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夏夕被护送回到了京市,由特警专门看护,住在警方提供的安全屋内。
晚上,夏夕睡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下很担心景尧参与的这次行动,他需要担多大的风险,最终能不能成功,又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思绪扰扰,一整晚,她怎么睡也睡不着。
她知道,这叫关心则乱。
抛开卓樾不说,这些年以来,他是唯一一个让她如此牵肠挂肚的人。
和景尧分开的第二天,夏夕是在莫名的焦虑中度过的。
第三天,夏夕告诉自己不能沉溺在担心里,她需要找点事情做,以分散注意力,减轻内心的焦虑,就用上了刁烽寄过来的AI智能表,联系自己的工作团队。
她的手机目前不能用,这是景尧特别交代的,因为很容易被人查到IP地址,但是AI智能表不一样,它连接着小叮当,小叮当是全能型的AI机器人。它可以帮忙打电话,收发邮件,视频聊天,搜索大数据。重点,它可以屏蔽掉IP地址,要是有人敢来追踪,小叮当可以反向攻击,致令对方数据瘫痪。
没错,小叮当就是这么牛。
这一天,她通过小叮当和她的工作团队联系上,开始远程遥控荣耀外贸的项目。从早上忙到晚上,她全程参与团队工作,直到深刻。
第四天继续忙碌。
第五天分组讨论。
第六天,团队成员出去和制作工厂签约。
第七天,和原料厂研究产品的原料供应问题,货比三家。虽然她不能亲自到现场进行面料的检验工作,但好在总监张群全权参与了进来,有些她不能出面的场合,他会代劳——这是景尧向隆达高层提的意见。
如此这般足足忙碌了半个多月,项目开展得很顺利,第一批样品已开始进入加工阶段,团队成员一直在盯着,再过半个月就能交给荣耀集团检验,待检验合格,就可以安排工厂开始有计划的生产了。
忙的时候,时间飞逝,夏夕没有如何如何想念景尧,这一空闲下来,她发现自己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不断想起他。
由于需要保密,关于他的消息,自启动计划开始就完全被封锁了,所以她无从知道现下情况如何。除了等待,就只有等待。
接下去这一周,她比较闲,于是开始研究小叮当这个系统,然后发现了一个云端,并且她还用登录了进去,密码是ai尾缀她的生日。
在这个云端相册内,她发现了很多她和向楠、卓樾曾经玩耍欢闹的照片。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些时光恍若昨日,却怎么也回不去了,个中酸楚,难以言表。
和景尧分开的第二十五天,她一遍又一遍地看新闻。
晚上十点,国际台终于有了一则大新闻,来自非洲A国:政府发生政变,总理裘拜尔被刺,所幸只受轻伤,紧跟着他予以全力反击,暴动势力悉数被击毙,外贸部长当场死亡。裘拜尔开始清洗国同贩毒势力,一场血雨腥风已经拉开序幕。
和景尧分开的第三十天,国际新闻台重大新闻:国际十大毒枭之一罗格尔遇刺身亡,由罗格尔一手创立的贩毒线被摧毁,但同时,不少警务人员伤亡……
闻讯,她问保护自己的特警:“他们成功了是不是?都已经上了电视,这代表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我能联系到陆队他们了吗?”
得到的答案是:“对不起。暂时还不能。上峰的指示是,只要景律师回了京市,就会来这里接你。在他没来之前,证明事情还没完结。”
又过了两天,景尧依旧没有来接人。
夏夕试着打他的电话,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
难道是出事了?
