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市。
三十六层高的景氏集团大厦门口,一辆比红宝石还耀眼的跑车缓缓停下,紧跟着,一个身着高定职业裙装的“白骨精”从驾驶座上下来。
这个白骨精很年轻,生得也极美,鹅蛋脸,五官精致,秀发披肩,身材高挑且曼妙,步伐从容而飒爽,干练又不失女性的娇美,无形中自带一股梅花傲雪的女王气质。
她叫景岚,是景氏集团亚太地区现任总裁景安的养女,年少时就有“神童”之称,二十岁哈佛毕业,被景安视为掌上明珠。如今,才二十八岁的景岚已是景氏旗下景氏银行的高层领导,也是景氏银行最年轻的高管。
两年前,景岚嫁为人妇,对方是财力和景氏旗鼓相当的祁氏财团二少,天之骄女配富贵公子,堪称天作之合,两人的结合曾轰动商圈,至今这段联姻仍被誉为商界美谈。
此刻,她正行色匆匆地走向景氏集团气派的大门,待到门口,左右警卫恭敬地唤了一声:“景小姐。”
景岚不应声,快步穿过,带过一阵幽香,随即刷卡而入。
当她经过时,其中一个新来的警卫忍不住偷瞄了她一眼,另一个警卫立即低声提醒:“别乱看。”
新来的忙垂眉,轻叹:“人比人,果然气死人。”
有些人是衔金汤匙出生的,旁人比不得;有些人则是命遇贵人,人生就此扶摇直上,景岚便是让人羡慕的后者。
另一边,景岚乘坐专梯直达总裁办公区。
三十六层,总裁新助理静候在电梯门口,第一时间将她引到会议室,随即离开。
景岚推门而入,装修低调中彰显大气的会议室内,一个风度翩翩、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坐在黑如曜石的大会议桌后,正低声通电话。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景安—景尧的父亲,也是她的养父。
景安看到景岚进来,抬起眼皮,匆匆挂断电话,然后又看了看腕表,说道:“来了啊,小岚,我只有十五分钟时间,之后得赶飞机。你说吧,什么事这么急,非要见面才能说。”
景安刚开完会,正准备飞澳洲,他的行程安排一向很紧凑,再加上最近在谈一个跨国项目,整个团队已经加班加点近一个月,再过几天这个项目就能正式启动。
这些景岚哪能不知,可工作再重要,都不及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来得要紧。
“爸,阿尧出事了。”景岚面色凝重,一上来就当头扔下一枚重磅炸弹。
景安一怔,舒展的笑容微收,思绪转得飞快:“他又得罪人了?是季家,还是张家?”
据他所知,儿子最近在洽谈的几宗案子正是这两家。不管是季家还是张家,都不好惹,一旦接下案件就等于和他们结怨。他劝过儿子不要接,但景尧恐怕不会听。
景岚:“都不是。刚刚有人给我发邮件,说阿尧在渭市的废发电厂遇险,还险些被埋在地下,九死一生才逃过一劫,现正在渭市第二医院治疗。二十分钟前,我打电话确认过,那家医院的确收了一个名叫‘景尧’的重伤患者。”这消息等同于投下一枚原子弹。
景安:“等会儿!阿尧怎么会在渭市?我听你妈说,他跑南亚接案子去了,怎么会跑去什么废发电厂,还遇险了呢?他……他身边不是跟着老江吗?老江是你妈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顶尖雇佣兵,有老江陪着,他怎么会出事?”
