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尧在病房接了几个电话,若不是工作上的事有点赶,他会跟夏夕一起出去买水果。
那个凶犯一直没查出来,他怕对方冷不丁再在他背后捅一刀—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夏夕知道他忙,说服他留下,把姚姐带了出去。
姚姐是景尧让老江找来的,是一个不错的保镖,老江和她单挑过,人家反应灵敏,身手不凡,他观战后才将人派了过来,让她陪着夏夕。
可等他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却还不见夏夕回来。
景尧站在门口望了望,有点心不在焉地看了看表,都快五点了,这个点都该商量晚上吃什么了,她怎么这么磨蹭啊?好像有点不对头。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电话,只“嘟”了一声就被人接起。
“夕夕,水果呢?你是自己在外面偷吃,忘记回家了吗?把你老公忘了?”
他就爱逗她,这是他人生的一大乐趣。
“景尧,我……我在回渭市的出租车上。”夏夕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听上去不似平常那般明丽动听。
他一怔,站直身子,追问道:“回渭市?这么突然?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要回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啊。夕夕,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的感情刚有所升温,夏夕对他的感情正在慢慢变化,按理说她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和他说一下,现在一声不吭跑回渭市,这太没道理了。
“我……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你好好在医院待着,我让保镖跟着呢,你放心,没事的。”
没事才怪。
“你的声音怎么了?刚刚哭过吗?是姥姥怎么了?不对呀,我刚刚还和姥姥通过电话,她老人家好着呢。”他的思绪转得飞快,“到底怎么了?”
“不是姥姥。”这话她说得很不情愿。
“那是夏誉、夏菲又耍什么花招了?”
“不是他们。景尧,等我回来再说吧,我……我先挂了。”
嘟嘟嘟,电话里传出了忙音。
景尧盯着手机,剑眉蹙起,他感觉夏夕好像在刻意回避自己,遂立刻打电话给老江,让他进来。
很快,老江进来了。
“景律师,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吗?”
“你去办出院手续,我们马上去渭市。”
“现在?”老江一愣,都这么晚了,怎么这么突然?
“对,夏夕去渭市了,她心里有事,我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心里有点不安,我们先跟过去再说,但愿……但愿不会出什么乱子才好。”
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每次心绪不宁时,就会有不吉利的事发生。
老江依言行之。
等老江离开后,景尧仍坐立不安,他先把衣服换了,紧跟着点开智能表呼叫:“呼叫小叮当,呼叫小叮当。”
表面亮出一道蓝光,小叮当清脆的童音传了过来:“亲爱的主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小叮当静听差遣。”
“你马上给我定位夏夕现在的位置。”
“好的,请稍等。”
过了一会儿。
“报告主人,亲爱的女主人正在高速路上,车牌号为×××××,需要我帮您呼叫女主人吗?”
昨天,景尧让老古寄了一块智能表过来,那块表和他手上的这块是情侣表。当初设计表的时候,他就想着有朝一日能让亲爱的她戴上。现在,他终于送给了她,并为她开启了一些权限,往后她可以用这块表做很多事,而她也欣然接受了。
大约是因为这块表曾在紧要关头救了他俩的性命,所以她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保命设备。
“不用了,你只需要随时向我汇报她的动向就可以了。”
“好的。主人。”
“对了,你知道刚刚夏夕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哦,亲爱的主人,您好像没有给我开通监视女主人一切行为的指令,很抱歉,我无能为力。”
的确,他没开通这个指令,他给夏夕智能表只是希望可以在紧要关头联系上她,绝对没有偷窥她隐私的意思。再者,系统里录了她的指纹,在他把表给出去后,这块表的所有操作就只能由她来完成,他没法从旁干预。
他捏了捏眉心,发出一声轻叹。
所以现在,他只能在这里提心吊胆了。
夏夕一路奔波回到渭市,天色已黑,她在理工大学附近找了一家小吃店,吃了一碗粉丝,因为太咸了,她转身对保镖说:“姚姐,帮我去买瓶水,我在这里等你。”
姚姐不疑有他,跑着去了便利店。
夏夕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确定她走远了,立刻转身进了理工大学大门,往钟楼那边疯跑了过去,心头怀揣着的情绪,一浪高过一浪。
八年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又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从不联系她?
卓樾,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
卓樾,你可了解这些年我有多怨你吗?
卓樾,你可清楚这些年我有多心累吗?
卓樾,卓樾,卓樾……
她在内心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曾经共同拥有过的那些时光,如幻灯片般一帧一帧在她脑海里闪过。在那些已经逝去的青春岁月里,只有温馨,只有甜蜜,所有的苦涩皆来自他的不告而别。
向阿姨的死,成为他们人生的分水岭,岭的那头是幸福甜蜜的回忆,岭的这头是无尽的思念以及离别带来的痛彻心扉。
他必须给她一个解释。
十分钟后,夏夕飞奔进那一片幽静的钟楼花园。
快十五了,月色皎皎,将四周照得格外朦胧漂亮,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上空无一人。
四月的晚上,夜风凉如水,的确不适合跑到这种地方来谈情说爱,情人较少也正常,毕竟谁都不喜欢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那一点也不浪漫,反而有些傻气。
“卓樾,我来了,你在哪儿?”
夏夕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大叫着。她目光灼灼,四下张望,不放过任何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把曾留下他们美好记忆的角落都搜索了一遍。
沙啦啦……风吹动树叶发出一阵阵声响,却没有人应答。
是他等不及走了吗?不可能啊!
