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霄笔直地倒了下去。
游松一把接住他,顿时感觉不妙,伸出一只手来一看,全都是血,把整个后背都浸湿了。
在银霄额头上一摸,也烫的吓人。
他迅速将银霄衣裳脱下,以免伤口和衣服干结在一起,脱下来一看,背上是让火燎过,十分刺目。
游松看着这满背的伤,心中划过一丝疑惑:“他做过死士?”
只有死士是不能倒下的,倒下就是死亡。
必须得时刻保持敏锐,哪怕是在睡梦里也要随时反击。
就在这时,晋王从休息处走了出来。
他一身皂色窄袖戎服,上面绣着大团的祥云纹路,裹着件同色的披风,头上简单戴着个发冠。
乍一看,他依旧是鬓发如刀裁,目若点漆,丰神俊逸,只是禁不住细看,一细看,就有了风尘仆仆之感,衣裳有了陈旧的褶皱,就连靴筒上都布满泥点。
“银霄?”他眉头一皱,目光好似两点寒芒,如电一般射向昏迷中的银霄。
游松将银霄在地上放平,低声将银霄闯入他们警戒圈内的事说了。
“王爷,我先带几个兄弟回去,把大娘子接回去吧,我走快些,大半天就能到。”
晋王轻轻地拨弄着手上扳指,思索着。
树枝叶片瀑布一般垂在他身后,氤氲的苍绿色笼罩着他,身边是垂首不动的黄庭,让他越发显得冷而沉郁,令人不敢靠近。
思索过后,他看向黄庭:“水。”
黄庭连忙取过水囊,打开塞子递给晋王,晋王接过之后,先喝了一口,随后高高提起水囊,将冰冷刺骨的山泉水往脸上倒去。
疲惫和困倦顷刻间消失。
“走。”他将水囊丢给黄庭,大步流星地继续前行。
吩咐过后,许许多多沉默有力的身影站起来,收拾行囊,一言不发地迈出脚步,哪怕他们已经不眠不休地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怨言。
太阳只短暂的耀眼了一下,很快就被厚厚的云层所覆盖,乌云罩顶,天气坏极了。
树木森森,淹没了众人的身形,晋王低声的吩咐和安排也全都混在了鸟叫声中。
付家别庄,宋绘月饿的头昏眼花,饥肠辘辘,感觉晋王再不来,不用张旭樘收拾她,她自己就要先饿死了。
岳怀玉的饭菜十分可口,可是份量堪比鸟食,她自己吃还勉强,再匀出来一份给宋绘月,都不够宋绘月塞牙缝。
丫鬟们都让岳怀玉找借口遣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岳怀玉拎起茶壶:“喝吗?”
宋绘月有气无力的摆手:“不了,喝了更饿。”
岳怀玉轻笑道:“这就饿了?我进宫的时候,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不进水米,宫中太大,若是走到一半要净手,真是丢脸。”
说到这里,她便神秘的一笑,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执着于你给我和晋王牵线吗?
就是因为在宫中见过许多的内侍,内侍很有意思——很厉害,他们明明不喜欢你,却可以表现的喜欢你,明明喜欢你,又可以表现的和你一点也不亲近,全看主子的脸色行事,我觉得很有趣,从小就喜欢琢磨他们。”
“黄都知在芰荷园虽然只是很随意地看了你一眼,但是我一看就知道,这一眼拿你当半个主子。”
宋绘月笑而不语。
有心人的眼睛,一向比旁人要明亮,哪怕是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张旭樘如此,岳怀玉亦是如此。
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岳怀玉连忙站起来,快步走到屏风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绣花。
绣绷子和针线刚拿在手上,笛姑就在门外轻声道:“五娘子,晋王来了,正在前堂。”
尖利的绣花针毫不留情刺破岳怀玉的手指,她痛的惊呼一声,丢下绣绷和针线,将手指含进口中。
手指尖火辣辣的痛,心砰砰乱跳,让她乱了章法。
她以为晋王会和银霄一样悄悄的来,不会惊起任何涟漪,没想到晋王会如此大张旗鼓的从前堂来。
比起她从晋王身上取一件信物,晋王这般前来拜访,张、岳两家的婚事无需她多费口舌,便要多做思量。
“五娘子?”笛姑提高了声音询问。
岳怀玉抬腿便走,宋绘月都让她抛在了脑后。
前堂灯火通明,门外护卫林立,两人一对,间隔五步,从前堂正门口一直排到了大门口。
见到岳怀玉前来,护卫们自觉将目光垂至地面,没有任何冒犯之举。
她轻轻提了一下裙摆,踏上台阶,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快,发出的声音就像是薄冰碎裂时一般悦耳。
就连脚步里也是藏着心机的。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晋王的白衣。
白的圆领衫,纤尘不染,把一切污秽都掩盖,让他显出异于常人的洁净。
见岳怀玉给他行礼,他抬眼看了过来,眼眸清亮,鼻梁挺直,神情温和,姿态雍容:“不必多礼。”
岳怀玉走到老夫人身边,老夫人带着慈祥的笑容,热情的恰到好处,但是对当朝晋王,却少了几分尊敬。
闲话不过一两句,晋王便起身。
老夫人和岳怀玉也忙起身相送,晋王让他们不必相送,在自家护卫的拱卫下离开。
老夫人当真没有将晋王送到大门外。
她用自己“走过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还多”的老道经验长叹一声:“晋王没有皇室气派。”
岳怀玉笑了笑,想起了燕王。
燕王倒是很有皇室气派,颐指气使,只是不知朝臣有多少是服他的。
晋王对老夫人如何看他毫不在意,出了大门,就大步流星地往他那辆宽阔的马车走,上马车时脚下不稳,一屁股摔在地上,脑袋磕在马车上,当场磕的通红一片。
“王爷!”黄庭唬了一大跳,连忙躬身去扶,还没将手伸出去,晋王已经自己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爬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钻了进去。
“绘月!”
宋绘月睁开双眼,冲着他笑了笑:“王爷,我没事,您别担心。”
马车一个晃动,动了起来,开始往城里走,晋王在摇晃中看到她脸上那一条蜈蚣似的伤口,从眉尾一直往下延伸,一颗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然而看宋绘月的神色,她似乎对自己脸上的伤并没有太多的知觉,应该是还不曾照过镜子。
人也比之前瘦了许多,眼睛陷在阴影中,睫毛长长的,更是掩下了瞳孔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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