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淅淅沥沥下了一路。
白嫣然的思绪伴着雨声未曾停歇。
回府时季凌云已经下了朝,朱玲说道正在寝室里。白嫣然心事重重进去,瞧见古方正在给他换药,心头一紧,陡然生出几分狠厉来。
她上前接过古方手中的金疮药,小心翼翼的撒上药粉,见季凌云虽面色如常,额间却已经渗出冷汗来,动作越发轻柔。
见到那狰狞的伤口,白嫣然总会想起那夜命悬一线时,季凌云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护在身后,心中五味陈杂。
“王爷还疼吗?”
难得见白嫣然露出这般柔弱之态,碍于古方在场他不好动手动脚,只得嘴上占点便宜。
“若能听娘子唤一声夫君就不疼了。”
白嫣然神色坦然的改口道:“夫君还疼吗?”
白嫣然在人前素来规矩,除了床幔之间被逼急了,总不肯以“夫君”相称呼,所以季凌云总爱以此逗她。
不料她今日叫的这般轻易,季凌云倒愣住了,一时忘记伸手想去牵她的手,却不妨碰到伤口又渗出血来。被白嫣然一瞪,这才老实下来。
待复又缠上纱布包扎罢了,季凌云暗中松了口气,这才开口道:“今日这种天气,娘子怎么出门去了?”
白嫣然想到祝柔芸的身份,故意卖了个关子。
“王爷可知妾身去了哪里?”
季凌云挑眉笑道:“可是去做了什么坏事,不然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白嫣然眨了眨眼睛,道:“倒也不算全然答错,的确不是什么正大光明之事。其实妾身方才从钱家回来,是特地去见了钱姑娘一面。”
季凌云会意,道:“是从前户部的钱侍郎之女,如今跟了季司宏的钱家小姐?”
他用另一只手捉了白嫣然的手细细摩挲,一本正经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娘子果然冰雪聪明,可有打听出什么建王府的秘辛来?”
白嫣然点头,故作轻描淡写道:“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听钱姑娘所言,岚贵妃对建王府后院一位祝姨娘格外关照,如今宋侧妃病重,府中已是这位祝姨娘当家。”
季凌云“唔”了一声,显然并未将这些后宅中的琐事放在心上。直到听见白嫣然又道:“而且听闻,这位祝姨娘因耳后有两颗红痣,而被下人们非议是大凶之兆。”
季凌云猛地抬头去看她,两人目光对视,季凌云便明白白嫣然并非玩笑之语,她素来也不是这般没分寸之人。
季凌云默默消化了一会儿这个消息,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原以为泯然于茫茫人海之中的真公主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且人如今竟在建王府中。
“如此看来,岚贵妃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真女儿成了假儿子的侍妾,这般造化弄人,怕是连岚贵妃也想不到。
当初岚贵妃为了心中私欲能舍得将亲生女儿送走,如今事过境迁,为防万一本该将祝柔芸斩草除根。她却又心软了,不但将人留下还暗中关照授人以柄。
古方开口道:“是否让属下潜入建王府,将人打晕带出来?”
季凌云摇了摇头,指尖轻敲桌面。
“如今人虽然已经找到了,但仍是棘手。一来此事我们不宜直接出面闹到父皇面前,二来这位祝姨娘未必不知自己的真实身份,若她知晓却还执意隐瞒此事,那就更难办了。”
白嫣然心中却是笃定祝柔芸定然并不知情,依自己前世对她的了解,她若当真知晓自己的身世绝不会满足屈居姨娘之位,还不知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自然,她若能闹出风波来是最好不过的,如今还需推波助澜。
心下有了计较,白嫣然开口道:“王爷若是觉得棘手,此事便交给妾身来办吧。”
关于柳杏儿失忆之事王府里众说纷纭,当晚她受药物趋势发狂闯进玲珑小筑刺杀之事并未流传出去,对外只道她是自己不慎摔了脑袋。
即便她后脑还留着疤痕,也仍有许多人揣测她是在装失忆,目的就是为了让王爷王妃心软,继续留她在府里。
不说旁人,就连素心和朱玲都有些怀疑,暗地里观察了好几天才渐渐打消了疑虑。如今柳杏儿人虽留了下来,但却只能在玲珑小筑里活动,不可随处走动。
除此之外还需有人看着她,但连岳、单兴等人到底是男子多有不便。
白嫣然倒是想到一个合适人选,正是舒月。柳杏儿闯进来刺杀当夜正是舒月当值守夜,她却不慎尽心力,只管自己在外间的榻上睡得沉,自然一并被责难。
舒月也被关在吟风轩的柴房里整整三日,虽然每日饭食照送,但被关在密不透风的小黑屋子里三日,已经让她惊惧交加。