“卓樾!”夏夕双手拢在嘴边,又高叫了一声,但还是无人应答。
她忙把手机拿出来,回拨了卓樾的号码,想听听附近有没有手机铃声—卓樾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说了不见不散,就不可能不声不响地离开。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同时,不远处有铃声响起,夏夕仔细一听,铃声还是她十年前给他设置的。她循声找去,发现声音来自高高的钟楼。
夏夕一边叫着卓樾的名字,一边打开手机电筒,拾级而上。手机铃声越来越清晰,她隐隐看到一阵蓝光,但待她走近后,却只见手机不见人。
她心中疑惑更深,用手机电筒四下照射,怀疑卓樾在高处的观赏点睡着了。
他们曾经在那里一起看旭日东升。从高高的窗台往外望去,可将整个校园的美景尽收眼底。他们还在那里拍过“接吻照”,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视角独特,朝霞明艳,金光点点,两人的唇轻轻噘着,欲吻未吻,带羞含笑,最是暧昧,也最是惹人喜爱。
“卓樾,你在楼上吗?”夏夕又叫了一声,往黑漆漆的楼梯上方望去。
没有任何回音。
她转身拿了他的手机,想往更高处找去,可就在这时,一股可怕的力量从她背后袭来,她整个人向前栽去。
随着“砰”的一声响,夏夕的头重重砸在了台阶上,在失去意识之前,恐惧如海啸般涌上她的心头。
动手的人是卓樾吗?卓樾想杀死她?为什么?
嗒嗒嗒,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很急。
如霜的月光自树冠倾泻而下,夏夕借着月光,隐约可辨来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脸上是黑色的口罩,身上是黑色的风衣……总之,一身黑色。
他快步走近后踢了夏夕一脚,又用手指在她鼻间探了探,发觉还有气息,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针筒和一瓶液体注射剂。他熟练而麻利地将注射剂抽取完,蹲下后拉过夏夕的右手,撸起她的衣袖,正想注射。
突然,夏夕左腕处亮起一道蓝光,一个童音响了起来:“警报,警报,身体指数不正常。危险,危险,警报系统已被触动。”
紧跟着警报拉响了,尖锐的声音刺破寂寂长空。
“我家主人晕倒了,我家主人晕倒了,有人听到请来帮忙,有人听到请来帮忙。
“嘟嘟嘟,嘟嘟嘟,扫描程序已经打开,正扫描四周可疑人员。
“可疑人员已锁定。
“你是谁?你想对我女主人干什么?
“警报,警报,有人在制造谋杀,马上联网报警。”
这一连串的声响吓得男人跌坐在地,针筒也滚下了楼梯。
这时,影影绰绰的树林深处,有人怒吼一声:“你是谁?”
男人闻言一惊,立刻夺路而逃,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人救命,主人救命!”腕表发出求救声,“女主人生命体征不稳定,女主人生命体征不稳定……”
一道人影闪了过来,可不正是景尧。
他瘸着腿跑上楼梯,看到夏夕倒在楼梯上,眼中露出惊骇,忙上前将她扶起,却摸到了一手黏稠的血液,令他的心止不住往下沉,惊呼声溢出口:“夏夕!夏夕!”
没回声,夏夕已经昏厥了。
“小叮当,快叫救护车!”他急得怒吼,吼声震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
“报告主人,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好,干得漂亮。老江,快,把夏夕背起来,我腿脚不便,你背……不用追了,救人要紧。”景尧把想去追凶手的老江叫回来。眼下,他的脚实在不宜背着人长时间走路,那只会浪费宝贵的营救时间。
老江闻言连忙折回,背上夏夕就往外走。
景尧正要跟过去,没走几步,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个注满液体的一次性针筒。
他眯了眯眼,伸手想捡,想了想,转而先戴上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这是他常年积下的职业病。平时他一直有携带一次性手套的习惯,有时查看案发现场,找到有用的证据,他就会妥善地整理并收集起来。
下一刻,他将针筒捡起,用手机电筒照着,细细端详了一番,而后又照了照四处,找到一个小瓶子,瓶身写有英文,看清后,他的眼睛眯了起来:迷魂,一种新型注射性毒品。
紧跟着,他又找到一部手机,就在夏夕摔倒的位置附近,机身已经散架。
他忙把手机组装起来,按下开机键,还好没摔坏。
接着,他用这部手机给自己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手机上顿时显出四个字:阿卓哥哥。
他见状,顿时惊呆了:这……这竟是卓樾的手机?
景尧是何等聪明的人,前因后果一联系,顿时明白了夏夕回渭市的原因—卓樾回来了。
这个认知令他的呼吸一窒,心脏跟着撕扯了好几下。
他既高兴又心疼,既庆幸又焦虑。
等一下……不对啊,卓樾要是回来了,那他人呢?刚刚那个见到自己就逃跑的人又是谁?