对方那么强大,警务人员又损失惨重,如果景尧带队去的人折了几个也是很正常的事。
又是一整天,她坐立不安,茶饭不思,待到天黑,仍不见消息,她整个儿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晚上,她睡不着,不知要怎么办才能把心头的不安给清除掉,内心的焦虑越来越严重。
直到凌晨三点,她才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手机响了,她抓起来一看,是一个月没联系的陆悠然打来的。
“夏夕,景尧回来了,你来接他吧,他现在在国际机场……”那语气可沉重了。
夏夕的心“咯噔”一下,一沉再沉,什么都不敢问,抓起外套披上,飞似地奔了出去。
国际机场,几个特警战士抬着一口黑色的棺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脚一下就软了,睁圆着眼珠子,捂着嘴,想哭却哭不出来。
棺材就搁在面前,她艰难地跑过去推开,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尸狰狞无比地跳进眼帘,根本分辨不出这是谁,她拼命地摇头:“他不是景尧,不是,不是,肯定不是……”
景安也跑了过来,带着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景安的头发竟一夜全白了,他们拍案痛哭,哭声凄厉无比。
待哭完,景安指着她直骂:“全怪你,全怪你!夏夕,你答应过我的,要让小景从这件事中摘出去的,为什么你不阻止,为什么?”
夏夕无言以对,唯号啕大哭,哭得昏天黑地:为什么爱护她的人都不得天好死,难道她是个灾星吗?注定不能得到幸福?
“夏夕,夏夕……”有人摇她,声音微带焦灼地唤着,“你在做梦,醒醒,快醒醒……夏夕……”
做梦?等等,喊她的声音是——景尧!
她猛地睁开眼,柔和的灯光底下,坐在床沿上的景尧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见她醒来,一边给她擦额上的汗,一边道:“好了,不哭了,不哭了,你只是在做梦,不管你梦到什么,都是假的……”
“你……你回来了?”夏夕惊喘着瞪大眼,语气是那么的难以置信。
“嗯,我回来了,陆队没通知你吗?”话没说完,就被她紧紧给抱住了。
景尧先是愣了愣,然后美滋滋将她拥住,老婆投怀送抱,实属难得啊!分别这么久,于他来说,现在他最想得到的就是她的抱抱。
“没……”她摇头,双手死命地抱紧他,眼泪簌簌直流,“我刚刚梦到你死了……他们让我去认尸,你被烧成了黑炭……”她说不下去了,声音里透着害怕,那种害怕是那么的真切。
一个梦,令她明白一件事:她受不了失去他。
景尧静静听着,嗓音温柔似水,自我调侃道:“我是九命怪猫,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所非,他抱着她站了起来,来到落地镜前转了一个圈圈,让她看,他好着呢,这一次,他没受伤。
“你要吓死我了!”夏夕终于破涕为笑,抱着他的脖子,再也不想撒手。
这般撒娇,于她可是第一回,抱得景尧好一番心驰神荡,连忙深吸了几口来自她身上的暗香。
“夏夕,你很怕我死,这是不是代表,你这里……”抱着她坐到床沿上,他以手轻按她胸口,双眸晶亮,“是不是有我了?”
“我……”夏夕突然意识自己失态了,想从他身上撤下来。
可他哪肯放,一个转身就把她压到了身下,灼灼追问:“是不是?”
该怎么回答呢?夏夕觉得好难啊,她转开头,喃喃道:“我……我还没考虑好……”
“这需要考虑的吗?你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了。”他追过去将她的脸掰正,“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我第一次在孤儿院见到你时,就很喜欢啊……”她故意混淆概念。
“那种喜欢和现在的喜欢不一样……”景尧把脸一点一点凑过云,咬了她那软软糯糯的红唇,“现在是这种喜欢。”
就像被电击了一般,夏夕一下涨红了俏脸,心跳跟着加速:“我……我很累,我要睡了……”
“好,我们一起睡……”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不过翻了一个身,就带着她滚进了被子。
“喂,你不能睡这里。”
“我们是夫妻。”
“你耍无赖是不是?”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和你耍赖了。”
“我还没想好。”
“你可以慢慢想。我很累,先睡了……”
“喂……”
“嘘,我真的困了,为了早点见到你,我已经有二十几个小时没睡了,现在让我和你睡一处,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哼,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根本不能信。
但没一会儿,一阵轻微的鼾声就从他鼻间溢了出来。
是装的?还是真的累着了?
夏夕无法作出判断,只知道被他抱着睡的感觉不坏,但是,她内心又是无比纠结的,脑子里想到了景岚,想到这小子和景岚有过非比寻常的暧昧,心里就不舒服,就会质疑,他待自己的好,是真的喜欢自己,还是情感的转移?
