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涧伸手抹掉脖颈上的水痕, 他定了定神,轻咳一声收回思绪。
他正了正神色后便继续回到方才的话题问照闻:“大师既见过圣上了, 圣上又让大师同德平公公一道来我这里, 想必是事情有了结果吧?”
照闻轻轻点了点头:“侯爷所料不错。”
“自侯爷有心, 前些时日嘱托贫僧所为, 旧年那些旧人,贫僧自己寻到不少,侯爷的人私底下也寻到了不少,除却这数年光阴因老弱病等缘故离开了的,基本上都已经有了踪迹了。这些旧人无权无势,可总还能将当年事故一一拼凑出来,贫僧整理了一份手稿,便都安置在贫僧这里了。”
“圣上前些日子寻到贫僧这里,贫僧与圣上相谈几句, 便将当年事一一说明, 将那份手稿也交给了圣上。”
照闻告诉林涧, 承圣帝一直都在查看当年岭南地方呈上来的奏章和军报,承圣帝通过与林鸿林涧的交谈中觉出事有蹊跷,加之林涧这段时日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 承圣帝从前不曾细细关注过,这回就下了决心, 要将当年的事情弄清楚。
林涧听了淡淡道:“奏章军报除了撰写者本人外,多有幕僚师爷为之润色修改,保证呈上去的东西不夸张不过分, 情辞委婉端正。就算看遍当年的奏章军报,那经过润饰的东西,又怎么可能看出问题来呢?”
林涧的意思,是觉得承圣帝看了也是白看。
照闻没附和林涧的话,但他接下来所言内容,也证明了这一点。
承圣帝确实没有从奏章和军报中看出什么太大的问题了,但是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照闻道:“圣上想要了解当年跟随老将军那些副将的现况。侯爷早前就在这方面做了部署,即便咱们这边的人不与圣上接触,圣上有心,自然能寻到线索。所以不久之后,圣上就寻到了贫僧。”
林涧到皖南那三年,一开始没让人知道他的身份,就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混出个名堂来。后来被白毅带回都中,他也知道此行必定暴露出身,但也没想过逃避躲开。
他本就是林鸿的儿子,既然他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的出身就成为了他的加持,不必再掩盖。
他领了封赏回到皖南后,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对他身份的转变着实有些不适应。他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军功挣来的封赏和前锋营将军职位,营中没有人质疑他是依靠林鸿得来的这些,众人的不适应,也都是在于他不是乡野山间长大的野小子,而是前大将军家里的三公子。
众人是被他的出身震惊了。
但随着光阴流转,林涧在营中的所行所为,他对待兵士和自己出生入死兄弟们的态度前后没有任何差别,他依旧身先士卒,依旧骁勇善战,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是前大将军的三公子就骄矜自傲目中无人,众人心里对他出身的那一份震惊之心也就渐渐淡去了。
大家还照着从前那样相处。
不论是在岭南军中还是在皖南军中,甚至是在北疆军中,林鸿和他的战绩都是一个神话。
林涧在还没有曝光出身的时候,他与军士们在一起时,就时常听身边的人说起林鸿。只是那些军士们多数说起的都是林鸿的战绩,语气皆是崇敬,并没有涉及到什么林鸿当年的旧事。
后来林涧慢慢有了官职,慢慢接触到营中将领们,好些人不知道他的出身,却觉得他的枪法有林鸿的风范,当着他的面说起林鸿的次数就更多了。
营中将领们自有消息来源,又有些人对当年林鸿受伤的一些情形还是了解的,每每说起林鸿戎马半生那辉煌的战绩,就难免要提到林鸿受伤之事,而每每提起这些事情,众人便是一阵唏嘘,紧接着就会有一些人做出对当年之事的猜测,引发众人议论。
而每每在这个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阻止话题跑偏,不让众人再继续说下去了。阻止这个话题继续的自然是各营的主将了,这旁人不知道,他们却是清楚的,当年之事就算蹊跷,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况当年追随林鸿的副将们在这些年逐渐失去了踪迹,各个被贬谪戍守边疆,这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确了。
