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9日星期五
22:30PM
萧宸在工作室忙到很晚,今天是周五,员工们可以早些下班,在六点前都赶回家吃饭去了。萧宸的父母都在苏州,上海的家里也没人,从不急着回家去。
外面月色正清明,萧宸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数字,又快要十一点了啊。工作室其中一名员工的一篇新的策划还没改完,他决定改完就走。
视线无意间扫过橱柜上的一排泡面。
上面有些落了灰,月光淡淡地洒在上面,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
萧宸轻轻叹了口气。
他瞬间感觉没心情再继续看下去了。萧宸把个人笔记本电脑一关,塞在电脑包里,在门口的衣架上搭上自己的外套,把门锁上之后出了门。
冬季的寒风在推门的一瞬间打到脸上,他不禁一个哆嗦。工作室内的热空调温度总是按照萧宸的习惯开得很高,以至于人走到外面有些不太习惯。
他面无表情地独自走在街上。这个时间点街上走路的人着实很少,大多都是开着豪车出发去中心洋场娱乐的人。
萧宸裹紧身上的大衣,想着怎么没戴条厚实的围巾出来呢。他把衣领提到下颌的时候手背有些刺痛,他才想起来今早好像没刮胡子。
好像自从上一次在苏州见过程鼎颀之后,这些天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今早除了没刮胡子,连汽车竟然都忘了开,直接从家里没吃早餐就一路走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萧宸无奈,像是自嘲般笑了一声:你算什么人啊。
他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阴影处靠着一个人,他觉得有些熟悉,但又看不清晰。
萧宸也没太在意,往家门口走去。
“萧宸。”
萧宸听到这个声音,瞳孔蓦地缩小。
“程……程鼎颀?”
“恩。”程鼎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走出阴影处看了眼萧宸,皱眉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你在这儿等了很久?”萧宸没直接回答他。
“你怎么穿得这么少?连条围巾都不系。”程鼎颀也没回答他。
“你喝酒了?”萧宸察觉到程鼎颀周身的气压不太对。
“你怎么是走回来的?自己不是有车吗。”程鼎颀低头一手解着围巾,然后把自己的围巾扔给萧宸。
“你在这儿等我干什么?”萧宸接了围巾,拿在手里不知所措。
双方都在不停地问对方问题,却没有一个问题被回答。
终于程鼎颀先松了口:“今晚上应酬,喝了点,挺烦的。”
“……恩。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没喝尽兴,老萧。”
萧宸抬起头。
这个久违的称呼听得他头皮发麻。
“有空没?再陪我喝点儿。就近,走着?”
程鼎颀这语调,是笃定了萧宸不会拒绝。
事实上,萧宸也的确从来没拒绝过他,这次当然也一样。
“……走吧。”
二人徒步走到萧宸住处附近的一家烧烤大排档。
“服务员,点单。”程鼎颀朝服务员招了招手。
“来了来了,这是菜单,您请。”服务员把菜单和水笔递给程鼎颀,他没接,示意给对面坐着的萧宸。
萧宸接过笔和菜单,看着牛羊鸡肉串那些程鼎颀爱吃的给全勾上了,笔尖停留在酒水一栏上:“喝啤的还是白的?”
“都来点。”
“要多少?”萧宸迟疑地抬头:“你白的能喝多少?”
程鼎颀伸手比了个数。
萧宸皱眉:“这么多?”……
以前这家伙不是三瓶啤酒就倒的么。
“练出来的。生意人,没办法。”程鼎颀哂笑。
萧宸心里有些莫名的难受,低头沉默地勾选了酒水,再礼貌地抬手把菜单和笔都递还给服务员:“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服务员微微鞠躬,转身去后厨下单。
“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程鼎颀目光比方才清明了很多。
萧宸抬眼对上他的目光:“没有,难得的。”
“这两三年你和岿河有联系吗?”