景尧四下环顾,望着这片熟悉的地方,来回踱了几步,细细观察罢,他大叫了几声:“卓樾,你在吗?是你回来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沙沙的树叶声。
不对,卓樾已经失踪多年,如果他不是遭遇不测,早该回来了,他不可能对夏夕这么多年不管不顾,所以……
他拧紧眉头,惊恐地意识到:卓樾回来只是一个幌子,对方只是想借卓樾把夏夕引出来,为的是趁她落单,把她弄死。
可理由是什么?谁这么狠心,想要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呢?这事真的是太邪门了。
景尧没多细想其他,将这三件东西放进一次性袋子里,追了出去。
当下最重要的是救夏夕。
老江跟了景尧多年,看惯了他的沉着冷静,也习惯了他在紧要关头扭转危局,但从没见过他会跟在一个女人屁股后面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更没见过他为了谁舍生忘死,不顾一切。
而今天,景尧因为夏夕血流不止而惊慌失措,跟着急救车来到医院之后,他拉着医生直叫:“一定要救活她,一定要救活她……”他慌得不知所措。
老江明白,这叫关心则乱,景律师把夏夕小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整个手术过程中,他不断踱步,不断挠头发,不断望向手术室的灯……老江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坐立不安,直到夏夕小姐被推出手术室。
医生出来后,摘下口罩对他说:“病人没什么大碍,伤口已经缝好了,注意不要沾水,大概明天就能醒过来。”
闻言,景尧终于松了一口气,在把夏夕推进VIP病房后,就守在边上不肯休息。
此刻夜已深,快午夜十二点了。
“景先生,不如您先去休息,我来守着夏夕小姐。”作为属下,就要懂得为老板分忧解难,毕竟老板本身还处在需要休养的阶段,要是累坏了,回头夫人那边他也不好交差。
“不用,我来守着她,你去休息。今晚姚姐在外头守着,你明天来换班。另外,明天你再找几个人过来,安排好人手,日夜轮流守护……”他沉声部署,完了又一脸严肃,“今天,她险些被人谋杀。”
三件证物被景尧搁在茶几上,他抱胸而坐,眯眼道:“有人想制造夏夕注射毒品后坠楼身亡的假象,这些是我在现场找到的。”
老江听后神情一凛,脱口道:“可夏小姐也不是和别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啊,她就一个普通白领,最多是生意上的纠纷。可那些纠纷全是小纠纷,生意也不大,对方没道理非置她于死地啊!”
是啊,夏夕又没和人结仇,为什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呢?
景尧想不明白,只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大家以后都要注意安全。在没把这帮人查出来之前,绝对不能生麻痹之心。老江、姚姐,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
“是。”老江和姚姐齐声答应。
“老江,明天你和市刑警队联系一下,等夏夕醒了,我们再好好捋一捋这件事。”
这件事必须严肃对待,如果不把幕后元凶查出来,这日子没法好好过了。
本来他是不想和警方合作的,但现在没办法了,夏夕的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
“好。”老江应下,接过三件证物走了出去。
保镖姚姐向景尧欠了一下身:“对不起,景先生,我没有保护好夏小姐,今天的责任全在我,如果我没有离开夏小姐……”
“这不是你的责任。”景尧挥挥手,没让姚姐说下去。这次是夏夕故意把姚姐支开了,她是不想有任何人打扰她与卓樾的重逢。
是啊,八年不见,她望眼欲穿,思念成狂,根本没想到这会是一个想置她于死地的陷阱,轻易就踏了进去,最后险些一命呜呼,真的是太可怕了。
“姚姐,你就守在门外吧,今晚辛苦你了。”
“好,那我出去了。”
姚姐悄悄退了出去。
病房内只剩下景尧和昏睡的夏夕,他给她掖了掖被角,修长的手指挑着她的下巴,细细看了看她脸上的伤。
她有点小破相,伤口在本来很白的皮肤上,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他看在眼里心疼死了。
良久,他抹了一把脸,涩涩地笑着,用手指轻轻抚她的短发,喃喃道:“夏夕姐,如果阿卓哥哥回来,你是不是会义无反顾地重新回到他身边?而我永远都入不了你的眼,是吗?”
夏夕沉睡着,不可能回答,可如果她是清醒的,他又怎么敢这么问?
他怕自己说了,就再也不能嘻嘻哈哈地和她闹腾了。现在,他唯一的愿望是留在她身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而不是远远地看着,却没办法靠近。
暗恋从来都是最折磨人的,他对她的着迷早已入骨,再也拔不去了。
另一头,一间漆黑的地下室内,男人打了一个电话,等接通后,他道:“老板,我失手了。”
“废物,你怎么办事的?”电话那头的老板咒骂了一句。
男人满脸惶恐,一只手狠狠捏着自己的大腿:“我都快得手了,是那个姓景的突然跑了出来,我会另外想法子的。”
“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根本不可能有第二回,你觉得用卓樾的手机号下套,那娘们儿会上第二次当吗?”老板怒吼。
“您放心,我会尽一切力量干掉她的。”
闻言,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而后发出一声冷哼,恶狠狠道:“没那么容易了。你给我听好,近期别再动手。那姓景的不是善茬,经此一事,他会防得密不透风。再等等,别让人找到你,这段日子给我出去避避风头。”
“是。”
又是一番骂骂咧咧,电话终于挂了。
噔噔噔,夏夕跑进书房,但房内只有满室书画,并没看到她想的那人。她转身往楼上走去,清爽整洁的房间里也没有他,最后,她前往阁楼。
四面都是玻璃的阁楼里,只摆了一张榻榻米,边上是一个简易书柜,上面摆满了书,白衣黑裤的卓樾正躺在上面,一只手垫在脑后,一只手执书在看。
他和她常在这儿看书、下棋、赏月、观日出或听风雨……
“这是要午睡?”夏夕走进去,欣赏着他俊美的睡姿。
他在她眼里永远是完美的。
卓樾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着说:“要不要一起睡呀?”
