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以性命守护,这样的字眼,不曾在姜病树以前的人生里出现。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兵这个棋职的含义。
是有进无退,是孤勇前行,更是牺牲与开拓。
柳冰此时的样子,像极了鬼。
这个满身被肌肉包裹着的女人,正在用最后的力量疯狂为自己创造生机!
“山”的脸色惨白, 从魔语到深化,“风”“林”“火”几乎都是被一击解决!
这与“黑士”说的根本不一样!这个“兵”与身为“卒”的他们并不对等!
她已然跨过了“河界”!
河界的意义就在于限制兵,棋局之上,只有兵在跨过河界之后,会改变棋子的轨道。
这重“河界”,便是兵的觉悟,明明知道一旦跨过去, 就有可能迎来死亡,却依然向死而行!
“山”的病魔在“林”“火”死去的瞬间,便对着“山”蛊惑:
“深化吧,你不可能与这股力量抗衡,横在你前面的‘林’已经死了!赶紧深化!”
风林火山,字面上来看山应该是不动如山,是防御最强悍的那一个。
但他并不是这样的,他的体质是四个人里最弱的。
甚至因为行动受阻,导致还不如常人。
他只是能够让周围的人动作变得僵硬。
可这样的能力,在力量超大增幅之后的柳冰面前,完全不够格!
泥沼能束缚住蝌蚪,却如何能束缚住巨蟒?
感受到恐怖的一拳袭来,“山”与“火”一样,在最后的关头怂了。
“山”终究是没有迈入深化,只在他犹豫的一瞬里, 他的结局已经如同“火”一样……
血肉之躯仿佛黄沙所铸,在狂暴的拳风下, 飞沙走石化为乌有。
只有漫天的血雾与腥臭,证明这个人曾经存在过。
风林火山, 全灭。
他们的病魔能力不弱于柳冰,但病衍波动等级终究跟不上!
整个病城里,愿意净化病域的人不多。
只有四大集团第一梯队战力的高手们,能够与棋组织抗衡。
所以徐曼羽才说,黑棋组只是卑劣的模仿者。
没有了病衍波动的支撑,贸然迈入深化期,就必须要有死战的觉悟。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黑卒与红兵,都有很大的差距。
柳冰的时间所剩无几,肌肉如癌一样飞速滋生,让她越来越难以维持平衡。
且体能消耗极大,迅速击杀风林火山之后,她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奔向黑将。
柳冰左肩一低,右脚踏前一步,地面碎裂,左拳瞬间轰出!
从迈入二度深化之后,她就知道这可能是身为兵的最后一战!
她不想辱没这个棋职,不想将来在并行的道路上,带着遗憾。
黑将已然感觉到有劲风扑面袭来,但柳冰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东西。
没有战意, 没有恐惧, 没有愤怒,没有兴奋。
青铜面具之下,覆盖的到底是什么?
“很遗憾,你的表现真是精彩,但我们的病魔等级,差了太多。”
拳风仿佛无法触及到将。
小兵过河,最大的夙愿自然是斩杀敌将。
可能够达成这一点的兵,少之又少。
“这个世界不是病衍波动的世界,是病的世界。”
黑将一步步靠近柳冰,步伐从容。
柳冰原本一击必杀的一拳,就这么忽然间被瓦解。
柳冰忽然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她的速度本该很快,本该一瞬间就来到敌将的面前,可她此时每一个动作都无比缓慢。
“从一开始就步入歧途的你们,是无法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的。”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享受着这个世界带来的资源,却又埋怨这个世界的垃圾。”
黑将来到了柳冰身前。
柳冰还是保持着出拳的姿势,可身体已经无法随着自身的意志行动。
她仿佛被钉在原地。
黑将的手,动作生硬的抬起。手指朝着柳冰的眼窝,缓缓指了过去。
病魔的能力差距,让他无视了病衍波动的等级差距。
局面再次逆转,更为诡异的事情正在发生。
那些破碎的血肉,忽然间慢慢发生了变化。
风林火山的尸体,无论是完整的还是破碎的,都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肉的活性,渐渐朝着某种金属化方向变化。
这个过程里,将的手指并没有停止动作。
他的速度缓慢,却硬生生的朝着被定格住的柳冰前进。
柳冰只感觉身体仿佛被一根根线给固定住。
将的手指离她最为薄弱的眼球越来越近。
但她却无法挣脱开,只能任由对方以这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杀死自己。
黑棋组真正的杀招袭来。
当黑将的指甲尖,已经触碰到柳冰眼睫毛的时候,周围的血肉碎块儿,已经完成了拼接。
四个全身伤痕,满是拼接痕迹的风林火山,再次出现。
他们和眼前的黑将一样,没有任何的气息。
感受不到兴奋,感受不到恐惧,感受不到呼吸。
姜病树不顾一切的朝着黑将奔跑而去,却也在靠近一定范围后,忽然间如同被看不见的“线”禁锢住,动弹不得。
紫浣蹲在地上,手肘靠在膝盖上,双手撑着小脑袋,吃瓜路人的心看着这一切。
无论如何,这场战斗该落下帷幕了。
她这么想着,却忽然瞪大眼睛。
因为柳冰……再次动了。
三度深化开启!
