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游街,禁军、五城兵马司,包括衙差,都在两道边,像是活动的护栏防止人群涌到中间。
矢箭飞过来时,靠在两侧的护差连忙拔出身上的刀剑阻挡飞来的箭矢,几箭齐发,总有阻挡不到的地方,探花郎卢祁、还有后面两名进士被箭刺到,由于马儿受惊,不管是中箭的还是未受伤的,或是被惊马带着一路狂奔,或是跌落到地上。
“夏儿……夏儿……”沈得志和元韶安惊叫。
这些人可都是书生,会骑马的没几个,一时之间,场面之乱,堪比人间修罗场。
“救命啊……”
“死人啦……”
“……”
风光无限的游街刹时变成人间惨案。
封少鄞奋力维持现场,文少卿指挥人飞檐走壁抓人。
季翀坐在小皇帝身边等状元游完街赐御宴,收到急报,狂奔出宫镇场面。
沈初夏不知摄政王季翀用了多少时间平息动乱,也不知道刺客抓住了没有,她被箭射到,刚好是胸口。
简直就是拔箭等于死亡的一箭。
元韶安与沈得志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看到如此凶险、奄奄一息的妹妹,早已心神俱乱。
“夏儿……夏儿……”
“夏儿……”
……
沈初夏疼得大脑迷乎,是不是要死了?是不要回到现代了……
茴香一把推开二人,赶紧让元沈抬人,她手稳住沈初夏心口的箭,“去摄政王府。”简单五个字,在吵杂的人群中像是剂镇心药。
慌乱的沈元二人被她沉着稳重的心态一下子镇住了,“好好……”手忙脚乱。
“不想她二次受伤,就给抬稳。”
二人强迫自己定下心,双手稳牢,抬起妹妹。
细辛已不见。
等她再次出现时,后面跟着封少鄞,还有一辆马车。
“封世子,就在这里。”细辛跑得大汗淋漓。
封少鄞连忙让两个侍卫换下少年,把沈初夏平移到了马车上,“赶紧去摄政王府。”他转身就按排人调太医,“以最快的速度。”
“是。”
平稳落到马车上,迷乎的沈初夏突然喊人,“封……封……珵……”
封少鄞连忙近前,“沈小娘子……”
“让太医救……救士子……”头一歪,沈初夏彻底的昏死过去。
“夏儿……”沈元二人叫得撕心裂肺。
马车如杀神,生生踏出一条奔向摄政王府的路径,像是受到神灵照拂一样,无阻无碍。
高高的大酒楼上,高忱站在窗口,一双丹凤眼细细长长,幽光毕现。
“爷,她……会被救活吗?”
箭插在心口,能救活?
看到畅通无阻的马儿,高忱眉头急蹙,她还能死里逃生?
同丰(小皇帝的年号)四年,正林大街状元游街发生刺杀惨案,前十名游街士子,九伤一死,震惊大魏朝。
季翀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半个时辰前,这里一片狼籍,半个时辰后,他负手立在街中心,如同雕像一般久久未动。
突然,艳阳高照的天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枳实持刀警觉的看向四周。
“殿下……就要下雨了……”木通哀求主人回府。
季翀一动不动。
天色越来越沉,乌云好像就在头顶,转眼间,一场瓢波大雨从天而将,瞬间淋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
权倾天下?
真是天大的讽刺,他要是权倾天下,怎么还有人敢藐视他的权力,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作恶。
感应到嗤笑目光,季翀转头抬眼,目光与三楼窗口高忱相遇。
他居高临下,勾嘴抬眉,一副尽在撑控的得意模样。
透过雨水,季翀目光沉稳从容。
厚朴轻轻靠到他身边,“殿下,十名进士,五名轻伤,三名中伤,一名重伤,还有一名被箭射马踏,已经……”
暴雨倾盆,从头浇到脚,犹如惩罚。
季翀抬步缓缓而行。
文少卿跑到他身边,“殿下,两名刺客,共射了十支箭,只有三支箭射到了人,两名是科考进士,一名是……”
他望向封少鄞。
封少鄞亦不敢开口。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季翀嚯然顿脚,“她在哪里?”
