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 五点不知道哪家开始响鞭炮,赵秀云昨晚是熬过十二点才睡,有些发脾气道:“没完了还。”
夜里头时不时就老响动, 不过不像这会这么大一波, 不过一年就这么几天, 哪能不让人家放啊, 她叹口气掀被子说:“老话说, 初一忙, 一年忙, 我今年一准没消停。”
方海也得出门带队执勤, 今天大街小巷的活动不少,谁叫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不过运气好的是,他今晚正好配合电视台,带人在体育馆维持秩序, 毕竟大小领导和不少重要人士都要去看演出。
夫妻俩好歹是一起工作,不至于大过年的各忙各的。
他唯一高兴的也就这个,说:“忙吧, 证明咱们今年能发大财。”
这不号召多劳多得嘛,奖金也会不老少。
赵秀云心想, 这也算苦中作乐的,起床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也不愿意折腾,昨天剩的饺子一锅下了。
夫妻俩对坐着吃, 直打哈欠, 孩子倒是挺有活力的, 蹦蹦哒哒从楼上下来, 说:“我们今天要去赶集。”
快乐的小孩哦。
赵秀云就盼着自己退休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说:“多穿点衣服,都自己小心点啊,钱放好。”
禾儿都不用妈妈嘱咐,打包票说:“会看好妹妹的。”
赵秀云给她俩拿钱说:“花吧,想买什么买什么。”
今年家里虽然没攒下多少钱,但大过年的给孩子个一百块的花销还是有的。
禾儿现在兜里其实比父母富裕,不过还是高高兴兴收下来说:“那我们走啦。”
连早饭,都是打算在外面吃。
虽然天是才擦亮,不过外头热闹得很,毕竟是初一,大家啥事也不做,尤其是孩子们,管你昨晚是几点睡,还是精力十足。
赵秀云看着孩子的背影,感叹道:“我生禾儿的时候也这么大,带她一宿不睡,第二天照样去上班,一点不带困的。”
方海只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赵秀云也没有别的意思,笑看他说:“你今天也小心点。”
执勤其实还算安全的,有点什么事大家恨不得绕着公安走,不想触霉头,毕竟初一就惹官司,一年到头还怎么过。
但想起来,总叫人放心不下。
方海今儿其实没什么事,他这个级别,说是到基层,也是坐后方指挥的多,不用街上走来走去,倒是好得多,他宽慰说:“我都不用吹风,已经很不错了。”
赵秀云也知道,他的脾气向来是闲不住的,哪有轻轻松松坐着的时候,只说:“嗯,晚上等你来看演出。”
夫妻俩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各自出门。
赵秀云到体育馆的时候,林林总总已经来不少人。
今天是第一届沪市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成不成就看第一步走得好不好,台里上下对此都很重视,毕竟已经准备了大半年。
赵秀云每个节目都细细想过,他们到底不比中央台背后有首都支撑,可以调动全国上下各单位的文艺力量,她这回是下血本,但又预算有限,只能在全市范围内想办法,再找一些外援。
比如这次,他们就请了一位香江歌手,是赵秀云之前跟香江电视台打下的良好关系,那边正好也想打入内地市场,虽然是知名歌手,收费倒不高,只是手续上颇为麻烦,前前后后跑了两个多月。
这也是这次的重磅节目,连对接都是她亲自来。
人家歌手也挺好说话的,听说赵秀云姑娘是粉丝,一口气给签十来个名,不知道以为她要拿去批发似的。
就是普通话不大好,说得老费劲了。
赵秀云听倒是听得懂,她在语言上的天赋总是能发挥各种作用。
她沟通一会,又转去看别的节目。
有的在台上练走位,有的在过道里和后台做最后排练,大家一遍又一遍,生怕出错。
人走来走去,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紧张地气氛倒是足足的,赵秀云有条不紊,到处转悠着说话,做最后的安排。
中午晚上都是管饭的,菜色还不错,毕竟最少要忙到夜里头。
赵秀云是凑合着扒拉两口,一直到孩子来找才有休息的时间。
禾儿给妈妈带了好吃的饼,捂得仔细,还是暖和的,打报告说:“看到我爸了,不过他也很忙。”
可不是忙,前前后后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都得查,门票虽然不出售,但是座无虚席,市里的商会、华侨组织、各级领导、退休老干部们都来。
这些人,哪怕有一个出点什么事,大家都等着引咎辞职吧。
赵秀云也没空跟孩子说几句话,只打发他们找地方坐好。