“啧,你这是在耍流氓吗?”夏夕坐到他身边,捏他鼻子,一脸坏笑。
“言语上的流氓和行动上的流氓,你更喜欢哪个?”他笑着将她拉入怀里,啄了一口。
“都喜欢。”她勾住他的脖子,往她脖颈间蹭了蹭。
卓樾故意大笑:“哎哟,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不知羞?”
“你家的。”
“嗯,那我多抱一会儿,这么香香软软的抱枕,不用白不用。”
“你才是抱枕呢!”
“对,我是独属你一个人的抱枕。”他笑着亲她的发顶。
而她笑着抱紧他,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香味。
他们很亲密,但也只限于搂搂抱抱,一直以来,与她有关的事,他都不愿草率。他的爱,是满满的包容,是倾尽一切的呵护。
这种安全感,也只有他能给她。
一觉醒来,身边的人却不见了。夏夕见阳台门是开着的,走了出去,而后便看到他正在眺望满园的秋色。
薄暮中的园子被一片明亮的金色覆盖着,鸟雀婉转轻啼,菊花正艳,入目秋色滟滟,夕阳如火如荼,眼前的一切,美得宛若世外桃源。
她笑着走过去,想要和他共赏迷人暮光,谁知他回过头,脸上戴着一个黑色口罩,二话不说把她推下阳台。
“卓樾!”她难以置信,发出一声惨叫,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卓樾竟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身体落地,夏夕后脑一阵疼,整个人顿时惊醒。
是一场梦……
“没事了,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有人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皂角香顿时沁入鼻中,同时有只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她惊魂未定,朝四下望了望。
这里是医院?抱着她的是景尧?
“咝—”忽地,夏夕轻呼出声,与此同时,她肩上传来阵阵痛感。
“你别乱动,昨晚你失血严重,肩上被铁片扎中,伤口很大,不过已经缝好了。”景尧及时劝阻她,声音特别温柔,就像三月的风,能轻易抚平人心头的慌乱。
提及昨晚,夏夕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恐怖画面。
“是你救了我?”夏夕轻轻推开抱着自己的景尧,看着他问道。
他的黑眼圈有点重,看上去很是疲倦。
“幸亏我追着你过去了,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景尧想想就觉得后怕。
“小夏,能和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会去那里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有点耳熟。
夏夕转头循声望去,竟是市刑警队的陆悠然,他一身便衣,正站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她。
“陆大哥,你怎么也在?”夏夕一脸讶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景先生向我们刑警队报了警,说你屡次遭遇谋杀,请求我们全力调查。”
其实陆悠然也是刚刚才到。
他认识夏夕很多年了,作为妹妹陆嫣然最要好的朋友,他对这个女生非常了解:家境复杂,工作能力强,尊老爱幼,是一个好姑娘。但对这个叫景尧的男子,他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他之前听嫣然说起过,也在网上瞄过一眼有关景尧的节目,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本人,乍一眼看上去,对方还真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应届毕业生,而不是精英律师。
两人本来想出去谈事的,谁知夏夕醒了,景尧的神情立刻变得格外关切。
陆悠然看得出这种关切不是装出来的,这人对夏夕的感情不假。
“报警?谋杀?”夏夕摸着发疼的额头,“卓樾被抓了?”
景尧眼神顿时幽幽一闪,反问道:“如果是卓樾,他会狠心把你从钟楼推下去吗?”
是啊,如果是卓樾,他是万万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不对,是不是卓樾也被谋杀了?”夏夕再次惊呼,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悠然,心里急得不行。
景尧看到她的反应,嘴唇抿紧,视线投向别处。
陆悠然回答道:“我们对景先生提供的证据进行了指纹识别,那部手机上并没有卓樾的指纹。因此,目前我们还无法断定卓樾是否遇难。”
这个回答让夏夕一怔:“可那个号码明明是卓樾的,而且我和他通过电话,我很确定那就是他的声音。”
“显而易见,有人盗用了卓樾的手机号码,然后通过电脑技术合成了卓樾的声音,把你约了出去。”陆悠然给出一个很有权威性的解释,“再联系你们之前遭遇过两次偷袭,基本可以断定有人想要杀你。
“另外,景先生还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支有液体毒品的针筒,毒品一旦被注入体内,便会产生幻觉,届时就可以制造出你因吸毒而意外坠亡的假象。还好景先生及时赶到,不然真要让他们得逞了,你被害后还会背上瘾君子的污名,很难查清真相。”
闻言,夏夕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她居然又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这太可怕了。
“可是谁会想要谋杀我啊?”她再次头疼起来,思来想去,不得其解。
陆悠然也知她不是一个与人结怨的人,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小夏,你平时可有交恶的人?”
“没有啊!”她捏了捏眉头,凝神细思,忽然叫道,“难道……难道是她?”
陆悠然一听,立马追问道:“是谁?男的女的?夏夕,你要是有什么发现,一定得说出来。”
夏夕咬了咬唇,看了眼景尧,想到自己是为了会“旧情人”才引发后面一系列事,并且景尧再次救了她,便生出浓浓的愧疚感。此刻,她面对陆悠然的追问,一旦说出内心猜想,势必又会说到卓樾,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毕竟他已经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这时,景尧却突然回过头,跟着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谁?”
夏夕顺势回答:“那个人叫白芷,和卓樾是青梅竹马,打小喜欢卓樾,可卓樾不喜欢她。她是那种占有欲特别强的人,为了把卓樾留住,八年前曾陷害我杀人,最后是卓樾帮我查出真相,而她因此被判了刑。最近她出狱了,之前找人给夏菲下套的人就是她。她想报复我。陆队,说真的,除了这个人,我猜不出还有谁会恨我入骨,甚至想置我于死地。”
“白芷?我知道这个人,听嫣然提到过,回头我们会着重查查这个人。”陆悠然拿出纸笔,把她说的记录下来,“你还有其他线索可以提供吗?”
