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趁初心萌动 > PART.06 宋聿修看着她,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完了

整个周末的气氛都不对。

傅司南在饭桌上瞅着妹妹的表情,往常她都会讲一下在急诊科遇到的有趣事儿,要不就是找机会跟自己拌嘴,现在却沉默着一语不发,菜也不夹,闷头往嘴里扒饭。

吃过晚饭,陆北栀早早回房了,客厅里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陆母压着声音跟傅司南打听:“北北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一直闷闷不乐的?”

傅司南打着游戏头也没抬:“估计失恋了。”

陆母立马警觉起来:“谁家的男孩子?是不是你们医院的?傅司南我可告诉你,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可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正好他手里这一局游戏已经挂了,索性收起手机,了然地点点头:“小年轻头脑一热的事儿,很快就过去了。我明天早上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就没事了。”

陆母这才舒了口气,没再唠叨了。

第二日,傅司南果然起了个大早,硬生生把陆北栀给拽了起来。

她瞌睡蒙蒙地被傅司南催促上车,随后在副驾驶上一路睡了过去,醒来时车停在A市知名的一座山的山脚下。

天刚亮,外面露气深重,她打开车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未料到夏天的清晨凉意依旧,她只穿着一件长T,只好缩着脖子跟在傅司南的身后,默默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都快奔三的哥哥嚷着要去看日出,这不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的文艺情节吗,该不会他把喜欢的人也约来看日出了吧,难怪找不到女朋友……

这样想着,她语气幽怨了几分:“哥,我想回去睡觉。”

“马上就要到山顶了。”大概是察觉到妹妹的怨气,傅司南笑得很勉强,他其实体力也透支得差不多,但又不好喊停,伸手去拽妹妹。

半个小时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山顶。

傅司南指着前方微弱的光亮,一脸鼓舞:“妹妹,你感受到大自然的魅力没有,有没有一种人在它面前,喜怒哀乐其实是一件很渺小的事。”

陆北栀黑着脸,食指指着天上两坨巨大的乌云,无语至极:“你到底有没有看天气预报?”

“这些外界的客观因素都不重要,你得学着去感受。”傅司南扯着陆北栀无力的手臂示意她张开拥抱晨曦,“有没有由内而外升腾起一种未知的力量?”

陆北栀扶额。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傅司南无奈地嘟囔:“你最大的问题在于太暴躁,妹妹。”

陆北栀强按住想要揍他的冲动:“你到底想说啥?”

“好的男生这世上多得是,你别为那些事难受,不值得。”

陆北栀咬住下唇,终于弄明白他今天反常的缘由,顿时气散了大半,心有暖意,但也不愿为宋聿修的事多言,只是简单地回:“没发生什么,你别瞎猜。”

“没什么过不去。”

陆北栀木着脸:“知道了。”

突然觉得有什么落在头顶,她以为是雨点,抬手去摸,却发现是……鸟的粪便。

一抬头,有乌鸦丧丧地飞过。

“傅司南!”她炸了。

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傅司南慌忙往后退,脚未踩稳,从石头上摔了下去。陆北栀以为他又在唬她,站在上面等了会儿,听见石头背后有闷哼声传来,这才跳下去,见傅司南正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哼唧:“怕是尾椎骨折了。”

陆北栀去碰他,他又是一阵哀号。

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她只能架着他一路下山,开着车往余安医院狂奔。

他们在医院大厅里正好遇上方灿灿,对方二话不说将人带到外科诊疗室。傅司南像一条咸鱼一样趴在病床上,另一边的方灿灿已经戴上无菌手套,想要为他验看伤势,但他死死拽住裤子。

方灿灿有些好笑,但忍住了,咳嗽了声:“裤子脱了。”

傅司南脸涨成猪肝色,一动不动。方灿灿只好跟身后的护士使了眼色。

那场面简直没眼看,陆北栀退到帘子后面,听到傅司南的惨叫,暗搓搓可怜了把哥哥,前一秒还在安慰自己的哥哥,此时在喜欢了十年的女生面前出了大糗,奈何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看得差不多了,方灿灿出来后脱掉手套跟陆北栀说了傅司南的伤势:“只是局部软组织挫伤,问题不大,我给你开些活血化瘀的药你去一楼领一下吧。比起这个,傅医生的情绪似乎有些不高,你进去看看。”

等人走了之后,陆北栀才搓着手进去,傅司南正卧躺在病床上,满脸欲哭无泪。

陆北栀拍了拍他的背,语重心长地说:“谁也没料到的意外,你别想太多了,方医生不会笑话你的。”

末了,陆北栀还装模作样地补了一句:“没什么过不去。”

那语气跟傅司南在山顶说的如出一辙,气得他直接扔了枕头过去:“滚。”

“那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等下接你回家。”陆北栀笑嘻嘻地退出了诊疗室,在走廊上彻底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抬眸,对面来了个人,陆北栀垂下头,跟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却感觉脖子上的衣领被人拽着。她扭头,宋聿修后退几步站定在她面前。

陆北栀还没想好在被他明言拒绝之后怎么面对他,这几天的懊恼气闷全都一涌而出,想也知道此时自己的面色不是多好看的。在她想要开口之前,男生短短来了一句:“今天没来上班?”

