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沉默了半晌。
半晌过后,董童英开了口:“王爷,死无对证,只剩下这账本,是查不了的,如实报给陛下吧,相信陛下心里会有一个论断,不会将此事怪罪在王爷身上。”
沈知节松了口气:“下官也是这个意思,窦知府呢?”
窦曲山想起倪鹏的嘱咐,让他一切都听晋王吩咐,便道:“王爷,您怎么看?”
晋王沉吟半晌:“如实上报,陛下心中自有论断,却也只能把老二骂上几顿。”
沈知节低声道:“王爷,下官知道您的意思,可是确实是查无可查啊。”
晋王正襟危坐:“你们以为我是要拿老二动刀子?不是,本王是想告诉你们,今上心中有论断,百姓心中却没有,如今物议沸腾,一句死绝了就能堵住悠悠众口?”
这账本,小报早已经宣扬的人尽皆知。
“三百一十万两,”晋王食指在在桌上用力点了点,“半个月前三地洪灾,饿殍遍野,国库左支右绌,险些无钱赈灾,多方征调,才度过这个难关,饶是拨了那么多银子下去,也不够这么多张嘴上上下下一起嚼用,三百一十万两,够多少张嘴吃饱?够我们发多少次稻种?”
他的语气凛冽起来:“你们以为死无对证,就能结案,今天你们从宫中出来,就会被人堵在街上扔烂菜叶!张瑞虽倒,可是张党未倒,张家以巨贪养人心,区区一项青白盐,就已经到了三百一十万两,若是再加上茶案铁案,各路所贪墨的加在一起,已经比国库还要富裕!”
晋王指了指自己心口:“不错,本王确实是在争权夺位,可在这之前,本王也是个忧心社稷的李家人,
王朝腐败至此,若是此次不将这股邪风打下去,往后私盐之风愈演愈烈,官盐只能一再提价补这个窟窿,这样下去,谁能吃的起官盐!养不起自己的子民,反倒是养肥了夏国这头狼!”
一席话,说的四个头颅都低了下去。
董童英长叹一声:“今天坐在这里的,都算是能守住口舌的人,既然王爷剖明心迹,下官也就有话直说。”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提刑司正副二使。
二使全都垂着头,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没有要告退的意思。
董童英便抬头继续道:“王爷,下官举荐您审查此案,便是想要您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将定州走商道的那一批胆大之徒一举拿下,即能得功劳,又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
如今死无对证,不查也好过查,您查的越认真,在今上面前越不讨好,
今上纵然生气,但和燕王毕竟是亲父子,只能做家事处置,您查的越清楚越明白,今上就越会以为是您容不下兄弟,若是查不明白,今上更会以为您处心积虑,要害兄弟。”
晋王摆手:“陛下不爱我这个儿子,并非是我不做此事就能挽回,不必管他。”
董童英听他似有含恨之意,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天家父子,如同今上和晋王这般的,还是少有。
窦曲山出声道:“王爷说的有理,姑息养奸,不是正途,还是得查,依下官看,就从定州码头寻找蛛丝马迹,顺着盐船所经之地细细查访,凡是和此事有关之人,悉数关押审问,如此顺藤摸瓜的查,诸位看呢?”
提刑司二人因是晋王亲自认证过的废物,好不容易等到此次报效的机会,自然要和晋王同气连枝,亲密无间,立刻开动脑筋,把自己脑子里的家底全都掏了出来,出了许多的主意。
这两条变节的老走狗,倒也不是全无用处,说的还算在理。
半个时辰过后,晋王站起身:“快四更了,都准备上朝吧,朝堂之上,不偏不倚即可,明日便是寒食,休沐三日,清明过后,又是金明池水嬉,此事却耽搁不得,辛苦诸位。”
提刑司正、副二使就深深一揖:“不辛苦。”
董童英和窦曲山暗自发笑,都感叹这两人若是再有骨气一些,倒是算得上人才。
“明天就是寒食,咱们得加紧准备。”李俊指挥老张挑艾叶,“老张,弄干净点,咱们自己吃呢。”
老张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干活。
银霄站在正中舂糯米,手里拿着长棍,姿态宛如拿长枪,随时都能给人扫出去十几步。
左邻右舍都亮着灯,动静比他还大。
厨房里亮着灯,两个大娘都在里面烧火,要把乌饭先煮出来。
李俊一边心旷神怡地嗅着五谷香气,一边进厨房把宋绘月拎了出来:“你跟我去折柳条去。”
宋绘月手上还是乌黑的树汁,到水缸边洗了又洗:“这么早去?”
“晚了别说青柳条,老树枝都留不下,赶紧走,霄,你别舂了,再不进宫去就晚了。”
李俊拉着宋绘月絮絮叨叨往外走,盘算着先去折柳条,折好后还得去买沙糖,得做甜团。
买完沙糖,就去买枣糕,好插柳条,枣糕倒是好买,许多人家都是自己做,他又算了一下家里预备好的青精饭、寒食粥、清明果、润饼,分量倒是足够,就是花样太少,买枣糕的时候,再买些馓子、蛇盘兔。
他一面走一面想,还只走了一半,就见两侧人家已经插了青柳置于屋檐之下,登时心急,拖着宋绘月就跑了起来。
两人七手八脚折了许多嫩柳条,又七七八八买了不少,齐心协力地往家走时,已经日上三竿,刚走到家门口,就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个从头遮到脚的人,正在局促不安的等候,见了宋绘月和李俊回来,欲言又止的没有动作,而另外一人只撅出了半个屁股——屁股坐在墙上,上半身和下半身都在墙内。
“咚”的一声,爬墙的人落了地,然后利索的打开了门,伸出来个脑袋。
爬墙的不是别人,正是田吉光。
田吉光见到瞠目结舌的宋绘月和李俊,立刻站直了身子,打开门:“大娘子!俊哥!”
宋绘月抱着一大把柳条往前走:“别在门口杵着,进去说话。”
田吉光立刻伸手把那戴皂色帷幕的人拉了进去。
大门重新关闭,落上门闩,戴着帷帽的人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一把掀开帷帽,热泪盈眶地看向宋绘月:“大娘子,久见了!”
宋绘月和胡金玉,再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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