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英还没将这人的名字说出来, 就见林涧摆了摆手,在他顿住后挑眉笑道:“我猜, 这个人便是荣国府从前的大姑娘贾元春, 如今宫里的贤妃娘娘吧?”
钱英一怔, 随即点头道:“少爷猜的不错。”
林涧的目光重又落在手里的海棠诗集上, 他勾唇道:“圣上虽未明说过,但为避免惹麻烦,这朝野上下如非迫不得已,没有人会主动提及大皇子谋逆之事,除夕谋逆牵涉到的那几个家族包括荣国府在内,自然也是能不提及就不提及的。”
“如今这诗集丝毫也不避讳此事,直言海棠诗社的由来,将荣国府的往事挑出这几样来说,不过在坊间引起一些骚/动罢了, 坊间议论纷纷, 你又何曾看见官府出面说过些什么吗?”
“就冲这一点就表明, 这出诗集的人,还是有些来头的,要么是官府不愿意招惹的人, 要么就是上头默认了,所以官府不管。你想想看, 如今荣国府都败落了,这曾在荣国府里生活过的那些个姑娘们,哪一个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而不被官府封禁呢?也就唯有一个贤妃罢了。”
钱英所查到的结果也确如林涧所料的这样。
他从那售卖诗集的书坊那里开始调查, 顺藤摸瓜就找到了出这诗集的人:“难怪属下调查的时候没费什么劲儿就查到了出诗集的人。现下想来,倒是真同少爷说的一样,这幕后的人确是官府不愿意招惹的人,而且,这贤妃出这海棠诗集无人过问,很明显是上头默认了的。”
钱英说是如此说,可他也有些想不通:“贤妃这些年在宫中素来默默无闻并不出众,于圣上处也并不十分显眼,在荣国府出事那会儿,纵然贤妃有孕,可她在宫中也是低调行/事,很是沉寂了一阵子。怎么如今倒弄起这诗集来了呢?莫不是也为了跟风?”
“旁人不提荣国府的事,圣上却允准贤妃出诗集略略提及,莫不是因着事情过去贤妃有孕,所以才待她格外宽仁?”
钱英是觉得,先前睿王谋逆作乱事虽过去,但风/波未停,所以贤妃不宜太过张扬。但说到底,贤妃数年前就进宫了,荣国府所为与贤妃没有半点干系,荣国府虽是贤妃娘家,但贤妃也不至于受到太大的牵连,她有孕在身却被迫低调,想来承圣帝是觉得前段日子委屈了她,因此才在这海棠诗集的事情上对她网开一面不去计较。
林涧笑了笑,问钱英:“薛蟠贾政那头的案子应该调查的差不多了吧?刑部出结果了吗?”
钱英点头道:“前两日结果刚出来。薛蟠判为斩监侯,秋后行刑。贾政被革职查办,其余一干涉案人等均有各自的处置。”
“这就是了,”
林涧道,“薛蟠这一来,薛家也算是元气大伤了。他家只他一子,他一没了,这皇商的名头只怕挂不住。但听说他家里还有个能处事的堂弟在,薛家门庭也只能靠他那个弟弟撑着了。贾家自顾不暇,想来日后,这薛家如何也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贾政没了官职赋闲在家,他是涉案被革职的,圣上看在先辈军功上,对他不曾太过苛责,可这候补起复之事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眼下这两三年肯定是不能的。贾府二房如今也没个在朝中做官的人,这往后的日子,自然大不如从前了。”
“你想想,贤妃作为贾府的大姑娘,她能眼睁睁的看着与她渊源颇深的两家如此败落下去么?她必是要想个法子的。”
林涧将手上的海棠诗集随手搁在桌案上,才淡声道,“贾宝玉和薛家姑娘定下成婚的日子快到了吧?这后妃不得干政,贤妃在宫中也不得宠,她虽有孕,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为了能在宫里好好的活下去,这出格的事情她不能做也不会去做。她一个有些才情的妃子,为家里曾经的姐妹们结一个诗集在外售卖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海棠诗集印出来,看似是为了跟风沾光的,但实际上她是为了即将成为她弟媳的薛家姑娘扬名,还有如今的岭南将军夫人,她同父异母的三妹妹扬名的。”
林涧转眸深深望了钱英一眼:“四王八公这样的家族,传承百年,其历史比大周开国的时间还要久远,他们这些人的旁枝末节远远比看到的要多。要清剿他们的势力容易,但要斩草除根却是不可能的。清剿了势力,也不可能让他们彻底倾覆再无起复之可能。圣上贵为天子也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为了让他们在可控的范围内壮大,就不能在这时候对他们太过苛责了。”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圣上要宽严相济,只要他们不再武事上出头,这文事上出些风头,圣上也就随他们去了。”
钱英道:“可是,少爷,这海棠诗集若再继续下去,难保不会被林姑娘知晓,少爷觉得,这事儿该瞒着林姑娘么?再有,属下听过外头的议论,如今议论虽少些,但也还是有的。说这贾府那位三姑娘,也即是如今的岭南将军夫人,还有薛家姑娘的才情不比林姑娘差,这般长久下去,她们的名声恐与林姑娘齐名了。”
林涧听了这话倒笑起来,他睨了钱英一眼,漫不经心的道:“你以为林姑娘文名出众在都中一枝独秀是好事情么?要真是好事情,麟台集中又何必收录贵妃公主及夫人们的文章呢?天下大道宽得很,又不是给一个人走的,林姑娘出名了,难道咱们还能不许旁人出名?”