她夜夜难眠,被柴房里的蟑螂老鼠逼的快要发疯。尤其每天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总是梦到柳杏儿张牙舞爪的朝自己扑过来向她索命。
等柴房的门终于打开的时候,她几乎是如获新生。但看见进来的是白嫣然,又防备的瑟缩回了角落。经过柳杏儿之事后,舒月便不敢再小看这个女人了。
“那夜奴婢只是不慎睡着了,并不清楚柳杏儿的所作所为。奴婢是被冤枉的,还请王妃明鉴。”
白嫣然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来,舒月心中忐忑,生怕白嫣然牵连自己,却听她道:“如今柳杏儿伤了脑袋失去记忆,也无人能够证明你的清白。王爷顾念旧情饶过柳杏儿,但你就不一定了。”
舒月也是愕然,回过神来心中懊悔不已。与柳杏儿交好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想未能得到什么好处,如今却还连累了自己。
“奴婢与柳杏儿素日是走的近了些,但奴婢绝不敢刺杀王爷王妃,此事奴婢毫不知情,奴婢一无所知,也是被她连累。”
白嫣然突然笑了,示意素心上前将她扶起,舒月一头雾水,心生警惕。
“我相信你不会这般鲁莽,但如今只有柳杏儿能够证明你的清白。好在大夫说她只是暂时失忆,过段时日便都会记起来的。
所以这段时日就由你来照顾她,助她恢复记忆,更要小心她恢复记忆后畏罪潜逃,若当真如此,那你可就洗不清嫌疑了。”
从吟风轩出来,素心忍不住问:“小姐,舒月心怀不轨,那柳杏儿白嫣然意味深长道:“总要有空子,才能让人钻呀。”
柳杏儿如今的记忆还停留在宫里的时日,自然不记得舒月。舒月心里其实也发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柳杏儿相处。
玲珑小筑如今俨然已经成了个铁桶,柳杏儿身边更是生人勿近。缪雨哄着朱永去了厨房当差,如今正接替了巧儿往玲珑小筑送膳。
只是柳杏儿身边时刻跟着舒月,缪雨总没有单独与之接触的机会。好在她打量几回确定柳杏儿是真的失忆了,便彻底打消了撤离的念头。
留着柳杏儿终究是个祸患,只是如今季凌云已经有了防备,不好下手。她思来想去,决定从舒月这里入手,有所求而不得之人最是容易利用。
这日缪雨收了食盒正要走,正巧舒月迎面走过去,她故作不慎手下一滑,碗碟里剩余的汤汤水水撒了舒月一身。
缪雨连连道歉,舒月本就不顺心,气的推开她便往屋里去换衣裳,缪雨见四下无人注意也跟了过去。进屋后她打量一圈房中摆设,啧啧道:“舒月姑娘原也是名震京城的妙音娘子,如今这般境遇着实让人惋惜。要说情之一字,果真让人无奈。”
舒月防备的看着缪雨,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事?”
留香居可不是一个小小婢女能去的,且当初自己是以轻纱遮面示人。白嫣然和她身边几个丫头虽然知道此事,却一直没有声张,这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缪雨不甚在意道:“舒月姑娘不要紧张,这些都是朱永同我闲话时说的,我也不是长舌之人,不会胡乱说出去的。”
舒月闻言却气恼的坐在床上,赌气道:“随你吧,反正我在这里本就不受待见。”
没了柳杏儿借力,王爷又因此对自己心怀芥蒂,想要讨王爷欢心以后怕是更难,她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缪雨眼珠子转了转,叹道:“那我与舒月姑娘倒是同病相怜,当初朱永见我貌美便逼迫与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却还要受人白眼。”
见舒月看过来,她愈加真情实感,还挤出了两滴眼泪出来。
“我也想回去去家人团聚,奈何身契捏在朱永那个色胚手里,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放过我。”
舒月前世倒没注意到这个女人,只知她是管家朱永的相好,如今看来倒是个可怜人。但舒月自顾不暇,更没有那等慈悲为怀的心思,只敷衍安慰了两句。
缪雨知道此人不似柳杏儿那般好糊弄,突然太过亲热反倒让她生疑,便见好就收。
次日来的时候缪雨特地带了一盒胭脂赔罪,舒月心安理得收下了。寻常下人无故不能离府,若想要什么东西都是托了出府采买的人带回来。
但舒月不愿去求那些下人,下人们见风使舵也不搭理她。而缪雨有朱永这层关系就好办多了,舒月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托缪雨买些头油脂粉。
一来二去,两人就自然而然熟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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