为了不让手底下的人惹事,各营主将们自然不许人议论这些事情。
可这些议论那时已经留存在林涧心里了。
众人知道他的出身后,没人再在他面前提起这些事情了,林涧也不刻意找人去问,便只是自己私底下去调查寻求真/相。
在后来的数月时间里,林涧暗中调查了许多事情,倒是得到了很多的线索,也找到了当年旧人,可他动用了他暗中能动用的一切关系,包括他自己的人,始终查不到致使林鸿受伤那个人的真实身份是怎样的。
得到的所有迹象都依旧表明,林鸿的受伤与承圣帝脱不了干系。就像林鸿后来所猜测的那样,从查到的结果来看,林鸿的受伤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承圣帝所为。
林鸿当初怕得到他不能承受的结果,所以不愿再继续调查,甘愿平淡度日。实质上在林鸿心里,已多半认定了承圣帝就是做这件事的人。
林涧却觉得事有蹊跷。就算真是承圣帝所为,林涧也要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但凭他自己的能力,他查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
对方隐藏的太深,他需要更有权势的人协助他一起往下查。而根据他所得到的那些线索判断,承圣帝有很大的可能并不是造成林鸿受伤的那个人,应该是有人借用了承圣帝的名义,悄悄派人做下的这桩事情。
林涧步步为营,引着承圣帝一步步接近过去的那些事情,最终让承圣帝发现了过去事有反常,然后安排照闻与承圣帝相见,事情最终上达天听。
而以承圣帝的性情,若知道了有人以他的名义做下这等事情,是必然要去查个清楚明白的。
林涧道:“那个人虽然隐藏得深,但是也未必找不到。圣上富有四海,只要有心想查,肯定能查到幕后主使。”
“你说说看,你们查到的那个人,是我先前所想的那个人吗?”
照闻点头,轻声道:“侯爷所料不错。当年用计暗害老将军的,正是已经故去的北静郡王。”
照闻说的,就是水溶之父,那位几年前因病早逝的先郡王水琛。
林涧眯眼:“果然是他。”
照闻道:“当年正值两军交战,老将军率军与敌方僵持月余,两方都是人困马乏,最后决战时,若非老将军将对方主将斩杀,我们根本无法最终取胜。”
“但无论哪一方的取胜,都不会影响水琛的计划。水琛一早就派了杀手到战地上伺机要伤老将军。如若老将军被敌军所败,杀手便会趁乱出来,伤了老将军的腿,让老将军往后再也无法站起来。如果敌军被老将军击溃,那么杀手便会在老将军斩杀敌军主将心神放松的那一刻动手,在那个时候,大战刚刚结束,敌军正值溃败之时,杀手的出现没有人会有防范,他们会很轻易的得手。”
纵然事情已经过去将近十年,照闻修行也有将近十年了,但他一颗心中热血未凉,即便尽力克制,他的声音仍然是带着颤抖和愤怒的。
林涧沉默半晌,才问照闻:“那个杀手是不是已经死了?”
照闻点头:“是。杀手在那之后不久,就被水琛灭口了。具体来说,就是在西宁郡王被任命为大将军之后不久。”
林涧微微垂眼,睫毛在摇曳火光中打下一片阴影,可他眸中冰冷却在火光中闪动着:“水琛身体不好,早年就一直在卧床休养,根本不能出府,也无法起身太久,更别说出行了。他伤了我爹,这大将军的头衔也落不到他身上去。那会儿圣上与四王八公之间也是僵持着,岭南的事情他专心交给我爹了,但四王八公在别的地方并不安分,圣上根本无暇分心。为了继续扩大四王八公的势力,也为了不受到打压,更为了让圣上打消肃清四王八公的心思,他们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爹坐大。”
“如我爹顺利将岭南全境收复,那么仅凭我爹一人在岭南军中的根基,再加上圣上的扶持与看重,他们想要对付我爹就很难了,更不要说撼动我爹的地位了。所以水琛之计就从此而生了。”
“水琛天性聪慧,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若非他身体不好,应是大有作为的。这个人纵然这样,却也能在家中运筹帷幄,他所图必定不小,他们四王八公视为一体,他知不能一股脑杀了我爹,那样反而弄巧成拙,而伤了他的腿就跟废了他没有区别。于是就动了手,然后把沈戍给推上了大将军的位置。”
林涧冷笑道,“沈戍得封,又有收复岭南之功,西宁郡王府更比从前得用。四王八公的势力不就更强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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