“这海棠诗集不必管它。也不必在林姑娘跟前藏着掖着,若林姑娘问起,只管如实告诉便是。林姑娘纵在荣国府受了不少委屈,可结诗社那一段的记忆也未必就那般不堪,想来也是有些好回忆的。你们大可不用这般谈虎色变。贤妃的心思圣上要成全,咱们只当做不知道罢。”
林涧要一个人出门办事,没带钱英,同钱英闲话一回耽误了些功夫,他这里才要出门,忽而又想起一事来,又问钱英:“如今坊间还有我的流言吗?”
钱英摇头说没有了:“都察院的卷宗出来后,就很少再有人那样讲了。少爷早说过先前那些流言是有人背后故意引导。如今咱们的人也在暗中引导,全是说少爷好的,自然就没有少爷的流言了。”
林涧垂眸笑了笑,负手站在门边瞧着庭外淡声道:“你以为,都察院的卷宗出来,就不能再制造我的流言了吗?”
“我在朝会上不顾圣上意愿,强求圣上公布都察院的完整卷宗,他们本就散布了那些用以挑拨我与圣上之间关系的流言,其实这完整卷宗就算被圣上允准了可以公示出来,他们也可以我不遵圣上心意为由继续挑拨我与圣上之间的关系。经此一事,纵证明圣上愿意用此法为我洗清名声,但他们只要坚持不懈,继续用流言蛊惑众人,未必就不能在圣上心中留下些痕迹。要知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们经年累月的毁我,未必就没有用处。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钱英道:“少爷筹谋半年,如今四王八公的势力也并未全部被清剿。先前流言是有人暗中刻意引导,如今咱们的人暗中也有动作,但对方那些人我们原本就摸不着边,如今更是水过无痕,一点线索都查不到了。他们确实是撤手了。要说剩下的人对少爷没有想法定是不可能的,但他们却偏偏收手了,好似那些流言就是一场闹剧,被少爷出乎意料之外的破局之后,他们仿佛没有布置后手似的。”
林涧淡淡一笑:“谁说他们没有布置后手?”
“流言若未曾被我破除,其后果可想而知。可流言被我破除了,我那等名声一朝好转,你当就是好事么?你自个想想,我目下要做的事情一旦事发,外头的人难道不会又对我林家议论纷纷么?他们要的,未必就不是这纷扰局面。我就是不走上这条路,迟早也得被他们逼上来。”
钱英道:“幸而少爷棋高一着,早早想到了这一步。否则事情就难说了。”
林涧浅浅一笑,抬眸瞧着天边缓缓飘过的浮云:“翻过年来,这转眼就是承圣三十一年了。转瞬十年过去,在五台山静心斋戒侍奉了佛祖十年的那一位,也快要回都中了。那位一回来,哪里还用得着他们出面呢?这后手他们根本就不用布置,这不是早就等在那里了么?”
钱英抿唇,轻声道:“少爷是说,太后?”
林涧缓缓放下扬起的唇角,眸中倒映着天边流云,他加重了几分语气:“对啊,我说的,就是沈太后。”
钱英默了默,才道:“太后若回来了,那端王殿下——”
林涧微微眯了眯眼睛,眸底缓缓浮现几许晦暗不明的神色:“端王自然也是要跟着一道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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