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 > 都市言情 > 美人不识君 > 第六六章

大门前停了两架太平车,  是特地承办搬家或运送货物的车辆。

        温明帮忙将最后一个箱子放上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跑去前面套马车。

        言书月站在门前,  拉着书辞的手还在试图劝她:“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那边是四进的大院子,  房间很多,你住哪儿都行,  咱们大家一块儿好歹有个照应。”

        书辞仍旧说算了,“我得空会去看你们。”

        见她这么坚持,  言书月也没办法:“也好,  横竖你迟早也是要嫁进王府的……”她默了片刻,  只轻轻地说,“不过你几时若想回家,家里都欢迎你。”

        回家两个字从耳朵里传进来,  在她心中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像是把之前那种罩了层纱一般的状态变成了罩了一张窗户纸。

        还没等书辞想通这种心境的变化,言书月已与她作别告辞,登上了马车。

        鞭子一甩,  车身一摇三晃,吱呀吱呀地驶出了街巷。

        温明打起帘子跳进车内,一边取出水来喝,  一边感慨,“这天可真够冷的,下了几场雨,转眼就入冬了。”

        言书月坐在他的对面,  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知道她心情不好,温明便想方设法地说些趣事来,想让她高兴一些。然而从始至终,车内都只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和言书月偶尔心不在焉地回应。

        温明终于说累了,停了嘴,目光朝她望过去。

        靠在车窗边的姑娘眉眼宁静,眸中空空的,不知在想什么,日头照着她发髻上的白花,晃眼刺目。

        温明看着看着,忽然轻声开口:“月儿。”

        言书月转过眼来。

        他犹豫道:“我知晓现在与你说这个不合时宜,但是……热孝只有一百日,我们……”

        “温大哥。”她说话依旧细声细气,但言语间竟带着与以往不同的果决,“我现在还不想成亲。”

        “我想给我爹,守孝三年。”

        可能连言书月自己也不明白她当时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明明一直以来她最期盼的事,便是嫁去温家,可她偏偏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直到后来想起,她才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大概是为了争那一口气。

        这一点她当真和言则极其相似。

        两个一辈子一无是处的人,却又莫名地偏执于某一件事,妄想做得轰轰烈烈。

        车内沉默了下来。

        温明握着水囊,垂头不言不语了许久,最后才道出一个字。

        “好。”

        今年是个冷冬,眼下才刚过寒衣节,一大早,街上已经冻得人瑟瑟发抖了。

        刘晟买了个馍蹲在角落里啃着,嘴上簌簌地往下掉屑,他脚边趴了条狗,掉一点舔一点,吃得不亦乐乎。

        这是肖府的正门,他在这儿守了有好几日,却总不见那个肖云和的影子。

        再这么下去,身上的盘缠迟早得花完。

        他眯着眼抹嘴,开始在脑中把之前对这个人的了解全数过了一遍。

        办案数十年,手里缉拿过的要犯数不胜数,但唯有一个,他记忆最深刻。

        此人狡猾善变,性格古怪,使出来的手段永远令人意想不到……可他又是条忠心耿耿的狗,应该在十多年前就死了的,难不成是金蝉脱壳么?

        尽管有诸多的疑惑与猜测,刘晟却也不好下定论,他现在还缺少足够的证据。在京城里跑了两日,把认识的旧友都问了个遍,依然找不到他想要的线索。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从那位肖云和身上下手——

        长街遥遥行来一顶精致的小轿,刘晟双目一亮,忙往墙边躲了躲,身下的狗一看没得吃了,只能哀怨地把他望着。

        轿子落下,车帘掀开,那里头钻出一个人,玄色的朝服上点缀着玉质的革带和配饰,绶带以四色丝绦织成云凤花锦,宽大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清瘦清瘦的。

        果如书辞所言,他的脸白得很厉害,像极了人皮面具戴上后的效果。

        可时隔太久,单凭背影身量,刘晟依然不敢确定。毕竟这是一朝首辅,瞎说八道没准儿又得进一回诏狱,要是自个儿这两条腿再废一次,他就只能趴着回碗口村给死太监看坟了。

        肖云和在台阶下站定,昂首朝前一望,随后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襟,抬脚往里走。

        刘晟伸长脖子往他背后瞧,大冬天里的衣衫实在是厚,别说背脊,连颈项的皮肤都遮得严严实实。

        什么也没瞧清,人就已经进了门。

        “哎呀!”他懊恼地一拍大腿,总觉得守株待兔这一招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已然不顶用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刘晟原地里转了一圈,抬脚往回走。

        随着第一场雪落下,寒冬如期而至,北风一日紧过一日。

        陈氏一家搬走后,偌大的宅子里就只剩书辞和紫玉主仆两二人了。

        从前住的人多,还认为房子不够大,你挤我我挤你,眼下突然一空,到了晚上才发现有点阴森恐怖。

        她们的活动范围少,现在干脆也不去前院了,只在后院住着。

        然而时间一长,怪事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

        尤其入了夜,风声中夹杂着异样的动静,三更天里还会在窗边看见人影,有时书辞半梦半醒间,甚至感觉自己床边站了个人。

        她和紫玉如临大敌,干脆睡在了一块儿,这样一来情况倒还有所好转。

        天气渐渐变冷,屋里烧着炭盆。临睡前吹了灯,紫玉爬上床去和她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那些找不着北的风就朝室内的缝隙里钻,满屋都是呜呜咽咽的声音,堪称热闹。

        “小姐啊……”她从被窝里探出头,颤声问,“您觉不觉得,这像是有人在哭?”

