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显然也是心动,却还要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
“既然如此,我一个老婆子再动动这把老骨头也没什么,总不能儿媳妇病中还要操心劳碌,难以安心养病,让人以为我们白家刻薄。”
回了昭合院让胡大夫给来开了几副温养滋补的方子,齐氏整日操劳府中事宜又常年肝火郁结,也的确是该好好调养身子。
白宗林下了朝听说齐氏病了还特地来瞧过,毕竟他这个夫人一向要强,竟然会连管家权都交出去,想必是真病的不轻。
齐氏难得得了夫君两句温言软语,顿时更觉得女儿说的没错,当即便直接“病的”下不了床了。吓得儿子白博仁午后得了消息便忙赶过来,被白嫣然好说歹说才放下心回去继续读书。
如今已是二月初,临近春闱会试,宋世阳进京赶考便是明日的船程。到了那日白宗林便携白博仁去码头迎接,车马赶着晚膳前正好回来。
彼时因为齐氏“病重”卧床,白嫣然便只得接手忙活这一场接风宴,忽听得一旁赵姨娘和白悦妤绵里藏针的挑剔话语骤止,转头便瞧见那一道陌生又熟悉的人影。
真真切切再见宋世阳,白嫣然只觉恍如隔世。
前世宋世阳高中之后,父亲欣慰之余更欲让两家亲上加亲,宋世阳便为自己求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终是在母亲的劝说下点了头,忘却前缘安心嫁人。
而与白悦妤相好的秀才却再次名落孙山,两相对比之下,白悦妤自然不可能再瞧得上他。于是一个月之后的大婚之日自己被算计迷晕,白悦妤顶着红盖头与宋世阳拜了堂成了亲。
而自己醒来时却身在一家花楼柴房,妈妈让人破了她的身子绝了她逃跑的念头。白嫣然软弱一世,但最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却决然撞墙自尽。
前世种种如浮光掠影在脑中闪过,白嫣然的目光渐渐冰冷,敛目垂首退到一旁。
几人坐下寒暄,白宗林问起庶妹,宋世阳只叹了口气无奈道:“母亲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只是从前绣活做多了伤了眼睛,如今年岁大了便有些看不清。幸而这些年有舅舅时常照拂,不然我们孤儿寡母如何撑到今日。”
宋世阳的母亲白氏是白宗林远嫁的庶妹,白氏命苦,早年守寡,那宋家又不是个好相与的,幸而她膝下还有这么个儿子才没被送到尼姑庵里了却残生。
宋家兄嫂以白氏克夫为由,占了家产将她们母子赶了出去。母子二人在景州孤苦无依,全靠白氏一手绣活才将宋世阳养大,日子过得艰难,幸好有白宗林时不时接济才不至于让母子俩沦落街头。
如今宋世阳及冠之年便有功名在身,前途无量,席上自是一片和乐融洽。尤其是白博仁和宋世阳年岁相当,又要一同参加今次春闱,很快就熟络起来。
席罢上茶,两人已经开始高谈阔论,议起当今时事来。白嫣然坐在白博仁身边一言不发,倒是身旁的白悦妤时不时的插两句,一派天真烂漫小女儿家的模样缠着宋世阳问东问西。
宋世阳被她缠的没法,又不好当众拂了她的面子,索性便道车马劳顿想要早点休息。白宗林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是而白悦妤主动要带路时被他斥责没规矩,转而指了白嫣然去。
白嫣然敛眉垂目安静带路,一路无话。宋世阳跟在身后,看着前面白嫣然的窈窕身影略一晃神。
方才席间这位表妹倒是斯文腼腆,低着头也看不清楚容貌,如今这月色之下才瞧出是位姿容妍丽的清秀佳人,又难得是个和善文雅的性子,心神不免有些荡漾。
“这泰阳院与我兄长的常青院比邻,早已派人收拾妥当,表哥且安心在此住下吧。”
宋世阳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到了自己的院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表妹费心了。”
白嫣然略一点头转身便要离开,宋世阳下意识唤道:“嫣然表妹?”