好一番胡思乱想,最后到底还是睡了过去,且一觉到日上三竿。
醒来,灿烂的阳光从收起的窗帘外折射进来,床上却没了景尧的足迹,是昨晚上做梦来了?
她飞快地跳下去,赤着脚四下里找,卫生间没有,客房没有,厨房没有,影视娱乐厅没有,阳台没有,她冲出了公寓门,守在门外头的是老江,警方的人这是撤走了吗?
“太太,您醒了?”
“景尧呢?”
“景律一早去了医院。”
“医院?他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景律是受了点伤,但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他还是受伤了?”夏夕心一紧。
“后背被划了一刀,不过伤口不深,早已逢合上。”
“他去医院处理伤口了?”
怎么不叫上她?是怕她恼他又骗人吗?
“不是,是景大小姐进了医院,需要景律过去一趟。”
景岚?
她的心奇怪地一沉:“她怎么了?”
老江迟疑了一下,才道:“景大小姐小产昏迷了,需要有人签字。”
夏夕再次蹙了蹙眉心,小产不是应该找丈夫吗?怎么找弟弟签字。
老江看到了她的疑问,立刻解释道:“祁韬已经给景大小姐发来律师函,他们正在商洽离婚。”
夏夕的面色一下变得极难看。
老江看她神情有异,忙问:“景太,你……你怎么了?”
“没事……”夏夕折回房间,甩上门,靠在门板上,好心情一下就败坏了,就好像喉咙口梗了一根鱼骨头,想咳咳不出来,不咳,疼得难受。
离婚?景岚要离婚了?是为了景尧吗?
她又重新缩回了床将被子蒙上,可隔不断那说不出来的烦躁。
景尧从医院回来安全屋时,看到夏夕正坐在阳台上看书,阳光打在她白色毛衣上,将她衬得分外恬静年轻,脸上尽是温静的神色,那种感觉,令他不觉想到那几年在卓樾家的情况,她最喜欢捧着一本书,坐在阳光下——卓樾给她拍过好些阳台系列的照看,看书的她,枕着书的她,写作业的她,一齐读书的他们。
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他也能拥有这样的静好吗?
不一定。
“夏夕……去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他笑着走进去,现在连“姐”这个字都省了,这样的话,他们就没有姐弟关系了,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他会觉得他俩处在一个对等的位置上。
夏夕抬起头,神情淡淡的,和昨晚上的热情判若两人:“去哪儿?”
“害死夏阿姨,将向妈妈撕票,害阿卓哥哥失踪的人,我查出来了。现在,我们去逼他现出原形。”
一句话立刻引得夏夕的精神陡然一振:“谁?”
景尧薄唇一抿,吐出一个名字。
夏夕一愣,有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惊呼出声:“怎么可能是他?”
下午五点,夏夕再次出现在卓爷爷的老宅,老祝将她和景尧迎了进去。
卓爷爷坐在阳台上,望着窗外那生机盎然的绿植,客厅内另外坐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
夏夕都认得,他们分别是卓爷爷的孩子:长子卓翎,次子卓一海,三女卓一凤。除他们之后,还有三个年轻男女,一个个穿着时尚,卓薪和卓欢这对兄妹,是卓一海的儿女,白倩倩则是卓一凤的女儿。多年前,她还是卓樾女朋友时曾见过他们。
当年卓樾曾和她说过:“在卓家,我父亲冷寡,二叔自私,三姑姑好胜,他们表面亲如一家,实则各有小算盘,一个个想得到我爷爷手上的股份。”
卓家三个孩子皆非亲生。卓爷爷虽然收养了他们,培养他们成材,让他们在公司里身兼要职,但一直没给过股份。
卓爷爷想让卓樾来继承,可卓樾连卓家都不肯回。
那时卓爷爷身体还很强健,公司重要的事,还是由他一手把控的。直到卓樾出事,卓爷爷的身体就垮了下来,权力便分到了三个子女手上。
“卓爷爷……”到了客厅,夏夕和景尧异口同声唤了一声。
“来了。”卓老爷子笑了笑。
夏夕发现他气色很差,不免有点担忧。
“爷爷,你不是说今天分股份吗?怎么叫来两个外人。”卓薪斜了他们一眼,神情显得很不屑,“虽然夏夕曾是大堂哥的女朋友,但总归还没嫁进来吧,今天是家庭会议,她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还有,这人是谁,他跑来干什么?”