“我让沈霁初学长帮我请过假了。”

明明不打算回答他,明明想好了怼他一句,可话到嘴边却软得不行。陆北栀很想猛敲几下脑袋,心里腹诽:北栀你真是太笨了。

几秒后。

宋聿修点头:“嗯。”

“我哥受了点小伤,我送他来医院。”她又不痛不痒地补了句。

宋聿修脸上没什么反应,仔细看他眼窝青黑,怕又是值了夜班的缘故,此时一脸疲态。他皱了皱眉道:“你现在有空吗,蒋依依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请你帮忙去看一下,她跟你相处得比较好。”

他用的“请”,距离又自然而然地拉开了几分。

陆北栀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走,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宋聿修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转去你哥哥那边实习,我会帮你递交申请。”

陆北栀咬了咬牙,摇头:“不用,公私我分得开。”

气氛继续凝滞了几秒,直到他走之后才好了几分。

陆北栀去了急诊科的病房,才知道蒋依依因为要转入肿瘤科而一直闹着出院,蒋母也管不住,小孩见一哭二闹不管用,现在干脆闹起了绝食。

陆北栀从办公桌里拿了之前借着爸爸去国外出差的机会让他帮忙带了小丸子的漫画书,背在后背进了病房。

蒋母正在哄着蒋依依,蒋依依见陆北栀来了,语气松了点,问:“护士说你调班休假了,怎么会来?”

“担心你啊。”陆北栀笑了笑,“听说你又不吃饭?”

蒋依依嘟着嘴:“是不是我妈又跟你告状?”

“不,是我跟你心有灵犀,我感觉你有点不开心。”

“你什么时候这么神了?”蒋依依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我要转病房了,以后见不到了。”

“就为这个?”陆北栀将漫画书在她眼前亮了亮,“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蒋依依瞅了一眼:“不就是小丸子的漫画,我家里有好多。”

陆北栀摇头:“这个可不一样。我在推特上找了好久,才联系了国外一个网友,她收藏了签名版,在我说了你的情况之后,她才松口让给我的,非常非常珍贵哦。”

蒋依依听她讲完,眼神不断放光,双手接过礼物后将它抱在怀里,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开口说:“算你有义气,我认你这个朋友。”

“乖啊。”陆北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为什么不肯吃饭?”

“我想出院。”蒋依依挠了挠耳朵,说得很隐晦,“我感觉就现在这个样子,我妈妈已经很勉强了,我不想让她太累。”

陆北栀还想再问,她却不打算再说,只是摇了摇手臂:“你知道,上面有个天堂吗?”

陆北栀没料到她突然这么问,愣住了。

蒋依依自顾自地说:“小孩子都住在里面,在大大的宫殿里,所以,我不会孤单的。北栀姐姐,我会给你跟妈妈多祈祷的。”

“依依……”陆北栀正色地想要开导她。

小姑娘摇了摇头,拒绝道:“我要睡觉啦。”

陆北栀只好从病房退了出来,蒋母在外面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陆北栀安抚她:“依依现在只是受一时的负面情绪影响,这会儿已经睡了,醒来再给她东西吃吧。”

蒋母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谢谢你陆医生。”

陆北栀处理完蒋依依的事后,坐在办公室等了会儿。与外科联合诊断的宋聿修已经回来了,他在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些,回来时脸上还挂着未擦净的水珠。

“吃饭了吗?”陆北栀抬头看向逆着光的来人。

宋聿修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左手抽出夹在手臂的病例本,随后捡起丢在桌边的面包,边吃边看,未答反问:“你要走了?”

“我哥那边还需要人照顾,明天我会准时上班的。”

半晌之后,专心看病例的人淡淡“嗯”了声,大概是因为面包太干,他嚼了几口又放到一边,到处找水杯。陆北栀从桌子里面找了瓶草莓牛奶,插了吸管后递了过去。

对面的人没有什么犹豫地接过尝了一口,想到了什么,他随口一问:“我桌子里这东西也是你偷偷放的?”

偷偷……这个词……

陆北栀耳朵一热:“嗯。”

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唇舌,陆北栀转移了话题:“蒋依依情绪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差?”

“我猜是因为她继父的原因。”宋聿修晃了晃牛奶瓶底,轻吸了一口,长睫半掩,才缓缓道,“那人昨天晚上来过一趟,跟蒋妈妈在病房外面争吵,不少人都看见了。”

“就算她家条件不好,总不至于在医院为了医药费大吵大闹吧。”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生活在温室里,从未受过挫折?蒋妈妈改嫁之后又生了个孩子,蒋依依的处境比常人想象的要难许多。那孩子表面看着满身是刺,其实心里脆弱得很。”

陆北栀沉默下来。

半晌过后,她正欲开口,却先打了个喷嚏,抱着手臂说:“如果我可以,我想尽一点微薄之力……”

宋聿修重新捡起被扔在一旁的面包片,撕下一角送进嘴里,不紧不慢在她说完前打断她的话:“做好分内事,其他没有这个必要。”

说完,他垂眸,继续看手里的病例本。风将资料一角吹得呼啦作响,宋聿修顿了顿,起身去关了窗。

这人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又臭又硬。

陆北栀咬咬牙,声音不大不小:“你怎么这么冷漠。”

“那你打算如何?”宋聿修调整好椅背,向后靠过去,眯起眼,嗤笑,“你实习工资不到三千,还不够自己吃喝,瞧这样子是打算靠家里资助做好事?”