        书辞往她手背上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把,“别自己吓自己行不行?”

        “可是真的很像啊!”她讲得绘声绘色,“您说,老爷是不是死得太冤了,所以不肯走?还是他太舍不得您了,想回来看看您?”

        书辞:“……”原本还没感觉如何,被她这么一问真有些背脊发凉。

        “怕什么,高大人不是安排了人手在附近值夜的么?要有事他们早就发现了。”

        紫玉咋呼道:“谁知道是真是假啊,这么多天了,我一个守卫都没见着!高大人总是嘴上说得好听,每次遇上正事他跑得比谁都快!”

        “暗卫嘛,平时不好现身的。行了行了,你别一惊一乍……”书辞把被子一蒙头,催促她赶紧睡。

        月色凄清,将满地的白雪照出一片银辉。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有承载不住重量的枝桠低下头,雪团便骤然坠落。

        晏寻是在这时从树后走出来的。

        视线里的那扇窗紧闭着,朦胧中勾出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

        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目光仍旧很温柔,小心翼翼的,像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小院里景色依旧,然而在这样的冬天,它比初见时更显得冷清萧索。

        他想起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第一次坐在台阶上劈柴。

        第一次睁眼,见到那个笑容干净的小姑娘……

        回忆有时候总令人心生怅然。

        正是因为回不去,所以才感慨,也是因为现实的遗憾,才让怀念变得弥足珍贵。

        后半夜风声大作。

        不知是什么时辰,书辞迷迷糊糊中被紫玉给摇醒了。

        她张口正要说话,后者忙把她的嘴捂住,手指紧张地示意窗外。

        书辞狐疑地转头,这一看着实把她整个人都给吓清醒了。

        清冷的月光将一抹高大的黑影投在窗上,两旁的树斑驳摇曳,衬得这幅画面愈加鬼气森森。

        真的有人?!

        不应该啊,那暗卫为何没发觉?

        这么说就是有鬼了?

        两人视线交换,挤眉弄眼,无声中用眼神大战了几百回合后,书辞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光着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反正附近有暗卫,她打算来个出其不意,于是深吸了口气,砰的一下就把窗户推开。

        对方大约没想到她此刻还醒着,饶是速度极快,也避之不及,仍有道影子一闪而过。书辞刚在吃惊发愣,就听见背后的紫玉“哇”一声尖叫起来。

        叫声这种东西,有时候与狗叫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旦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也都会跟着不明真相起哄。

        所以不知怎么的,紫玉一叫,她也跟着叫,两串尖锐高亢的音直冲云霄,满树沉睡的鸟齐齐张开翅膀四散开去。

        站在枝桠上的晏寻险些被这声音给惊得摔下来,幸而下盘够稳。

        不多时,便见到后门打开,两道人影飞奔了出去。

        他心里顿生愧疚,随后又感到无奈……

        冬夜好眠,沈怿难得睡得沉,大半夜的被一阵催命似的敲门声吵醒,他翻身而起,预备着来者若敢说一句何人有事找自己之类的废话就一掌劈死他。

        “说!”他不耐烦。

        管事咽了口唾沫,“王爷,言姑娘有事找您。”

        沈怿:“……”

        他把一肚子气瞬间都咽了回去,反而急匆匆地,略带紧张地推开门往外走。

        书辞正在暖阁坐着,一头黑发全披在了肩上,微微有些凌乱,周身只罩了件外袍,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沈怿看到她的那一刻,整个心都开始高高的往上悬,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面色当即一片铁青。

        “怎么了?”

        书辞踩着一只鞋子蹦蹦跳跳地过来,沈怿忙伸手扶住她。

        “我跟你说……我们家闹鬼了。”她揪着他的衣摆,一听是这事,沈怿松了口气,兴致不高,只低头去替她将衣衫掩好。

        “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书辞顾不上许多,双目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讲述了今晚包括这段时间的经历。

        “我琢磨着这事不对,倘若是个人,早就冲我们下手了,何至于每天装神弄鬼的。而且你的侍卫们也没发觉,他行动快如风,身姿敏捷,如同幽灵一般,那不是鬼还是什么?我见得非常清楚,那身形和我爹真的挺像,或许……诶,你有在听我讲么?”

