他们抛开。”

    苏剑笑说:“不知道它发现我们没有?”

    韦景纶说:“鹰将的这种夜鹰号称神眼,经过专门的训练,黑夜追踪,绝无遗漏。据说甚至可以从高空中找到地上的一根针。我方才回来的路上四面十分空旷,视野如此之好,肯定被它发现无疑。”

    苏剑笑淡淡地说:“既然已经被发现,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往哪里逃才好呢?”

    韦景纶闻言一时呆住了。

    他情急之下只想着赶快逃得越远越好,却没有想过要往哪里逃,要怎么逃。其实仔细想起来,以鹰将的追踪能力,既然让他找到了,那么逃得再快,跑得再远,也万万没有摆脱他的可能。

    既然无法摆脱,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比赛脚力,看谁跑得快一些。看这几匹瘦马的模样,如果全力奔跑,恐怕走不了几里也就要累垮。如果不带着苏剑笑,韦景纶相信凭借自己和卫十五娘的轻身功夫,要躲过三员外的追杀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他们能丢下苏剑笑不管么?

    韦景纶想通了这些关节,心中更是慌乱,一时间完全没有了主意。

    苏剑笑知道他原本并非如此不冷静的人,只怕是骇于三员外威名太盛,这才乱了方寸。心中不禁叹息。

    也不知道三员外究竟做了什么,六刀盟的人居然全都畏之如虎。连宋猛那样的铮铮铁汉,遇到三员外时居然也是万分惊恐。

    苏剑笑说:“既然逃不掉,那就不如躲起来。”

    韦景纶说:“躲?躲到哪里?”

    苏剑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要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韦景纶终于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苏剑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向了不远处的小山村。

    藏一粒沙子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藏在沙堆里。

    但是韦景纶的眼睛只是亮了一下,很快就又黯淡下来:“可是我们如何能够逃过那只夜鹰的眼睛?在这只鹰的监视之下,不论躲在村里的哪个角落,三员外都能马上找到我们。”

    “这只鹰眼睛再利,也不过是一只畜生。要骗过一只畜生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剑笑接着说:“村子里面有没有马车?”

    韦景纶说:“我换马的那户人家就有一辆小马车。”

    苏剑笑说:“有马车就好。”

    “可是我们又能躲到几时?只要三员外够耐心,总会有找到我们的时候。”

    苏剑笑微微一笑,说:“我们只需要躲到天明时分就够了。到了那个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三员外再也找不到我们。”

    韦卫两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苏剑笑却已经率先翻身上马,领头就走。两人知道事不宜迟,也不再问,只得跟在后面。此刻如果再说下去,恐怕还没等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三员外就已经赶到了。

    这时,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启明星已经含羞带怯地露出了身影。

    九大杀将除了两个人跟随三员外去了之外,其它人都散布在镜花庄营地的四周,分别执行着不同的任务。暗将要做的就是一一找到这些同伴,通知他们行动已经结束。

    此时天色尤黑,茫茫山林之中更是难以视物。要在这种环境中找人无疑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但是九大杀将能在江湖中闯下偌大的名声,本身当然是有许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这其中就包括一套有效的联络方法。

    暗将下一个需要找到的是兽将。

    说实在的暗将并不喜欢兽将。虽然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但是一想起兽将那双发着绿光的眼睛和某些不与“人”同的生活习惯,暗将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发毛。

    如果说兽将还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能让暗将找到一些身为“人”的优越感。每次想到兽将,暗将就觉得自己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人。

    暗将心中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筒状的器具。他双手分别握住圆筒的上下两端,向着相反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圆筒发出了一种略为尖锐的声音。这声音在旁人听来,不过是林子里某种不知名的虫子发出的鸣叫。但是在有心人听来,这却是一种呼叫的信号。

    这个器具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叫做“虫语”。暗将十分佩服发明这个器具的人,他有一次甚至忍不住掰开一个这样的器具,目的只是想看看里面是不是真的藏了一只虫子。

    不过他同样不喜欢这个人。因为虫将这个人同样有着许多不与“人”同的习惯。

    暗将发出的信号很快就有了回应,回应的是几乎相同的“虫”鸣声。暗将迅速确认了回应的位置,收起了“虫语”。

    不过出于习惯使然,暗将并没有马上行动。

    幽暗的山林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障碍,天生的夜眼让他在黑暗中如鱼得水。

    只不过他做事的最高原则就是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

    暗将首先从身后的包袱中取出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如果这时候有人在旁边的话,将会大大吃上一惊。因为穿上披风的暗将就像是忽然溶进黑暗中一般,凭空消失了。

    这件披风正是他施展暗影之术的器具。

    隐蔽好自己之后,暗将也并没有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小心地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准备远远地绕一个圈,包抄过去。

    经过方才的“虫语”联络,对方肯定也知道了他的方位。如果就这样径直走过去,对方必定会知道他的出现位置。

    这一点不符合暗将的行动原则。

    暗将很小心地绕了一个大圈,一直绕到了相反的方向,这才静悄悄地向着目标的方位摸过去。

    对于自己的同伴,暗将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谨慎。不过由于这个同伴是兽将,一直以来的反感让暗将下意识地采取了最为稳妥的策略。

    地上铺满了落叶,一般人走在上面必然会发出不小的声音。但是暗将的轻身功夫,的确是有其独特的地方,一路走来,居然一丝声音也没有。

    绕过一株拦腰合抱的大树后,暗将就看到了前面的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特意躲在暗影之中,但是在暗将看来还是纤毫必现。那人果然如暗将所料一般,正在注视着刚才暗将所在的方向。

    唯一出乎暗将意料之外的也许只有一点,那人并不是兽将。

    也不是暗将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暗将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这个人无疑正是方才回应自己信号的人,所用的无疑也正是本来应该在兽将身上的“虫语”,但是这个人却不是兽将。

    那么兽将呢?兽将去了哪里?

    暗将当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他很庆幸自己的谨慎,事实证明保持适当的谨慎无论何时都是保命的最大fǎ宝。

    暗将虽然不喜欢兽将,却也不能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兽将对付不了的人,他自己就更是对付不了。

    无论这个人是谁,暗将都不希望被他发现。

    兽将的下落当然重要,但是此刻更重要的事无疑是如何安全地离开。

    幸运的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

    有一点暗将十分自信,那个人此刻既然没有发现自己,那接下来就更不可能发现自己了。

    他并没有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跑,而是开始慢慢地后退。

    这个时候虽然危险,但是越冷静无疑就越安全。

    哪知他才退了两步,就忽然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

    一个声音仿佛有些遗憾地说:“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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