陆北栀噌地起身,椅子在地面上摩擦作响。

她一个转身正对着宋聿修,蓦地俯下身,手臂撑在椅子两边的横杠上,一张含有愠气的脸杵在宋聿修眼前。

动作猝不及防,距离又极近,饶是淡定如他也不由得愣住。

陆北栀还未发现两人之间的异样,依旧一脸怒容:“就算是我想要这样做,你又怎么能说得这么难听呢?”

宋聿修突然发现,这家伙在他面前生气发火的模样远比她装乖卖巧要好太多倍。

“我没有责怪你。”男生修长的手指伸过去,拨开她的头,寻了个舒适的距离,“医护人员与患者要保持距离,在学校老师没有教过你们吗?”

陆北栀泄气地松开手,复跌坐回椅子上,没话说了。

宋聿修实在觉得她这副模样有够有趣,单手撑在侧颈上瞅着她。外面是阴天,灰白的天光打在他那段露在外面的脖颈上,像一寸价值不菲的脂玉,她目光定在上面一瞬,便挪过眼再也不敢看。

宋聿修笑容慵懒至极:“你有时间怼你的实习上司,还不如静下心好好研究下工作准则。”

他一笑,她便无力招架,随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出来时,陆北栀在门口遇见进门的小昭,来不及打招呼,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小昭还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进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瞟见宋聿修脸上挂着笑,心里狐疑,医院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好事吗,还是今天是发薪日?她赶紧看了下群消息,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手机。

不对啊,宋医生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刚来医院时就听护士们说,宋医生从来不喝含添加剂的饮料,更是从不接受别的女生送的东西。

她顿时感到挫败,号称余安百晓通的她怎么会搞错情报。

一时间,她被“宋医生为何会让北栀成了例外”这个问题困扰不已,直到边上的人半眯着似是在睡觉,她才放弃思考。她蹑手蹑脚去热水器边打水,路过陆北栀的书桌,见对方最近一直在啃的外科学课本正开着,还没合上,书页里密密麻麻的笔记,不由得感叹一声:“原来北栀私下这么努力啊,我以为她上次说着玩的。”

“什么?”

男声蓦然响起,吓得小昭一跳,宋医生什么时候醒的。

“北栀说,想做您手术室的一助。”

那头没什么反应,小昭心道自己是不是又多话了,这下把陆北栀的老底都捅出去了,讪笑地找补:“她就说着玩的,您不愿意,这医院没人做得到。”

宋聿修慢悠悠扫了她一眼,不带任何情绪,让人捉摸不清。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眉目微微垂敛,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小昭闻言突然抬头,瞧着宋聿修的背影消失在病区。

她脑袋瓜子晕乎乎的,随后在微信八卦小团体群里发了句——

余安医院未解之谜,现在又多了一个。

宋医生八成是动了凡心!

陆北栀去一楼领了傅司南的药,在几个医护人员的帮忙下将他抬上了车,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时,陆母见儿子早上还好好的,出趟门就变成这个模样,脸色大变,在问清楚情况之后才稍稍放心了些,吵着闹着要去菜市场买些骨头煲汤给他补补身子。

陆北栀回卧室补了个回笼觉,最后是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刺激醒的。

她简单洗漱完,坐到餐桌前喝汤,陆母喋喋不休地询问了治疗情况。

“这点小伤犯不着进手术室,主治医生是他同事,肯定会尽心的你放心好了。”陆北栀说完见傅司南的眉头抽抽了两下,顿时忍不住笑了。

陆母还想继续问,陆北栀侧头小声道:“妈妈你可别再问了,那个医生是哥哥追了好久的女生,再说下来哥哥该要翻脸了。”

“陆北栀!”

她扭头,见自家哥哥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

“生气你也打不着我。”她做了个鬼脸,端着汤盅坐得离他更远了些。

傅司南捡起桌边一个空盒子朝陆北栀丢过去,她一晃身形躲过去了。

陆母看着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打闹的两人,摇了摇头去了厨房,不过想着两个孩子在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突然有了人气,又笑了。

陆北栀见哥哥真的气得不轻,想起他这样子也是因为要安慰自己的缘故,无端生出些愧疚,这才放弃玩笑,盛了碗大骨汤,挨着他坐下,将汤碗推过去。

傅司南低头舀了一汤匙:“你也就在我面前没个正形,一碰到宋聿修,整个人就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

陆北栀忙不迭地赔罪:“是是是,哥哥教训得对。”

“那过来,给我捶捶肩,被你害得一整天都不能活动,你哥我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腹肌,又要没了,另外,你这个月的零花钱记得赔我一半,算精神损失费。”

陆北栀吹胡子瞪眼,这家伙可是外科有名的钻石王老五,现在还惦记起了她微薄得可怜的实习收入。

果然是小人得志……

在哄好傅司南之后,陆北栀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科室的小昭。

电话一接通,女生咋咋呼呼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北北,你要帮我。”

“怎么?”