作为久经商战的大佬,景安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可这会儿听说儿子遇险,那张泰山压顶都不会变色的脸还是不由得一变。他拍案而起时,语气更是震惊。
景尧即景宁,景安唯一血肉相连的亲儿子。
他这个儿子,若是心智生得普通一点,性子再乖巧一点,好摆布一点,这会儿应该在他手底下,由他亲自带着,按部就班地学着怎么运营集团业务。偏偏这孩子不是省油的灯,自打认祖归宗,他就一路开挂跳级,在别人还在愁高考时,他早早攻读完大学课程,拿到律师执照,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
有主见的结果是:没人能管住他,凡是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不,一毕业景尧就和人合伙开了律师事务所,生意红火不说,还在律政界声名鹊起。最近因为某综艺节目,他更是红遍全国。
景尧不借助家族力量,白手起家挣得人生第一桶金,作为父亲的景安以拥有这样的儿子为傲,但同时,这孩子也开罪了不少商圈名人。为此,他太太才特意雇了人跟着景尧。
景安是知道的,凭儿子的能耐以及景家遍及国际的人脉关系和非凡的家底,寻常小事根本难不倒他,也伤不到他,能伤到他的必不是小事,景安心下自然着急。
“爸,阿尧好像在查卓樾失踪的案子。”景岚沉声说出刚得到的消息。
景安再次面色大变,眼里立时冒出骇人的寒光:“他怎么知道卓樾失踪了?”
景岚:“不清楚。我给老江打过电话,可这家伙早已经被阿尧收服,支支吾吾不肯说。”
这倒不意外,景安知道儿子是人精,他怎么可能留下对他有二心的人在身边,能被他重用的,肯定已经被他驯服。
景安:“是谁发的邮件?”这才是关键所在。
景岚望向景安,美眸中隐隐露出担忧:“对方是盗号发件,查不到幕后之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是七年前威胁过您的那个人。”
说着,景岚掏出手机,点开之前下载的邮件附件,一张张全是景尧身受重伤的照片。他身上的血水和脸上的青紫,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认识景尧这么多年,何曾见他伤得如此严重?初次见到这些照片时,她吓了一大跳。
景安看后也是心惊肉跳。自打景尧被找回来,他就疯狂地训练自己,经过这些年坚持不懈的练习,他的战斗力、抗打能力,就算不是顶尖的,也绝对是一流水准,面对普通人,他能以一敌众。而从照片上的受伤情况来看,他这次当真吃了很大的亏。
“这个人警告说,如果阿尧再继续查下去,一定搞得我们家破人亡。那人还说,阿尧这次能死里逃生是侥幸,下次绝不会这么幸运。”景岚抓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声音也跟着微颤,目光灼灼地盯着脸上一下子乌云密布的父亲。
七年前,父亲在那人手上吃过亏。如今,景尧也被搞得遍体鳞伤,足见对方不是普通暴徒,普通暴徒也不敢挑衅景家。
景岚很好奇对方的身份,可惜父亲从未真正说起那人是谁。眼下,她最担心的是景尧的安全。
景岚:“爸,阿尧现在伤得很重,我们必须把人接回港市。渭市的医疗条件太差,要是耽误了治疗,妈妈和爷爷肯定要急死。”
“怎么,你和他们说了?”景安声音紧绷。
“阿尧就是妈的命,爷爷更是把他当成传家宝,我怎么敢和他们说,能瞒自然得瞒着。”
“那就好,那就好……”
“爸,还请把您的专机派给我,我要去渭市,必须马上把阿尧接回来。这案子,阿尧不能再查下去了。对方肯定是一群不法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七年前的事,您应该还记忆犹新吧?”
景安一想到七年前,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好,我马上安排一下,然后和你一起过去。”他抓起座机,把助理叫了进来。
任何事情都比不得景尧重要,眼下他要做的是确保儿子安全无虞。
景岚见状,终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十分钟后,她跟着景安出了景氏集团,坐进赶往机场的专车前,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老公”,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异常复杂,待它响了十来秒,她才转到角落,低低道了一声:“什么事?”
“你在哪儿?”电话里,男人清冷的声音钻进景岚耳朵里。
“我爸这边。”
“今晚的晚宴很重要,我来不及回家换衣服,你帮我拿套礼服过来。”
她这才记起晚上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应酬,可眼下她得飞渭市,肯定又得爽约了,这一爽约,只怕他又要……
景岚:“我……我去不了了,阿尧出了点事,我得马上去趟渭市。”
不待她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不屑的冷嘲:“景尧景尧,又是景尧,只要景尧一有事,你就撇下一切只管他。景岚,你的景尧弟弟就这么好,好到能让你这么死心蹋地地为他铺路?事事为他着想?”