“摄政王府。”
突然,他狂奔。
“殿下……”
“文初……”
枳实牵过马,季翀一跃而上,打马飞奔,消失在水天相接的雨帘中。
暴雨如注,文少卿与封世子同时转头,看向街边酒楼,三楼上,姓高的已经不在了。
“两名刺客是死士,已经自裁。”
“没有任何线索。”
“太嚣张了。”
街道边,高忱站在伞下,瞥眼过来,“文大人,封世子,这么严重的事件可一定要查到底呀,一直查到把主谋绳之以法,明白吗?”
文少卿与封世子相视一眼,什么意思,难道竟不是他所为?
“哈哈……”看到他们疑或的眼神,高忱大笑而去。
摄政王府门口,季翀翻马而下,狂奔而进。
“殿下……我们要见妹妹……”
“殿下,求你让我们见见妹妹……”
元韶安与沈得志被拦在王府门口不得而进。
季翀跟风一样卷走了,那听到他们喊什么。
“她在哪里?”脚步未停。
细辛一直等在一门外,主人终于回来,连忙高声回道,“青芜院。”晃眼之间主人已经不见了。
这还是那个负手踱步,凉薄无情的摄政王政下吗?
沈初夏躺在床上,脸色渐渐苍白,眼看血色全无,几个太医比划着胸口的箭束手无策。
“如果刺在心口,箭一旦拔出,流血不止,这命……”太医甲忱心忡忡,不敢下断。
另一个太医,用手指测量,“似乎没中心脉,偏了一二毫,可以一试。”
“蒋太医觉得可行,可以一试……”
几个太医纷纷把难题推给了蒋补之。
“……”他也只是猜测。
“初夏……”
一声急促而饱含情绪的男声突兀响起在房间。
几位太医一看是摄政王季翀,连忙上前行礼。
季翀全身还在滴水,也不管不顾,站到床边,“初夏……”一声低唤,柔肠千结,怎么会这样?
那个曾经灵动无比爱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他吓得连忙用手去试她的鼻息,还好还好,她还活着。
他忍不住伸手环在她身侧,像是紧紧的拥抱住了她,曾经凉薄而寡淡无情的脸贴在她心口,夏儿……夏儿……
他默默的念了千万遍。
房间内,所有人都看到冷酷无情的摄政王殿下柔情万千的一面,暗暗惊奇,沈小娘子对他居然这么重要?
纷纷看向她胸口插的箭,难道就这样一辈子不拔?
突然,季翀直起身,“把云娘叫过来,本王亲自动手拔箭。”
“殿下……”几位太医齐齐惊呼。
季翀冷眼扫过来,“赶紧准备外敷内服之药。”
“是是,殿下……”
几位太医被赶了出来。
殿下拔箭,要是小娘子一下失血过多……那个了……怎么办?
在摄政王眼中,没有‘怎么办’,上过无数次战场,身经百战,难道他没有中过箭吗?他还不是一样活了下来。
几位太医没有亲眼见摄政王拔箭,也不知道小娘子拔完箭流了多少血,是不是还活着,但是他们站在走廊里,看到丫头婆子不停的从房间内进进出出,不停的有水进去,不停的有水出来。
进去是白,出来是红。
触目惊心。
这么多血,还能活吗?这是所有太医的心里话。
故事讲到这里,刚好100,还不到四分之一,作为女主角的沈初夏怎么会死呢?不管是神灵,还是亲妈,都不可能让她死。
可是活罪难逃。醒来之后,疼痛折磨的沈初夏生不如死。
“夏儿……夏儿……”季翀不停的揉着她手,以便减少她的疼痛。
迷迷乎乎中,沈初夏想用手去压心口疼痛,双手却被人死死攒着动弹不得。
“疼……疼……”她以为声音很大,可是听在外人耳里,虚弱比小猫叫还脆弱。
“来人,参汤。”
“是。”细辛连忙端来炉里随时温热的千年人参,她刚想拿勺来喂。
“你抓住她手。”
他亲自喂。
细辛又看不下去了。
前三天,沈小娘子不醒人事,殿下唇喂,她还能接受,可是沈小娘子都醒了,咋还要这样喂,细辛真是没眼看了。
殿下不会趁机占便宜吧!