“没了。”夏夕摇摇头,她不是什么大人物,和别人也结不了生死大仇。
“等一下。”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陆队,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
陆悠然点了点头,鼓励道:“你说,我可以为你分析一下。”
夏夕组织了一下语言,略作考虑才往下说道:“我觉得想要谋杀我的人,肯定和卓樾的失踪有关。卓樾失踪前用的就是这个手机号,这些年来,这个号码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通过一个在移动公司工作的朋友查过,她说机主在出国前存了几千块的电话费,虽然手机关机,但月租费等都在正常扣除,所以没有回收。也就是说,这次假装成卓樾的人应该也是知情的。所以,卓樾的失踪和他们一定有着某些联系。”
这个推理很有逻辑。
“那你再想一想,当年卓樾失踪前,有和你说过什么吗?”
因为嫣然,他也认得卓樾,只是八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实习警员,卓樾的失踪很离奇,又毫无线索,最终警方只能将他按人口失踪处理了,如今既然有了新线索,他自然得一查到底。
“他想去查找他妈妈被绑架撕票的原因,他认定这是有人蓄意谋杀,而不是意外。”
至今她还记得卓樾和她说要去非洲时的神情,他说得那么肯定,一定是拿到了很重要的线索。
“那他是发现了什么,才认定向女士的死是谋杀?”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没说。后来,就连他住的地方都被烧了个精光。那是一个蓄意纵火案,是前房主发神经,跑回来放火烧了别墅。当时只觉得是一场意外,经过最近这几起事件之后,我觉得可能是凶手精心布的一个局,为的就是烧毁罪证。”
当年,因为卓樾的失踪,夏夕先是向警方求助,后来又去了非洲,但查找结果不如意,加之生活中的琐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没在这件事上继续耗下去。
“嗯,有道理。你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调查的。如果你还有什么别的发现,记得及时和我联系。麻烦你在这些资料上签个字,回头有需要我再和你沟通。”陆悠然把笔录本递过去。
“好,谢谢。”夏夕签了字,也由衷地表示感谢。
“你最该谢的是你先生景尧,要不是他,你现在也没法和我说这些,而我应该正在调查你的死因。夏夕,景先生真是你的福星。”陆悠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旁边那名高深莫测的年轻律师,道别后便走了出去。
在他走后,景尧瘸着腿去端了洗漱盆,侍候夏夕洗漱:“来吧,你先洗漱一下,然后吃点东西。我让御珍斋送来了深海鳕鱼粥,很鲜。”
夏夕心里很过意不去:“你还是别乱动了,自己脚伤还没好呢!”
景尧:“没事,你乖乖别动就行。”
从头到尾,他的反应都很平静,但她却越发惴惴不安。
如果他和她发脾气,她反而觉得好受一点,偏偏他一团和气,她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了。
“来,喝粥。”景尧取来保温瓶,试了试食物的温度,然后舀了一小勺送到她嘴边。
“我自己喝……咝……”夏夕不小心扯到了伤口,不禁低呼了一声,脸蛋皱成一团。
“你乖乖坐着别动,你伤得很严重。”景尧一脸正色,“养好身体是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别再逞能了。”
景尧一本正经的模样,看上去有点凶啊,她莫名有点害怕。
夏夕只得乖乖坐好。
二十八岁还要被人喂饭,夏夕感觉自己快要变成小宝宝了,明明他比自己小。
不过也有可能他是在生闷气,毕竟他都不像以前那样闹腾了,喂粥的过程中他一句话都没说。这种沉默让夏夕无所适从,她感觉四周的氧气都被吸走了。
“吃好了就好好休息。”待夏夕吃完最后一口粥,景尧取了毛巾给她擦嘴,转身就要离开。
夏夕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主动:“景尧……”话出口,她却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
他转头看她,神情淡淡的:“怎么了?”
“那个……谢谢你啊!”
虽然这么说好像生分了,但是她必须得说啊。诚如陆队所言,若非他,她早成了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不用。”他答得很简洁,态度跟平常很不一样。
“睡吧。”他拨开她的手,走了出去。
完了!他肯定生气了!要不然他不会这样的!这可怎么办?
夏夕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更为心里的复杂情绪所折磨:一方面,她思念着分别了八年的旧爱;另一方面,她又对景尧这个新任丈夫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情愫,竟然害怕他生气。
夏夕一脸烦躁,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坏女人,心里居然住进了两个男人。
要疯了,她怎么可以三心二意呢?
景尧出去后,叮嘱老江看好病房,走到一边打电话。
他还没走出几步,只见陆悠然迎了上来,脸上尽是打量之色:“景先生,我们能聊几句吗?”
景尧笑得人畜无害,点头道:“要不找一个地方坐着聊?我觉得你想和我聊的东西应该有很多,站着聊的话,我怕我的脚会受不住……受伤的人熬不起啊!”
陆悠然笑了笑,瞄了眼他受伤的脚:“不愧是鼎鼎大名的律师,观察力果然很强。”
不过几句话,他就觉察出来了:眼前这个看上去纯良的年轻人,其实是一个不得了的角色,他有一双比鹰还要犀利的眼睛,以及无比缜密的心思。
“那就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吧,现在是上午,想来不会有什么顾客。我现在需要一杯咖啡来提提神,一宿没睡,感觉有点蔫儿,不喝一杯,可能没办法集中精力来和陆队聊天了。”景尧笑着提议,看上去彬彬有礼,像邻家的暖心小哥哥。
陆悠然眯眼,笑着接道:“景律师这是担心精神差会在我面前说错话吗?”