景岚听得呼吸一窒,心头泛起一阵难言的疼:“我……我回来再和你说,这事很急,今晚的宴会,我去不去并不打紧。”
“我的事你什么时候放在心上过?”男人冷冷叱道,“景岚,既然你的景尧那么重要,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地嫁给我?这两年,你没日没夜地演戏,不觉得累吗?”顿了一下,他冷冷掷下一句,“我们离婚吧!”
说罢,他直接挂断电话,电话内只传来一阵嘟嘟嘟的声响。
景岚面色惨白,狠狠咬着下唇。
这人自从窥破她的心思后,每每都会用这种饱含羞辱的言辞来折辱她,偏偏她又没法反驳。
没错,对于她来说,景尧比任何人都重要,嫁给祁韬非她所愿,别人眼里的天作之合,于她只是一场利益联姻。而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是不幸的。虽然她与他也曾有过一段美好时光,只是那些美好如今已成为可笑的记忆。
自年初以来,她与他就处在分居状态,就差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各奔东西了。
今日这场变故,终将这段婚姻送上了绝路。
很好,那就离吧!等她回来就离。
“小岚,走了。”专车内,景安探出头唤了一声。
景岚压下心头的悲凉和委屈,忙跑了过去。
下午四点,韩筝下了手术台,回办公室倒了一杯温水,坐下后掏出手机,这才发现竟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打来电话的是夏誉。
那小子平常怕她唠叨,很少主动打电话过来,碰到她了也会躲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誉,听说你之前又逃课去参加电竞比赛,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皮痒找抽啊?”她跑到阳台,回了电话,轻笑着调侃他。
夏家这小子太皮,有时夏夕管不住,她便会代管,直接用武力碾压,所以他很怕她。
“韩筝姐,你现在在哪儿?能过来一趟吗?我姐这边有点情况,她现在可能很需要你。”夏誉的语气里透着少见的担忧,韩筝不觉一怔。
在她的印象里,夏誉是一个没心没肺的臭小子,这么担心夏夕还是第一回。
“夕夕怎么了?她之前不是和景尧去了京市,后来又去南亚玩得乐不思蜀吗,能出什么事?”
三四天前,她和夏夕聊过,人家正和新婚丈夫蜜里调油。她也识趣,之后便没打电话打扰。
“出大事了。”夏誉的语气十分沉重,“你知道景尧是谁吗?”
“你姐夫呀!”
“恐怕他很快就不是了。”
“为什么?”韩筝一脸惊愕,“你姐又想离婚?”
他们不是刚好上吗?
“我姐之前想过要离婚?”夏誉反问,这事他可不知道。
“说来话长,先说你的事,夕夕到底怎么了?”
“韩筝姐,我问你啊,你认为我姐生平最讨厌、最不愿提及的是谁?”夏誉言归正传。
韩筝不假思索地回答:“向楠。”
那个漂亮又嘴甜的小男生,曾是夏夕最喜欢的邻家小弟弟。
可自从夏阿姨过世,向楠就成为夏夕生命中不能提及的禁忌。
“你……你不会想告诉我,景尧就是向楠吧?”当这个想法在脑海一闪而过时,韩筝不由得惊呼出声。
沉沉的叹息声自电话彼端传来,夏誉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无奈:“想不到吧?那家伙十几年前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如今又跑来骗婚,现在谎言被揭穿,你说我姐怎么受得了?”
说罢,他一五一十地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韩筝这才知道,这几天夏夕不是在你侬我侬,而是遇上了天大的事。
她听完,只觉得心脏像压了一块玄铁,沉得没法呼吸,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这下要出大事了!