“你有事吗,能不能帮我值个夜班?”未等陆北栀回答,小昭央求道,“来之不易的联谊机会,这次我再不去,真的要错过良缘成大龄剩女了……”

陆北栀微微思索了会儿,问:“宋医生呢?”

“早上来了个重伤病人,宋医生联合外科会诊完后,这会儿已经进手术室了,沈医生也调班了,我只能托付给你了。”

陆北栀点点头,她本就没什么事,能在医院打发下时间也好,于是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晚间的急诊科容易出现突发状况,今天却异常安静。

徐慧茹还处于昏迷状态,未脱离生命危险。她一路走到急诊病房,见一切正常,这才回了办公室。

陆北栀大脑放空了会儿,转眸扫见宋聿修的办公桌上凌乱一片,起身走过去,将各种病历本和诊断记录分类放好。在整理时,从某个小册子里掉出一张纸片,是汇款记录单。

汇款人那一行备注匿名,而收款人却不是别人,正是蒋依依。

早上还一本正经地教育她,转过身却在背地里给人捐款。

心口不一。

陆北栀在心里将他吐槽了个遍,一转身见宋聿修站在自己身后,她吓得魂都要丢了,纸片也掉到了地上。

宋聿修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捡起来,脸色并不好看。

他可能实在太累了,没有教训她的力气,朝着办公室边的那张气垫床走去,随意蹬掉鞋子,躺上去了。

陆北栀看了眼时钟,已经晚上九点,他睡得极快,保持着一个动作就这样过去一个小时。陆北栀端坐良久,身体酸痛得厉害,出去走了走,却见急诊病房里没有蒋依依的身影。

陆北栀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跑出去,问护士台的值班护士:“有看见蒋依依吗?”

护士摇头:“这个时间点无非就是在病房休息。蒋妈妈今天不在,是她继父过来照看的,你有看到他人吗?”

“没有。”

事出紧急,容不得耽搁,陆北栀立马下决断:“我先去保安室调监控,你带着人分头找找看。”

因为等电梯会耽搁时间,陆北栀直接走楼梯,去了一楼保安室。

联想到今天早上蒋依依莫名其妙的言语,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手脚冰凉。

监控里拍到蒋依依九点一刻的时候进了电梯,下了急诊大楼,之后再未归。急诊楼处于住院部跟门诊大厅的中间,幸好她并未跑出医院。

范围虽然缩小了,但找到人还是遥遥无期。

陆北栀打电话到护理台,那边也没有结果。

她开了手机电筒模式,在楼下花园里呼叫蒋依依的名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宋师兄说过,蒋依依比表面上看着脆弱,但愿她不会做傻事。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来,陆北栀接通,是宋聿修打来的。

“在哪儿?”

男声一下跌进陆北栀的耳朵里,她眼眶突然红了:“她会不会有事?”反复询问了两遍之后,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剧烈的跑动忽远忽近,随后挂断了。

陆北栀不敢懈怠,继续寻找。

可若是蒋依依刻意躲起来,又怎么会回应呢。

这时,对面的花坛里突然有东西磕了一下,声音虽小,但那一瞬间陆北栀捕捉到了。

她晃了晃手机的光,循着光亮看过去,一个小人蜷缩在里面。

陆北栀跑过去,蒋依依已经陷入了昏迷,在她的脚边滚着一个空药瓶。

陆北栀来不及叫喊,拽过女生的手臂将其带到自己肩膀上。刚下花坛,宋聿修正从急诊大楼跑出来,看了眼陆北栀背上的蒋依依,大概明白了几分,快步过去,将蒋依依抱在怀里,而陆北栀已经先他一步去按电梯了。

瞳孔对光反应存在,瞳孔时而散大,时而缩小。而脉搏细速,血压下降。人是服用安眠药过量造成严重脱水导致的昏迷。

宋聿修第一时间下了诊断,随后蒋依依被送去抢救室。

虽然一行人被吓得半死,但好在有惊无险,人总算被救过来了。后半夜,陆北栀一直守在蒋依依病床前,宋聿修也在,他看着小女生苍白的脸,眼神有些失焦。

那夜真冷,陆北栀甚至有种A市已经进入秋天的错觉,宋聿修不知从哪儿给她找来条毯子,她死死地裹住,身体还是不住地打战。她也懒得再去值班宿舍,干脆蜷在椅子上将就着睡下了。