“我是律师,姓景,景氏财团景安是我父亲,今日,卓老爷子请我来给他的财产分配作一个见证。”景尧作了自我介绍,还故意把自己的背景给报了出来。
这一报,果然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没错,景尧是我的律师顾问,以后会负责有关我财产上的所有法律问题。坐吧,孩子。”
卓老爷子温声让景尧和夏夕坐到自己身边,这般看重,令他的孙子辈很是不满,养子养女眼底虽有不乐意,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景尧无视所有人,只温温看着卓老爷子:“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了,你说一下之前我拟定的分配方案吧。”卓老爷子靠在轮椅里吩咐着。
“好。”景尧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份文件,开始朗读,“我,卓不凡名下有公司五十三家,股权、债权、不动产、期权、金银古玩,折人民币约1800亿。现明细如此……”他把各种明细列了一个表格,分给卓家这几个继承人,而他则照着表一五一十念了一遍,而后说道,“八年前,我有计划在百年之后,将财产捐给国家,成立一个爱心基金会,只留一部分给我的儿子女儿,现在我的计划稍稍有所改变。
“一,但凡由我名下的别墅,三个女子每家各得两幢。分配方式,以抽签做决定;
“二,但凡我名下的名车,每家各得两辆。分配方式,以抽签作决定;
“三,但凡我名下的金银古玩,除我传家宝外,其余分成三份,或拍卖分现钱,或估价分配;
“四,公司股权,老二卓一海得5%,老三卓一凤得5%……”
房子和车虽然都很值钱,但都是固定资产,卓家的人谁没几套房,谁没几辆车?至于珠宝什么的,好这一口的会喜欢,不好这一口的,还得去变现,对于卓家这些子女来说,他们最想得到的其实是公司的权力。
然而当股权分配份额一说出口,卓一海和卓一凤的面色都变了,二人同时站起急叫出声:“爸,您怎么这么不公平?竟要把所有股份留给老大?”
景尧从文件上抬起头,淡淡道:“安静,还没念完,你们急什么?”
“快念。”二人急声催促。
景尧继续往下念:“老大卓翎得1%由卓乐乐继承。长孙卓樾得5%,考虑到卓樾失踪,这5%由暂由夏夕代管。如果卓樾平安归来,夏夕悉数归还。余下所有股份,皆由夏夕监管。夏夕有生之年,每年可拿总红利1%。其余红利设为爱心基金,由夏夕监管。夏夕一旦退休,一旦身故,所有财产捐赠国家,爱心基心由国家接管。其间,夏夕无转让权。另外,我现居住的别墅,百年之后,由夏夕继承。”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卓翎的面色一下难看到了极点,蹭得站起,寒声叫道:“爸,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我为卓家尽心竭力,您怎么可以完全无视我的付出?”
