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隋王平日里不怎么爱管事,但他毕竟是隋王府的主人。只要他拿定了主意,很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王府上下无人有异议。
有异议的李玳目前还只能安心休养,每日光是克服伤口带来的疼痛,就费尽了力气。不到三天,他院子里原本受重用的近身侍从就几乎都换了一轮。裴王妃因为要安胎,没办法亲自为丈夫侍疾,便把几个妾都送了过去。其中杨十六娘是出了名照顾病人最细心的,被众妾推举为首。她本人虽说挨了几次骂甚至还挨了打,但也硬着头皮撑下来了。裴王妃怜惜她劳苦功高,特地给她多添了两名侍女,又赏了好些首饰衣料,又许诺新年出门参加宴席时会把她带上,进一步奠定了杨十六娘作为李玳后院姬妾中第一人的地位。
不过杨十六娘对此并未喜形于色,只是谦卑地谢过主母的恩典罢了。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一个人独坐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于李玳坠马的案子,京兆尹那边只调查了几日而已。
最初他还非常尽职地到隋王府来询问众随从,得知当时有人往李玳马后臀射一种细长的银针,好几个随从都瞧见了,便猜测那正是令马受惊的原因。虽说马已经被杀了,但马尸还在,马后臀处不出意外地被挖出了一枚三寸长的银针,针头还沾了毒,足可见这是一桩早有预谋的暗杀。京兆尹在隋王面前打了包票,表示一定会查出真凶,给隋王府一个交代,然后就带着那枚银针与马尸走了。
可没两天的功夫,京兆尹就改了口,否认银针的存在,只道验过马尸,发现马是忽发疾病,才会发起狂来的。整件事就是李玳运气不佳,也许马夫也有点责任,因为他没能及时发现马有疾,才会导致了自家主人坠马。
隋王一听就知道是杨家那边给京兆尹递话了,而且京兆尹还先他一步,把案子的“调查结果”上报给了圣人。圣人也接受了京兆尹的说法,反过来安抚他这个幼弟,不要生气,也别难过,先赶紧让儿子把伤养好比较重要。
圣人还赐了许多对筋骨伤恢复有良效的名贵药材下来,另外还有大批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再有一尊十分珍贵的白玉佛像,以及数部印刷精美的佛经,当中还有一部是隋王渴求已久的。除此之外,圣人又额外赏了受伤的李玳一个庄园,占地不小,土地肥沃,又地处关中。要知道,自打圣人今年下达诏令,禁止私人买卖田庄之后,宗室皇族就很难获得这种上等田产了,更何况御赐的田庄又比买来的更显荣耀。李玳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的。
圣人赏赐得如此慷慨,隋王就明白,他必定知道是谁害了侄儿,却并不打算追究,只能拿这些庄田财物去安抚苦主了。隋王只能苦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收下了赏赐,又进宫去谢恩,口口声声都在哀叹自家长子运气不佳,等伤好了就得去寺庙里祈祈福,转个运才行。
圣人是否相信幼弟的话,隋王不清楚,但他这一番装模作样,显然获得了圣人的欢心。儿子李玳在家休养,他这个父亲却接连被召进宫中参加饮宴,似乎是圣眷又更深厚了几分。
没过几天,隋王次子李玖升官了,三子李琅在婚礼当日得圣人派出宫使送上了新婚贺礼,原本的郡公爵位加封为郡王,连带新娘子林三娘的郡王妃头衔,也当天就定下来了,端得是体面非常。
除此之外,李玳正妃裴氏也得了贵妃的厚赏,还让她好生安胎,不必亲自进宫谢恩呢。就连平都县主李婉致,也从贵妃那儿得了两匣子珍贵珠宝和一个小庄园,据说是贵妃听说她快要定亲了,特地给她添的嫁妆。
隋王府上下,几乎人人都得了好处。除了李玳感到不满以外,人人都皆大欢喜。
李玳对此更加不满了。就算他受了罪,碍于圣意不能找罪魁祸首报复,凭什么得好处的人里还有几个弟妹?他们跟他有何干系?!李琅只是成个亲而已,什么都没干,竟然就得封郡王了。要是再往上一步,岂不是就要跟他抢嗣王之位了?!圣人要赔礼,就多给他些赏赐,无论是庄田还是爵位,他都愿意要的,如果是高官实职就更好。可这好处怎能分给旁人呢?!
李玳一肚子怨气,却只有身边的人能听到。杨十六娘当面做小伏低,背着他却严令禁止西院上下将李玳的言行私自外传。她还特地跑了一趟东院,把情况报告给主母裴王妃知晓。
裴王妃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几眼,才道:“这事儿你做得对,以后也要继续谨慎小心地侍奉嗣王。再有别的事,你就立刻来回我。”说罢还命心腹给了杨十六娘一箱黄金,作为对她的奖励。
杨十六娘没有提任何请求,恭谨地收下黄金,转身离开了。
她知道自己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裴王妃却独自在房间里端坐了许久。心腹们纷纷安慰她:“嗣王只是因为伤口疼痛,心情烦躁,才会在家里胡言乱语罢了。嗣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裴王妃却摇了摇头:“你们不懂。”她也不说众侍从们不懂的是什么,只让人去给自己的母亲送信。
李琅办婚礼的时候,霍国长公主都没赶回长安来参加,可收到了女儿的信,她立刻就动身返回了长安。
郑汶与郑玉钗久不见外祖母,看到霍国长公主来了,都十分欢喜。但霍国长公主却只跟他们说了几句闲话,便把两个孩子打发出去了,又摒退左右,十分郑重地问女儿:“你可想清楚了,真要做信上那件事?你要知道,如今你与李玳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成就,可若是太过无能,随时有可能会连嗣王之位也一并拱手让人。你腹中怀的若是儿郎,便再也不能继承王位,只能做个寻常宗室了,这样也无所谓么?!”
裴王妃肃然道:“儿已经细细考虑过了,倘若他一直在家闲置,从此安份守己,这嗣王之位总是能保住的。三爷已是郡王,儿探得他近日正与王妃商量,要在外置产开府,可见他无意争夺嗣王之位。既如此,儿又何必杞人忧天?还不如避开一切风险,先保住嗣隋王妃的体面是正经!”
霍国长公主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若是用药……眼下倒是好时机,可就怕份量没把握好,伤及本元……你腹中怀的若是儿郎,倒还罢了,万一是个小娘子,今后未必能再怀上。那你在这府里,有把握能立稳足跟么?”
裴王妃沉吟:“阿俭一向待我恭谨,儿自是信得过他的。大娘子和三娘子不是好性子,过几年挑个温厚人家嫁了便是。四郎年纪还小,好生让人教导着,不求他出类拔萃,只需要老实温顺,就已足够了。四娘子……是个聪明通透人,可惜有出家的想法。这几个孩子,对儿来说都不难应付。只要裴家还在,儿便能稳如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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