强敌展现出压倒性的力量时,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这就是病魔与病魔之间的差距。也许一切如黑将所言,这是病的时代,不是病衍波动的时代。
人们最终还是追求着病,渴望得到病魔的力量。
但又如何?
只要没有救下姜病树,只要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
她便不能心甘情愿的死去!
肉瘤在一瞬间仿佛蛇一样的延展开,无数条蛇缠绕着柳冰,二度深化还能勉强看出人形。
但第三度深化开启,柳冰已经如同只存在于生化恐怖电影里的终极怪物一样。
她坦然接受了成为怪物的代价,这股觉悟也让她拥有了足以挣脱一切的力量!
一力降十会,她能做的,便是在死亡之前,将这具身躯压榨到极限!
柳冰大喝一声,同时被一条条蛇状肉瘤缠绕的左臂,如同一把螺旋电钻。
如此恐怖的肌肉量,让柳冰的生命特征在急速下降!
但她还是挥出了一拳,这一拳,径直朝着黑将的面门砸去!
这一刻的柳冰,便是罕有的斩将之兵!
充满破坏力的一拳,让最终没有触及到柳冰的黑将,身躯开始崩毁!
这一拳砸在了黑将胸口,直接将其贯穿!
强大的拳劲扩散至全身,竟然连青铜面具也出现了裂痕。
随着青铜面具裂痕越来越多……姜病树内心的裂痕也忽然生出。
他无声的难过着。
这就是兵的觉悟吗?他想起了那些死状惨烈的主帅。
想起了童熙,那个力挽狂澜,将棋组织拉入正轨的女帅。
她死的时候弓着身子,如同煮熟的虾。
假如冰冰姐死掉之后还是这个样子,那么她大概是棋组织里死的最丑的一个吧?
她明明是有姣好的面容,明明也也可以是一个温柔文静的女孩子的。
三度深化,让柳冰拥有了足以挣脱一切的力量,和扫平敌将的一拳。
但她也只能出挥出一拳,一拳之后,就会精疲力竭。
这一拳的确强大,在黑将破碎的身躯之后,拳风轰出的轨迹仿佛刻在地表上的一道疤。
柳冰猜测,风林火山的重组,自己与姜病树无法动弹——都与黑将的能力有关。
擒贼先擒王,只要解决了将,这场战斗就会结束。
但姜病树发现,黑将死去之后,自己依然不能动弹。
绝望的一幕出现……
当黑将的青铜面具破碎之时,呈现在柳冰眼前的,根本不是人类的脸庞。
或者说曾经是人类,但早已和风林火山一样金属化。
那张脸就像是有人在铜铁上雕刻出一般,所有的表情定格住。
谜题终于解开。
柳冰疲倦的喘息着。
难怪没有呼吸,没有情绪,难怪动作都那么僵硬……
因为从一开始,黑将就不是活人。
本该死去的黑将说道:
“在你的拳头触及到我的时候,其实你就该感受到了吧?”