禾儿带着妹妹从后台溜到前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高明跟她挨着,说:“快开始了。”
准时八点得开场,不然就是直播事故了,赵秀云在舞台一侧盯着看,中间倒是有点小意外,什么群舞手上的扇子掉了之类的。
但这种都还好,毕竟镜头里那么多人,都挤在十几寸的屏幕上,看着也不是太清楚。
她最怕的是主角们出问题,什么走音、忘词的,那才真是大事故。
好在她担心的问题都没出现,一切都按照排练时候的样子,井井有条,从现场观众的反馈来看,应该是还不错。
赵秀云是没法盯着电视机前的观众,心里希望着将来有技术可以实时观察收视率,省得她每次都得等第二天看口碑,一晚上别提多忐忑了。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说好大家就认的。
她不错眼盯着舞台,都没注意边上忽然多个人。
方海怕吓着她,咳嗽一声做提示。
音乐砰砰响,赵秀云哪里听得到,依旧双手抱臂,目不转睛。
是要回头找个同事说句话才看到他,一回头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记,又惊又喜道:“什么时候来的。”
方海刚刚其实进来过两回,可惜她都忙得很,就没好意思打扰,这会也只说:“才进来的。”
赵秀云信以为真,趁着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摸他的手说:“还挺暖和的。”
方海一年到头手心就没怎么冷过,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干坐着,今儿少说绕体育馆走了十圈,后背都在发汗,反扣住说:“回头找谁呢?”
被他一提醒,赵秀云又想起来了,看几个同事都开始假装对地板感兴趣,有些不好意思说:“都怨你。”
方海也不反驳,只说:“你要是结束得早,就先回去,让孩子等等你。”
他怕自己没那么快好,要她等太久。
赵秀云先是跟同事交代几句,才跟他说:“我哪有那么快,散场才更要忙呢。”
只有连最后的事情都安排好,才叫圆满结束,不然有点什么岔子,都叫功亏一篑。
夫妻俩几句话说着,就到最后一个节目。
今天不像大年夜有倒数,只演出到十点,总共两个小时,大家的心就悬两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都松口气。
赵秀云依旧四处转,刚散场的时候孩子来问过一次要等她回家吗,得到否定回答就先回家了。
反正他们人多,没什么好担心的。
方海那边散得早,靠在某根柱子上看媳妇的背影,在外头的时候和家里不一样,连背都透着一股撑着的劲,是系统里有名的爽利人。
在家不是,絮絮叨叨,好像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方海喜欢这种温情,他年轻的时候,说是刀尖舔血也不为过,想要的就是这种生活,心里不由得庆幸。
他也是忽然掐指算,有些恍然大悟想,到今年国庆,他们就结婚二十年了。
二十年,怎么感觉夫妻才没几天。
他心里有点念头,琢磨着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说不准得好好庆祝一下,就跟过寿差不多。
赵秀云不知道丈夫在想这件事,毕竟现在也没什么结婚纪念日的说法,只是看都弄得差不多,松口气说:“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能睡晚的都晚点。”
电视台忙起来就是这样,一天天不带停,所以休息时间也比较自由,没事的话可以多缓缓,毕竟大家都有家庭要顾。
当然,她自己也有。
赵秀云朝男人走过去,觉得他有点走神,说:“困了?”
方海本来是没想着困,被她这么一说打哈欠道:“是有点,可以回了?”
赵秀云也困啊,点点头应,把围巾裹好说:“回家吧。”
这个点也没有公交车,孩子们特意给他们留了一辆自行车,赵秀云坐在后座,觉得所有的风好像都背前头人的背挡住,仗着没人不自觉环住他的腰,有些困倦地靠着。
方海感觉得到后背的温度,怕她真睡着摔下去,只能搭话。
有一搭没一搭,赵秀云炫耀道:“今天夸我的人可多了。”
毕竟是她一手办起来的,不夸她能夸谁。
方海当然觉得她全世界最好,说:“我没看全场,不过看到的每个节目都有意思。”
赵秀云也需要一些反馈,问道:“你觉得哪个最好。”
方海一下哽住,说:“其实没看,就顾着看你了。”
他也就偶尔能回下头,哪里有空管台上表演的是什么。
赵秀云抿着嘴偷笑,说:“那回去给你看个够。”
脚在后座上一晃一晃的,好像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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