即将进入深层睡眠时,突然听见房间里的卫生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蓦然惊醒,睁开眼,病房里漆黑一片,但卫生间的灯亮着,门未掩紧,有昏暗的灯光从里面漏出来。她循着声音轻声走近,推开门,见里面有人背对着躬下身,对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

陆北栀惊愕,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情况,说话也结结巴巴:“宋、宋师兄。”

人听见了,背影僵住一瞬,并未回头。

陆北栀跌跌撞撞地出了病房,倒了杯热水,回来时宋聿修已经正襟危坐在房内的一把椅子上,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未发生。

陆北栀心里一痛,没有拆穿他,只是将水杯放在他边上的桌子上。

“人没事了,你回宿舍睡吧。”半晌,他才开口,大概是呕吐太久,声音是嘶哑的。

陆北栀没动,说道:“你状态很不好。”

“有点感冒,最近熬夜太多了。”宋聿修拢了拢衣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

她犹豫着开口:“从我进余安开始,就发现你睡得很少,今天似乎尤其累。”

这次他没有回避,点头道:“有点。”

很难得地,他一直在坚守的城墙今日突然撕开了个口子,也许是因为蒋依依一事让他久违地想起了往事,也许仅仅是因为黑夜容易让人袒露内心。

“今天的事多亏你,如果不是你发现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陆北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也算我的半个病人,而且是你急救得及时。想不到她年纪小,心思却这样深。宋师兄经常遇到这样的病人吗?”

“嗯。”宋聿修背靠在椅子上,没什么生气,只有淡淡的声音显露着他依旧清醒,“很多绝症病人看不到自己的价值,往往会认为活着只是其他人的负累,再加上病痛的折磨,很容易走上极端。”

“其实能够发现他们内心这些细小的心理变化很难,因为人心实在太容易粉饰,旁人以为的太平其实是他们的地狱,不是所有患者都拥有被理解的幸运。”一段话说完,宋聿修的话音颤了颤,似在艰难地掩饰着内心的痛苦,“你可知道,一旦错过那个机会,你便再也没有改变的余地了。”

陆北栀侧目,宋聿修垂下眼睫,在下眼睑落下一片阴影,掩盖住所有情绪。

“而你会因为无法接受结局,每天都活在悔恨与懊恼之中,恨不得千遍万遍地剜自己的肉,但其实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宋师兄。”陆北栀轻轻唤他。

宋聿修突然从喃喃自语中惊醒,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洗把脸。”

即便憔悴如斯,他身上依旧散发着光芒。

是啊,他原本就是个这样敏感而又体面的人啊。

陆北栀却先他一步站起来,牢牢地锁住他的背影,暗暗在心中下定决心,咬牙走过去伸手从后面拥住了他。

前面的人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下意识想要转身。

“别动。”女生带着哭腔。

他动作停顿。

“宋师兄……”三个字刚出口,她突然有些哽咽,“我从小到大遇到的最大的挫折大概就是在喜欢你这件事上,虽然我无法对你的难过感同身受,但我想告诉你,你有人爱,有人期待。所以要好好生活,多多珍惜自己,如果你实在做不到,可以捐给想珍惜你的我,我乐意高价回收。”

她抬眸,盯着那个后脑勺,轻轻拽着他的衣袖:“只要你愿意,我余生的肩膀糖果和爱都给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推开我,我只是想守护你啊。”

近二十年的孤勇,一股脑全部倾倒给你了。

就在刚刚那一瞬,我似乎拥有了地狱也愿陪你一起跳下的勇气。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我发现这家伙冷酷无情得连自己也不打算放过,可我……真的好喜欢他啊。

宋聿修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有无数绒毛划过心房。

他沉默地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口,就这样站了良久。

最后,他才察觉这小姑娘算是缠上他了,轻轻挣了挣,又怕弄疼了她,只好开口:“你放开。”

“我不放。”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侧过头,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

陆北栀的脑子里突然如惊雷炸响,她涨红着脸向后移了移脑袋,看清了病房前站了谁……

完了。

一行上早班的同事路径病房门口探头探脑,三五个人把走廊堵得严严实实,均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陆北栀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没人听明白她的解释,她忙松开宋聿修的腰,往前挪了一步跟他站在一排:“有病人出了紧急情况……”她往里面指了指。

众人一副了然的模样,面上却意味深长。

宋聿修有点想笑,低着头,嘴角轻挑。

他正在填写蒋依依的诊断记录,笔速飞快,落在上面的字跟他平时的风格很不一样,多了几分狂娟。

陆北栀仔细看他的脸,才发现这人憋着笑,她一时气不过,狠狠地瞪着他。

宋聿修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直直地与她对视。

他的目光像夏日滚烫的光芒,明亮又直指人心。

陆北栀怔住。

她慌忙撤回视线,伸手拽过他已经写完的诊断记录,挤过看热闹的人群。回办公室的路上,她才后知后觉地回忆刚刚的一幕。

怎么觉得,宋聿修的这个眼神有点……幸灾乐祸呢。

夜班后体力消耗得实在太大,陆北栀找了个时间眯了会儿。

醒来后,护士台的几个跟她关系要好的护士喊她去吃早餐,因为熬夜不能吃太油,她喝了几口清粥,刚提着被她一扫而光的打包盒去垃圾桶,就听见前面一阵哭喊。

陆北栀朝着声源看过去,那边围了几个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昭慌慌张张跑过来:“北北,那边闹起来了。”