“这就是病魔的力量,病衍波动再强大,面对足以改变规则的力量,你们又能做什么呢?”
“现在我甚至不需要禁锢你,你的体能都消耗尽了,以你的资质,也不可能开启四度深化。”
绝望蔓延。
这才是最残酷的现实,并行者们好歹是光荣的死去。
可柳冰发现……自己死战,不过只是打碎了对方的玩具。
黑将,也许根本没有现身。
风林火山四个黑卒,如果能够解决战斗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解决,也可以用四条命来误导对手。
柳冰就被误导。
姜病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小声没有出声。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冰冰姐用尽全力,三度深化的搏命一击……等同于打在了空气上!
怎么能是这样?
黑将缓缓挣脱开柳冰的拳头,柳冰的身体已然无法再进入更深的阶段。
同时间,过度透支的副作用猛烈的袭来。
她倒在地上,生死不知。黑将甚至都不需要看她一眼。
也不需要刻意去杀,因为三度深化的反噬,会让她受尽痛苦而死。
战斗该是结束了。
紫浣不得不说,这个大姐姐最后的表现很精彩,但很可惜……
她从一开始,就和对方的不在一个信息面上。
她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悲伤与绝望的味道呀,虽然没有卖出一朵花,但是仿佛也看到了这个女人经历希望,再经历绝望的过程。
她异常满足。
只是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点点不高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高兴。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了被诡异力量禁锢住的姜病树。
她看到了姜病树眼里的悲伤,那么纯粹。
听着姜病树不断含着女人的名字,紫浣疑惑了,是因为他么?
她摇了摇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不想看到姜病树难过。
但也就是很细微的一点,很快她的脸上,就洋溢着笑容,期待着接下来自己会被怎么处理,期待着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心愿。
没有人注意到,柳冰的身上那些泛滥成癌一样的肌肉,正在一点一点萎缩。
也没有人注意到,重组的风林火山中的“风”,本已金属化的脸庞上,忽然多了一丝红润,就像是在腐败的土壤里,开出了一朵花。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黑将说道:
“这个小兵耽误了我不少时间,四大集团的人也快赶到了。”
四大集团的优势在于人多势众。
虽然不少主力被红车徐曼羽拖住,最顶尖的战力互相忌惮,怕引发更大的危机不肯轻易出手。
但徐曼羽也只能拖住第一部分。
和四大集团这种庞然大物相比,棋组织也好,黑棋组也罢……
都显得太过微弱。
傀儡一样的黑将原本以为风林火山四打一,足以在最短时间击败红兵。
可断然没有想到,这枚小兵竟然如此难缠,险些导致他们团灭。
他必须更快一点,因为真的耽搁了不少时间。
但当他走向姜病树时,忽然间听到了一点声响。
他僵硬的转过身躯,竟看到了柳冰的手指在轻微的抖动。
最无法理解的是,柳冰的肌肉在一点一点恢复正常。
正常的深化,只要病衍波动等级足够,就可以在适当时间内,解除深化。
但过度深化,就会导致病情压制不住,无法解除。
柳冰的极限,就是二度深化。如果一旦到了三度深化,她将无法解除深化状态。
那些肌肉会将她吞没。
但此时本该彻底没有力气的柳冰,竟然能够一点点回复。
这根本不可能!
不仅仅是柳冰,黑将转身的瞬间,也看到了风林火山的身躯,出现了血肉。
原本领域之外,无比浓密的花雾,也在一瞬间淡去了很多。
此前能见度极低的花雾,如今已经可以看到远处的一些模糊景象。
在淡淡的紫雾之间……
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出现在了领域之外。
姜病树原本绝望的眼里,忽然有了光!
意识即将消散的柳冰,看到了那道模糊身影时,也露出了笑容。
甚至就连紫浣,嘴角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棋局之上,王不见王。
双王一旦相遇,便是棋局终焉。
出现在领域之外的,正是棋组织历史上最完美之人。
主帅秦观棋,抵达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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