“快快快,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哪儿?”她忙道。
“陵园。我姐在我妈坟前傻坐了一下午,没哭,但就是不说话。如果她大哭大闹一番,把情绪发泄出来,我也就不急了,可她越冷静,我越怕。”
“OK,我知道了,你看好她,我马上过来。”
韩筝挂了电话,快步跑回办公室,抓起包包就往外跑。她一边走一边给陆嫣然打电话,没想到对方关机了。
那姑娘最近和苏桓的公司签了约,有部小说要进行影视改编,苏桓指名让她把小说改成剧本,也许正在闭关码字,根本联系不上。
算了,那她就一个人去吧。
韩筝一路狂奔,心情复杂至极。
景尧居然是向楠?这个消息太震撼了!想想那小子销声匿迹十二年了,如今长大归来,摇身一变成了大律师不说,居然还把夏夕娶了!他……他这是想活活气死夏夕吗?
他真是一个欠收拾的坏小子!
傍晚,夕阳西下,银灰色的天空中偶有倦鸟一掠而过,钻进陵园深处那片绿得发黑的松林里。
夏夕坐在母亲墓碑前,双手抱着膝盖,直直地望着石碑上母亲笑容灿烂的遗照。
母亲过世多年,可每次她来看母亲,心依旧会疼,她没法想象母亲被撞飞的瞬间有多疼。
这些年,她时不时会这样想,如果时光可以倒转,如果她没有同情心泛滥,如果她没有和卓樾讨论孤儿院中那个漂亮的男孩,如果向阿姨没有收养向楠,如果那日向楠没有来她家,那么母亲就不会因为救他而死于非命……
只要母亲不死,即便他们的日子会过得很辛苦,这个家也是完整的,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母亲死了,姥姥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妹妹也因为缺失母爱,心理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而她一边工作一边扮演家长的角色,吃尽苦头。这一切,全是因为母亲救了向楠。
她是喜欢向楠的,第一次遇上那个漂亮小男生就心生喜欢。此后,相处越久,她越喜欢他。
他样貌俊秀,聪明机智,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软萌、招人爱,他叫她“夕夕姐”时也特别甜,更会在她累的时候为她按摩。
那个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对他的喜欢远胜于弟弟妹妹—弟弟妹妹太爱捣乱,太闹腾,可向楠不一样,他懂事又体贴。
也许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她才没办法接受他间接害死了她最亲爱的妈妈的事实。
卓樾曾责怪她,说她不该迁怒于向楠,其实她也努力想走出来,理智地面对向楠,可是她做不到。
每次她看到向楠那双干净而忧伤的眼睛,就会想到妈妈,想到妈妈的眼角膜就在他眼里,继而觉得他是罪魁祸首,不可原谅。
这种想法很偏激,可年少的她就是走不出这种偏激,最终只能选择不见。
分开这么多年,她很少会想起他。一是因为旧伤虽愈,但疼痛未消;二是那小子一认祖归宗,就和向阿姨还有卓樾断了个干干净净,逢年过节不往来也就算了,就连向阿姨结婚他也没任何表示,没心没肺到令人发指。
向阿姨也在背后生了一些抱怨,说:“小楠楠还真是有点没良心啊!”
岁月如梭,一晃便是经年,年少时光已成往事,忙忙碌碌中,她只顾着每日里琐碎的生活,极少回顾当年的丧母之痛。
她遇上景尧,以为自己是得了命运之神的偏爱,这惨淡的人生终于又被勾画出了几笔绚丽的色彩,却不想在她终于接受了这段婚姻后,老天再次开起了玩笑。
如今,她最依恋的人竟成了她最不愿面对的人。
以前,她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卓樾的女人,而卓樾与向楠兄弟情深,她曾想象,若有一天向楠归来,她或许可以看在卓樾的面上,淡忘过去的伤害,因为她总不忍为难卓樾。
结果,他倒是回来了,却瞒着身份和她结为夫妻。
正是这份欺瞒,令她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而他与她身份上的转变,则令她无比难堪—小叔子变丈夫,这让她情何以堪?
“夕夕……”她的耳边,有人轻轻柔柔地唤了一声。
夏夕愣愣地转过头,看到干净的林间小径上,身着杏色风衣的韩筝慢慢走近,脸上尽是藏不住的担忧。
“你怎么来了?”她无力地一笑,缓缓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当被韩筝扶住时,她顿时失去了意识。
那一刻,她突然想,但愿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之后能回到原点。
夏夕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就站在自家小院门口,小小的院子内挂着新做的大红灯笼,屋里屋外却空无一人,寂寂然犹如荒宅。
“阿夕,今天过节,走,去我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欢快爽朗的声音,竟是卓樾!