陆北栀脑瓜子嗡了一声,来急诊科这么久,她头一回碰见医闹。小昭虽然比她多来了个把月,但也有点慌乱:“是蒋依依那个继父,原先蒋妈妈一直瞒着女儿的病情,结果昨天蒋依依一出事,他什么都知道了,听说这人喜欢赌博,估计输了不少钱,现在把火都撒到母女俩身上,简直是个无赖,见着什么摔什么。”

小昭抓耳挠腮:“刚有护士过去劝他,他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还把一杯开水朝她泼过去……”

“受伤了?”陆北栀皱眉。

“那倒没有。这都什么人啊,女儿刚抢救回来还在病床上躺着,看着继父当众撒泼,脸都丢尽了。”

陆北栀思忖了片刻,扭头让护士台的人打电话叫安保人员,随后心一横,直接往事故现场去了。

小昭瞠目结舌,没见过小小年纪这么不怕事的。

不知道为什么,穿上白大褂的那一瞬间,陆北栀竟是一点害怕也没有。她从围观的人群里穿过去,进入病房。

蒋妈妈正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而她身边那个男人一点触动也没有,指着她破口大骂:“大赔钱货生出个小赔钱货,竟然从家里偷钱给这个拖油瓶治病,我跟你结婚真是亏大发了。离婚,什么都别说了,今天就去民政局,在离婚之前,你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医药费一分不少还给我,不然我立马找律师起诉你。”

大概两人发生了扭打,蒋妈妈的衬衣皱皱巴巴的,纽扣掉了两粒,脚上就一只鞋,另一只不知去哪儿了,模样十分狼狈可怜。

男人一手揪住她的领口,将其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你这个蠢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哭,让你给老子哭……”

看样子他要再次动手,陆北栀快步走过去,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拳头。其他护士见状,纷纷上前将他拉住,陆北栀立即将蒋妈妈从他手里扯出来,护在身后。

她死死盯着他,声音冰冷至极:“这位家属,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请你自重!”

“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东西?”男人看了她的铭牌,脸上俱是嘲讽,“一个实习生而已,还想来管我的闲事?”

她个头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男人更不将她放在眼里,伸手欲强行推开她。陆北栀往左一闪,一地水渍未干,男人用力过猛没刹住车,再加上地上过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傻眼了一瞬,见周围几个人都在指指点点,心里气不过,只能耍赖:“好啊,你们现在医生很牛嘛,连患者家属都敢打。急诊科实习生陆北栀是吧,我要去院里投诉你。”

“随你。”陆北栀一个字都不愿跟他多说,拉着蒋妈妈往外走。

那人眼见着她示弱,不自觉得意了几分,加上围观的人过多,也不再纠缠,转身从柜子上顺走一颗青枣,往嘴里送去。没承想脚下再次一滑,他猝不及防向后摔去,那颗青枣成了致命之物,卡在他的气管中,顿时无法呼吸。

他张大着嘴,如同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蒋依依惊呼:“爸!”声音里全是哭腔。

陆北栀闻声回头,在小女生的哭喊中将男人从地上拉起,他的脖颈凸起,陆北栀按了按,似有异物。她从后背猛敲数下,那颗卡在男人气管的青枣终于被吐出,而他的神色也逐渐恢复如常。

陆北栀松开他,正要离开,这男人却突然犯浑,指着她吼道:“怎么,你是蓄意报复我是吧,刚刚你是不是掐了我的脖子?是不是?”

“我只是为你治疗而已。”

男人耍起赖:“我不过是说你两句,你就以医治为由掐我脖子,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男人情绪激动,抄起柜子边的暖水瓶朝陆北栀那边扔去,人群一阵惊呼。

小昭尖叫着喊陆北栀,吓得捂住脸。

陆北栀还没来得及回头,只感觉自己突然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地板上尖锐的响声传来,陆北栀扭头去看,眼前却是一黑。

“陆北栀?”

她愣了愣,听出是宋聿修的声音。

但很快神思被打断了,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她垂在一侧的手背似乎被什么划伤,疼痛感快速袭来,被她忍住:“我没事。”

宋聿修这才将她放开了些,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泄露了一丝冷厉。

蒋依依的继父此时气急败坏地指着面前的几人破口大骂,没有半分收敛。

宋聿修轻描淡写地解开了手腕上的纽扣,褪下白大褂扔在陆北栀手里。

“宋师兄。”陆北栀没来得及扯住他。

宋聿修面色冷凝地上下打量了男人一圈,一脚踢飞了面前碍人的暖水瓶外壳。男人听到动静吓得后退了一步,想乘势溜走,被宋聿修拽住肩膀,往后一掀,男人吃痛地摔在地上哭爹喊娘。他似乎想找准时机挣脱,但被宋聿修牢牢地扣在地上动弹不得,两只手臂发出轻微的战栗,这时闻讯赶来的保安挤过人群,从宋聿修的手中将男人押走了。

这时,小昭才敢从人群里跑上前,担心地查看陆北栀的伤势,她手背的伤口极浅,比起宋聿修的伤势,她的不值一提。

因为那件白大褂的后背已经全数湿透,陆北栀抱在怀里良久,还是滚烫的。

陆北栀呆呆地站在原地,人群散去了也未察觉,宋聿修协同保安处理完这场闹剧,回来见她还没动,眼神突变:“哪里受伤了?”