景尧笑道:“我又没犯法,怕你做什么?警察只抓犯人。走了。”
两个人在医院附近的一处咖啡馆坐下。
店里只有他们俩,等同于包场。不过他们还是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座位,在二楼一个角落,并叮嘱服务员:没事不要来打扰。
“先说说你是谁吧。”等景尧喝了几口咖啡,陆悠然不绕弯子,直奔主题,“如果你不肯说,通过官方途径细查的话,总能把你的背景查个底朝天。”
“陆队还真是直接。”景尧低低一笑,“我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陆队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这要看你想让我答应的是什么事了。”
“明白明白,我让你做的事绝对不违法,这一点陆队大可放心。”
“好啊,你说,我听着。”陆悠然让自己靠坐得更为舒服,示意他继续。
“我和你共享的资料,短时间内你不能透露给夏夕,等时机到了,我会和她说明。”
这事倒也不难,可陆悠然不解,这人明明那么关心夏夕,为什么要瞒她呢?
“没问题,我答应。”他一口同意。
“好极了。”景尧拍了一下手,坐正身子,“不过在说明我是谁之前,另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一个无比重要的信息,我必须和你分享一下……”说罢,他点了点腕表,呼叫“小叮当”。
表面闪出一道蓝光,紧跟着传出一个稚嫩的嗓音:“我在,主人,有何吩咐?请下达指示。”
陆悠然见状一怔,目光集中到他那块表上,其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
下一秒,他又听到景尧下达了一个指令:“你找出2016年12月31日发到我旧邮箱的文件,并投放出来,陆队需要浏览。”
“好的,请稍等。”
没一会儿,一个三维立体影像呈现在陆悠然面前。
陆悠然很是惊讶,他本以为景尧是在用智能手表的语音功能和人联系,没想到景尧的表竟如此与众不同。只是,如今市面上已出现这种高科技的工具了吗?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陆队请看,不久前,我邮箱收到了一封信,其内容是:夏星之死,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卓樾失踪,不是战祸,而是人为。夏夕危险,速去救援。”
陆悠然也看到了,对方没署名,但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他眼神一黯:“谁发给你的?”
“不知道,我也在查。”他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个账号我已经很多年没用了,准确来说,十六岁后,我就把十二岁以前的东西都封存了起来,也不再和十二岁以前认得的人联系。我十四岁时发过一次高烧,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选择放下过去,想重新开始。这封信是我某天心血来潮上去怀旧时发现的,距离发送日期已过去了一个月。”
“所以,你来渭市是因为这封信?”陆悠然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对,我想知道卓樾发生了什么事,更想知道夏夕遭遇了什么。”
所以,他回到了这里。
事实上,十八岁之后,他每年都会来孤儿院,但他从来不去海县,也不去见他们这些旧友。
“那你和卓樾还有夏夕是什么关系?”陆悠然暗暗掂量着。
“这个嘛,怎么说呢……”景尧挠了挠额头,又在腕表上按了一下,“小叮当,请把旧时光相册投射出来。”
“好的,请稍等。”
“你看相册吧,这样会更直观一点。”景尧对陆悠然道。
没一会儿,陆悠然面前显现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男一女,几人笑作一团,看上去格外温馨、和谐。其中,小男生最是漂亮,被容貌靓丽的少女搂在怀里,棱角分明的年轻男子则扯着少女的马尾。
这是封面照,而后以幻灯片形式放出来的照片里,有三人的合照,有小男生和少女的合照,也有小男生和年轻男子的合照,更有年轻男子和少女的合照……总之,每一张照片上的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看完这组照片,留给观者的感觉是甜蜜。
陆悠然认出了那个年轻男子以及少女,前者是失踪八年的卓樾,后者正是夏夕。
“你就是这个小男孩?”陆悠然一下子明白了,语气诧异。
景尧托腮,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是啊,是不是把他俩全比下去了?”
独自在病房的夏夕睁着眼,心情十分烦躁,她是伤口疼,心也疼。她既为这一次次的谋杀而担心,同时亦牵挂离开的景尧,可是他竟然不理她!
他这是在和她冷战吗?气她为了前任男友不顾一切?
她翻来覆去地想,怎么也睡不着,心想:他人呢?怎么出去之后就不回来了?
后来有护士来给她挂水,老江不仅把吊瓶一一检查了一遍,还看着护士操作,看样子景尧这次是吓怕了。
等护士离开后,夏夕忍不住问坐在沙发上的老江:“景尧呢?”
“陆队找先生谈话,出去了。”
哦,原来是办正事去了。
后来,夏夕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梦里,全是她和卓樾曾经经过的美好时光,可紧接着画面一闪,又变成她和景尧相拥而眠的场景。这个坏坏的男子吻着她的脸,深情告白:“夕夕,我想给你一个家,我想和你一起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还想你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她突然吓醒了。
晚霞照进房内,四周安静得可怕,老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眼下只有她一个人。
“老江,老江。”她坐起身,叫了两声。
老江推门而入:“景太太,有什么事?”
