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宫中,桑从姑姑端着托盘站在床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你就用些东西吧,这都已经整整一日滴水未进了。你就算与皇上置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
灵希将头埋在双臂中,哭喊道:“与其嚷我嫁去南蛮,不如让我饿死算了,反正父皇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桑从姑姑自然也不愿灵希远嫁和亲,却更心疼灵希的身子,闻言叹道:“如今皇上还未答应,都不一定,你何必如此。”
灵溪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可我昨日去求见父皇,跪的膝盖都青紫了,父皇也不愿见我。定然是母后已经同父皇说了我不愿和亲的意思,父皇才故意躲着不见我的。”
桑从姑姑在宫里待了一辈子,自然知道灵希说的有道理,只得又劝道:“皇上素来疼爱公主,即便是让公主远嫁和亲,定然也是为了公主打算。
那南容的摄政王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他也定然不敢不对公主好。”
灵希听到就连桑从姑姑都开始劝解自己,不禁心头慌乱,反驳道:“我不嫁,我才不要嫁去南容做什么摄政王妃。姑姑,我、我宁愿留在大黎嫁一个五品小吏,也好过远嫁异国客死他乡。”
话说到这里桑从姑姑不禁也是心头一酸,灵希已然又红了眼眶,将头埋进桑从姑姑的怀中。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桑从姑姑来不及拭泪,只听身后的人声音威严道:“身为公主,整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桑从姑姑忙擦了脸上泪水,转身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元和帝的目光从桑从姑姑身上一掠而过,微一扬手,桑从姑姑即便满心担忧也只得冲灵希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便退了下去。
灵希咬了咬唇,无措的看着桑从姑姑退下,垂头一言不发。即便父皇素来对她和几个皇姐和蔼纵容,但她却一直很怕父皇。
元和帝看过桑从姑姑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见上面的吃食分毫未动,神色更冷了几分。
“你生来便是皇室公主,金枝玉叶,受到万民敬仰,享尽荣华富贵。如今南容前来为摄政王求亲,难道是因南容无女子可堪摄政王妃之位吗?
两国联姻,是为结两国之好,福泽万千百姓。当年家国存亡之际,太祖亲自上阵杀敌,才打下如今大黎的盛世江山。
若有一日兵临城下,便该我和你的皇兄们戎马加身,以身殉国。而你身为皇室公主,自然也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灵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但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宫里就连哭声也被压抑着,只能小声啜泣。这次元和帝并未再说什么,起身欲要离开。
灵希不死心的问道:“父皇,灵希一定要去和亲吗?”
元和帝目露慈爱,口中的话语却毫不留情。
“南容直言求娶公主,父皇膝下只有四个公主,如今只剩下你和芍晗。”
灵希抽泣的问道:“那、那为何一定是我?”
元和帝转身,神色肃穆,一瞬不瞬的看着灵希。
“灵希,你要记住。大黎的公主嫁去南容为摄政王妃,便是大黎在南容的千军万马,能让大黎和南容百姓们高枕无忧。”
灵希彻底愣住,再没了声响。房门开了又关,灵希眼中的神采也随之黯淡。
龙体抱恙许久,兼之太子大刀阔斧,难免有些人心惶惶。正在这时。皇上明日早朝传召南容使团的消息传出,算是给百官吃了一颗定心丸。
消息传回安王府,白嫣然心中一动。起身对素心道:“将厨房里的莲子羹端上,咱们去送给王爷。”
季凌云正在书房,这几日为了灵希之事急得嘴边都起了燎泡,故而今早起白嫣然便吩咐厨房炖了莲子羹。
进了书房,季凌云正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笔习字。执笔之人神色冷肃,笔走龙游,一气呵成,正是“大局为重”四个字。
然而待笔听罢,季凌云看着好好的一副字,却突然扔了笔,笔尖的墨迹很快晕染开,破坏了一副好字。
白嫣然知道季凌云的心情不好,前日他去了太子府一趟,想来是太子劝他以大局为重。或者这正是王爷与太子的差距,太子总要以大局为重。
白嫣然接过素心手中的托盘,将里面的莲子羹放在季凌云面前,说道:“王爷为了灵希心急如焚,嘴边都起了燎泡,妾身让人放了莲子薏仁炖了莲子羹,王爷用一些吧。”
季凌云抓过白嫣然的手,摇头道:“我吃不下,明日早朝父皇便要在凝辉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见南容使臣,定然会谈起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之事。”
自古公主远嫁和亲乃是常事,况且如今南容国力日渐强盛,大黎虽不惧南容,却也没有交恶的道理。如今南容主动求亲是为求和,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
恐怕到了明日,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昭告天下,灵希远嫁和亲之事便要定下来了。
白嫣然拿着汤匙搅拌碗中的莲子羹,莲子羹被小火煨的浓稠香糯,搅动间令香味扑鼻,却勾不起季凌云的食欲。
“莲子羹中大多是莲子与银耳才更滋补益气,但妾身的这碗莲子羹中却是莲子薏仁。因为莲子清火,薏仁去燥,于王爷而言正是对症下药。”
季凌云直觉这话话中有话,抬头去看白嫣然,果真见白嫣然唇边一丝浅浅笑意。他眯了眯眼,回过味来。
“娘子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妙计?”
