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巧儿就知道她跟折正阳的关系,宣庆帝一定不会放心。
这个不放心,当然不是因为端阳公主是他女儿,他做父亲的担心自己的女儿给人当继母。而是不放心,她若真是折正阳的女儿,那她跟云君墨成亲后,折家和云家可谓是强强联合。
还是手握军权,足以威胁国家存亡的强强联合,是可能让他坐不稳皇位的可怕存在。
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答应滴血验亲,又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的原因之一。
“当初微臣的娘亲闹事的时候,微臣就和折将军滴血验过亲,结果证明微臣还有微臣的哥哥跟折将军都没半点血缘关系。”
“钟爱卿说的可是,你们兄妹的血跟折将军不融合的事?”
“正是如此。”
“可据朕所知,血融合的不代表一定有亲缘关系,而血不融合的不代表就一定没亲缘关系。”
钟巧儿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一脸不可能吧的样子,“可一直以来,仵作不都是用这种方法判定有没有人与人之间,有没有亲缘关系?”
宣庆帝没应她的话,而是吩咐一旁伺候的内侍去端两碗水过来,“咱们现场做个试验就知道,所谓的滴血验亲到底准不准。”
然后让内侍和钟巧儿在不同的碗面,滴了两滴血,后又让云君墨分别在两碗水里各滴两滴血。事发突然,又当着宣庆帝地的面,无论钟巧儿还是云君墨压根没拒绝的余地,只能乖乖照做。
很快两碗水里的血,呈现了不同的形态。
她和云君墨两人那碗里的血不能相容,而云君墨和那名内侍的血则完好地融合在一起。
看着这结果,那名内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今年才二十有五,又打小就被送进宫成了个无根的男人,不可能跟云世子有血缘关系,望圣人明察。”
挥手让内侍下去,宣庆帝看着钟巧儿,“诚如那内侍所言,他跟云世侄不可能有血缘关系,可他跟云世侄的血却融合在一起,可见这滴血验亲压根不准。”
钟巧儿不明白,宣庆帝为何会知道滴血验亲不科学。
明明古人在遇到亲子关系不明了的时候,用的都是滴血验亲的办法,从来没人提过意义。
没想到宣庆帝却是个意外。
若不是在这两次的接触中,宣庆帝一点没一个现代人的特征,钟巧儿甚至要怀疑御案后面的男人,是不是跟她一样,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似乎看懂钟巧儿的疑惑,宣庆帝解释道,“朕的父皇在位期间,曾经有个医术非常了得的杏林春手。关于这滴血验亲不准备,是那位厉害的杏林春手提出来的,当年朕正好也在场,就知道了这个说法。”
他的父皇是个糊涂的人,虽然睡过的女人没他睡的多,但他只睡身子干净的女人,他父皇却是个荤素不忌的,甚至隐隐有喜欢睡别人媳妇的癖好。
所以,曾经跟皇室宗亲闹过子嗣不明的事来。
这算是皇室丑闻,除了皇室个别的人外,其他人并不清楚,正好他是知情者之一。
当时针对这件事,他还特意问过那个杏林春手,这是个什么原理,那位杏林春手说就算他解释了,他也听不明白。
可他非缠着问,最后那杏林春手被缠得没办法,还还跟他说了。
宣庆帝记得他是这样解释的,“他说人类有ABO血型系统,可以把某个个体的血型大致分为A型、B型、AB型和O型,其中有些型又被细分为纯合型与杂合型,如A型可细分为AA和AO型;B型可分为BB或BO。简单地说就是同型血相容,异型血凝集。”
“而血型由基因控制。人的每个基因都有两个拷贝,一个来自父亲,另一个来自母亲。上述血型的杂合与纯合的背后是人类由婚配引起的个体遗传基因的差异。一般而言,血型相同的血液就相容。直系亲属间如父子父女或母子母女,血细胞相关基因按照遗传分离规律由亲代分配给子代;体液的其他成分包括免疫也都经历了一系列的筛选与配合适应,他们的血液一般都是相容的,否则母亲的十月怀胎就无法完成。但是没有直系亲属关系的两个血液样本混在一起,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激发特异血液凝集性沉淀甚至溶血反应。”