“咳咳……”
明明唇上有软玉,怎么突然就变成苦成爹的药汁呢?沈初夏一个不留神,被药汁呛到了。
“夏儿……夏儿……”季翀如珍宝般拍她的腹部,顺下她的汤汁。
她不是死了吗?正在做亲某人的美梦呢,怎么还有声音?沈初夏费力的睁开眼。
“殿下……殿下,你看,沈小娘子睁眼了……”细辛一阵激动。
季翀当然看到了,三天三夜未眠,终于把某人守了回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季……季翀?”
“是我,夏儿,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想不想吃东西?”
一连三问,咋还跟风弄潮了呢?
“疼……”脑袋里转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字。
声音脆弱的跟刚出生的小猫一般,惹人怜爱。
“我知道……我什么知道……”他的心口也曾中过一箭,曾经以为活不过去了,但他还是活了下来,而且还遇到了她。
“殿下……我不会死吧。”
脆弱的人总是多愁善感。
“不会。”季翀俯身环住她,脸颊轻轻的噌着她的脸颊,安抚着她脆弱的情绪。
呃……怎么跟哄婴儿一样?疼痛也没能阻止沈初夏的惊讶。
可惜,她比婴儿还脆弱,没一会儿,又昏了过去。
“太医……太医……”拔箭不慌的摄政王殿下,此刻却慌了,连连传太医。
太医抹汗进来,赶紧把脉,片刻之后,一脸笑意,“殿下莫慌,沈小娘子太脆弱,要休息,睡着了能让她更好的养神恢复。”
原来是这样,季翀暗暗吐纳,有些后悔,早知道多喂几口渗汤,这样更利于恢复。
后悔已经没用,他步下脚榻,“照顾好夏儿。”
三天了,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只能等夏儿醒来再过来。
苏觉松已经代表殿下看望了所有的进士,并对死去进士追封了三品官职,让他死去也能荣荫家族,世代受益。
看到殿下终于出小娘子的房间,大大松了口气,“殿下……”
季翀坐到办公桌后,连疲惫的眉心都没空捏,唇上方的胡茬细细密密,没有了往常的精致矜贵。
苏觉松忍不住说道,“殿下这般样子,到是让臣有了在北边镇守时的感觉。”
季翀下意识摸了把胡子,轻哼一声,“你以为现在不是在上战场吗?”
苏觉松心一沉,“是,殿下。”京城简直比真刀实枪还凶险万分。
“姓高的那么嚣张看笑话,这次主谋必定不是他,可是这些人能进京城,能上他的酒楼楼顶,必定有他的推手,不要以为借刀杀人就不是杀人,这些账,本王会跟他一起算清。”
“殿下,或许主谋就是他,他故意摆出龙门阵呢?”苏觉松还是小心紧慎。
“那更好,给我查,无论花多少代价给我一查到底。”季翀冷漠道,“让封世子过来。”
“是殿下。”
封世子就是殿下的左手,一切暗行之事,都由他行使。
说完一件又一件。
“苏大人,那些学子都安抚好了吗?”
苏觉松点头,“都安抚好了,现在的问题是,到底是让他们入翰林,还是直接授官,如果授官,那些职位适合他们,才是我们重中之中的事。”
二百多名进士,要把他们一一安置,除了突破高氏一党的阻力,还得费很大的人力与物力才能妥善安置好。
季翀抚额。
手中没钱,还真不好办事。
苏大人说,“要不,我们缓缓图之?”
季翀抬眼,“嗯,先不急。”
太傅府,耿大人正与老父议论正林街遇刺善后一事。
“皇城守备人员又被季翀趁机清理了一遍,现在几乎都是他的人,不管是高老太师还是我们的人,都所剩无几,以后行事,怕是受桎很多。”
太傅皱眉:“我担心的是季翀能把二百多名进士安排下去吗?”
“这……”耿启儒天天在西署办公,高氏一党的动作,他还是知道的,他们确实有所安排,这些学子怕是难以被安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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