陆北栀食指一指男生露在外面的侧颈,因为暖水瓶碎片的割伤,有血涌出。

他似一点也不知疼,微微倾身,查看陆北栀的伤势,随后抬了抬下巴:“跟我过来。”

陆北栀跟他回到办公室,有护士端着清理伤口的医药盘进来,出去时关上了门。她伤得不重,但宋聿修将她的手绑成个大猪蹄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张了。

“你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现在家属已经被控制在会议室,现场的目击人员也在,一会儿会有院领导过去,如果叫你,你不要怕。”他声音软下几分,少了平常的冷峻,“我是你的指导医生,你在科室的一切举动我都会负全部责任,我不会不管你。”

“我刚才真的只是为他医治。”

宋聿修颔首:“我知道,你如实汇报,医院肯定会站在我们这一方,若他一味不讲理投诉,后面是我动了手,跟你无关。”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你的实习报告上被打上这几个字,以后会很难。”

所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更有了人证,有了替她担责的名分。

陆北栀一时之间,心里闷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能……帮我看看脖子上的伤吗?”宋聿修皱了皱眉,“有些疼了。”

她抬起头,看见他脖子上足有半指长的伤痕,已经在慢慢结痂了,幸好划得不深。因为他伤的是侧颈,处理起来不是特别方便,陆北栀面对着他,躬下身,用棉签蘸掉血迹。

会留疤吧,短时间还不能沾水。

她动作极轻,怕弄疼他,每擦一点,便凑近吹了吹。

那一阵细小的气流仿佛在他伤口处打了个转儿,延伸到锁骨,蔓进胸腔,在他心尖儿上盘旋了几圈,来来回回,折磨出一小撮让人难以忍受的痒。

两分钟后,陆北栀感受到手臂突然袭来麻意,后背也开始酸痛。外面一阵狂风吹得窗户呼啦作响,她受到惊吓没撑住身体蓦然跌坐在宋聿修的大腿上。

一秒。

两秒。

两人面面相觑,均是愣住。

随后陆北栀慌乱着站起,他忽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她不受控制地抓住他的肩膀,一抬下颚,两人鼻尖对着鼻尖,仅一瞬,她迅速弹开。

腰还是被宋聿修搂着,她盯着他,他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就这样坐着吧,免得你猫着腰难受。”

陆北栀“嗯”了一声,大气不敢出。

直到贴好创可贴,她才松了口气:“好了。”

宋聿修的手松开,炎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丝丝流动着。陆北栀还没站起来,就见他右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掰正,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以后不要受伤。”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的模样,一时竟觉得有点错愕。

蒋依依继父有意将事情闹大,很快惊动了院里。他更是在网络上以受害者名义造势,不久之后有当日录制的视频经过剪辑之后发布到网络上,余安医院急诊科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没过几日,蒋依依继父带着律师团队趾高气扬来到医院,主任将陆北栀也一同叫了过去。

手术室里,宋聿修正在进行的手术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是一位腹部受到刺伤的病患,利器穿破脾脏,好在已经止住出血,目前正在缝合。一般情况下,有宋聿修的手术室护士们是不敢闲聊的,大约是这些天急诊科发生的事太多太杂,所以人心惶惶,眼见手术快要结束,大家这才放松了警惕,私下偷偷闲聊了几句。

“听说北栀被家属律师要求当面对质,看起来事情发展很严重……”

麻醉科医生听到动静,咳嗽了声,怒目瞪着两位低声说话的护士。两人立马噤声,偷偷瞄了眼宋医生的侧脸,好在他没有注意到这边。原以为他没听见,直到他进行完缝合工作,巡回护士帮他褪下手术服,其他人抬眸看过去,宋医生的眼底似结了层寒冰,嗖嗖地往外放着冷箭,大家瞬间吓得大气不敢出。

宋聿修从手术室出来,径直去了会议室。

在这之前,距离陆北栀被叫去谈话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她坐在一张办公桌前,蒋依依继父带着两三名律师气势汹汹。她从小到大很少闯祸,几乎没有面临过这种阵仗,虽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但也谈不上犯怵。

“从当天的监控来看,你确实对患者家属有过不当的言行。”

“我只是在基于事实的基础上给予反驳,而且当时他被异物呛进气管,已经导致了窒息,如果不及时抢救会出人命,我并不认为我有错。”