白嫣然疑惑转身,宋世阳笑道:“劳烦表妹许多,改日定当另谢。”
白嫣然淡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表哥早些休息吧。”
直至回到秋繁院,白嫣然掩在袖中的手仍在发颤。
方才那一幕与前世一般无二,她有过片刻的怔忡,甚至想要冲上去声嘶力竭的质问。
前世她在大婚之日被逼自尽,死后附在了一只猫身上。她费尽心思回到白府才知道,赵姨娘让人仿着她的笔记留下一封信,言明自己与那落第秀才情投意合相约私奔,如此方能让白悦妤代嫁一事名正言顺。
母亲与哥哥得知消息后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直至出事前仍在四处派人寻她的音信。而宋世阳却信了,他默认了白悦妤代嫁,虽对她不甚亲热,但因着她腹中之子也甚为看重,从而让白悦妤依仗大学士夫人的名头将母兄逼入绝境。
虽然明知这绝非他本意,可白嫣然却不能不怨他。前世她为他凤冠霞帔以为可以托付终身,却也是他让她彻底寒了心断了情。今生一切重新来过,她对他却再没了当初的儿女情长。
可即便如此,也决不能让白悦妤再嫁给宋世阳,借势为非作歹伤害自己的亲人。
因着宋世阳的到来,今日又要去给祖母问安。齐氏这几日称病连床都没下,自然是来不了的,倒是赵姨娘竟然也没来,白嫣然心中诧异。
白宗林领着一众小辈给周氏问了安,虽然当年周氏嫌弃宋白氏孤儿寡母不愿接回白家,但如今对宋世阳自然是要高看一眼,态度尚算亲热,还问起留在景州的宋白氏。
白悦妤一向得祖母的偏爱,便与甚顾忌的插口道:“景州这江南水乡人杰地灵,方才出了表哥这等少年英才,只是不知何时悦妤也能去表哥家乡一游?”
宋世阳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上首的周氏已经开口斥道:“你还有没有规矩,一个姑娘家竟这般不知羞,还不滚回你的院子去,没的在这丢人现眼。”
白悦妤可从来没被这般难听的训过,顿时红了眼眶,期期艾艾的看向宋世阳。宋世阳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不见。
“哭哭哭,跟你那个败家娘一个德行,简直是个丧门星。”
白悦妤被骂的坐不住了,捂着帕子跑了出去。白宗林不曾想周氏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又顾忌着宋世阳在,尴尬道:“母亲这是怎么了?这好好的,怎么怎么骂起悦妤丫头了?”
周氏瞧了一眼宋世阳不好多言,却仍是余怒未消的骂道:“还不都是你惯的,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白嫣然听出其中的门道,这才明白赵姨娘今日没来献殷勤的缘由,心中不禁冷笑。
当日母亲让人把账目交给祖母前她是查验过一遍的,尤其特地在前些日子的那三百两支出后写明了去处。如今祖母接过账目核算过后便该知道家中剩余已不富裕,赵姨娘另支走的那三百两就格外惹眼了。
从前赵姨娘的挥霍得由母亲从嫁妆里来填窟窿,跟爹爹抱怨两句怕是只会觉得她在挑拨是非,还要提防着赵姨娘倒打一耙。如今换了祖母来说自然就不一样了,爹爹只能老老实实听训。
好在有宋世阳在周氏也要顾忌儿子的脸面,很快便转了话题。但绕是如此也让白宗林气的不轻,原打算去惠心院的也不去了,回了昭合院用早膳。
回去后看见齐氏想起方才母亲所言,又想起从前嫡妻也提过几次赵氏的挥霍,自己却从没放在心上过,如今看来也不尽然都是在争风吃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于是接下来的几日都没往惠心院去。
白宗林这般反常赵姨娘自然有些不安,便打发女儿去探探口风。但白悦妤这几日正忙着往泰阳院送糕点羹汤,随口就糊弄说是白宗林忙于朝事,赵姨娘便放心了。
可苦了宋世阳,他这几天本该好好温书,但白悦妤这一日日来的勤,身为客人又不好将主人家拒之门外,只得耐着性子陪白悦妤闲聊,平白耽误许多时间。
白嫣然知道后便也端了两盅参汤去了昭合院,先给正在书房处理朝物的白宗林送了一盅,白宗林自然受用,又问道另一盅是给谁的。
白嫣然道:“女儿想着哥哥这几日温书温的辛苦,便准备给哥哥也送一盅去。”
白宗林深以为然,都是过来人,知道这科考前自然是用功忙的废寝忘食的时候,是该送些补汤养着身子。
他想了想,又道:“那便让厨房给你表哥也送一碗,如此才算一视同仁,都是一家人,别因此生了嫌隙。”
白嫣然却笑道:“表哥那里就不必女儿费心了,姐姐可是每日都去给表哥送些汤水茶点,又怕表哥在府里待的闷,便留下陪着说说话,这一坐就是半日,这般待客之道表哥怎会心生嫌隙。”
白嫣然这话瞧着是夸白悦妤热情好客,但白宗林却听得直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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