夏夕急急回头,手却被人牵了去,一抬头,见卓樾穿着一件白色长羽绒服,带着她跑得飞快,灿烂的笑容令她移不开眼。
“过什么节?”夏夕急切地询问,心脏狂跳不止。
卓樾回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大脑一时没办法正常思考。
“春节啊!今天是大年三十,夏姥姥、夏阿姨、小菲和小誉都在我家,就等你了!”
大年三十?她愣愣的,忽然发现四周一下黑了。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美得惊心动魄,爆竹声更是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夏夕欣喜地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已经进了卓樾家。
气派非凡的客厅内,卓樾穿着一件喜庆的红色毛衣,正笑盈盈地弹钢琴,小向楠则吹着口琴,摇头晃脑的,可开心了。沙发上,向阿姨和妈妈正和着节拍唱着歌,笑靥如花。姥姥躺在摇摇椅上,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姐姐,我们来跳舞!”弟弟妹妹将站在门口的她拉过去,笑着绕圈圈。
她被动地跟着节奏,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一曲《新年好》,曲调欢快,夏夕一边惊喜地跳着,一边晕晕地想:奇怪啊,她怎么不记得今天过年呢?
不过管他呢,只要他们一大家子聚在一起,不是过年也胜似过年!
她开心极了,像疯子似的跳着舞,时不时还偷望卓樾。
十七八岁的卓樾,目光温柔深情。她突然记起向阿姨说的那句话:卓樾很早就喜欢你了。
原来这是真的。
她害羞地以手捂脸,心里好似有小鹿乱撞,欢喜之情难以言表。
这时,一切美好皆被定格,温馨的镜头突然被熊熊大火烧了个精光,一个个可怕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妈妈被撞飞;向阿姨瞬间化作一抷骨灰;卓樾消失得无影无踪;弟弟妹妹围着她哇哇大哭;姥姥在偷偷抹眼泪;而她面对卓家那片杂草丛生的残垣断壁,惊恐万状,嘴里不断喊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妈、向阿姨、卓樾……你们回来,你们都给我回来!”
可他们回不来了!
最美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留给她的是绵绵无尽的痛苦,长在肉里,生在骨头里,扎根在灵魂里,怎么也剔不去了。
……
“啊!”夏夕挣扎着发出一声惨叫。
“阿夕,醒醒,你在做梦。”有人摇醒了她。
夏夕睁开眼,看到韩筝就坐在床边,而她满头大汗,犹不能从噩梦中回过神来,急急喘息,心痛如割。
“好了,没事了,那只是梦。”韩筝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没错,是梦。
梦里,他们在卓樾家有滋有味地过年;梦醒,她身在韩筝租的小公寓里。
室内灯光明亮,室外早已漆黑一片。
夏夕定定地环视一圈,这才接过水一饮而尽,可脑子里始终翻滚着那个梦。
失去至亲的疼痛传遍她的五脏六腑,曾经有多美好,它就能把生活折射得多残忍。
“你都梦到什么了?”韩筝见她一脸悲痛,想引导她把憋在心里的情绪宣泄出来。
她老这么憋着,难保不会憋出病来。
“我梦到以前了。”夏夕放下空杯子,颤巍巍地抹了把脸,而后掩面深呼吸,嘴里尽是难言的苦涩,好一会儿才哽咽道,“我真希望回到过去,一切可以维持原状。那些日子,当时并不觉得有多快乐,如今却发现它甜如蜜。可它越是甜蜜,回想起来就越痛苦。”
说话间,她慢慢靠上韩筝的肩头。此刻,她需要有一个依靠。
这些年,白日里她可以很坚强,夜深人静时则很彷徨。
“阿筝,我想妈妈,想向阿姨,想卓樾了。”夏夕似有似无的叹息里夹着抹不开的苦楚,她却独独不提向楠。
韩筝知道,她一直觉得向楠是所有悲剧的源头、苦难的开始。
“你要和我谈谈景尧吗?”避而不谈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我怎么会在这里?”夏夕却突然转了话题。
韩筝没逼她,只顺着她的话回答:“你伤心过度晕过去了,夏誉已经回医院看夏菲去了。景尧那边有老江守着不会有事,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睡一觉。”顿了一下,她又道,“你饿吗?”