“你与病患家属所处的地方刚好避开监控一角,且当时并无诊疗记录,来证明你没有违规操作。”

“在场的人可以做证。”

“围观的人除了病人、家属就是你的同事,医生以外的人无法了解全貌,当然没有发言的资格,至于在场的医生,我并不认为你的同事不会包庇你。”

面对她的沉默不言,问询的律师一时有些不耐烦,冷声斥道:“作为一个医生要做的起码守则都不清楚,你的指导医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北栀喉咙动了动,半晌过后才哑声开口:“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律师抱臂看向她。

“是我看不过病人家属的做派,而且当日他有严重的家庭暴力倾向,不当的言辞已经影响到病房的其他病人,所以我才……”

“你看不过要出手教训我的当事人?你当自己是警察啊?”

陆北栀一时无话,敛下眉目。一股委屈积攒在胸腔里,她忍耐着,却渐渐有了下坠感。

“你别以为这是小事,你一个实习生而已,一个不小心就会毁掉自己的职业生涯,懂不懂?”

她闷头,眼眶酸楚。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会议室的门把手被扭动了一下,没开。

门是反锁着的。

突然轰隆一声响,接着又是两声。

门被踢开了,陆北栀扭头。

宋聿修就站在门口,他的白大褂向后翻飞,眉目里有沉寂星空,排山倒海而来。

“陆北栀,起来,跟我走。”他的视线落在陆北栀身上,没有移开。

“宋医生你要做什么,我们正在调查。”几个律师怒目而视。

宋聿修几个大步进去,伸手将陆北栀拽起来,挡在自己身后:“我是她的实习负责人,有事你们可以直接找我,当日我也在现场,且你们口中所谓的事故也有我的一份。她初来医院,不懂人情世故,是我没教会她,一切处分我会承担。”

宋聿修说完,转身扣住陆北栀纤细的手指,轻轻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然后离开了会议室,余下的几个人纷纷侧头。

他的手掌宽大而又温暖,让人舍不得挣脱开。

她被这个人这般抓着手,心情一下子变得奇奇怪怪。好像可以把他当作依靠,好像明知道爱情只不过是个破碎的过程,但内心的呢喃在告诉自己,不会后悔。

爱上他,是一件过分幸福的事。

陆北栀一路被他拽着前行,视线定定地盯住他的后脑勺,脑海里全是他刚刚似乎从天而降的情景。

两人就这样上了顶楼天台。

因为是阴雨天,风十分大,吹得人睁不开眼,可正是这一阵接着一阵的狂风,将人的郁闷一扫而空。

“怎么,这点小事就要英勇就义了?”

男声在身后响起。

陆北栀松开扶在栏杆上的手,转身看见宋聿修从口袋里拿出一小袋猫粮,对着角落唤了两声,一会儿有只奶白色的小猫从一堆废品中钻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

宋聿修蹲下身,揉搓了下它的小脑袋,抬头看了眼一旁的女生,淡声道:“要不要一起来喂?”

陆北栀错愕,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宋师兄也养猫吗?”

“今天早上过来的路上捡的。”宋聿修倒了一点猫粮在掌心里,剩下的递给她,“它的腿受伤了,我把它放到顶楼,晚上再带回家。”

“你要领养它吗?”

“不会,等它伤势好转了会送去宠物中心。”宋聿修喂着猫,见边上的人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你在想什么?”

“宋师兄做每件事,好像都很有规划,是个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人。”

宋聿修闻言,静静地看着她。

她真诚的一面总是很动人。

他嗓音有点喑哑,略略低沉道:“也不是,起码最近我感觉,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力不从心。”

陆北栀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疑惑地问:“为什么?”

他没有继续回答下去:“说不清楚。”

男生隐晦地作答让她的情绪也低沉下去,她再开口时已然有了负能量:“真想也像它一样受了伤被好心人捡走,然后能从让人低落的环境里逃开一会儿。”

宋聿修没察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的笑意:“你也当猫啊。”

虽然今天的事让她有了些负面情绪,但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最起码还会开玩笑,他放心下来,轻声打趣她。

“也许我本来就是呢。”

陆北栀在他面前蹲下身,抓住他空着的三根手指,缓缓凑近了些,短促又轻柔地叫了声:“喵呜!”

宋聿修怔忡,这才意识到她是在冲自己撒娇。

女生的声音细腻又软糯,让人毫无抵抗力。

嗓子太干!

这地方没有半口水喝,他也不知道要干吗,下意识地从口袋摸了根烟出来,上齿咬了咬,又觉得她在此处,抽烟实在不好,偷摸将烟放回原处。

这时,陆北栀已经喂完猫,站起身的时候速度太快,眼前一黑,伸手拽住宋聿修的衣领。

她眼前黑点无数,根本不知道此刻将宋聿修拽到多近。

他的头在她的力道作用下,骤然靠近,她眼睛微眯着,浓密的睫毛如同一扇轻轻挥动的翅膀,勾人心魄的东西呼之欲出。

顿时,他心跳声如雷。

这个人真的是要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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