        沈怿抬起眼皮,薄责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事儿连夜跑了一条街到王府来找我?”

        “……”她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我早说什么来着?”沈怿凉凉地瞥她,“让你从那儿搬走,你非得要留下,现在知道怕了?”

        书辞自知理亏,只好拿手去捏额前的碎发,小声嘀咕:“我也没料到会这样。”

        门边立着的紫玉跟她相比也好不到哪儿去,高远拿手指戳她胳膊,“你瞧瞧你,还照顾你家小姐呢,不拉着她就算了,居然跟她一起大半夜在街上瞎跑,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么?”

        紫玉压低嗓音反驳:“那还不是你们的侍卫办事不利,否则怎么会出这种岔子?”

        “谁知道会不会是你俩看错了……”

        “不可能,四只眼睛呢!”

        书辞出门前披了件衣衫,相比之下她仅一件里衣,尤显单薄。

        “那你张口叫人啊,跑什么。”高远一面说,一面却将自己的袍子脱了下来给她披上。

        看书辞这一身狼狈,沈怿也责问不下去了,只轻叹了声,把她手牵着,“算了,先去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讲。”

        “嗯……”

        两人走没几步,沈怿才意识到她光着脚,头低下去就瞧见踩在地板上的裸足,白皙的肌肤上俨然有不少擦伤。

        他皱了皱眉,视线往旁边一瞥,高远正盯着这处发呆出神,霎时意识到他眼神不对,立马猛地转身避开。

        沈怿这才冷冷收回视线,弯了腰去抱书辞。

        管事很有眼色地让开道,并叫下人准备好热水和干净的被子。

        一路上只看见丫鬟们忙忙碌碌,书辞在沈怿的臂弯间抬起头,然后又缩了回去,颇有几分惭愧,都怪自己深夜造访,害得人家也没法子好好休息。

        进了卧房,沈怿将她放到床上,扯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

        书辞把枕头抱在怀中,歉疚地冲他道:“我这么晚打扰,是不是吵着你们睡觉了?”

        “知道就好。”

        手边已放好了一盆热水,他顺手替就她脱了鞋,书辞正要说自己来,沈怿已将她的脚搂在怀中,取了热巾子轻柔地擦洗。

        明明隔着层布,他指尖的力道仍旧无比清晰,莫名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是巾子热还是被子太厚,书辞此刻脸上烫得厉害,不由想把脚缩回来。

        沈怿又握得紧了一些,不耐地啧了声,“别乱动,脚都破皮了你没注意到么?一会儿还得上药的。”

        她恍然:“……怪不得那么疼。”

        沈怿瞪过来:“就穿了一只鞋,能不疼吗?”

        尽管他脾气不好,但听着倒不严厉,反而像是起床气。先前的惊慌一扫而空,眼下回想,自己这一路,似乎正是想着有他才能跑得这么毫无畏惧。

        书辞躺在枕头上,借着灯光打量沈怿,心下一阵安宁。

        上过了药,缠好纱布的脚踝处有冰凉的感觉,书辞疲惫地打了个呵欠,便见他就势坐在了床边,俯身半躺在自己身侧。

        她一个呵欠僵在那儿,周身莫名起了鸡皮疙瘩,戒备地朝后退了退。

        “你要在这儿睡?”

        沈怿看见她的动作有些好笑,“放心,我等你睡了就走。”

        “真的?”

        他连声应道:“真的……行了,快睡吧,眼睛都熬红了。”

        惊吓了一夜,书辞也的确是困得很,于是懒得再计较,双目一闭,没多久呼吸便均匀起来。灯下的容颜恬静柔和。

        沈怿支着头躺在她旁边,适才闹了一场,现下并不太困,于是伸出食指虚虚地勾画着她的轮廓。

        书辞睡着时候的样子实在很乖巧,脑袋低低地埋着,气息浅浅。

        他指尖自上而下走了一圈,然后才发觉……这丫头的脸是真的小,一张手就能包住。

        沈怿将五指摊开,虚虚探了一下,不经意见她眉头皱了皱,还道她醒了,忙把手撤回来。

        所幸书辞只是睡梦间低语了两句,裹紧被子连眼睛也没睁开。

        见状,他不禁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好笑,摇了摇头,合上眼皮,没多久也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到天快亮时,风也停了。

        清晨,沈怿仍旧是被一阵敲门声给吵醒的,和他一块儿醒来的,还有床上的书辞。

        她睡得稀里糊涂,盯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满目狐疑,脑子里愣了片刻,几乎是用眼神在质问他:你不是说好等我睡了就走的么?

        沈怿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睡眼惺忪地捏着眉心,开口道:“说。”

        管事低眉顺目的身影映在门上:“王爷,外头有个姓刘的老头找您,说是……言姑娘的大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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