南容使团进京已有几日,京中没有不透风的墙,南容派使臣此次前来是为求娶公主为摄政王妃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如今皇上要当众召见南容使臣的消息一出,稍有些眼力见的便明白了皇上的心思。
如今宫里只有两位适婚的公主,二公主身子孱弱天下皆知,定然不是最佳人选。如此一来,和亲之人便不必言说了。
顾家,菊丹匆匆回了院子,对正等着消息的顾月瑶道:“郡主,奴婢都去前院打听清楚了,的确是真的。咱们老爷方才都在与夫人说,皇上准备明日早朝召见南容使臣。”
顾月瑶秀眉紧蹙,半晌没有说话。一旁的顾灵皎不太明白,见姐姐一脸忧心忡忡,不解道:“听说这南容使臣是来替南容的摄政王求娶摄政王妃的,听说还非要咱们大黎的公主。姐姐是郡主又不是公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菊丹在一旁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没脸没皮整日粘着郡主的二小姐素来没什么好脸色,闻言冷哼道:“二小姐有所不知,我家郡主与灵希公主自有一同长大,感情甚好。如今灵希公主要被远嫁和亲,郡主自然担心。”
顾灵皎嘟了嘟嘴,知道菊丹不待见自己,见姐姐也不出完反对,也哼道:“我先前听说过,南容的摄政王可厉害着呢,连小皇帝都要归他管。听说这摄政王不单是青年才俊,且容貌俊美无俦,也算配得上公主了。
如今又是他们南容主动前来咱们大黎求亲,料想也不敢亏待了公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菊丹素来不是嘴上吃亏的主,闻言立刻辩驳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谁知道有几分真假?从前不还说那南容的迦叶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传的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结果呢?虽然模样生的好,却是个不知礼数的南蛮子。谁知道这摄政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当年镇压群臣手段毒辣,让人闻风丧胆。
如今那摄政王大权在握,又生了一副好样貌,说不定后院已经塞满了莺莺燕燕。等灵希公主嫁过去,人生地不熟,还不是任人欺凌。”
顾灵皎鼓了鼓脸,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顾月瑶仍是愁眉不展,摇头道:“灵希性子单纯,南容是个是非之地。当初来大黎时迦叶公主便缕缕针对灵希,等到了南容怕是更加变本加厉。况且……”
况且那日她进宫,原是准备去见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对她一直照拂有加,后又因凌云哥哥对她心怀愧疚,顾月瑶想通后便想去看看皇后。
谁知去了才知那日太子与太子妃入宫觐见,安王与安王妃也会同去。她便索性先去看看灵希,在琉璃宫避一避。
顾月瑶自小在宫中长大,灵希又是个与人为善的性子,两人关系素来不错。灵希当时正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便与顾月瑶说了心里话。
顾月瑶知道灵希已经有了意中人,自然万分不愿远嫁南容和亲。她倾慕季凌云多年,最后却是无疾而终,越发能够体会灵希的心情。
她心中喃喃道:“若满天神佛能够听见,信女期许,有人能够阻止两国联姻,让灵希与有情人终成眷属。”
满天神佛能否实现顾月瑶的愿望尚不可知,但白嫣然却明白事在人为。她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封漆,郑重交给素心,嘱咐道:“待会儿你将东西送去给母亲,便悄悄将信亲自交到哥哥手中,嘱托他看罢立即烧毁。你告诉他,公主的众生幸福便在他一念之间,让他思虑周全再做出决定。”
素心郑重其事的应下去了,白嫣然心中却也没底,看向一旁的季凌云。季凌云握着她的手安抚道:“灵希一心心悦于他,他若是连这点胆量气魄也拿不出来,便不配灵希的倾慕,灵希也会心甘情愿嫁去南容。”
不论是非,事在人为,得失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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