夏夕也惊愕,怎么也没想到老爷子不但让她暂管卓樾的股份,还要让她监管卓家这份惊人的产业,这事……之前景尧没和她说啊!真的是太突然了。
“爷爷,您是不是被这个见钱眼开的穷女人给洗脑了,我们才是您的家人。您为什么要把这份财产给一个外人?”卓薪愤愤不平地叫道。
“就是,爷爷,卓家家大业大,您觉得就凭这个女人能帮你看得住吗?卓氏会乱成一团的!”卓欢看向夏夕的眼神很是鄙视。
“报警,马上报警,这个女人肯定蛊惑了爷爷,妈,快报警啊!”白倩倩气得哇哇直叫。
群情激愤,卓家这些“继承人”全炸了。
这时,卓老爷子忽然拍了拍手,叫了一声:“老谭,你出来一下。”
很快,从楼上走下一个中年男子,着西装,手提公文包,不管是卓翎,还是卓一海及卓一凤都认得,这是和瑞公证行的谭律师。
“你来公证一下。”卓老爷子招了招手。
老潭走了过去,从景尧手上取过那份文件,示意众人看:“这份资料上有我司公证印鉴,在此我宣布,此文件,合法有效。”
此言一出,众人都呆住,望向夏夕的目光皆带上了愤恨之色——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夺了他们的万贯家财,他们自然急红了眼。
“为什么?”卓翎扫了一眼文件,突然目光赤红地瞪向了卓老爷子,失了平常惯有的冷静和沉稳。
卓老爷子面无表情,冷哼了一声:“怎么,你至今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错哪儿了?”卓翎大叫,拍着胸脯,义愤填膺道,“自从被你领回家,我事事都听你的,你不让我高中谈恋爱,我立刻斩断初恋;你让我读工商,我马上舍弃钢琴;你要我娶向敏,我二话不说直接娶回家……工作上,但凡你认可的,我就去实施;但凡你反对的,我就去杜绝,你只手掌控着我们所有人,我就像木偶一样,由着你牵来牵去,兢兢业业几十年,做牛做马,你居然……居然……”
他说不下去了,气得浑身直颤。
为卓家奋斗了一辈子,卓氏集团等同于他的一切荣耀,如今这些荣耀尽数被剥夺,他受不了这样的待遇。
“我年轻时候曾爱过一个女人。”卓老爷子忽然打开了液晶电视机,嘴里则说起了从前,“她叫阮筱雯……”电视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张漂亮女人的老照片,“就是她……”
这一刻,卓老爷子的目光忽变得很温柔,眼神带着追思。
面对卓老爷子突然转移话题,卓一海、卓一凤摸不着头脑,卓翎则面色一沉。
“她是一个很普通的寻常姑娘,思想简单,生性善良,喜欢帮助弱小,爱笑。当时,我隐瞒身份和她相爱,甚至想结婚。就在结婚前夕,我得了传染病,甚至连累父母都得病死了。那时我病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家族生意也到了几近破产的边缘。待我好了回头去找她时,却怎么也找不着了。
“因为得病,我失了生育能力,后来我就开始领养小翎,然后是一海,一凤。我努力把你们培养成材,努力想经营一个家。为此,我没有再结婚,而是把所有精力放在了你们身上,还有公司上面。因为我觉得,我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失去了爱我的父母,失去了成为父亲的机会,余生,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父母给我挣下的家业好好地发扬光大,未来再由你们传承下去。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心愿。
“二十几年前,有一封来自小地方的信,悄悄寄到了我们家里。我有看到那封信,但当时公司很忙,我没顾上看,第二天它消失了,谁也不知它去了哪!
“过后没多久,我接到好友李睿的电话,他告诉我‘老卓,我弄到一块玉,是我一个学生去找来的,和我的赤子之心一模一样,你来看看,是不是你那一块,也许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找到你当年那个爱人了。’
“我找去了,老李却自杀死了。我不相信他自杀是因为癌症折磨令他受不了了。可我找不到任何证据支持他的死是被人谋杀。
“不久之后,一个名叫‘陈昂’的人,在人为授意之下,接近一个名叫‘阮玲玲’的女生,并和那女生有了一个儿子,叫阮平安。陈昂接近阮玲玲是图谋不轨,但他却意外爱上了阮玲玲,他想帮助阮玲玲认祖归宗,因为她是阮筱雯的女儿,也就是我唯一的亲生骨肉。
“可惜他没成功,在联系上我准备揭发真相的当天,他却失了约,就此断送了性命。
“阮玲玲因为陈昂的死大受刺激,得了抑郁症。那时,阮筱雯的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严重。这对可怜的母女相依为命,过着极度清贫的日子,却还要每每被流氓骚扰。那些流氓一直在向阮玲玲索要一块名为‘真爱’的玉坠。可阮玲玲谎称玉已经弄丢,死活不给。
“后来,阮筱雯死了,阮玲玲死了,阮平安也死了,他们都不是正常死亡,而是被人买凶害死的。然而,直到他们死光了,那块月牙玉都没有下落。
“几年之后,某一天,那个买凶人知道夏星和阮玲玲有过书信往来,信中还提到了月牙玉。于是,他派人去夏家,想知道玉在不在她手上。可惜一直查不到确切的消息。买凶人在连续买凶杀人后,心已经变得冷酷无情,他再次找人作案,撞死了夏星。
