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赵秀云留心观察,想着哪天能顺其自然和副师长孙建民打个招呼,一直无所得。
按说不可能的, 这么近的距离, 本来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更何况人家是天天要上班, 又不是闭门不出的大小姐。
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赵秀云难免觉得古怪。
古怪的事情不止这一桩, 按家属院的说法, 王娟手段高强, 才惹得孙建民人到中年续弦,是被迷了心。要是这样。两个人很该蜜里调油,可赵秀云冷眼看,说句私房话, 夜里都没听见过隔壁有动静,不像是感情好的样子。
可要说感情不好,一到下班的点, 王娟的注意力就全在楼道里,好像盼着谁回来一样。
孙建民约莫忙, 反正从来没早回过,王娟虽说不是大美人,可娇滴滴的媳妇放家里的人,能续弦吗?
男人嘛, 不就那点事。
赵秀云最近有点事就跟方海嘀咕, 越说越觉得奇怪, 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呢?”
出了自家门的事, 方海是不太关心, 转而说:“我明天得出趟任务。”
晚饭的时候他一直没说,想把她的担心再往后拉。
不过该来的还得来,赵秀云很快顾不上别人了,一连问:“去哪?去多久?有没有危险啊?”
方海碰碰她的脸,说:“十天半个月,说不准的事。”
其他的不答,那是纪律问题。
赵秀云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忍不住叹气说:“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啊。”
果然愁得都快睡不着,两道细眉微蹙,叫方海都有些难安。
他想,古人说得很对,儿女情长丧志啊。
到底不忍心看她这样,索性说:“做点别的吧。”
哪还有什么别的,赵秀云很快脑子空落落,第二天还记得早起做饭。想着方海要出门,压冰箱的肉都拿出来,生怕他在外面饿着。
方海起得也早,收拾完东西出来一看,大早上的,还有四菜一汤,开玩笑说:“又不是上刑……”
话到一半,赶紧收回去,他这个嘴可真是。
只听一半,赵秀云都忍不住,气得拧他说:“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
方海觉得这下真不冤,他该啊。
讨饶道:“我错了。”
赵秀云气鼓鼓不肯理他,任他来回转悠,跟条小狗似的摇尾巴也不搭腔。
方海没办法,只得说:“去好几天呢,抱一下。”
赵秀云哪还有办法生气,闷闷不乐说:“一定,一定要小心啊。”
“嗯。”
她是这样,孩子也不甚乐意,禾儿反复追问爸爸究竟要几天才能回来,方海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只能说:“爸爸尽快回来可以吗?”
禾儿不满意道:“尽快是多快?”
她可不是能随便糊弄的孩子。
苗苗抱着爸爸大腿不说话,神似妈妈的眼睛水汪汪的。
方海都想破罐子破摔说不去了,还是硬下心肠,出门的步伐都很沉重。
到楼下正撞见陈大光,他这回也出任务,脚步轻快得很,还开玩笑说:“我们家老大恨不得我出门一整年。”
就没人管着这些倒霉孩子了。
人跟人不一样啊,方海抬头,还能看到媳妇站在走廊上看,笑一下做安慰,留下的背影里只剩坚定。
赵秀云打起精神来,催着大的赶快去上学,送小的到育红班,自己去上班。
家里少一个人,日子也得过,就是有段时间没一个人做家务,她陡然有点手忙脚乱起来,洗衣服的时候东找西找,都没找到肥皂。
禾儿带着妹妹在客厅玩,看妈妈进进出出,眼睛就跟着动。
赵秀云问她说:“禾儿,你拿肥皂没有?”
禾儿指着高柜说:“在那里,爸爸放的。”
方海长得高,一够就着,赵秀云踮起脚都拿不到,拿了小板凳过来垫,像埋怨又不像地说:“放这么高做什么。”
洗衣服的时候又觉得水凉得很,甩甩手想,没有一件顺的事啊。
由奢入俭难啊。
王娟恰好此时来串门,看她做事心神不宁的样子,问:“担心你爱人?”
赵秀云无奈笑笑道:“人在家的时候不觉得,不在家总叫人牵挂。”
王娟有时候说话总有些其他意思在,这会说:“有人牵挂也是件好事。”
赵秀云捉摸不透,就不问,招呼她坐下。
天气渐渐冷,她也不太爱让孩子下楼玩,跑跑跳跳出一身汗,风再一吹,回头有个感冒发烧,头疼的还是她。
王娟每次来,更像是奔着苗苗多,今天也不例外。
她用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慈爱看向孩子,说:“多好的姑娘啊。”
赵秀云自觉现在大家还算熟稔些,宽慰她说:“你还年轻,急不来的。”
王娟一时失语,说:“不会来的。”
自己又转移话题说:“你是不是要去市里,咱们一块,我帮你看孩子。”
赵秀云最近有几张布票,换季总要添衣服,想想说:“行,星期天一大早出门。”
星期天不上学也不上班,家属院门口等车的人是最多的。
王娟在院里,跟活在妇女们嘴里似的,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很少,这要不是人还在,只怕马上议论开来,不过嘴虽然受限,拦不住眼神交换。
赵秀云装作没看见,问她说:“你晕车吗?”