呃,景太太?夏夕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还是第一次听老江这么称呼她,感觉怪极了,好像无形中给她上了一道枷锁。
“景尧呢?”她轻轻问,没就这称呼发表任何意见。
老江目光一闪:“景先生去附近的宾馆休息了。昨晚他没怎么睡,需要我打电话请他过来吗?”
“不用了,他肯定很累,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谢景太太体恤。”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
“那个,老江啊,你叫我景太太,听上去很奇怪,还是直接叫名字吧。”
老江温和地一笑,解释道:“景太太,这是景律师特别交代的。”
那家伙是想借这个称呼提醒她,她现在是他太太,不能再为别的男人的事把他这个正牌老公抛之脑后吗?
她沉默了一下,点下头:“没事了,你出去吧。”
或许她该和他好好谈一谈了,可是该怎么谈呢?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其实,她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关于她对卓樾的感情,那是骗不了人的,怎么解释都没办法不伤到景尧。
唉,愁!夏夕的漂亮脸蛋都快拧成一团了。
本来她以为吃晚饭的时候景尧总会来见她,即便没法解释,她也想见到他—有他在,她会觉得踏实。不想晚饭是姚姐送来的,也是姚姐喂她吃的。
她本想自己动手,可姚姐不同意:“这是景先生吩咐的,让您好好休息,别逞能。”
“景先生什么时候吩咐你的?”
“半小时之前。”
也就是说他已经醒了,却没有来看她。
“景先生去哪儿了?”
“他好像出去吃饭了。”
夏夕的心情一下跌到谷底,胃口也变得很差。
看来,他这次气大了,都没顾忌她还躺在床上,就不搭理她了。
晚上九点,景尧依旧没来看她一眼,她忍不住吐槽:这家伙,狠心起来真是了不得,连短信都不给她发一条,直接玩失踪。
等到了十点,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姚姐,你休息吧,我白天睡得太饱,现在睡不着,还想玩一会儿手机,再过半小时我就睡。”姚姐刚刚把手机给她时就说了,只让她玩一小会儿,她以为姚姐是来收手机的。
姚姐不吱声,悄悄退了出去。
夏夕正对着手机发愁,屏幕上是她刚编的一条微信:
景尧,我已经反省一天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昨天的行为。我深切地知道,我的行为严重伤害到你了,为此,我得很严肃地向你道歉。关于我和卓樾,我本想当面和你说一说,但又怕一紧张,表达不清楚,反而会让你心生误解,所以才发消息。
景尧,对于我来说,卓樾是我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从我十一岁认得他那天起,他和他妈妈一直在影响着我。因为有他的默默守护,我那苍白的童年才算有了一些美丽的色彩;因为有卓妈妈这样一个精英女性作为偶像,我的人生才有了学习的榜样;因为他们的参与,我才成了不一样的我……
我想,如果没有遇上他们,也许我会变得很普通,也许我会为了早早挣钱,放弃学业,做一份普通的流水线工作。我的人生,我的思想境界,都是因为他们而改变。
我不得不承认,卓樾对我的影响很大很大。从十一岁到二十岁,他陪了我九年,每一年过年我们都在一起,每一年他都帮我庆生,每一场期末考试他都会辅导我,为我加油,给我鼓励。
那些年,我的喜怒哀乐他都分享了。属于他的每一个重要日子,我也没有缺席。我们一起走过了人生中最纯真美好的时光。他是不可替代的亲人、友人、爱人……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可有一天,这样重要的人却消失不见了,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变化。我盼了八年,希望有奇迹出现。而就在昨天,他终于给我打来了电话。当听到他的声音时,我悲喜交加,几乎说不出话。
景尧,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在漫漫时光里,他是你生命里唯一的牵挂,唯一的精神支柱,唯一的信仰。对我来说,卓樾就是这样的存在,而你是一个意外。
我这么说你也许会生气,准确来说,你现在就是在生我的气,对吗?可有些事我必须和你说明白,如果不是你意外闯入,我也许会一直等下去,也许一辈子不结婚,也许就这样了此残生。
与你认识的这一个月,我经历了许多,不论是夏菲或者夏誉的事,还是我和姥姥的事,都让我措手不及。
毕业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独自扛起一切,但是扛得久了,终究会累,我也希望有人可以和我并肩作战……可我也很清楚,没人能对别人的人生负责,也没人非肩负起别人身上的重担不可,但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帮了我。
这几天,我们更是经历了生死大难,你的奋不顾身,我刻骨铭记,只是……
编到这里,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心头的复杂情绪,又反复读了几遍,修改了一下,正想着要怎么继续,手一滑,将这条还没编完的微信发出去了。
她和景尧是在几天前互加的微信,他们偶尔会发语音消息,但没怎么发过文字消息。
夏夕回过神来,想撤销,但手机居然在这个时候关机了。
“啊啊啊,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夏夕瞪着黑屏的手机,气得头顶冒烟。
她还没编完消息呢,这样的消息算个什么意思?他会怎么想呀?哎呀,疯了疯了!
她在开机键上按了好几下,结果手机刚开机又自动关闭了,这是没电了。
“姚姐,充电器,快!我的手机没电了!”