“买凶人以为这下事情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结果,向敏却发现夏星之死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开始在暗中调查,发现了一些端倪。后来她还问过我有关‘月牙玉’的事,我告诉她,‘真爱’这块玉是我给我初恋情人的定情信物。但她并没有告诉我,那块玉当时就在她手上。也许她是想自己去求证真相。结果没过多久,她却在非洲遭到绑架,还被撕了票。
“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阿卓那孩子很在意他妈妈,对于向敏的死,他不相信是意外,于是,他跑去了非洲,想调查真相。
“阿卓之所以会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一本日记,还有那枚月牙玉。他也曾来问过我有关月牙玉的事。结果,阿卓也无法幸免,他在非洲出了事,失踪了。”
卓老爷子以一种无比苍凉的语气,缓缓地还原了一宗极其可怕的连环杀人事件,其时间跨度长达二十余年,其牵扯到的人命,达七八条之多。
夏夕的面色越来越惨白,而卓一海卓一凤是满目震惊,卓家三个孙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全不由自主落到了卓翎身上,因为,从头到尾,老爷子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再联系老爷子那反常的财产分配,真相了。
“难道……难道是大伯找人做得这些事?”卓薪惊叫了一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翎啊阿翎,钱财与你就这么重要吗?你本来是个苦孩子,我收养了你,给了你一个全新的人生,改变了你穷苦的命运,哪怕离开卓家,凭你的能力,你同样可以成为人上人,为什么你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卓老爷子痛心疾首地叫着,悲哀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失望:“当年那封阮筱雯寄来的信,之所以会消失不见,是你偷的,也是你销毁的;李老是你叫人逼死的;孟长青也是你设计害死的;陈昂是你派到玲玲的身边的;阮筱雯是你叫人整死的;玲玲是你找人伪装成自杀身亡的;阮平安是你雇人扔进河里的;夏星是你找了黑帮的人用钱买命,撞死的……这些都是陌生人,你下得去狠心,也就算了,可向敏是你的妻子,为了保住财富和地位,你竟然找上毒枭,为的就是取你前妻的性命;如果前妻你不当一回事,那阿卓呢?他可是你亲儿子,你竟也下得去手,找人炸他……虎毒不食子,你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说到最后一句,他恶狠狠拍了好几下大腿。
“爸,您这是从哪儿听来了?”面对这个指控,卓一凤惊骇地叫了一句,“大哥和小樾就算关系再不好,也是父子,他怎么可能找人害他?”
“对,这简直一派胡言乱语……”卓翎跟着冷笑,刀子似的目光在夏夕和景尧身上一剐而过,“是谁在蛊惑您,我卓翎行得稳,坐得正,我是卓家的长子,就算剥掉了我长子的身份,我也可以自食其力,说我为了财产,杀妻灭子,传播这种谣言的人,其心可诛……”
“这不是造谣,而是罗格尔的供词……”一直沉默的景尧再次开口中说话,“警方的人现在就在外头,之所以没有马上冲进来执行逮捕,是因为不想卓氏企业面临危机,也是我请求相关部门,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在卓爷爷把卓家的产业分配以后,召开一个紧急记者会,让卓家有时间替换领导班子。卓氏是卓爷爷用一生心血发展壮大起来的,你毁了不可惜,卓氏毁了,卓爷爷会身受打击。我和阿卓哥哥情同兄弟,他如今不在了,至少我得替他尽点孝心。”
夏夕则因为他话里一句“他如今不在了”,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事,他还没告诉她呢……
死了?卓樾真的已经死了吗?
她的心一下冷到极点,眼底露出震惊之色。
“证据呢!”卓翎始终很冷静。
“我们有的是证据。”景尧淡淡一笑,“不过,我们不需要给你看,等一下警方的人会带着你去警署,把你所犯的罪一五一十举出来的。现在,我们只是在宣布财产分配。你,再无可能染指卓家的产业,往外头,你唯一可以待的地方只能是监牢。”
卓一海因为他的言辞凿凿,如遇瘟疫一般往边上避了避:“卓翎,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呸!”吐了一口口水后,他巴巴望着卓老爷子:“爸,大哥干的这些勾当,跟我和一凤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能因为他是白眼狼,就把我们全都低看了啊,平白把公司交给一个没什么能力的外人,我不同意,绝不同意。”
卓一凤点头附和:“爸,就算成立爱心基金,也该由我们来管,夏夕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怎么能担当这个大任?”
