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小宝想大发雷霆,却见宋绘月嘴角噙着笑,眼睛里落了星光,满腔怒意便偃旗息鼓,只握着自己的手腕子,半真半假的嗔怒:“弟弟可真凶,我一番好心都让你们当成驴肝肺了。”
他人高马大的撒娇,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俊看了看宋绘月手里捧着的一对玉镯子,心想贺小宝真是自己找死:“大侄儿,天都黑了,你的一番好意妹妹心领了,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听说你读书很辛苦。”
说完,他从宋绘月手里拿过盒子盖上,交还给贺小宝。
不等贺小宝答话,他就推着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叫小厮来接人,要是他的大侄儿跌到哪个地缝里,可就不妙了。
三两下送走了贺小宝,李俊扭头回来,忧心忡忡的对宋绘月道:“这个贺小宝在打你的主意,他是不是瞎了?”
“我看他眼神比你好。”
“放屁,我看人从来都是直入灵魂,你就是天仙,我也不会多看你两眼,也就是大侄儿跟着他娘在家里绣花,没见过世面。”
说完,李俊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和宋绘月狗扯羊皮,连忙把跑远了的话收了回来:“我是怕出事,只是现在官兵多,走两步就是一个,不能出去住,你这两天装病,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等风头一过,我们马上走。”
他又捡回了自己那套删繁就简的本事,让宋绘月躲到屋子里,有银霄守着,大侄子不仅占不到便宜,还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宋绘月点了点头。
贺小宝抱着胳膊一路回到了娘身边,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他拿着一本书发呆,心想:“明天能摸一下就好了。”
他全副心思都沉浸在如何摆脱自己的童子身上,没留意到他娘正在死命地盯着他。
那一对镯子是贺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还是她做小姑娘的时候戴过,不是特别贵重,但是很珍贵,因为那是她少女时光的见证,那时候她还很美丽,很温柔,时常憧憬未来的丈夫长身玉立,腹有诗书。
她的小宝把镯子拿走了,拿走了不要紧,她的东西都是留给小宝的,现在虽然拘束着他,可等他当家做主了,都是他的。
可她没想到小宝竟然是拿自己的东西去送一个干瘪丑陋的小丫头。
他怎么能拿自己的东西去讨好一个野丫头!
自己是为了谁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还不是为了他这块宝?
她妒火中烧,但是儿子是顶好的,只能心里把宋绘月翻来覆去的恨上了。
小丫头有什么好的?除了年轻一无是处,也就是儿子从小到大都洁身自好,才会觉得这么个野丫头都是好的。
“小宝,你今年也十六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娘给你找个知书达礼的姑娘,怎么样?”她笑眯眯的笼络儿子。
贺小宝从书里抬头,当然乐意。
贺太太笑的更和气了:“等新夫人过了门,我再给你找两个美妾,不能像你爹似的胡来,但是也不能一个都没有。”
贺小宝高兴的丢开书,亲自捧了一杯茶过去,递到他娘手里:“娘,您喝茶。”
贺太太把儿子哄的高兴了,才慢慢地问:“儿子,娘那一对镯子是不是你拿了?”
“是,在这里呢。”贺小宝喊了一声,小厮就把盒子捧到了门口,房里嬷嬷接了过来。
贺太太看了一眼玉镯子,在心里竖起两道眉毛:“好你个野丫头!竟然还敢看不上我的儿子!”
她把儿子哄走,同时写了封书信,让嬷嬷带去给她娘家哥哥,哥哥是个有用的,如今已经在知州衙门里做了刑名师爷,她让哥哥赶紧带人前来,抓走陈王余孽。
最好今夜就来。
娘家哥哥从她这里掏走了小半个贺家,又有水可用,自然不敢怠慢妹妹的要求,当即前往知州府上,巧舌如簧的说了一通,立刻便要动手,抓住李俊,并且将李俊驱逐。
当天夜里,到了子时,银霄忽然从床上坐起,听到了轻不可闻的声音——有人踩在了碎裂的瓦片上,将瓦片压进了泥土里。
随之而来的轻轻的脚步声,每一步的间隔都一样,正在向这里靠近。
他敏锐异于常人,平常人的脚步声拖沓而沉重,习武之人的脚步声轻而迅捷,这种死板而且仿佛是傀儡般的脚步声,是死士特有。
他一言不发地起床穿衣,动作也是异于常人的轻而快,又从褥子底下抽出来一把尖刀,藏在袖中,摸黑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一条缝隙,从中出去,随即关好门,快步走到宋绘月门外,轻声呼唤:“大娘子。”
宋绘月睡的警惕,一听到银霄的声音便立刻清醒,同样的一言不发,飞快地穿好衣裳,提上鞋,快步走到门边,急急拉开门,脸上没有表情,嘴抿成了一条线。
“去叫李俊。”
李俊不必叫,也醒来了,他在太行陉中求生,也有兽类一般的直觉,他听到了宋绘月起床的动静,也跟着起来。
只是他动作迟钝,丢三落四,衣裳穿的东倒西歪,鞋子还趿拉着,一边走一边弯腰去提鞋跟,把鞋跟提起来又踉踉跄跄往前赶:“追来了?”
“快走。”宋绘月不看他,趴在了银霄背上,银霄径直快步走到倒塌的一侧墙边,一跃而过。
李俊沉重地跟着翻了过去。
然而还未走出去几步,就听到贺家外面火光乱摇,无数脚步声杂乱无章的响起,闹哄哄围住了贺家。
李俊眼见着一条人影从屋顶上跃下,藏身进了花木之中,外面又是衙役叫喊,大惊失色,随着银霄退了回去。
贺江淮不知从哪个小妾床上醒来,系上裤腰带出去打探了一番,眼见衙役们是来捉拿李俊,要把他驱逐出定州,以免他通敌造反,顾不得家里人心惶惶,直冲到客院:“俊!俊!快跟我走!我那大舅兄要来抓你!”
他一头闯进客院,随后吓了一跳。
宋绘月三人衣着整齐地站在夜色之中,神情一个赛一个的冷峻,其中以银霄最为可怕,因为他那双凤眼往上挑着,已经成了钩子,能将人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勾出来。
贺江淮猛地站住脚,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俊……弟弟妹妹……”
李俊上前一步,挡住贺江淮的目光:“江淮,家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进出,我们先走一步。”
贺江淮按下心中疑虑,手忙脚乱的抓了一把银子给李俊:“有,有个门是给倒夜香的走的,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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