宣庆帝的确听不懂,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正是由于不懂,听过后他还特意用笔把这些话记录下来。平日里自然不会去想这件事,但当听到钟巧儿和折正阳滴血验亲的时候,他便想起这茬,就把当年他记录的这段话找出来。
说完这些,他把案桌上的纸张,给钟巧儿递了过来。
钟巧儿一看,正是刚刚宣庆帝说的那段。
宣纸上的字,是狂草,字母如何读,旁边都有用汉字标准,就跟初学英文,不懂英文怎么读的标注一样。
握着这张纸,钟巧儿不由想起杜仲遥口中的师傅。
自打跟杜仲遥相识后,他就发现杜仲遥的医术有西医搀杂在当中,当时她问杜仲遥这些事哪里学过来的,他说是他那个便宜师傅的手札上记录的,那时候她就怀疑杜仲遥的便宜师傅,极有可能也是个穿越者。
如果没记错,杜仲遥那便宜师傅,的确替先帝看过病,不出意外说她手中的这张宣纸,是杜仲遥那便宜师傅留下的。
如此说来,那的确也是个穿越者无疑了。
这就说得通,宣庆帝为什么知道滴血验亲不科学了。
人家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到她这里,那位穿越前辈不仅没栽树让她乘凉,还留下这么件事坑她,简直再没像她这样倒霉的穿越者了。
不管此刻她心里再如何翻江倒海,看着手中的宣纸,她也只能一脸茫然不懂的样子,“这上面的字怎么这么奇怪,看不懂的就不说了,那些看得懂的字,明明一个字一个字是什么意思,微臣都知道,可他们组合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微臣怎么一点都不懂?”
“朕也不知道他们的意思,但朕知道,滴血验亲他不准确,就像刚刚那位内侍跟云世侄一样,明明没血缘关系,但他们的血却能融合在一起,只能说明他们两人的血型一样,说明不了其他问题。”
她当然知道了,“那圣人想怎么办?”
“朕就想知道,钟爱卿跟折将军到底是不是父女?”
“让微臣自己说,微臣肯定觉得他不是微臣的父亲。”
钟巧儿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眼下的局应该怎么破。
想了一下,她只能拿自己过去八年的生活说事,“这么说吧,倘若微臣的父亲,已经如微臣所想早就战死沙场,那在微臣心里,这父亲是个英雄一样的存在。”
“相反,如果微臣的父亲尚在人世,却一直没回来找微臣一家子,任由微臣一家子被人欺负到尘埃里,那这样的父亲就算还健在,微臣也不愿意认他,甚至会恨他。”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深吸一口气,钟巧儿似乎硬忍着悲伤说道,“微臣是个遗腹子,在娘亲的肚子里待了十一月才出来,当时微臣的爹已经离开十一月,于是所有人都觉得微臣是微臣的娘亲跟微臣的大伯做了下作的事,才生下的微臣。”
“然后爷奶和大伯大伯母容不下微臣,以及娘亲还有三位哥哥,在微臣还没满月的时候,微臣一家就被从家里赶出来,当时大哥五岁,二哥三哥三岁都是还不能劳作的人,娘亲又孩子月子当中,没吃的,没田,又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压根没人帮衬我们。”
“生活的压力慢慢压垮了微臣的娘亲,使得她的精神出了问题,经常动不动就对微臣拳打脚踢的,好些次微臣甚至差点被打死……”
遭遇这些的是本主,并不是她,可当说起这些的时候,钟巧儿的心里却忍不住感同身受,眼泪竟不经意滑落下来,“若是我们有爹,微臣就不会过这样的日子,所以若他明明在世,却不要我们,那微臣对他只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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