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盛宝龄的话,楼夫人唇瓣紧抿,显然已经明白了盛宝龄的意思。
她不会出言相救,无论楼家再如何求情,亦或者有旁人求情,楼太师都难逃死罪。
而楼家的富贵,也该换一人维持了。
楼太师上了年纪,她该依仗的,是自己现在年轻,苦读数十年,只待来年春闱的儿子,而不是像今日这般糊涂,带着儿子前来,心里头揣着这些个糊涂事。
楼夫人醍醐灌顶,心知,此事,再不能掺和,否则便是将自己儿子也搭了进去。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点醒!”
楼夫人走后,盛宝龄招来了秋衣,低声说了一些话。
秋衣明显一愣,却也明白了过来盛宝龄的用意,“奴婢明白了。”
盛宝龄又再度坐了回去,指尖落在那字帖上,指腹缓缓摩挲,楼太师却混帐,却教出了一个一身才华抱负的孙子。
同窗近一年,对楼尚也算是有些了解,若是因为楼太师自己糊涂,便连带着毁了楼尚,倒是可惜了。
只是能点醒的,也须得看对方愿不愿清醒。
盛宝龄薄唇勾了勾,这样也好。
…
楼夫人离开了殿中,便匆匆想带着楼尚离开。
楼尚看着自己母亲的神情,好似有古怪,欲开口相问,却也明白此处并非说话之地。
就在两人要离开之时,秋衣喊住了人,“楼公子!”
楼尚步子一顿,转过身,回头看向秋衣,不明所以。
楼夫人身子一僵,神色一紧。
难道太后娘娘发现她今日进宫的真正目的,欲施罚?
秋衣缓步上前,对楼夫人缓缓一礼,这才面向楼尚,“太后娘娘有话要奴婢带给楼公子,还请楼公子附耳。”
楼尚迟疑间,微微贴近了一些。
一旁的蒹葭直皱眉头,却也不好说什么。
不知秋衣说了什么,楼尚神情震惊,目光中又好似了然,仿佛猜到了,又好像没有猜到,实在复杂。
秋衣最后温声道,“楼公子苦读数十年,可莫要自会毁前程。”
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警告。
这一句话,她却是说的足够让在场四人都听清。
很显然,这最后一句,是秋衣自己加的。
楼尚迟疑间,应下声,“有劳秋衣姑娘回话,楼尚明白了。”
楼夫人心里紧张,太后究竟要人给自己带了什么话,可这秋衣姑娘的神情举止,显然这话是不能够给旁人所听见的。
母子俩离开。
过了好一会,看不见人影了,蒹葭皱着眉头看秋衣,问,“娘娘要你带什么话给那楼公子了?”
那楼尚今日扮得光鲜亮丽,她方才隔得远都闻见了熏香,可从未听说这楼家公子喜欢香道。
若说自己半点这意思都没有,谁信?
秋衣道,“也没什么,就是夸了楼公子几句,要他好好准备明年春闱,莫要因其他事耽搁了。”
她没有说的是,夸楼尚的那句话,是秦老学究的话。
这一番话,足以让楼尚清楚,昔日在裴家私塾朝夕相处之人,确实便是盛宝龄。
所以楼尚才那般反应。
他若是足够聪明,便该知道,远离这一滩污浊的水,一心准备来年春闱,这才是正事。
娘娘并不会因为昔日之怨,对楼公子的仕途多加阻拦。
蒹葭狐疑的盯着秋衣看了几眼,倒也是挑不出错处,这才往殿里头去。
此时,盛宝龄已经抄录了两份字帖,正在端详,一边对照着裴辞的那一份。
蒹葭在旁边看着,不经叹了一声,“娘娘如今的字写的,愈发像裴大人的了。”
若不细看,倒是真看不出来差别。
盛宝龄笑笑,“便是练得再像,却也不是他,他的风骨,又岂是随意练上几年便能学得来的?”
字如其人,裴辞的风骨,是她这么多年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里头,独独的一份。
…
楼家夫人带着楼尚进宫的消息,在同一时间传到了静王府,裴府等各处,其中还有隐晦的消息,楼尚穿戴端正,据说身上的熏香极为好闻,便是走得远,都能闻见,勾人得很。
这汴京城,谁人不知,这盛家同楼家曾经有婚约,便是这楼尚同当朝太后。
如今,这楼家有难,楼夫人火急火燎的带着楼尚进宫,祖父有难,做孙子的却沐浴更衣熏香,怎么瞧着都古怪。
再结合这些日子里,汴京城里有关太后的流言,是个有心之人,都能猜到楼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只是近几日,因为盛宝龄命人加强了宫中的戒备,等同于断了小皇帝获知外头动向的机会,却也因此,断了静王和裴辞在宫中的眼线传递消息的机会。
两边谁也不知道究竟这楼尚进了宫中后,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出了宫后,这楼家母子看上去,神情要比进宫前轻松许多,言谈之间,楼尚竟然还笑了。
这一番情况,一下子便打响了两方人的警铃。
裴辞硬生生折断了笔杆,剧烈的咳了几声,引得旁边的离生担忧不已。
“大人,今日的药该喝了。”说着,他命人将热好的药端了上来。
裴辞的身子自南下回来后,便一日不如一日,三天两头咳血,又因着这几日跟着静王殿下在彻查这么一桩几乎动荡了整个朝局的案子,身子更是熬不住,昨日晕了过去。
郎中开了药,大人却只昨夜喝了一回,也不休息,成日里便在办事,办静王的大事。
好似在同时间较劲,怕时间不够用一般,便不曾停下来过。
裴辞接过那药碗,没两下便喝完了,又再度领人去了大理寺。
离生只得连忙跟上,心知便是劝,也劝不动。
而事实上,裴辞也确实是在同时间较劲。
自南下回来后,他便察觉自己的身子更差了,更或者说,自从他出现在这一辈子时,耗损的精力便大于从前,上一辈子,他等到了那位神医出现。
可这一次,他却是不确定是否能够撑到那时。
为此,他必须在死之前,将所有的事完完全全的安排好,逼迫小皇帝写下退位诏书,为盛宝龄安排最好的后路。
如此,他也不枉走了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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