王娟也是神色如常地说话。
高明最懂看大人眼色,有些奇怪,他觉得这位刚认识的王阿姨也是顶好的人,和禾儿交换只有他们俩懂的眼神。
苗苗被妈妈和王阿姨牵在中间,其实也不是很高兴,有些气鼓鼓地叫:“姐姐!”
为什么只跟高明哥哥说话!
禾儿摸一把妹妹的小光头,算作安抚。
小丫头还是不太高兴,瘪着嘴不说话。
不高兴就不高兴,她才这么点大,赵秀云不拽在手里是放不下心的,到市区眼睛又一直盯着另外两个,还顾得上跟王娟说话。
王娟说:“这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吧?”
“现在还好了,小一点两个我都不敢撒手。”
说着话,注意到禾儿又不安分,说她:“看见车没有方青禾。”
高明赶快把她拽进里道,笃定说:“赵阿姨心情不好。”
禾儿小大人一样地叹气说:“因为爸爸不在家。”
她掰着手指头数说:“十一天了。”
她都有些忘记原来在老家天天见不到爸爸是什么样,只觉得他该天天在家才对,小孩子也烦恼起来。
高明不好意思说,他也挺想方叔叔的,虽然他很凶,搓澡很疼。
两个人齐齐叹气,乖乖巧巧地走着。
见状,赵秀云才又回到刚刚跟王娟没说完的话。
能这么操心,其实也是福分,王娟怅然摸着自己肚子,把忧思甩到脑后。
既然进城,就得去百货大楼,赵秀云今天还得自己背筐,东西一样一样往里放,王娟也没少买,大包小包的,出百货大楼的时候说:“我去趟邮局,你们在这等一下吧。”
赵秀云给孩子买了糖葫芦,让他们站着吃,自己捶捶腿,倚在石柱上打哈欠。
王娟去而复返,两手空空,解释一句说:“正义和倩倩在云南插队,给他们寄过去。”
孙正义和孙倩倩是孙副师长的两个孩子,还是龙凤胎,才十七岁,按说他们俩可以留一个在城里,偏偏都下乡,坊间都传是被后妈逼的。
赵秀云却觉得看起来不像,王娟不像是有那个心气的,这会顺着话说起来。
“云南可远了,当时怎么没叫留在郊区。”
郊区大队,也是可以插队的。
“孩子自己要去,他们爸爸也说多锻炼一下。”
王娟只比继子女大六岁,说起来全是长辈的慈爱。
赵秀云自觉看人是准的,心里又嘀咕起来,想说这一家子果真古怪啊。
不过也没问,附和道:“是啊,年纪小,多在外面也是好的。”
“我也这么说,玉不琢不成器。”
说起来倒像是七老八十的样子,有点孩子亲妈的意思了。
不是赵秀云小人之心,这一号做后妈的,她还真没见识过。
说起孩子,王娟还是颇有几句话能说的,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意思,好像是从小就认识孙家人。但她也不爱多提,很快转话头。
赵秀云好奇得挠心肝,又不是自己能打听的,按下不表,配合地说说笑笑,到家收拾东西。
她还给方海买了新衣服,看到又觉得惆怅,丢进衣柜里,心想等他回来,叫他自己洗吧。
等到水凉得有结冰的意思,方海已经是出门一整个月,连影子都没有。
元旦这天,赵秀云起得早,年关近,供销社的供应一波接一波,今天买花生油,明天买大白菜,她最近都是天不亮去排队,雾气里搓手跺脚。
门一开挤进去,又能叫人出一身汗,多多少少有点感冒的趋势。
要是这当口感冒,那全是添乱,她去医务室拿过药,吃得脸都挤在一起,孩子怕吃药就像她。
人家能跟她撒娇,她想撒娇的那个人都不知道在哪里。
赵秀云在树下看自己的战利品,确定买齐,叹口气要回家,一只手突兀出现在她眼前。
好家伙,这是遇上抢劫犯了,不怕去农场筛沙子吗?
赵秀玉刚要嚷开,又觉得这手有几分熟悉,顺着往上看,脸是熟得不能再熟。
她一下子有些鼻酸道:“你怎么才回来。”
委屈得想叫人抱着哄哄。
方海偷偷牵她手,说:“怎么又瘦了。”
赵秀云最近穿衣服多,没感觉,眨着眼睛控制情绪,说:“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今天吃肉。”
方海麻布袋扛身上,说:“嗯,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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