“有点。”夏夕点头。
“我去煮面,你想吃红烧牛肉还是酸菜的?”
“酸菜的。”
“那我吃红烧牛肉的。”
夏夕跟着韩筝去了小厨房,又挑了两包泡面。韩筝打开煤气灶,往锅里加水,然后两个人就在那里站着。
小小的炉灶前,韩筝看着满脸憔悴的夏夕。这么多年,她独自扛着一家子的生计,性格又好强,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会笑着克服。因为她相信,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坚持不懈,就一定可以熬过去。
唯独夏阿姨的死,卓樾的失踪,一直令她耿耿于怀,向楠更是她的心病,且一病就这么多年。
之前,韩筝顺着她,不敢提向楠,这一次得下猛药,必须把这病根除了。
待面煮好,韩筝吃得飞快,还催促夏夕:“你快点吃,吃完我们去医院,今晚我要把景尧那小子拎出来,好好收拾一顿,一定把他揍得三个月下不了床!哼,小时候乖宝宝一个,长大后却坑蒙拐骗,谎话连篇,越大越没良心,必须好好教训一顿,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夏夕正挑着一筷子面,闻言顿了顿,然后吹了一下面,接了一句:“你不是他的对手。”
韩筝见她不再回避,便顺着往下说道:“他心里有愧,我揍他,保管他不敢回手。”
闻言,夏夕面色一僵,闷闷吃着面,不接话。
韩筝看着夏夕,把最后一筷子面吃了,抹了把嘴,一脸正色道:“阿夕,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不是小时候不谙世事的孩子。我知道你生气,可再生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觉得你应该和他好好谈谈,毕竟你们现在已经是领了证的夫妻。”
虽然生气是一回事,但是理智地处理又是另一回事,这一点她应该明白。
夏夕放下筷子,先慢悠悠地擦了擦嘴,然后直视好友。
夏夕知道她在担心自己,既是成年人,自然不能任意妄为,一味地钻牛角尖实在不明智。
“关于这件事,我想了一下午。”她思量着,开始冷静地剖析内心,“十四年前,我妈救向楠,是一个大人对邻家小孩本能的爱护,我因为这件事不待见向楠,是我青春期个人情绪在作祟。人都有自私心理,当受到伤害时,难免会从个人角度出发,为自己的情绪发泄找一个渠道。当年撞死我妈的司机是元凶,可他已经和我妈一起没了,我对元凶的憎恨无处发泄,就转嫁到了小楠身上……卓樾曾因为这件事怪过我。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的行为是过于幼稚了。”
“所以呢?”因为她的话,韩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夏夕终于可以正视这件事了,人也变成熟了。
“我喜欢楠楠,也怨过他给我带来灾难,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夏夕声音一颤,双眸一闭,苦涩地迸出一句,“他不该瞒着他的身份,更不该和我结婚。
“阿筝,在我眼里,小楠和我的弟弟没什么区别,他是我和卓樾的小尾巴,我可以是他姐姐,也可以是嫂嫂,但我怎么可以变成他的女人?”
不过一个月,她将自己的身和心都已给了他。在昨天之前,她一颗芳心为他沉沦。当他昏睡时,她只愿他平安醒来,只盼余生与他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她心理上接受不了这种转变,他的欺骗深深伤到了她的心。
韩筝来到她身边坐下,扳过她的身子,扶着她的双肩,一脸严肃道:“阿夕,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
“什么事?”她问。
韩筝一字一句道:“你已经彻底地喜欢上他了!”