卓翎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扯了几下领带,跑到窗口,抓起手机就打了个电话出去:“门卫吧?门外头是不是来了警车?”
在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后,他的眼神一变再变。
就在这时,卓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听完后,伴着几声惊喘,他猛地砸了手机,那恐怖的表情可把众人吓着了。
“景尧。”卓老爷子冷一笑,“把分配方式再改一下,长子卓翎买凶害人,死不悔改,撤销他一切继承权。另外,这几年由他太太贪污亏空的钱,经审计部门审核过后,由他们个人来填补缺口,如果他们账上没钱,就直接发律师涵起诉,封账号,拍卖房产,把他们夫妻名下所有财产充公总归还是够的。”
“记下了。”景尧点头应下。
“爸,您……您非要做得这么绝?”卓翎突然大喝一声,又急又怒地朝卓老爷子走去,似想威逼老人。
老江就在附近,连忙上去,在他和卓老爷子之间隔开一个安全距离:“卓先生,请你冷静,别再上前,否则我不会客气。”他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卓翎指着老江的鼻子叫。
老江不作回答,像石碑一样杵着,就是不允许他再靠近卓老爷子。
“其实我也不想做得太绝,不管怎样,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爸爸’,但是,最终把事情做绝的人却是你。”卓老爷子按下老江护着他的铁臂,恨恨地指着他,“你瞧你这德性,事情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死鸭子嘴硬。很好,你让我的好媳妇死不睦目,你害我的孙子死在异国他乡,现在,你觉得我还应该护着你,护着你那个老婆,还有那个病孩吗?你不仁,我不义……你对亲生儿子都能下得了狠心,我也能。我倒要看看,等你坐了牢,你那个老婆会不会给你守节,你小儿子的医疗费还能不能支付下去?比狠,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比你们每个人都狠。”
虽然年纪很大了,但是老爷子说起狠,发起飙来,依旧能让人心惊胆寒,那嗓子凶得令人浑身直打冷战,作为一个见过无数风雨的大佬,他骨子里的威风犹在。
卓翎的胸膛来回起伏了好一会儿,最后,他面色惨白地跪了下去,并缓缓叩下了头,一连叩了好几个:“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一切全是我的错,求您别对乐乐斩尽杀绝。那孩子好好治疗还是可以治好的,樾樾已经被我毁掉,我不能再毁了乐乐。我可以去坐牢,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法律责任,但是,您得对那个孩子网开一面……”
这一刻,卓翎那强悍的心理防线溃不成军,为了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可以在未来得到治疗,他终于俯首认罪了。
卓老爷子的老泪顿时簌簌落下,他狠狠拍着自己的胸膛,悲叫道:“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么多伤天害理的蠢事?是我给你的钱不够花吗?还是我给你的权力不够大?在卓氏,你居一人之下,而高坐万人之上,为什么还要害死我的亲生女儿和亲外孙?阿卓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他那么聪明,比你聪明,比你明事理,你竟也把他给害死了,你枉为人父啊!”
大概是忍了很久了,直到这一刻,老爷子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了,一声声呼叫,痛不欲生,老泪纵横,当真能令闻者也为之哀泣。
“我没想伤害李老和孟长青,可李老他太多管闲事了;弄死陈昂,是因为他发现了真相,我杀他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害阮筱雯和阮玲玲,可她们死活不肯把月牙玉交出来;杀阮平安和夏星,是为了斩草除根;可偏偏向敏发现我和夏星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来找过我,从对话中我发现她想查下去,我回不了头了,只能找人把他们绑了,我想和她商量,让她就此打住,结果他们试图逃跑,被意外打死了,这真不关我事。至于卓樾,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想伤害他?是他查得太紧了,我只能找人把他藏起来,结果他们竟把他害成了废人……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卓翎一把抱住卓老爷子的大腿,哭得就像个小孩:“爸,请您一定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些人太坏了,他们把樾樾拿为人质,逼我给他们洗黑钱,为了让樾樾能活下来,我不得不做……”
卓老爷子恨极地拍掉了长子的手,泪水涟涟,继续指控:“你不光害了樾樾,你还想害景尧和夏夕。为了保护你的所作所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罗格尔找人袭击夏夕,若非有景尧拼命相救,你又害死了一条命;然后,你还把主意打到了景尧身上,一边利用白芷借黑狐之手给景尧下套,一边想炸死他,你想让白芷为你背黑锅,你……你简直就是灭绝人性!”