萧宸点点头:“一直有的。不过不太多。他人也忙,就偶尔遇上聊两句。”
“……还真有啊。”程鼎颀低声笑道,“他都没跟我说。”
“是我让他别说的。”萧宸抬眼,“而且这有什么好说的。”
没聊几句,菜就都上来了。程鼎颀撬开一瓶啤酒盖子,直接放到萧宸手边,自己又撬开另一瓶。
他把啤酒瓶往萧宸那瓶上一磕,玻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了啊。老萧。”说完就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整瓶。放下酒瓶的时候萧宸满脸担心地看着他,见他完全没上头也就放心了。
他哂笑:“酒量真的可以啊。”
“比一比?”程鼎颀挑眉。
“来啊,谁怕谁。”萧宸拿起自己那瓶跟程鼎颀的空瓶碰了一下,也照着一饮而尽。
菜一样没吃,啤酒倒是已经空了两瓶。
喝完这两瓶酒,二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舒适了很多,谈笑间有了些以前的味道。
萧宸开了瓶白的,举到空中朝他示意了一下:“直接一人一瓶碰杯来,还是倒小杯喝?”
程鼎颀没回答,俯身拿了瓶白的撬开瓶盖:“你说呢。不是要比酒量的么。”
萧宸挑眉,看着程鼎颀喝了三大口白的后,连着吃了几串牛肉,还没忘记让萧宸多吃点,别浪费了。
“好好好,我吃。”萧宸就着白酒,拿了几串羊肉串。
酒过三巡,二人的大衣外套都挂在椅背上。
程鼎颀眼神逐渐失焦,抬起手指了指眼前的杯子:“老萧你……帮个忙,给我斟点。”
“哟,是不是不行了啊。”萧宸笑道。
“滚滚滚,别说我不行成不成?你才不行呢。”程鼎颀皱眉,“少废话,斟满斟满斟满。”
萧宸听话地给他斟满了一杯,剩下的自己直接一饮而尽。
“现在……有些话我应该能说了。”程鼎颀有点迷糊,“刚才太清醒不好说,现在你我都半梦半醒的……那说了就不显得……那么肉麻……”他突然开始笑起来。
“干嘛呢你,神叨叨的,有屁快放。”萧宸也已经耳廓微红,但比程鼎颀要好些。
“嗐,就是想跟你回忆回忆呗,高中那会儿咱多好啊。”程鼎颀靠在塑料椅子上,看着屋顶上有些落灰的吊扇:“老萧啊,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吗。”
萧宸想了一会儿:“你心里怎么想,我哪知道……是什么时候?”
“啧,你别直接不知道啊。你就猜猜呗。”程鼎颀依旧靠着椅背,懒懒散散的,颇有以前的模样,右手把小杯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那我随便猜一个……在鹿烧大伙儿一起聚着吹牛逼的时候?”萧宸俯身又开了瓶啤酒。
“啧,不对不对。”程鼎颀重新坐好,指指自己空了的小杯子:“再斟满一杯。”
“……你到底行不行啊。”萧宸皱着眉笑道。
“你他妈——再质疑你爷爷行不行一次试试?”程鼎颀下了最后通牒。
“好好好,我爷爷最行,你最行。”萧宸无奈地给他又斟满。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再猜一个。”程鼎颀看着杯子没喝,眼神有些呆愣愣的,牙齿不自知地咬着下唇。
“我想想啊。那就是……高二运动会接力赛一块儿拿第一的时候?”萧宸说出口就后悔了:“我去,这好像跑太偏了。肯定不是这个。”
“很接近了啊。”程鼎颀莫名其妙,“这不挺好的么。还猜不猜?”