这个无比肯定的答案令夏夕狼狈极了,她狠狠地咬着嘴唇,慌乱地别开了脸。
她很想否认这一点,可事实上她的确喜欢上他了。老天爷真爱开她玩笑,先是夺走了她的卓樾,如今又要用景尧来折磨她。
“我……我不该喜欢他的。”她仓皇一笑,语气是那般无力,这也是今天下午她的痛苦根源。
韩筝也觉得,比起儿时那件事,景尧的欺骗所带来的伤害更严重。站在闺密的角度,她理应与夏夕同仇敌忾,但光同仇敌忾没有意义。
“既然你喜欢他,那就试着接受他吧,别把他当弟弟,就把他当作普通男人来看待。”她退了一步,如此开解。
“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夏夕抱头,痛苦地叫了一句。
韩筝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若换作自己,一时也没法接受这样的转变。可若看开点,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横竖就是喜欢上了曾经的弟弟。
没错,以前他是她的邻家弟弟,可现在大家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过差了几岁,姐弟恋怎么不行了?
而眼下,夏夕纠结的是,曾经她深爱着卓樾,如今却嫁给了卓樾的弟弟。伦理道德上,她可能存在一些心理障碍,再加上她对这小子本身就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难免乱了方寸。
“嗯,那你设想一下,我们先抛开景尧的身份不谈,你是想和他分手,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呢?还是愿意伴着他,恩恩爱爱,白头到老?”韩筝换一个方式帮她剖析内心。
“那当然是……”呼之欲出的答案却生生卡在了夏夕的喉咙里。
“是什么?”韩筝追问。
夏夕却闷闷地低下了头。
“如果景尧不是当年的向楠,你能接受姐弟恋,也愿意和他做夫妻,对吗?”韩筝从她别扭的表情里读出了这层意思,不觉轻轻一笑,“瞧,这就是你的内心。现在你情绪大乱,全是因为你气他骗了你。没错,这事他是做得过分了,回头该狠狠整他一顿,出一口气。可待你气消了,日子还得过。
“你想想啊,他好几次为你舍生忘死,之前我还在怀疑这人背景这么牛,却对你这么好,目的不纯,现在知道他是小楠,我总算明白他待你好是有原因的。
“阿夕,你我都看得出来,小楠应该很喜欢你,所以才想娶你。可他又怕你知道了生气,所以迟迟不和你说明他是谁。纵观他这段日子的表现,他也算一个不错的男人了,没有八十分,也该有六十分吧?”
说到最后,她极难得地夸起了景尧,这不免惹得夏夕吹胡子瞪眼起来:“哎,你到底帮谁?”
“我帮理不帮亲。”韩筝一脸正色,“那小子骗你是不地道,可不骗你的话,你和他这辈子肯定做不了夫妻。”
“我从来没想过和他做夫妻。”夏夕气得大叫,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动心?
“我知道。可是那小子已经用行动表明,他待你不是姐弟之情,他想和你做夫妻,要不然,你闹酒疯时他怎么会舍命陪君子?他又怎么会借着那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直接和你把证领了?他分明是有意的。”
没错,他肯定是有意的。
夏夕头疼,直按太阳穴,心里始终难以接受这个现实:“我现在只想睡觉,这个问题就此打住,不讨论了。”此时此刻,她发现自己待景尧之心复杂难测。
恨,恨不起来;爱,现在要怎么爱?生气吧,自然是生气的,偏偏生气的同时,她还在担忧他……想想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哎呀!怎么办呢?
她要拿他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泄了心头的怨气?以后她又该怎么做,才能正确定位他与她之间的关系?
一夜翻来覆去,她竟寻不到答案。
翌日清晨,夏夕还在睡觉,搁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她不想去接,由着它响了好一会儿,最后是韩筝取了过来。
“要接吗?是老江。”韩筝问她。
夏夕本想不接电话,可又想到景尧重伤在身,老江这个时候找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景尧……
夏夕到底狠不下心来不闻不问,她迟疑片刻,接过手机一滑,无视韩筝颇有深意的一笑。只是她正要询问,一个无比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是夏小姐吗?”
“你是?”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夏夕心头疑惑。
对方道:“我是景尧的父亲,我们能见面谈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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