外头静悄悄的。
“姚姐。”她扶着发疼的肩膀想下床,拧开门把,“充电器……”
“躺好,谁让你下来的?”耳边响起一声呵斥,紧跟着她被按回床上。
一阵淡淡的皂角香袭来,夏夕身体莫名一颤,抬眼便对上了景尧微恼的眼神。
“你这么晚不睡觉,还要玩手机,伤怎么养得好?躺下。”他说话凶巴巴的,和平常不太一样。
夏夕顿时凌乱了,结巴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把我轰出去,发微信之前。”景尧说完,伸手碰了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发现杯身是凉的,加了点热水后道,“你喝点水,该睡觉了。”
“哦。”夏夕乖乖地喝了两口水,而后瞄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睡吧,我守在这里,手机没收。”他把搁在床头的手机收好,留了一盏暖黄床头灯,便坐到沙发上,自顾自玩起手机,没和她多说半个字,更没提微信的事。
房内静悄悄的,气氛十分压抑。
夏夕咬咬唇,心想:不行,我不想和他冷战。
她一边远远地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景尧,你……看了吗?”
距离有点远,光线又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条微信?”景尧望着她,剑眉一挑,“我刚看完,写得够长呀,都可以当成一篇文章了。”
似损非损,啥意思呢?
“我……我还没编完,不小心就发出去了。”她解释了一句,双手紧紧揪着被子,心里怪紧张的。
她很不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便打开了壁顶的呼吸灯,再望过去时,只见景尧那双漂亮的黑眸闪了闪,他慢吞吞接话道:“所以呢?”
“你……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闷闷地说,“你一整天都没怎么理我了。”
“你会在意我生不生气吗?”景尧一脸探究地走了过来,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以前她不会在意,但现在好像有点在意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想了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人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若无情无义地伤害他,那简直禽兽不如,毕竟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只是……
“有些人就像长在了骨子里,很难拔除。”她咬着唇,仰望着他说道,“我和卓樾的感情是从小时候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在我最忧伤的少年时光里,他是我心头最温暖的存在。我和他没有背叛,有的只是突然之间失去音讯的痛苦。即便过去了八年,他依旧是我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而你……”
她低下了头,轻轻一叹,有点迷茫:“之前,我只想逃开,现在,我越发不知道该怎样来回报你的真心相待。”
不是她不识真心,只是她的心早被她弄没了,她没办法给予他回应。
景尧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细细品了品她的话:“所以,你不敢告诉我,你来找卓樾了?”
“嗯。”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夏夕,你抬头看我。”景尧的声音温柔似水,抚平了她的慌乱。
夏夕只得抬头,对上他那双情意绵绵的眼睛,见里面盛着的不是责怪,而是满满的笑意。
“有些感情不会轻易淡忘,有些等待也不见得能守得云开。我不会和你心里的男人争什么,我只希望你能做到一件事……”
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嫉妒,可他的心平气和越发令她不安。
她听罢,忙接上话:“什么事?”
“以后有关卓樾的事,你不用瞒着我。我确实会吃醋,但我更会尊重你的选择。要论先来后到,我没资格争;论感情深浅,我更显得微不足道。我唯一盼望的是,你好好的。如果有一天,卓樾真的回来了,你可以根据内心最真实的意愿去选择你的未来,我不会给你任何压力,只希望你可以每天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能不能相伴余生,不是最重要的。”
他字字句句只有关心,只有爱护,夏夕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私不求回报的男人,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好到可以为她拼掉性命,也可放她另觅良人,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有物种吧?
她突然觉得,要是她辜负这家伙,那她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喂,你发什么呆?”景尧挥了挥手,笑得灿烂,“是不是发现你遇上了一个绝世好男人,感动得要死?”
啧,他又有点不正经了。
夏夕忽然坐起来,却扯到了伤口:“咝……”
“哎,谁让你乱动了,快躺好。”景尧轻声责备,上前扶着她躺好,却被她一把紧紧抱住。
这样的拥抱,对他来说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他怔了一下,轻轻一笑,抚上她的短发,道:“如果你还没想清楚更喜欢哪个男人,以后是不是应该和我保持距离?如果你老是对我投怀送抱,我会越来越着迷,会越来越放不下你,到时我只怕会和卓樾争夺你,你最好想清楚哦。”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轻轻拢住了她的肩膀,闻着她身上的暗香,有点心神荡漾。
夏夕却不想放手,唯有抱着他,她才觉得踏实。
怎么办呀,这个小男人对她的影响力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还有,你这是在向我撒娇吗?这么黏人。”景尧故意逗她。
撒娇?她被这个词惊到了,她怎么可能向一个小男人撒娇!
事实上,她的行为是有那么一点撒娇的味道。
“你不许不理我……”她忽然推开他,指着他的胸膛娇嗔道。
景尧笑道:“是是是,我这辈子可以不理任何人,但绝对不生我家夏夕姐姐的气。”
好甜的承诺,好暖的语调,人长得帅,又会说甜甜的情话,这样的男生太能抓住女孩子的心了,也深深地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
“可以睡了吗?”他扶着她躺好。
“景尧,你也去睡吧。”她巴巴地望着他。
“我不累,白天睡饱了,你现在闭上眼,好好睡。”
“好。”夏夕听话地闭上了眼。
景尧关了灯,靠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房内的呼吸声,不知道这样的时光他还能拥有多久。
卓樾是生是死,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夏妈妈的死因也得弄个水落石出。只是当这一切尘埃落定,他与她是缘尽今生,还是会相守一辈子呢?
卓樾如果还活着,一旦他回来,自己几乎没任何胜算。可那又如何,人生的意义有时候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结果,而是那个过程。
曾经拥有过,陪伴过,亲近过,被她在乎过,纵然最后还是得放手,那也算是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如今他们这样一种关系,已经是偷来的。民政档案上,她曾出现在他妻子的那一栏,就是莫大的欢喜。
天长地久可以幻想,但不能太过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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