“不猜了,你直接讲吧。”萧宸拿着酒瓶一仰头,喝了口啤酒。
“其实啊,是那次。”程鼎颀撑着脑袋,脸颊都是红的:“我运动会参加跳远,来试跳之前,你给我把步子和起跳点都给我量好的那次。”
“啊?”萧宸没想到是这么件他都快要遗忘的小事儿。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多爽啊。”程鼎颀醉醺醺地笑道,“别人试跳三次都不一定找到合适自己的起跳点,而我一次成功。我最好的兄弟帮我把步长和路线都规划好了,我只要按着他的跳,轻轻松松的。”
他靠回椅背:“绝妙啊那配合,天衣无缝。”
萧宸听到“兄弟”儿子不禁咬了咬下唇。他笑着掩饰道:“咱俩配合的天衣无缝的……不应该是篮球吗。”
程鼎颀皱眉:“那可以说是我高中最不开心的事情。”
萧宸一愣:“为什么。”
“因为那傻逼李文龙啊!你不会又忘了吧。”程鼎颀眉头皱得更紧,把杯子里的酒端起来全喝了,愤愤道:“我要是以后还能遇着他,爷见一次打一次。”
萧宸语塞。
“说到这事儿……老萧你地膝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后遗症啊。”程鼎颀恍惚间又想起这事儿。
“你不说我是真的要忘了。”萧宸哂笑,“没什么事儿,一年也不见得能疼上一次。保护得挺好的,以后要是再见到李文龙,也别打人家了。当他是年少不懂事吧。”
“我才是年少不懂事的那个呢。”程鼎颀咕哝道,“你比我长大得快太多了。高一的时候明明和我一样就俩傻缺,高二之后感觉只有我是傻缺,你们其他人都不是。”
“说什么糊涂话呢。”萧宸无奈地笑了,“你是真喝醉了。我们回去吧,打辆车我送你回去。”说着站起来就要去拉他。
“爷没醉!你爷爷清醒着呢。”程鼎颀一把打掉他的手,“酒还没喝完呢,喝完再走。”说完又指指自己前面空了的杯子:“满上满上。”
萧宸瘪了瘪嘴,给他倒了半杯。
程鼎颀也没发觉,直接仰起头喝了。
“真的,我感觉就我懂得最晚。”程鼎颀话语间突然染上了些不知名的委屈,“我老麻烦你。连泡个面都要你帮忙。”
“这有什么。”
“还真就有。”程鼎颀突然认真地对上他目光,萧宸顿时有些错愕。
“两三年前,你走了以后,我就没再吃过任何一次泡面了。”程鼎颀道,“感觉自个儿泡出来……都不是那味儿了。”
“心理作用吧。”萧宸喝了口酒,随意道。
“我说了他妈不是!”程鼎颀像是生气了,盯着萧宸:“真!不!是!”
萧宸也不知道这碰到他什么敏感的开关了,只好放下酒瓶安抚道:“行行行,好好好,不是不是不是。”
“还有那啥,你高考啊。”程鼎颀靠回椅背上,一手遮着眼睛,或许是嫌光太亮:“你高考考得那么好,这分数肯定能上N大。最后填的还是T大,而我当时竟然还高兴得出来,觉得你够兄弟。”
“后来再想起来,我当时就应该打电话或者来找你,让你去报N大的。当时我怎么就这么自私呢?”他的语气像是在忏悔。
话音刚落他又自嘲地笑了声:“这样想起来,感觉我真拖累了你好多啊老萧。”
萧宸:“……程鼎颀。”
“我都不后悔,你又在后悔些什么呢。”
“你当时就算赶来劝我,我也不会改志愿的。”
“这些都是我自己选的,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程鼎颀是真的醉了,这次他没再反抗。萧宸到前台去结了账,拎上大衣和围巾打了车,送程鼎颀到他的住处。
一下车程鼎颀就扒着路灯杆子吐了。
就像七年前萧宸一样,只是没再说什么话,只是吐。
萧宸心疼地轻轻拍着他背:“吐完了上去睡一觉就好了。”
程鼎颀吐得差不多了,任由萧宸牵着进了电梯上楼。进家门之后,萧宸给他泡了杯热的蜂蜜水,看着程鼎颀喝完后,把他小心地放倒在沙发上,又把空调打到适宜的温度。
萧宸轻手轻脚地把茶几上程鼎颀之前没来得及收拾的外卖便当盒子全拿塑料袋收拾好,又带上他家里其他的垃圾袋。
程鼎颀迷迷糊糊道:“萧宸啊。”
萧宸在门口刚准备开门要走,听到声音回头:“怎么了?我在这里。”
程鼎颀其实想说“别走了”。
但他最后一根弦还是绷着的,依旧没断,在那儿晃着。
于是最后千言万语再次化为沉默。
萧宸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方才可能是幻听了。
他轻声道:“程鼎颀,那我走了啊。”
程鼎颀:“……恩。”
门轻轻地关上了,“咔塔”一声,房间再度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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