“那是因为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怕恶有恶报,我怕失去一切……爸,不管怎样,我已经得到教训了,这几年,我整宿整宿睡不着,每天都在害怕真相会曝光,我是个穷孩子,从小穷怕了,我想要钱,要很多很多钱,我想要卓氏,我被这些贪念迷了心窍。爸,我可以认罪,什么都认,但是,乐乐你要替我管一管,我想他健健康康长大,我盼他可以成为一个好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说罢,他拼命地磕起头来。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心狠手辣起来,绝对无人可及。
夏夕木木地站着,整个人已要麻木了,只有眼泪在止不住地流下来。
是啊,怎么能想到啊,卓樾竟是被他亲生父亲害死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父亲啊!
景尧则暗吁了一口气,很好,卓翎彻底认罪了,他来此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只是,看着老爷子这般痛苦,他亦是心如刀割。所幸,天理昭昭,做恶事的人,最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半小时后,卓翎被警方带走了。
夏夕跟着卓老爷子的书房,诚恳推辞。
“卓爷爷,关于股份,我受之有愧,恕我不能接受,至于监管的事,我恐怕胜任不了。您看,我只是三线城市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既没有高学历,也没多大的能力,卓家家资惊人,您再怎么另眼相待,没有实力也是白搭……”
不等她说完,卓老爷子双眼红红地打断道:“能力这件事,虽然有天生的优势,但是人是高智慧动物,只要肯吃苦,只要愿意学,只要有人倾尽全力栽培,能力完全可以通过后天养成的。
“我知道,在社会底层长大的孩子,如果得不到任何的帮助,想要出人头地,是很难。当然,这个社会是一个无限可能的时代,在这时代里,有人能一枝独秀地冒出头来,那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人只能默默地成为别人垫脚石。你是个好孩子,我看好你,也愿意用人生这最后几年来栽培你。”
“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妥。
“不用可是,我心意已决。你是我家樾樾最爱的姑娘,又是小楠楠的姐姐,小楠楠又是景家的孩子,把家业交给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有景家人帮衬你,我放心。反过来,要是公司交到一海和一凤手上,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分家,各自经营。但他们都不是做生意的事,公司一旦四分五裂,一旦经营不善,很容易被其他公司吞并掉。为了我的心血可以长长久久地被传承下去,我必须另外找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你,最合适不过。”
老爷子有老爷子的考量,他考虑的是公司的未来,至于谁来继承和经营,已变得不重要。
“你可以的。”景尧一直在边上陪着,听到这里,他牵住她的手鼓励道,“卓爷爷会帮你,我也会帮你,到时,我再另外给你找几个老师,刚开始也许会处理不好,日积月累,你会懂得怎么管理一个大公司的。”
夏夕满心惶恐,她顾忌的事很多,怕被人黑,怕做不好,怕辜负老爷子的期望……
“别怕。”景尧就像能读透她的心声一般,当即搂了搂她,给她以力量,“活着就会遇到很多事情。遇事逃跑是懦夫,你不是。这么多年以来,你一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今天的事,你一肩挑下,他日回头再看,你会觉得一切不过如此。”
可不是,世上很多事,在你遭遇时,会如临大敌,会无比艰难,但只要熬过去了,当困境成为一种人生经验之后,你会有一种自豪感,越挫越勇,方能抓住机遇,令自己变得更加优秀。
“好。我试一下。”
长吸一口气,夏夕终于点下了头。
这一点头,她的人生,再次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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